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

NO.204

大尾巴熊/文

落地生根

—

編輯

校/捕風者 畫/一條人文主義狗 圖/地緣谷

去過馬來西亞的朋友,，應該都能模糊感覺到,，馬來西亞不僅僅有著當?shù)氐耐林R來人，更有著不少讓我們交流起來格外親切的海外華人,。

事實上,，華人在馬來西亞的地位一直非常重要，馬來西亞華語是官方的第三大語言,，馬來西亞華人是馬來西亞全國第二大“少“數(shù)民族,，占馬來西亞總?cè)丝诩s23.4%（第三大民族是印度族，占人口7%）,，近1/4,，實際上可并不“少”。

編輯

不僅僅數(shù)量上不”少“,，在質(zhì)量上,，華人也屢次在歷史上扮演馬來西亞不可或缺的一員，發(fā)揮著難以替代的作用。

無心插柳——鄭和船隊與峇峇娘惹

明永樂三年,，也就是公元1405年,，明成祖令下令命鄭和率領(lǐng)含240艘海船、27400名船員的龐大船隊南下遠航,，這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鄭和下西洋”,。

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鄭和下西洋

﹀

編輯

鄭和下西洋時也必然會遇到西方遠航船只上可能遭遇的困難。如缺乏蔬菜帶來維生素C導致的壞血病,、缺乏淡水和糧食導致的船員傷病減員,、以及海盜導致的的艦船受損。

糧食和蔬菜,，在飲食天賦點滿的中國人看來,，并非難事；鄭和船隊在遠航途中時常捕撈海魚,，在船上還畜養(yǎng)了雞鴨,；蔬菜亦可在船上栽種。14世紀的北非丹吉爾旅行家伊本·白圖泰在《游記》就描寫當時往來印度洋的中國船只上的船員常在木盆中栽種蔬菜,、生姜,，提供日常食用。

大概像今天這樣在船上種菜,？

﹀

編輯

但船隊上的產(chǎn)量勢必十分有限,。大量的新鮮蔬果、肉類及飲用水,，勢必待上岸時補給,，尤其是不可或缺的淡水。那么,，這些鄭和船隊必需的補給又從哪里獲取呢,？

答案是馬來半島。馬來半島地處航線的中心,，無論是南下爪哇,，還是西去印度、阿拉伯半島,，甚至更遠的非洲,，都是十分優(yōu)秀的貿(mào)易中轉(zhuǎn)站，更兼具地勢險要,，土地肥沃的優(yōu)點“石崖周匝崎嶇,，遠如平寨，田沃,，谷豐登”。

編輯

更重要的是，明朝也出于政治需要,，籠絡馬六甲王朝,。馬六甲王朝才剛剛擺脫暹羅的藩屬，常受暹羅王國的勒索,，每年仍須進貢黃金四十兩給暹羅,；1405年，馬六甲第一個國王拜里米蘇拉決心擺脫這種不平等關(guān)系,。他隨明朝使節(jié)入朝,，明成祖親自冊封其為國王，更是將馬六甲地位提拔至與暹羅等同,。

編輯

1409年,，馬六甲更是遣使節(jié)隨鄭和寶船入貢，明朝正式冊封馬六甲為藩國,；于情于理,，馬六甲王國自然對于來此的可能傳播文化和生產(chǎn)技術(shù)的華人報以熱烈的歡迎。

拜里米蘇拉,，他創(chuàng)建了馬六甲王朝,，

圖為當時他帶使團出使大明并覲見明成祖

﹀

編輯

就這樣，一部分鄭和船隊的的中國船員,，在今天馬來西亞的彭亨,、柔佛、新加坡等地扎下了根,。他們中間,，又多半來自善于經(jīng)商的廣東潮汕和福建閩南。

編輯

在鄭和下船隊被迫停止后,，放下了鋤頭,，做起了商人，很快便利用馬來半島的地理優(yōu)勢賺得盆滿缽滿,；兩地的宗族文化都講究衣錦還鄉(xiāng),、提攜同族，一傳十,，十傳百,，在地少人多的福建和潮汕兩地都掀起了“下南洋”的浪潮，一直蔓延至鴉片戰(zhàn)爭時期,。

編輯

而當?shù)氐脑∶褚姷竭@些潮汕閩南舶來客時總是聽到男性被稱呼為“阿爸（a ba）”,，女性卻被稱呼“阿娘（a nya）”，久而久之當?shù)厝吮惆堰@些人的男稱做“峇峇（ba ba）”,，女則稱之為“娘惹（nyonya）”,；當然,，當?shù)氐娜A人則更習慣把自己稱作為“海峽華人”。

