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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引馳 ║ “文”學(xué)的聲音:古代文章與文章學(xué)中聲音問題略說

 heshingshih 2020-10-09

“文”學(xué)的聲音:

古代文章與文章學(xué)中聲音問題略說[1]

中國文學(xué)史上,,文學(xué)與音樂的關(guān)係極為密切,因而有所謂“音樂文學(xué)”的說法,。[2]既然稱作“音樂文學(xué)”,,那就不僅是以文字為主要的表達媒介了,而且是與音樂的因素緊密關(guān)聯(lián)的,;與以文字為中心的文學(xué)相比較,,“音樂文學(xué)”最大的特質(zhì),就在於它首先是音樂的,,也就是說音樂性是第一位的,,而文字的雕琢美化則屬於第二性。

文學(xué)與音樂之離合,,在文學(xué)遷變演化的過程中,,在某些特定的階段,具有關(guān)鍵的意義,。中國文學(xué)史上最初的《詩經(jīng)》,,其絕大多數(shù)合樂歌唱是沒有疑問的;[3]之後經(jīng)由楚辭,,[4]到漢賦的“不歌而賦”(《漢書·藝文志》“傳曰”),,賦於是成為中國文學(xué)史上第一個完全脫離音樂的純文學(xué)類型。漢賦創(chuàng)作中對文字本身的關(guān)注及其體現(xiàn)出的美學(xué)意識,,[5]為此後詩歌文學(xué)趨向華美的追求,,提供了重要的經(jīng)驗:漢魏之際至晉初五言詩美學(xué)由質(zhì)樸轉(zhuǎn)向華美的關(guān)鍵人物,如王粲,、曹植,、陸機等,都是當時的主流辭賦家,;而整個中古前期,,賦與詩的並行,、交錯,始終是文學(xué)史的重要線索,,左思,、謝靈運、鮑照,、江淹,、庾信等都是詩、賦兩方面的創(chuàng)作能手,,這中間賦似乎較之詩更居有核心文類的地位,,[6]北朝的文學(xué)家魏收曾說過:“會需作賦,始成大才士”(《北齊書》本傳),。

在《詩經(jīng)》——“楚騷”——漢賦——五言古詩的脈絡(luò)之中,,文學(xué)逐漸脫離音樂,趨向以文字為中心的文學(xué),,這導(dǎo)致兩方面的重要後果:其一,,文字本身受到從未有過的關(guān)注,從聽覺轉(zhuǎn)向視覺,,[7]講究詞藻之華美,,同時逐漸在音樂之外建立起立足文字本身聲音特質(zhì)的聲韻之美的規(guī)範——這樣的過程是極為漫長的,中古時期的永明聲律運動乃至初唐近體格律的最後成型,,不妨都可以視為此種趨向的結(jié)果,;其二,脫離了音樂,,詩人才能更加個性化地表達自己獨特的經(jīng)驗與情感,,這不僅體現(xiàn)在屈原《離騷》及《九章》一類基本不能歌唱而只能誦讀的作品裡面,而且,,中古的樂府[8]以及宋人的詞作[9]等音樂文學(xué)樣式在發(fā)展中的突破和變化,,也都顯示了這樣的軌跡和特點。

訴諸聽覺的聲音向提供觀看的書面文字的轉(zhuǎn)移,,是早期中國文學(xué)史上文學(xué)演進的基本脈絡(luò),,然而另一方面,文學(xué)的字裡行間,,從來不乏聲音的迴響,。(1)韻文的聲韻性質(zhì)是顯然的,,茲不詳論,。(2)就說所謂的文章,漢賦形式上趨於駢偶,,為講究駢對,、辭藻和聲律的駢文,導(dǎo)夫先路;[10]而辭賦——駢文——四六——八股[11]的線索裡,,與駢偶相伴的聲音講究,,始終未輟。(3)駢偶文字之外,,中古以下單句散行的古文,,比較詩、詞,、曲,,無疑離聲音較遠。某種程度上,,文學(xué)的不同類型與音樂的疏,、密關(guān)係,可以透露出其與聲音因素的遠,、近,。古典詩學(xué)論及聲音韻律,往往與樂論相涉,,從最初的詩論由樂論中生發(fā)而蔚為大國,,[12]到中古援據(jù)音樂範疇而闡說詩的聲律,如南齊永明時代,,發(fā)明四聲為詩,,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還會說“欲使宮、羽相變,,低,、昂互節(jié)”,那時有不少以宮,、商,、角、徵,、羽配合平,、上、去,、入四聲的例子,。[13]古代對於文章的論述,較之詩學(xué)與樂論的緊密關(guān)係,,自然不及,,確實可以說明古代的文章與聲音之道稍隔略遠,但即使如此,,古文也絕非僅供默看的文本而已,,尤其在清代桐城古文家的視野中,,從劉大櫆始,姚鼐,、梅曾亮,、方東樹、張裕釗,、曾國藩,,乃至姚永樸,對聲音之於古文,,有許多的關(guān)注和闡發(fā),。在他們看來,聲音上通神氣,、下主字句,,不僅是學(xué)習文章時涵詠體味的重要途徑,更是創(chuàng)作書寫時綴字成篇的關(guān)鍵因素,。值得進而玩味尋繹的是,,追溯這些清代古文家們突顯聲音追求的譜系,顯示了前代詩學(xué)的影響,,而我們知道,,文類的交互關(guān)涉,從來是文學(xué)異彩紛呈的一大奧秘,。

