文:蔡敦杰 圖:紅艷 “壓屋”這個詞,,五十歲以下的人恐怕很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之前,,我們這里的農(nóng)村中,,確實是一件比較重要的活兒。 那時候,,百姓們住的都是草房,,每年冬春兩季風(fēng)大,苫在房頂?shù)牟萑菀妆伙L(fēng)刮走,。當年杜甫的“茅屋”不就是被“秋風(fēng)所破”嗎,?也許就是從那以后,住草房的人家每年都要壓屋,。 所謂“壓屋”,,就是把土用水和成稀泥,送到房頂,,把屋脊和屋面的兩頭的草上抹上一層泥巴,,使之連為一體,這樣風(fēng)就不能將屋頂?shù)牟莨纹饋砩踔凉巫吡?。這是老百姓為了生存而創(chuàng)造的一種抵御自然災(zāi)害的最原始的辦法,。 我從十二歲起就開始跟著父輩們壓屋。我家解放前是“三十畝地一頭?!?的中農(nóng)戶,,父輩們用辛勤的勞動,建造了在當時被鄰居們羨慕的十多間草房,。 到上世紀六十年代,,草房己破舊不堪,因此每年春秋兩季的壓屋也就更為重要了,。那時我剛上初中,,能提動泥了,,所以每次壓屋我也成了不可缺少一員。 壓屋不是一兩個人能干的活,,有和泥的,,有站在梯子上傳泥的,有在房頂抹泥的,,少說也要四五個人吧,所以每次壓屋都是安排在星期日,。本來想在星期天睡個懶覺,可是一大早就被父親喊起來,,吆五喝六地指派著干這干那,。 十多間屋子,馬不停蹄地干,,有時一天還干不完,。一天下來,累得渾身象散了架似的,,不但累,,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巴,這又臟又累的活我真不想干了,。 壓屋這活不但臟,、累,還有危險,。記得有一年的冬天,,本來在秋末就該壓好的屋,由于生產(chǎn)隊不準假,,拖到冬天才搞,。那天西北風(fēng)刮得正緊,直往人懷里鉆,。站在屋面上臉像刀割,。 那年父親己年逾花甲,我說:“我上屋頂抹泥,,你在下邊和泥吧,。”父親說:“有的地方還要修繕,,你不會干,還是我上去吧,!”說著,,用氈帶扎緊了腰,不容分說地爬上房頂,。下午,,風(fēng)刮的更緊了,。 為了早點干完,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誰知就在忙亂中,,危險來到了父親身邊。當時我正給他遞泥,,我站在梯子的頂端,。本來該挪動一下梯子,使它離父親抹泥的位置靠近些,,傳泥也方便,。錯就錯在圖省事,沒有挪梯子,。這樣我與父親的位置距離較遠,,夠不到。 父親看我吃力的樣子,,就想往下探一下身,,伸手把泥兜子接過去。不小心腳下一滑,,整個身子都在往下墜,,我趕緊丟開泥兜子,雙手緊緊托住父親正在下滑的那只腳,,父親才沒有摔下來,。想想真后怕喲!當我用雙手托住父親的腳時,,只感到他的腿抖得很厲害,。 在大家的勸說和責(zé)怪下,父親沒有再堅持上房頂,,我爬上房頂顫抖著身子把泥抹完,,天已快黑了。晚上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入睡,,父親從房頂下滑的場景一直縈繞在腦際,。心里不停地想:啥時能住上瓦房,不再壓屋,,該有多好?。?/p> 到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期,,農(nóng)村有了制作水泥瓦的設(shè)備,。我與父親合計著自己加工水泥瓦,將草房換成瓦房,,再也不用為壓屋發(fā)愁了,。正好堂兄也有此計劃,,我們兩家借了一臺制瓦機,又買來砂子和水泥,,自己動手干了起來,。 不幾天,三間屋面的用瓦就做完了,??墒遣莞耐哌€得換檁條,又沒錢買,,草改瓦的事只好又擱淺了,。做好的水泥瓦也只好乖乖地躺在路邊,,隨時等待主人的召喚,。 改革開放以后,,農(nóng)村面貌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農(nóng)民有了生產(chǎn)經(jīng)營自主權(quán),,日子一年比一年紅火起來,。在解決了溫飽之后,百姓們的目光又轉(zhuǎn)向住房,。我就是在1985年春天,,率先蓋起了磚混結(jié)構(gòu)的新瓦房。新房共四間,,寬七米,,兩頭兩間沒有走廊,俗稱‘大頭屋’,,中間兩間是相通的客廳,,外有走廊,檐高3米,。門,、窗都是新式的,整個房子顯得高大寬敞,,室內(nèi)光線明亮,。 勞累了一天的我,晚上睡在新落成的房子里,,空氣中散發(fā)著油漆的悠香,,耳邊響著妻兒的鼾聲?;叵肫饛那盀榱藟何菟冻龅钠D辛和經(jīng)歷的煩惱,,再看看這寬敞明亮的新房,真是感慨萬千,! 父輩們用一生的辛勞,,才建造了十多間草房,而改革開放才僅五年,,我們就蓋起了高標準的瓦房,!永遠不用再為壓屋的事操心了。社會前進的腳步是多么快喲,,快得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跨進新世紀之后,我也隨兒女們進了城,,擔(dān)負起培養(yǎng)第三代的重任,。隨著回老家次數(shù)的逐年減少,卻發(fā)現(xiàn)農(nóng)村的變化越來越快,,最為突出的就是住房,。我當年引為自豪的磚混大頭屋早己落伍,各種式樣的樓房不斷現(xiàn)出,。每次回去都能看到新落成的或正在蓋著樓房,,有兩層的,也有三層的,;有歐式的,,徽式的……不僅樓房樣式新穎別致,裝璜更是考究,。 前幾天回去參加一位鄰居兒子的婚禮,,其漂亮的新房簡直讓我驚呆了:三層的徽式小樓矗立在村子最前排,粉墻黛瓦,,馬頭墻的邊棱上鑲著黑白相間的飾條,,一樓的中間是客廳,左邊是車庫,,右邊是臥室,。 新房在二樓。寬敞的陽臺上擺放著鮮花和盆景,,新房內(nèi)裝修十分考究:打蠟的木地板,,叫不出名的款式家具,雅致的落地窗簾,,客廳里大吊燈,,壁燈,臥室里床頭燈,、壁燈,,還有衛(wèi)生間,太陽能,,一應(yīng)俱全,。這哪是農(nóng)家孩子的新房,,簡直就是星級賓館。 夜晚,,我?guī)е⑽⒆硪饣氐侥钱斈觐I(lǐng)先,、如今落后了的房子,打開燈,,和衣而臥,,睡意全無。當年是那么排場的房子,,如今在新的樓房跟前,,顯得是那么的低矮和簡陋,可是我并不為此感到寒磣,。因為是它讓我告別了壓屋的年代,,是它宣告了幾千年來老百姓住草房時代的結(jié)束,是它見證著我們告別貧困,、走向富裕,、邁進小康的進程。 現(xiàn)在,,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正在建設(shè)中,,農(nóng)村百姓的生活和住房正在向城市化發(fā)展。杜甫當年“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開顏” 的遐想,,已經(jīng)變成現(xiàn)實。 讓我們記住壓屋這段歷史吧,!記住它,,才能感受到時代前進步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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