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陶山房隨筆七則

□ 谷?偉

戰(zhàn)國時期,，齊國的綜合國力強大，勢力輻射范圍寬廣，以至于齊陶文的出土地點東可至即墨,，西可至聊城地區(qū)的東阿故城和菏澤的郜國故城,，最北可達天津海西釣魚臺遺址。另外,，我所生活的萊蕪地區(qū),，當時雖歸屬魯國，但也有齊系銘文陶釜和齊陶文“陳得”出土,。當然,，這些零星出土的齊陶文應當都是當時流通使用的實用器所遺，而真正生產(chǎn)制做陶器的窯廠,，主要還是聚集在齊國都城附近,。據(jù)山東省濰坊市博物館孫敬明先生的考證，城東和城北郊區(qū)的窯廠多制陶豆,，窯廠“城陽”位于今臨淄城東四十里之“臧臺城”,，制豆產(chǎn)量眾多?！吧^陽”即春秋之棘邑,，漢代之澅陽邑，在今臨淄城西四十余里,，專做陶罐,。“東酷里”“西酷里”在城南,?！案唛偠估铩钡母G廠在都城高閭門附近。而“鄉(xiāng)”應在城郭之外,，“里”則在都城之內(nèi),。由此可見，當時的陶器制造已有專擅,。而并不把全部窯廠都安排在都城之內(nèi),，亦可謂齊國的首創(chuàng)。以上信息,，極大的豐富了戰(zhàn)國齊都城地理與經(jīng)濟研究領域的史料與物證,。再有，齊陶文“繇鄉(xiāng)蒦陽某”和“繇鄉(xiāng)酷里某”的出土,，也明確了窯廠“繇鄉(xiāng)”與“蒦陽”“酷里”之間的等級關系,，這對于研究齊國制陶行業(yè)的監(jiān)管制度也大有幫助。

齊陶文的學術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對諸多古文字的考證釋讀上,。例如：沙孟海先生《印學史》第五章“春秋戰(zhàn)國印”中所著錄的一件戰(zhàn)國齊陶文,，被釋為“楚城遷關里草”,。關于這件齊陶文的考釋，山東省博物館的王恩田先生則釋為“楚郭鄉(xiāng)關里草”,。孫敬明先生則將前三字釋為“楚郭鄙”,。王恩田和孫敬明先生對這件齊陶文前兩字的考釋一致，即第二個字釋“郭”,，而不釋“城”,。關鍵是這件齊陶文的第三個字，沙孟海先生釋為“遷”,。而且,，韓天衡先生在《中國篆刻大辭典》“陶文”辭條中對此又做了詳細的解釋：陶文“楚城遷關里草”,，“草”為陶工名,，“楚城”為原住址，現(xiàn)“遷”至“關里”,?？梢姡俗直划斪鰟釉~,，即移動,，搬換的意思。而孫敬明先生所著《考古發(fā)現(xiàn)與齊史類征》,，在《齊都陶文叢考》一文中明確指出：釋“鄙”為“遷”字,，不確。春秋中期以前“鄙”為邊上邑,，中期以來則與都邑相對而言,，即只要是都邑周圍的郊野不論內(nèi)陸抑或邊土皆可稱之為“鄙”。齊陶文中的“鄙”,，均是對齊都城而言,，其實際意義亦相當于后世文獻中所謂的“郊”。關于“鄙”字形體之遞嬗,，意義之衍變,，孫先生在他的文章《齊陶新探》中亦有詳論。所以,，對這件齊陶文中的第三個字,，不論是釋為“鄉(xiāng)”或是“鄙”，其性質都是做行政級別或屬地范圍的意思,，而非為動詞“遷”的意思,。像這樣沒有準確釋讀的古文字，在齊陶文中還有許多,。由此亦可見,，齊陶文在古文字研究領域有著十分重要的學術價值,。