一,、古代文章中聲音的例說

在觀察古文家們的古文聲音論說之前,我們有必要對古代文章史上一些事實作出非常簡略的勾勒,。

首先,,古代文章,與詩歌韻文一樣,,很多情況下是供人誦讀的,。

雖然說文字的基本功能長於以簡帛或書面的形式展開記述,但古時識字者少,,經(jīng)由閱看文章而獲取知識者,,或許遠不及通過聆聽,可以說,,文章不是沉默無聲的,。比如《莊子·天道》就有如下記敘:

桓公讀書於堂上。輪扁斲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曰:“敢問,公之所讀者何言邪,?”公曰:“聖人之言也,。”曰:“聖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魄已夫,!”[14]

我們可以設(shè)想,如果桓公不是讀書出聲,,就無法解釋何以身在“堂下”“斲輪”的輪扁,,能對桓公所讀的書言有反應(yīng),提出自己的疑問,。

這樣的情況始終綿延,,前文提到的漢賦是“不歌而誦”的,後世的賦作,,在作者的寫作,、修改和讀者的閱讀、欣賞之時,,也都要考慮到聲音的因素,。如《世說新語·文學(xué)》記載:

庾闡始作《揚都賦》,道溫,、庾云:“溫挺義之標,,庾作民之望。方響則金聲,,比德則玉亮,。”庾公聞賦成,,求看,,兼贈貺之。闡更改“望”為“俊”,,以“亮”為“潤”云,。[15]

庾闡將“亮”改為“潤”,是為避庾亮名諱,;而“改望為俊”則為“俊”與“潤”協(xié)韻,。《世說新語》的《文學(xué)》篇還有一個賦作的創(chuàng)作與欣賞中涉及聲音的故事:“孫興公作《天臺賦》成,,以示范榮期,,云:‘卿試擲地,要作金石聲,?!对唬骸肿又鹗?,非宮商中聲?!幻恐良丫?,輒云:‘應(yīng)是我輩語?!盵16]凡此皆可見賦作重聲韻之事實,,以及那個時代裡文士們對文字聲音的注重。

唐代的韓愈,,宣導(dǎo)“古文”,,曾經(jīng)自述說:“口不絕吟於六藝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編,?!保ā哆M學(xué)解》[17])這兩句屬於互文,是說韓愈于經(jīng)書百家,,“吟”“披”不倦,。韓愈類似的說法還有:“手披目視,口詠其言,,心惟其義,。”(《至鄧州北寄上襄陽于頔相公書》[18])查看此文,,韓愈所讀的是于頔《文武順聖樂辭》,、《天保(寶)樂辭》、《讀蔡琰胡笳辭詩》,、《移族從》[19]並《與京兆書》,,前三者當是樂辭詩篇,後兩篇則屬文無疑,。足見無論是古典文獻還是當代篇什,,古文家韓愈都是眼、口並施的,。

其次,,閱讀乃至欣賞之中,聲音的因素得到重視,,而學(xué)習文章寫作的過程中,,聲音的因素也極有作用。

宋代蘇洵有《上歐陽內(nèi)翰第一書》,,回顧早年作文不精,,後來取古代聖人、賢人文章反復(fù)“讀之”,讀了七,、八年,,內(nèi)心充實而沛然不能自制,於是著為宏文也就不以為難了:

洵少年不學(xué),,生二十五年,,始知讀書,従士君子游,。年既已晚,,而又不遂刻意厲行,,以古人自期,。而視與己同列者,皆不勝己,,則遂以為可矣,。其後困益甚,然每取古人之文而讀之,,始覺其出言用意,,與己大別。時復(fù)內(nèi)顧,,自思其才則又似夫不遂止於是而已者,。由是盡燒曩時所為文數(shù)百篇,取《論語》,、《孟子》,、《韓子》及其它聖人、賢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終日以讀之者七八年矣。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觀於其外,而駭然以驚,。及其久也,,讀之益精,而其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當然者,,然猶未敢自出其言也。時既久,,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試出而書之,,已而再三讀之,,渾渾乎覺其來之易矣,。[20]

此文之中,“讀之”凡三見,,“讀”即是出聲誦讀,,宋儒朱熹《滄州精舍喻學(xué)者》解說得最為分明:

予謂老蘇但為欲學(xué)古人說話聲響,極為細事,,乃肯用功如此,,故其所就亦非常人所及。如韓退之,、柳子厚亦是如此,,其答李翊書、韋中立之書,,可見其用力處也,。[21]

朱熹特意強調(diào)蘇洵“兀然端坐終日以讀之者七八年”,深入體味的即是所謂“說話聲響”,,並視韓愈的閱讀為蘇洵之同調(diào),。確實,蘇洵通常誦讀學(xué)習甚至沉浸古典,,以期達到文筆縱橫的境地的方法,,在韓愈那裡已然如是了,韓愈《答李翊書》:

將蘄至於古之立言者,,則無望其速成,,無誘於勢利,養(yǎng)其根而俟其實,,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抑又有難者,。愈之所為,,不自知其至猶未也;雖然,,學(xué)之二十餘年矣,。始者,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聖人之志不敢存,。處若忘,行若遺,儼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當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惟陳言之務(wù)去,,戛戛乎其難哉,!其觀於人,不知其非笑之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猶不改。然後識古書之正偽,,與雖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黑分矣,而務(wù)去之,,乃徐有得也,。[22]

