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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1月08日 總第170期 關(guān)于驢之雅 本文是去年秋季就萌生意念要寫的隨筆，到現(xiàn)在終于有時間寫出來了,?？d之前，一位前廳長朋友略略看了下,，提出了溫和的批評意見——主要是不認(rèn)同我的說法,他認(rèn)為驢子與雅不搭界,。說驢子大雅，如果不是嘩眾取寵,，就是糊涂,。 首先感謝老領(lǐng)導(dǎo)的批評。同時也弱弱地替自己辯解一下,，我說的大雅,，是指一種精神境界，即清潔的精神,。按照雅字的基本意義,，一般是指正確的、標(biāo)準(zhǔn)的東西;然后是指高尚的,、美好的東西,。所謂雅人深致,，舉止不俗。本文所謂的雅不是指這些,，而是指一種清潔的精神境界以及此境界下灑脫的作派,。 最后敬告一下不認(rèn)同我觀點(diǎn)的朋友，請不要閱讀這些與你觀點(diǎn)相左的文字,，浪費(fèi)你的時間我心不安,！ ——作者  張北草原上的一匹騾子，在剛剛過去的幾個月里成了“網(wǎng)紅”,。這匹網(wǎng)紅騾子引出的話題林林總總,，其中的一個，就是有些網(wǎng)友很奇怪：為什么這頭受了傷的騾子要被賣去宰殺掉,？它難道不能生一個健康的小騾子嗎,？然后呢，另一部分網(wǎng)友就譏笑提問題的網(wǎng)友,，請他們?nèi)グ俣纫幌?，或者再去上一遍初中?/span> 我不知道再上一遍初中與騾子繁衍后代有什么關(guān)系？我猜,，大概現(xiàn)在的初中課本里有這方面的知識,。其實不用那么費(fèi)事，但凡在農(nóng)村生活過,，或者雖未生活過但比較好學(xué)的人,，都知道騾子是馬和驢雜交而生的后代。大部分的騾子是公驢和母馬所生,，叫馬騾,。此種騾子具有馬和驢的雙重優(yōu)點(diǎn)，體格高大,，畜力強(qiáng)勁,，是高原、丘陵地帶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好幫手,。極少部分騾子是公馬和母驢雜交而生,，叫驢騾。此種騾子體格較小,，不如馬騾好,。然而俗話說得好，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換言之,，馬騾子驢騾子都是騾子,，而騾子是不會繁衍后代的。 一匹騾子，要么它的父親是一頭驢,，要么它的母親是一頭驢,，總之，說它是驢子的后代,，實在是大言不謬,。如此，就讓我們重新打量一番熟視無睹的驢子吧,！ 驢,，馬戶是也。左邊一匹馬,，右邊一戶人,，就是個驢字。古代的寫法,，也有左邊一戶人,，右邊一匹馬的。其最初的寫法是驢,。許慎《說文解字》中說這個字不是中原文化的本土漢字,，是秦人自造的一個字，而這個字對應(yīng)的動物,，則是“匈奴奇畜”,。驢子是畜牲毫無疑問，但許慎先生用了一個“奇”字就大有學(xué)問,。奇什么呢,？是奇怪呢？奇特呢,？還是……總之,，是不同凡響?！犊滴踝值洹飞蠈H的描述更有畫面感,，曰：“女真遼東出野驢，色駁,，人食之,。”意思是野驢就是讓人吃的哦,！可見,，驢子的來歷 根不正苗不紅，難怪世人小瞧它,，罵它蠢驢,，笨驢,、騷驢、悶驢,、黔驢技窮,，完了還要卸磨殺驢。 驢子真的這么不堪么,？我以為不是,。且看《世說新語》的一段記載——“王仲宣好驢鳴.既葬,文帝臨其喪,顧語同游曰：“王好驢鳴,可各作一聲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驢鳴.” 王仲宣就是王璨，“建安七子”之一,，跟曹操父子的關(guān)系都很好,，文學(xué)成就也很高，其代表作《登樓賦》曾經(jīng)洛陽紙貴,，風(fēng)靡一時,。王璨是魏晉名士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生前特別喜歡驢叫,，以為是天籟之音,，有無窮的趣味和天道。他死了,，貴為皇帝的曹丕帶著一幫子朝廷大員,、文人墨客前去送葬。埋之后,，魏文帝說,，王璨生前喜歡驢鳴，大家就學(xué)一聲驢叫為其送葬吧,！說完自己先一聲驢叫,，然后是一片驢鳴。這件事古人以為大雅,，所以,，劉義慶主編《世說新語》時就把它錄在里面，流傳至今,。而今我們讀之,，亦以為雅，為灑脫,，為情誼至深,，性情至真。 高原上的驢子就是這樣袖珍可愛 黔之驢是柳宗元為了諷刺唐代統(tǒng)治集團(tuán)內(nèi)部那些位高權(quán)重,、卻又庸俗無能,、外強(qiáng)中干的人而創(chuàng)作的一篇寓言故事。柳宗元是山西晉城人,，在唐代,，山西人可是高人一等的上等公民,，李世民父子就是從太原起兵而奪取天下的。所以,，有唐一代，河?xùn)|出了很多大官,、大學(xué)士,、大詩人。然而,，柳宗元命途多舛,，曾被貶官永州司馬，在湖南那個“南蠻之地”改造了十年,。他寫黔之驢,，就是這期間的生活感悟和思想寄托。黔無驢是假的,，我在貴州很多地方看到過驢子,。