以齊官營陶文為例，其比秦和三晉的都要字數(shù)多而且內(nèi)容豐富,。比之于燕,，也大致如此。因此,，無論它們于何時何地出土,，只要據(jù)其字形，形制和辭例,，即可斷之屬齊,。僅以字形而論，齊陶文與齊系金文和璽印文字均相一致,，這在戰(zhàn)國文字分域中,，是典型的東方齊系文字的風采。因此,，面對如此成熟且豐富的齊陶文體系,，從事篆刻創(chuàng)作的藝術家們想引之入印，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如果僅從齊陶文的字形邊框等典型特征上取法借鑒,，無疑是簡單機械的平移照搬。但若遺貌取神,，只凸顯齊陶文的藝術性,，則又顯得虛無縹緲，不著邊際,。所以,，發(fā)掘探討齊陶文的藝術價值，我們必須要用藝術的眼光來解讀它,。對此,，我還思考過一個問題：如果一件陶文的文字無法釋讀，或是根本不具備文字學的意義,，那么它還有沒有藝術價值,？如果有,，我們又該如何去提煉那些藝術元素,？舉個例子：齊陶文中，有許多“重影”的陶文,。即陶工往陶坯上鈐蓋印章的時候,，由于按壓的力度和角度等問題，導致第一次鈐蓋的效果并不理想,。對此,，他們會在印面上進行第二次鈐蓋,。而第二次鈐蓋往往又不能與第一次的印記重合在一起，也就造成了字形和線條的無序交叉或平行,，形成“重影”,。這種失去了文字功能的印面，里面的線條或斷或連,，筆畫或粗或細,，完全是無法預知的偶然效果,。在篆刻藝術創(chuàng)作日益獨立的今天,，對于這種由擺脫了字形束縛的線條而組成的印面,，我們?nèi)绾斡盟囆g的眼光對它進行理解和借鑒呢,？這一點,，非常值得我們?nèi)プ稣J真的思考,。另外個別齊陶文的印面旁邊會出現(xiàn)乳釘，這些乳釘排列整齊,，數(shù)量不一,，但卻分布均勻。這種帶有乳釘紋的齊陶文出土量雖然不大,，但年代跨度卻很長,。而且，官營量器和作坊陶器上都有出現(xiàn),。這種在陶文周圍鈐蓋乳釘?shù)淖龇?，似有?guī)律可循,，但又無明確的記載解釋,。乳釘完全不具備“物勒工名”的明確屬性，但它卻長時間出現(xiàn)在齊都諸多窯廠的產(chǎn)品上,。對于這個現(xiàn)象,，唯一能解釋通的理由，就是窯工們對美的主動追求,，乳釘?shù)淖饔镁褪茄b飾,。這種推斷,，套用在作坊窯廠的私印陶文上尚可成立，但以此推斷官量陶器上出現(xiàn)的乳釘紋,，就解釋不通了。因為,，齊官量陶器的出土量雖然不多,，但卻從未出現(xiàn)過印面鈐蓋模糊的現(xiàn)象，可見在官量陶器上鈐蓋陶文一定是非常嚴肅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由著窯工們自由發(fā)揮,。這種現(xiàn)象，在燕國陶文三級督造等品種中也有出現(xiàn),，亦是無解,。

齊陶文的內(nèi)容，多是制陶者的窯廠位置和姓名,，作用就是憑信，所謂“物勒工名”是也,。而鈐蓋陶文這道工序,，一定是在器物成型之前就已經(jīng)完成了，并不是在入窯燒制之前往成型的器物上集中鈐蓋,。對于這一點,，許多齊陶文能清晰的出現(xiàn)在兼具上下弧度和左右弧度的陶器口沿凹槽之內(nèi)，就是鐵證,。
關于陶文拓片的制作,，清代金石學家山東濰縣簠齋陳介祺有過專門的論述。正是這些論述,，才為我們建立了制做陶文拓片的審美標準和方法規(guī)范,。簠齋曾言“磚，瓦,，封泥,，須上白蠟后方可拓。土范同”,。陶文的質地大都與土范類似,。許多燒成溫度不高的陶文，質地松散,，字口疲沓,，基本無法施拓。所以在拓陶之前,，一定要做封蠟護器處理,。陶文也只有封過白蠟之后，字口才能固定,，不至于出現(xiàn)浮土狀散碎脫落。拓陶文的紙,，簠齋曾用“六吉棉連扇料”,，小名“十三刀”。但遺憾的是這種紙在當時就已經(jīng)沒有了,。之后,，簠齋就改用較薄的凈皮了。現(xiàn)在,，我拓陶文用的是扎花,，不用連史，我嫌連史紙?zhí)教?，不如扎花緊制而棉柔,。拓陶文，上紙是關鍵,。清水上紙易起,，膠水上紙則損器脆紙,。對此，簠齋亦有言：用大米湯上紙,，勝于清水,。至于做拓片的手法，簠齋更是詳述備至：“拓墨須手指不動而運腕,，運腕乃心運使動而腕仍不動,。不過其力，或輕或重,，或撲或揚,，一到字邊，包即騰起,，如拍如揭…”,。至于拓片墨色，不論濃淡,，當以均勻明亮為佳,。拓片背面也不可有不白處，不可有輕重濃淡處,，也就是說,，墨不能透紙。

陶文拓片的題跋,，不是給陶文寫說明書,。而是對陶文理解認知的高級賞玩形式。一件好的陶文拓片題跋作品,，其文化附加值會大大增強,。當年，簠齋對齊陶文拓片的題跋,，內(nèi)容涉及出土信息,，文字考證，以及與其它器物文字的比較研究,，并間有個人感受,，內(nèi)容極為豐富。而且簠齋所作題跋的書寫位置也極為得當,，字形字體也能兼得靈巧與樸厚,。而且他鈐蓋陶文拓片的印章也十分用心！例如：“齊東陶父”“三代古陶軒”“古陶主人”“古瓦量齋” “平生有三代文字之好”“秦前文字之語”“文字之?！钡?。甚至對鈐蓋印章的位置，印泥的顏色，都講究到了極致,！總之,，簠齋賞玩陶文的態(tài)度，方法和形式,，都是我們今天學習的榜樣,。當代，對陶文有精深研究,，并能在古人基礎上做出成功探索的,，當首推滬上唐師子穆先生！所著《步黟堂藏戰(zhàn)國陶文遺珍》收錄的陶文珍貴,，拓制講究,，題跋雅致，可謂至善至美,！

上海博物館璽印館中陳列的陶文“蒦陽陶里人”就是齊陶文,，是當代篆刻家吳子健先生捐獻的。另外,，杭州西泠印社的中國印學博物館中陳列的展品“豆里賹”“蒦陽陶里人”“關里”“豆里”也都是齊陶文的常見品種,，捐獻者是日本篆刻家小林斗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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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酷里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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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齊鄉(xiāng)桼彫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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