此文韓愈所學(xué)習的是所謂“三代兩漢之書”,,他用了“觀”字,,似乎是否出聲誦讀還不夠明確;不過,,我們從前文所引他的自述,,已經(jīng)知道韓愈對古典和當代文獻是採取“吟”、“詠”方式的,。大概就是出於這個原因,,朱熹將蘇洵“學(xué)古人說話聲響”的方法與韓愈相聯(lián)繫,認為其間是一脈相承的,。後代桐城古文家中的姚範特拈出此點,,《援鶉堂筆記》所言(卷四十四)可謂宋人的回聲:

朱子謂:“韓昌黎、蘇明允作文,,敝一生之精力,,皆從古人聲響處學(xué)?!贝苏嬷闹钫?。[23]

姚範的文字并不是嚴格依循朱熹的,但主旨沒有差錯,;他突出強調(diào)了“作文”也就是文章寫作與聲音的關(guān)聯(lián),,雖然這種關(guān)聯(lián)實際是在學(xué)習寫作的過程中通過誦讀得到實現(xiàn)的。

我們知道,,姚範與桐城文派淵源極深,,與劉大櫆往來甚密,他也是姚鼐的伯父與經(jīng)學(xué)導(dǎo)師[24];對古文與聲音之關(guān)係有上述的觀察,,實與桐城文人對文章的見解有關(guān),。

二、桐城諸家的文章聲音論

如上所述,,古代的文章誦讀雖然可謂一個綿延久遠的傳統(tǒng),,而在文人的意識中,文章的聲音,,大約始終僅在習讀古文和文章寫作的實踐中迴旋,;對聲音之於文章的意義,到清代的桐城文人方有較為深切的理論關(guān)注,,較之詩學(xué)傳統(tǒng),,顯然要晚了很久。

桐城派的文章書寫及其理論,,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可以說是中國古文傳統(tǒng)的集成和總結(jié)。在這個系統(tǒng)內(nèi)部,,向來以方苞,、劉大櫆、姚鼐為中心,,構(gòu)成歷時的發(fā)展脈絡(luò),。回顧這幾位公認的桐城古文大師,,方苞主“義法”,,與文章的聲音問題似乎沒有什麼牽扯;劉大櫆則屬異軍突起,,他與方苞原即有一定的差別,,最初亦未必尊崇方苞,他師事吳直,,“同時方侍郎負盛名,,先生猶以為不可意也”。[25]《國史·文苑傳》說:“大櫆雖遊學(xué)方苞之門,,所為文造詣各殊,。方苞蓋取義理於經(jīng),所得于文者義法,;大櫆並古人神氣音節(jié)得之,,兼及莊、騷,、左,、史,、韓、柳,、歐,、蘇之長?!币ω狙永m(xù)了劉大櫆的方向,,對文章的聲音在理論和實踐上都頗為重視,至於姚鼐的後學(xué),,言之者更可謂蔚然成風,。

試略做疏理,則大致可看到,,桐城古文家在(1)文章通過有聲誦讀以求得對古文的深入體味,,(2)認識聲音在文章中的關(guān)鍵作用,(3)熟讀古文以與古人同一聲氣進而撰作文章等方面,,都有清楚的自覺意識和積極的嘗試實踐,;這些論說,從文章的閱讀學(xué)習,,到文章的內(nèi)部構(gòu)成,,最後到文章的撰寫創(chuàng)作,對聲音的重要和作用形成了一個連貫的,、系統(tǒng)的認識,。

(一)

誦讀文章以證入

首先,,我們可以看到桐城文人繼續(xù)了古代文章誦讀的傳統(tǒng),。

這個誦讀的方式,在桐城文人內(nèi)部,,是從劉大櫆開始,,而為姚鼐承續(xù)的。張裕釗《答吳摯甫書》記錄:“往在江甯,,聞方存之[26]云:長老所傳,,劉海峰絕豐偉,日取古人之文縱聲讀之,。姚惜抱則患氣羸,,然亦不廢哦誦,但抑其聲,,使之下耳,。”[27]

桐城宗師,,一再向後學(xué)指示聲音因素在古文中的重要性,,強調(diào)從聲音從誦讀才能深入文章肌理,,姚鼐《與陳碩士》教誨陳用光:“詩、古文,,各要從聲音證入,,不知聲音,總為門外漢耳,?!盵28]他的《與石甫侄孫》也說:“深讀久為,自有悟入,。若只是如此,,卻只在尋常境界。夫道德之精微,,而觀聖人者不出動容周旋中禮之事,;文章之精妙,不出字句聲色之間,,舍此便無可窺尋矣,。”[29]

如果說出諸聲音的誦讀,,是深入文章堂奧的基本途徑,,這些觀念大抵尚是唐宋古文家的延續(xù),那麼在桐城文人這裡逐漸清晰的誦讀之法,,形成一定之規(guī),,便是顯著的進展了。姚鼐《與陳碩士》言及:

大抵學(xué)古文者,,必要放聲疾讀,,又緩讀,只久之自悟,。若但能默看,,即終身作外行也。[30]