不過，山地的驢跟平原上沒法比,。黔之驢矮小,，穩(wěn)重，耳朵小而尖,，毛色灰黃,。拉車爬坡，穩(wěn)當(dāng)有力,。我曾奇怪地問當(dāng)?shù)嘏笥?，為啥驢子這么矮小,？朋友說,，這是自然選擇的結(jié)果。如果身高驢大的平原驢來到云貴高原,，別說拉車?yán)?，自身的生存估計都是問題——高原的空氣含氧量跟平原能比么？ 在一些人的觀念里,，驢是又臟又蠢的動物,。如果讓我們用驢字組詞，估計大部分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蠢驢,、笨驢,、悶倒驢之類?？墒?，阿凡提的驢子并不蠢,，張果老的驢子也不笨?！兑了髟⒀浴防锏哪穷^驢子,，最后居然將大名鼎鼎的哲學(xué)家弄到了懸崖下。驢子笨嗎,？非但不笨,，而且有情有義，卸磨殺驢的事情,，驢子從來不屑于干也不會干,。 張果老的驢子跟阿凡提的驢子都很聰明 活著的驢子是人類的朋友，死了的驢子也會把身體獻(xiàn)給人類,。驢肉之美,，連《康熙字典》都有記載，更別說風(fēng)靡當(dāng)今的河間驢肉,、驢肉火燒,、驢肉湯了。就連驢皮,、驢骨頭,，也變成了雍容華貴的女士們趨之若鶩的營養(yǎng)補(bǔ)品——阿膠的主要原料。 曾經(jīng)在一本書上看到,，毛主席長征到達(dá)陜北后,，身虛體弱，咳嗽數(shù)月不好,。陜北的一個老中醫(yī)開了一個偏方——?dú)㈩^一歲多的小毛驢,，食肉進(jìn)補(bǔ)，終于治好了毛主席的病,。這件事情對我的啟發(fā)很大,。剛參加工作那會兒，我的身體也是極度虛弱,，晚上睡覺虛汗淋漓,，白天頭昏眼花，四肢無力,。我就仿照書上看到的那個故事,，相信陜北老中醫(yī)的話到處買驢肉吃。那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的驢肉不摻假,，也不貴（高貴的人是不屑于食用這“蠢貨”的）。結(jié)果還真管用，吃了一段時間驢肉之后,，身體慢慢就壯實起來了,。 趙忠祥先生愛畫驢 我少年時代，曾經(jīng)跟一頭驢子有過一段親密的感情,。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十幾歲，家里養(yǎng)了一頭毛驢,。一個星期天,，父親讓我和哥哥一起拉著一車土豆到縣城去賣。哥哥拉車,，我牽驢。一天下來,，土豆賣了不到十分之一,。傍晚的時候，秋風(fēng)凄涼,，黑云翻滾,。哥哥說，趕緊回家吧,，晚了要淋雨了,。我們悻悻地拉著一車土豆回家?；丶业纳铰夫暄亚?，陡峭逼仄。驢子的套繩一直繃得死緊死緊的,，它早就滿身汗淌了,。終于，捱到一處陡坡的半坡的時候,，套繩突然繃斷了,，滿載土豆的架子車失去了向上的動力，拖著車轅里的哥哥飛一樣地向坡下退去,，然后翻車在一處懸崖下面,。萬幸的是車子翻下去了，哥哥皮開肉綻地躺在懸崖邊上,，一動不動……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慘劇嚇傻了,，抱著驢頭嚎啕大哭。那頭可愛的驢子盡管氣喘吁吁,，卻很通人性,，它安靜地站著，耳朵不停地晃動,，不時地噴著響鼻,，把溫?zé)岬臍饬鲊姷轿夷X袋上,、手上，似乎在安慰我不要怕,，不要怕,。一兩分鐘后我冷靜下來，松開驢頭,，我看見驢子的眼里大顆大顆的淚珠汩汩地流淌著,，像一股小溪水沿著它的眼角流淌到臉上。哥哥這時候也站起來了,，他除了受到驚嚇之外,，傷了一些皮肉，并無大礙,?？吹轿殷@嚇得嚎啕大哭，他也來安慰我不要怕,，車子不要了,，我們先回村子里喊人。 這件事情讓我跟驢子的感情更進(jìn)一步,，我明白,，驢子不蠢。它通人性,，有感情,。此后我們家人沒有再打過這頭驢子。干活也隨它的性子,。最主要的是我們沒有像別人那樣,，在它老邁之年把它賣給屠宰場。我們讓它老死在槽櫪之間,，并將它埋葬在東山地頭那棵洋槐樹下了,。這件事情在當(dāng)時的小村里被視為一傻，被人們在茶余飯后取笑了很長時間,。 裸著體,，牽著驢，戴著麥,，逛著街,，不亦樂乎？然與戴禮帽的驢相比,，紳士的灑脫應(yīng)該屬于驢,。 前幾年的一個冬天，我在出差的火車上讀書，那是一個不知名的作者寫的思想隨筆,，里面有一篇《平原上的驢鳴》,，寫到他跟一頭驢子的交往和感情，由此生發(fā)出一聲驢鳴打破平原死氣沉沉的夜幕的感動,。思想隨筆當(dāng)然不是心靈雞湯,，也不是故事會。我讀了深受震動,，不禁想到了龔自珍“萬馬齊喑究可哀”的詩,，更重要的是想起了我遺失在北方高原的少年歲月，想起了我的驢子,，我的小村…… 突然想讓時光穿越到幾十年前的村子里,，在冬天冷冽高遠(yuǎn)的晴空下，攜一群小伙伴在村子里撒野,，嘴里學(xué)著高亢的驢叫：嗷——嘔嗷—嗷—嗷—嗷……那是多么快意的事兒?。?/span> 一聲驢鳴,，萬籟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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