文韻致好,,但說到中間忽有滯鈍處,,此乃是讀古人文不熟。急讀以求其體勢,,緩讀以求其神味,,得彼之長,悟吾之短,,自有進也,。[31]

姚鼐以“急讀”、“緩讀”分別體味“體勢”和“神味”的讀誦之法,,為桐城後勁曾國藩所延續(xù),,他在指示其子的《諭紀澤》裡說:“如四書,、《詩》、《書》,、《易經(jīng)》,、《左傳》諸經(jīng),《昭明文選》,,李杜韓蘇之詩,,韓歐曾王之文,非高聲朗讀則不能得其雄偉之概,,非密詠恬吟則不能探其深遠之韻,。”[32]曾氏所謂“高聲朗讀”,、“密詠恬吟”與姚鼐“急讀”,、“緩讀”可以比類,“雄偉之概”正是一種“體勢”,,“深遠之韻”與“神味”大抵同趣,。[33]

(二)

音節(jié)的文中地位

其次,我們要提出:桐城文人不僅強調(diào)誦讀以瞭解前人文章之法,,更將聲音因素置入文章理論內(nèi)部,,確認其地位和重要性。

劉大櫆《論文偶記》是桐城古文論的經(jīng)典論說,,其中論“音節(jié)”上通“神氣”,、下主“字句”,具有關(guān)鍵意義:

神氣者,,文之最精處也,;音節(jié)者,文之稍粗處也,;字句者,,文之最粗處也。然論文而至於字句,,則文之能事盡矣。蓋音節(jié)者,,神氣之跡也,;字句者,音節(jié)之矩也,。神氣不可見,,於音節(jié)見之;音節(jié)無可準,,以字句準之,。[34]

在劉大櫆看來,,“神氣”、“音節(jié)”,、“字句”分別屬於“最精”,、“稍粗”、“最粗”三個層面,,三者間的結(jié)構(gòu),,可以說是兩兩相關(guān),虛實相生:“神氣”是最高妙而“不可見”的,,相對而言,,“音節(jié)”是其“跡”;至於“字句”最為落實,,是呈現(xiàn)“音節(jié)”的規(guī)矩,。這樣,“音節(jié)”便處於文章非常關(guān)鍵的核心地位上了,。

說到虛實兩層面,,劉大櫆的後學(xué)姚鼐,有更為細緻卻也更為簡捷的分疏,,他提出神,、理、氣,、味,、格、律,、聲,、色之說,《古文辭類纂序》:

凡文之體類十三,,而所以為文者八,,曰神、理,、氣,、味、格,、律,、聲、色,。神,、理、氣,、味者,,文之精也,;格、律,、聲,、色者,文之粗也,。然茍舍其粗,,則精者亦胡以寓焉?學(xué)者之于古人,,必始而遇其粗,,中而遇其精,終則禦其精者而遺其粗者,。[35]

其末句,,透露了習學(xué)古人文章的步序,即由格律聲色之粗而進抵神理氣味之精,。[36]這一由踏實而蹈虛的步序,,其實也是寫作實踐的門徑,劉大櫆《論文偶記》:

音節(jié)高則神氣必高,,音節(jié)下則神氣必下,,故音節(jié)為神氣之跡。一句之中,,或多一字,,或少一字;一字之中,,或用平聲,,或用仄聲;同一平字仄字,,或用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入聲,則音節(jié)迥異,,故字句為音節(jié)之矩,。積字成句,積句成章,,積章成篇,合而讀之,,音節(jié)見矣,;歌而詠之,,神氣出矣。[37]

“積字成句,,積句成章,積章成篇”云云,,正是寫作的步序,;而成文之後,其“神氣”(或如姚鼐所說的“神理氣味”)的體現(xiàn),,則有待“讀之”,、“詠之”,是聲音之關(guān)鍵性由此可見,。

前邊說過,,劉大櫆的神氣、音節(jié)和字句的三元結(jié)構(gòu)中,,兩兩皆有關(guān)涉,。下面試做進一步詮說。

先看字句與音節(jié),。試以虛字之運用為例,?!墩撐呐加洝罚?/span>

上古文字初開,,實字多,,虛字少,?!量鬃又畷r,虛字詳備,,作者神態(tài)畢出?!料惹貞?zhàn)國,更加疏縱,。漢人斂之,,稍歸勁質(zhì),惟子長集其大成。唐人宗漢多峭硬,。宋人宗秦,,得其疏縱,而失其厚懋,,氣味亦少薄矣,。文必虛字備而後神態(tài)出,何可節(jié)損,?[38]

如何運用虛字,是古代文章的大關(guān)節(jié),,劉大櫆提出了自己的觀察,,認為戰(zhàn)國及宋文“虛字詳備”而顯“疏縱”,漢,、唐“斂之”故“勁質(zhì)”,、“峭硬”。不妨以范公偁《過庭錄》所錄為例:

韓魏公在相,,曽乞晝錦堂記于歐公,。云:“仕宦至將相,富貴歸故鄉(xiāng),?!表n公得之,愛賞,。後數(shù)日,,歐複遣介,別以本至,,云:“前有未是,,可換此本?!表n再三玩之,,無異前者,但於“仕宦”,、“富貴”下各添一“而”字,,文義尤暢。[39]

虛字之用,,可獲音調(diào)上悠長迴旋之效,,進而體現(xiàn)文氣、神理,。

次看神氣與音節(jié),。“神”,妙不可言,,且言“氣”,。文章與氣的關(guān)係,,自曹丕《典論·論文》以來,,屢屢可見,而“氣”之所指不一:(1)或謂體質(zhì)之“氣”,,如張裕釗《答吳摯甫書》:“閣下謂:‘苦中氣弱,,諷誦久則氣不足載其辭?!a撨儦q亦正病此,。往在江甯,聞方存之云:“長老所傳,,劉海峰絕豐偉,,日取古人之文縱聲讀之;姚惜抱則患氣羸,,然亦不廢哦誦,,但抑其聲,使之下耳,?!盵40](2)或謂內(nèi)在蓄養(yǎng),韓愈《答李翊書》:“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盵41](3)而桐城古文家所謂的“氣”當指文章氣脈,南宋戴復(fù)古有詩曰“議論波瀾闊,,文章氣脈長”(《東谷王子文死讀其詩人有感》),,而桐城文人則明確將其與聲音關(guān)聯(lián)到一起,桐城後期巨擘梅曾亮《與孫芝房書》曾從文氣的連貫與否論斷古文與駢文之別[42]:

古文與他體異者,,以首尾氣不可斷耳,。有二首尾焉,則斷矣,。退之謂六朝文雜亂無章,,人以為過論。夫上衣下裳,相成二不可複也,,故成章,。若衣上加衣,裳下有裳,,此所謂無章矣,。其能成章者,一氣者也,。欲得其氣,,必求之于古人周秦漢及唐宋人文,其佳者皆成誦乃可,。夫觀書者,,用目之一官而已,誦之而入於耳,,益一官矣,。且出於口,成於聲,,而暢於氣,。[43]

好的古文應(yīng)該脈絡(luò)清晰、一氣貫注,,如何表現(xiàn)出來呢,?就像周秦漢唐宋的佳篇,能夠“成誦”,,誦讀出於口而成其聲,,有助於文氣之暢一。

    這樣由劉大櫆建立構(gòu)架,,而桐城後學(xué)時加補充,,形成了關(guān)於古文中聲音之關(guān)鍵作用的理論,乃是前此所無的,。

(三)

涵詠文章以成文

最後,,在桐城派的古文創(chuàng)作觀念之中,聲音的因素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熟誦古人文章,,而後可以文氣暢達,自成文章,,這是韓愈,、蘇洵的舊途徑,桐城文人做了更詳盡的發(fā)揮,,比如方東樹《書惜抱先生墓誌銘後》就說“精誦”之後“闇通其氣”,,然後可以“自為之以成其辭”:

夫?qū)W者欲學(xué)古人之文,,必先在精誦,沉潛反復(fù),,諷玩之深且久,,闇通其氣於運思置詞、迎拒措注之會,,然後其自為之以成其辭也,,自然嚴而法,達而臧,;否則心與古不相習,,則往往高下短長,齟齬而不合,;此雖致功淺末之務(wù),非為文之本,,然古人之所以名當世而垂為後世法,,其畢生得力,深苦微妙而不能以語人者,,實在於此,。[44]

我們?nèi)绻容^之前韓愈、蘇洵的議論,,可以說主旨是一致的,。那麼桐城古文家的新異之處何在呢?還是在於對聲音因素的突顯和說明,。

劉大櫆《論文偶記》下引的一條,,重在由字句求音節(jié)復(fù)求神氣,與古人“神氣”,、“音節(jié)”都“相似”冥合,,而後文章自然擲地有金石聲:

凡行文多寡短長,抑揚高下,,無一定之律,,而有一定之妙,可以意會,,而不可以言傳,。學(xué)者求神氣而得之於音節(jié),求音節(jié)而得之於字句,,則思過半矣,。其要只在讀古人文字時,便設(shè)以此身代古人說話,,一吞一吐,,皆由彼而不由我,。爛熟後,我之神氣即古人之神氣,,古人之音節(jié)都在我喉吻間,,合我喉吻者,便是與古人神氣音節(jié)相似處,,久之,,自然鏗鏘發(fā)金石聲。[45]

雖然劉大櫆的觀念裡,,“字句”,、“音節(jié)”、“神氣”構(gòu)成三個層次,,但是在上邊的文字之中,,最後他強調(diào)的只是由與古人“音節(jié)”之“合”,進而“神氣”的“相似”,,可見“音節(jié)”才是劉大櫆真正在意的層面,。

三、文章重聲音與詩文貫通

桐城派古文家,,延續(xù),、發(fā)展了傳統(tǒng)的文章誦讀方式,並且做了更細緻和具體的推進,,尤其突顯古文的聲音因素,,可謂空前。那麼,,我們要問:其間緣由何在呢,?

我們可以知道的是,當時桐城諸古文大家究心於文章之際,,於詩學(xué)未嘗不深造有得,。姚瑩曾列數(shù)桐城的詩學(xué)傳統(tǒng),說:“海峰出而大振,,惜翁起而繼之,,然後詩道大昌。蓋漢魏六朝三唐兩宋以及元明諸大家之美,,無一不備矣,。海內(nèi)諸賢謂古文之道在桐城,豈知詩亦有然哉,!”[46]以劉大櫆論,,固以古文名家,而亦長於詩,,時人程晉芳至以為其“詩勝於文”,,[47]姚鼐之於晚清詩風也很有影響,,[48]其弟子如梅曾亮、姚瑩,、方東樹等多能詩,,其後曾國藩、吳汝綸亦莫不如是,。桐城古文家們兼長於詩歌,,因此還有“詩與古文一也”[49]的說法。

以力倡“音節(jié)”之重要的劉大櫆論,,桐城詩論家方東樹《昭昧詹言》中曾指認其《唐詩正宗》之選“專取高華偉麗,,以接引明七子”。由此觀察,,桐城文人之論古文,,與七子論詩似乎確有合契之處。試看後七子巨擘王世貞所重之胡應(yīng)麟《詩藪》所言:

作詩大要不過二端,,體格聲調(diào),、興象風神而已。體格聲調(diào)有則可循,,興象風神無方可執(zhí)。故作者但求體正格高,,聲雄調(diào)鬯,,積習之久,矜持盡化,,形跡俱融,,興象風神,自爾超邁,。譬則鏡花水月,,體格聲調(diào),水與鏡也,;興象風神,,月與花也。必水澄鏡朗,,然後花月宛然,。[50]

“興象風神”與“體格聲調(diào)”虛實相生,而入手在“體格聲調(diào)”,,而後漸臻“超邁”之“興象風神”,。此一模式,與我們前邊分析過的劉大櫆“字句”而“音節(jié)”而“神氣”(《論文偶記》),、姚鼐“格律聲色”與“神理氣味”之說(《古文辭類纂序》),,大體從同,。   

曾被目為桐城中興主角的曾國藩,“詩學(xué)亦本桐城,,正如其古文”[51],,對詩可謂勞神竭精,曾有諭子書論讀詩乃至作詩之中聲音的重要,,《諭紀澤》:

凡作詩,,最宜講究聲調(diào)?!戎愿呗暲收b,,以昌其氣;繼之以密詠恬吟,,以玩其味,。二者並進,使古人之聲調(diào),,拂拂然若與我之喉舌相習,,則下筆為詩時,必有句調(diào)湊赴腕下,。詩成自讀之,,亦自覺瑯瑯可誦,引出一種興會來,。古人“新詩改罷自長吟”,,又云“鍛詩未就且長吟”,可見古人慘澹經(jīng)營之時,,亦純在聲調(diào)上下工夫,。[52]

如若細繹此節(jié)文字的淵源,或許可以一窺桐城文人重文章的聲音,,與詩學(xué)的格律聲調(diào)之說間的潛緒:曾國藩所謂“先之以高聲朗誦,,以昌其氣;繼之以密詠恬吟,,以玩其味”云云,,襲自前引姚鼐“急讀以求其體勢,緩讀以求其神味”(《與陳碩士》),,不過姚以論文,,而曾以論詩;且“密詠恬吟,,以玩其味”,,當自清代承續(xù)明人格調(diào)說的沈德潛《說詩晬語》轉(zhuǎn)出:

詩以聲為用者也,其微妙在抑揚抗墜之間,。讀者靜氣按節(jié),,密詠恬吟,,覺前人聲中難寫、響外別傳之妙,,一齊俱出,。朱子云:“諷詠以昌之,涵濡以體之,?!闭娴米x詩趣味。[53]

將沈德潛與曾國藩的兩段文字放置在一起來看,,正顯示出這位桐城中興大家與格調(diào)詩學(xué)溝通的消息,。隨後文中“使古人之聲調(diào),拂拂然若與我之喉舌相習,,則下筆為詩時,,必有句調(diào)湊赴腕下”云云,豈非正是劉大櫆所謂“爛熟後,,我之神氣即古人之神氣,,古人之音節(jié)都在我喉吻間,合我喉吻者,,便是與古人神氣音節(jié)相似處,,久之自然鏗鏘發(fā)金石聲”(《論文偶記》)?

曾國藩之論,,與格調(diào)詩學(xué)合契,,透露其淵源消息;而承襲劉大櫆,、姚鼐讀古文之法,則表明桐城內(nèi)部詩與文之情理相通,。由此逆觀之,,我們似乎可以推論:桐城古文家之重聲音,應(yīng)當與桐城傳統(tǒng)自劉大櫆,、姚鼐以下諸家熟於詩學(xué),,持詩、文一理態(tài)度,,[54]受詩學(xué)啟發(fā)而移以論文有關(guān),。 

[1] 此文初擬於2008年初,曾在2008年4月哈佛大學(xué)王德威,、田曉菲兩教授主持之Sound and Interpretation in Chinese Literature會議上報告,,得到Stephen Owen(宇文所安)、王德威,、田曉菲諸教授的回應(yīng)和指教,;2011年11月又在香港城市大學(xué)的中文,、翻譯與語言學(xué)系講過,葉揚,、張萬民兩位教授有所指示,,統(tǒng)此一併致謝。
[2] 朱謙之有《中國音樂文學(xué)史》之作,,商務(wù)印書館1935年初版,。
[3] 古代顯示《詩經(jīng)》與音樂關(guān)係密切之材料不勝枚舉,後代稍有不同意見,,但大體當無問題,,參皮錫瑞:《經(jīng)學(xué)通論》(北京:中華書局,1954年)二《詩經(jīng)》中“論詩無不入樂史漢與左氏傳可證”條,。
[4] 有關(guān)楚辭歌,、誦之別的分析,參拙稿《由句中“兮”之位置推擬楚辭歌誦之別》,,載《中國文學(xué)與文化的傳統(tǒng)與變革》(南京: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
[5] 參吉川幸次郎《論司馬相如》一文對以司馬相如為中心的漢賦創(chuàng)作的論說,,見《中國詩史》(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86年),尤其84-90頁,。
[6] 《世說新語·文學(xué)》六十六條以下涉及文學(xué)批評的條目,,論賦者多於論詩,或者也是一個佐證,。參拙稿《由<世說新語`文學(xué)>略窺其時“文學(xué)”之意謂》,,載《古代文學(xué)理論研究》第二十三輯(上海:華東師範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
[7] 從音樂到文學(xué),,總體趨勢自然如是;即使在脫離音樂的文類中,,從聽覺轉(zhuǎn)向視覺也有一個過程,,朱熹曾提及兩漢之間司馬相如之“說出”與揚雄等“做文字”的區(qū)別(《朱子語類》卷139),而釜谷武志也曾認為司馬相如的賦雖用了很多瑋字,,但還是以語音上的聽覺效果為主的,,到揚雄時才有明顯的轉(zhuǎn)變,參谷口洋:《揚雄“口吃”與模擬前人——試論文學(xué)書面化與其影響》,,蘇瑞隆,、龔航主編:《二十一世紀漢魏六朝文學(xué)新視角:康達維教授花甲紀念論文集》(臺北:文津出版社,2001年)47-48頁。
[8] 樂府的寫作,,在很大程度上是程式性的,,從音樂程式、本事書寫乃至情意表達等,,都有其特定的成規(guī),,一方面寫作者一定會在文本之中流露出一己的情思,但另一方面樂府傳統(tǒng)的成規(guī)也頑強地在文本中有所呈現(xiàn),。中古早期樂府傳統(tǒng)的此一特點,,與脫離音樂的古詩傳統(tǒng)之間存在著相當?shù)牟煌?/span>
[9] 詞作為一個文學(xué)文類,如葉嘉瑩先生嘗分為不同之發(fā)展階段,,“歌辭之詞,,是早期的詞,都是文人詩客給歌女寫的歌辭,,這是歌辭的詞,;可是後來,作者多了,,這些個詩人就想自己寫自己的感情了,,所以後來就有詩化之詞”(《詞之美感特質(zhì)的形成與演進》,第7頁,,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7年),這其實是從王國維《人間詞話》所謂李煜“變伶工之詞為士大夫之詞”的論斷中轉(zhuǎn)出的,。而伴隨這一轉(zhuǎn)變過程的,,便是詞與音樂的漸行漸遠,李清照《詞論》已批評及此:“晏元獻,、歐陽永叔,、蘇子瞻,學(xué)際天人,,作為小歌詞,,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讀不葺之詩爾,,又往往不協(xié)音律?!薄耙栽姙樵~”,,更充分表達詞人的自我主體性,往往即是以不拘音樂,、聲律為代價的,。
[10] 朱自清論及後世班馬影響不同時嘗說:“《史記》當時還用散行文字;到了《漢書》,便弘麗精整,,多用駢偶,,句子也長了。這正是辭賦的影響,。自此之後,,直到唐代,一般文士,,大多偏愛《漢書》,,專門研習,《史記》的傳習者卻甚少,。這反映著那時期崇尚駢文的風氣,。唐以後,散文漸成正統(tǒng),,大家纔提倡起《史記》來,;明歸有光及清桐城派更力加推尊,《史記》差不多要駕乎《漢書》之上了,。這種優(yōu)劣論起於二書散整不同,,質(zhì)文各異;其實是跟著時代的好尚而轉(zhuǎn)變的,?!币姟督?jīng)典常談·史記漢書第九》(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年)第75頁,。又說:“駢體出於辭賦,,夾帶著不少的抒情的成分;而句讀整齊,,對偶工麗,,可以悅目,聲調(diào)和諧,,又可悅耳,。”見《經(jīng)典常談·文第十三》(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年)第125頁,。
[11] 朱自清討論文章流變時述及明代“盛極一時”的八股文,“‘股’是排偶的意思,;這種體制,,中間有八排文字互為對偶”,“它的格律卻是從‘四六’演化的”,,“因為排偶,,所以講究聲調(diào)”,。見《經(jīng)典常談·文第十三》(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年)135-136頁,。
[12] 參張少康《中國古代詩論發(fā)展與樂論,、書論和畫論的關(guān)係》之第一節(jié)“早期的文學(xué)批評是從音樂批評中派生出來的”,載《文心與書畫樂論》,,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6年;及蔣孔陽《先秦音樂美學(xué)思想論稿》,,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6年。
[13] 參王運熙,、楊明《魏晉南北朝文學(xué)批評史》中“沈約和聲律論的形成”一節(jié)(楊明執(zhí)筆),,第230至231頁,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
[14] 郭慶藩:《莊子集釋》(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第490頁,。
[15] 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304頁。
[16] 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316頁,。
[17] 劉真?zhèn)悺⒃勒洌骸俄n愈文集彚校箋注》(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147頁,。
[18] 劉真?zhèn)悺⒃勒洌骸俄n愈文集彚校箋注》(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618—619頁,。
[19] 馬其昶確定此題,以“移”為“移文”之“移”,,見《韓昌黎文集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47-148頁。
[20] 曾棗莊,、金成禮:《嘉祐集箋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329頁。
[21] 朱熹:《朱子全書·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593頁,。
[22] 劉真?zhèn)悺⒃勒洌骸俄n愈文集彚校箋注》(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700頁。
[23] 姚範:《援鶉堂筆記》卷四十四,《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149冊,,第111頁,。
[24] 姚鼐:《劉海峰先生八十壽序》:“鼐之幼也,嘗侍先生,,奇其狀貌言笑,,退輒仿效以為戲。及長,,受經(jīng)學(xué)于伯父編修君,,學(xué)文於先生?!薄断Пк幵娢募罚ㄉ虾#荷虾9偶霭嫔?,1992年)第115頁。
[25] 馬其昶:《桐城耆舊傳》(臺北:廣文書局,,1978年)第467頁,。
[26] 存之,方宗誠,,東樹從弟,。
[27] 《張裕釗詩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85頁
[28] 《惜抱先生尺牘》,,《叢書集成續(xù)編》第130冊,,第964頁。
[29] 《惜抱先生尺牘》,,《叢書集成續(xù)編》第130冊,,第974頁。
[30] 《惜抱先生尺牘》,,《叢書集成續(xù)編》第130冊,第945頁,。
[31] 《惜抱先生尺牘》,,《叢書集成續(xù)編》第130冊,第946頁,。
[32] 《曾國藩全集·家書》(長沙:嶽麓書社,,1985年)第406頁。
[33] 錢基博《現(xiàn)代中國文學(xué)史》論及曾國藩,,稱其“自稱私淑於桐城,,而欲少矯其懦緩之失,故持論以光氣為主,,以音響為輔”(《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續(xù)編》第八十三輯,,臺北:文海出版社,,第27頁),已點示其對文章聲響的關(guān)切,。
[34] 劉大櫆:《論文偶記》(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9年)第6頁。
[35] 賈文昭:《桐城派文論選》(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105頁。
[36] 神,、理,、氣,、味,、格、律,、聲、色八者,,姚永樸嘗有分疏,見《文學(xué)研究法》卷三(合肥:黃山書社,,1989年)109-143頁,。
[37] 劉大櫆:《論文偶記》(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9年)第6頁。
[38] 劉大櫆:《論文偶記》(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9年)8—9頁,。
[39] 范公偁:《過庭錄》,《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1038冊,,第250頁,。
[40] 《張裕釗詩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85頁,。
[41] 劉真?zhèn)?、岳珍:《韓愈文集彚校箋注》(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701頁,。
[42] 陳寅恪《論再生緣》曾提及“對偶之文,,往往隔為兩截,中間思想脈絡(luò)不能貫通”,,見陳寅?。骸逗眉罚ㄉ虾#荷虾9偶霭嫔纾?980年)第64頁,,與此處梅曾亮之說相應(yīng),;其祖陳寶箴曾師事曾國藩,得其古文之法,,陳寅恪幼承家學(xué),必有所聞,?!墩撛偕墶烽_篇稱其早年不喜彈詞七字唱之體,“厭惡其繁複冗長”,,後“遊學(xué)四方,,從師受天竺希臘之文,讀其史詩名著,,始知所言宗教哲理,,固有遠勝吾國彈詞七字唱者,然其構(gòu)章遣詞,,繁複冗長,,實與彈詞七字唱無甚差異,決不可以桐城古文義法及江西詩派句律繩之者”(同上,,第1頁),,則正其家傳文學(xué)統(tǒng)緒之說明,是為詩傳江西,,文承桐城也,。
[43] 梅曾亮:《柏梘山房詩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43頁,。
[44] 方東樹《考槃集文錄》卷五《書後題跋》,,《續(xù)修四庫全書》1497冊,第333頁,。
[45] 劉大櫆:《論文偶記》(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9年)第12頁。
[46] 姚瑩《桐舊集序》,,見徐璈輯《桐舊集》,,民國十六年影印本。

[47] 袁枚《隨園詩話》卷十第八八條:“桐城劉大櫆耕南,,以古文名家,。程魚門讀其全集,告予曰:‘耕南詩勝于文也,?!保ū本喝嗣裎膶W(xué)出版社1982年,,第363頁)

[48] 錢鍾書:《談藝錄》(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四二“明清人師法宋詩 桐城詩派”,。

[49] 方東樹《續(xù)昭昧詹言》卷一,,《續(xù)修四庫全書》1705冊,第552頁,。
[50] 胡應(yīng)麟:《詩藪》(北京:中華書局,,1958年)第97頁。
[51] 錢鍾書:《談藝錄》增訂本(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147頁,。
[52] 《曾國藩全集·家書》(長沙:嶽麓書社,1985年)第418頁,。
[53] 霍松林校注:《說詩晬語》,,載《原詩 一瓢詩話 說詩晬語》(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9年)第187頁,。
[54] 方東樹曾謂:“大約古文及書,、畫、詩,,四者之理一也,。其用法取鏡亦一”,“凡古人所為品藻此四者之語,,可聚觀而通證之也,。”見方東樹:《昭昧詹言》卷一(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6年)第30頁,。

本文發(fā)表於《文藝理論研究》2012年第5期。感謝陳引馳老師授權(quán)發(fā)佈,。

編輯:汪宇航 李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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