峇峇娘惹的中式婚禮,，中華文化在東南亞的生根發(fā)芽

﹀

編輯

鄭和下西洋的目的究竟是是掃蕩叛軍張士誠的舊部,，亦或是尋找可能流落海外的建文帝，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們可以肯定的是,，這數(shù)次遠航，卻無心為馬來西亞帶來了最早一批的華人,。

頑強生長——柔佛王朝與“港主制度”

明朝中期的海禁政策,，“片板不準下海”的短視政策,，將已然受藩屬的馬六甲王朝推向了西方殖民者,。

僅僅在受藩屬后的100多年后，1511年,，馬六甲王朝就亡于堅船利炮的葡萄牙殖民者,，馬六甲城也淪為葡萄牙人的殖民地。分崩離析的馬六甲王國由于失去了國都,，剩余的部分由馬六甲王朝末代皇子阿拉烏丁在1528年于柔佛重組了新的王國——柔佛王朝,。

馬六甲慘遭葡萄牙人進攻，馬六甲戰(zhàn)士在衛(wèi)國血戰(zhàn)

﹀

編輯

編輯

今天的馬來西亞,，還有葡萄牙人

當年進攻留下來斷壁殘垣和大炮

﹀

編輯

之后的柔佛王朝,，國王逐漸變成傀儡,，不停經(jīng)歷著混亂的政治斗爭,。這導致柔佛王朝先后經(jīng)歷了宰相當政時期,、又經(jīng)歷了天猛公（英語：Tumongong,，馬六甲的大將軍，掌握軍權(quán)）當政時期,。

無論上述哪個當政時期,，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由于馬六甲過分孱弱的現(xiàn)實國力和過于優(yōu)越的地緣條件而被迫討好外來的殖民者,。柔佛王朝不得已在先后到來,、虎視眈眈的葡萄牙、荷蘭,、和英國忙不迭的簽訂各種不平等條約,，出讓自己的土地,、香料,、勞動力以及錫礦開采權(quán),。

畢竟,，大英帝國的前膛槍和無敵艦隊可不是吃素的

﹀

編輯

1818年,，英國人斯坦?！砀Ｊ颗c柔佛王朝的天猛公阿杜拉曼簽訂協(xié)議，將新加坡租讓給英國作為商港,；新加坡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以及英國近代化的建設方式，很快讓新加坡取代了柔佛王朝本來的商貿(mào)優(yōu)勢,，成為東南亞的重要商港,。失去貿(mào)易地位后,，隨之而來的是柔佛國內(nèi)土地荒蕪,、人口大量流失,，財源也接近枯竭,。

新加坡用蠟像還原當時斯坦福·來福士

與柔佛王朝的天猛公阿杜拉曼簽訂協(xié)議

﹀

編輯

港口優(yōu)勢隨即從柔佛轉(zhuǎn)向新加坡

﹀

編輯

公元1833年,，天猛公達因·易卜拉欣痛定思痛，在英國的影響下提出了馬來西亞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港主制度”（Kang chu system）,，其政策核心就是招引大量華人進入柔佛,，開墾拓荒，從而實現(xiàn)富國之路,。

當時的港主制度規(guī)定,，“當一個華裔種植者選擇河流邊上的荒地時,，便向天猛公申請一份港契（Surat Sungai）,，有了這份港契,，開港者只需要每年繳納固定抽成的銀兩給天猛公,，便可以被稱為港主（Tuan Sungai）”,。當然，港主在享有當?shù)胤N植園產(chǎn)出的利益的同時也需要維持好當?shù)氐男姓桶脖５墓ぷ鳌?/p>

天猛公達因·易卜拉欣,，其子阿布·巴卡爾

延續(xù)了他的政策并大力推進柔佛的西化進程，

被譽為“柔佛現(xiàn)代之父”

﹀

編輯

今天的柔佛新山有一條陳旭年街(JalanTanHockNee),，

這條街就是紀念柔佛的首位港主陳旭年

﹀

編輯

當時，由于鴉片戰(zhàn)爭的影響,，清朝更是被迫打破了閉關(guān)鎖國的政策,，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中，《北京條約》更是明確容許華人作為勞動力可以出洋作為廉價苦力工作,，相較當時世界對華人的歧視和壓迫，馬來西亞的港主制度更吸引著許多鴉片戰(zhàn)爭中流離失所的廣東,、福建,、海南,、廣西人民攜家?guī)Э冢跋履涎蟆敝\取一個更好的未來,；為了區(qū)別峇峇娘惹和這些新到的華人,，這一時期的華人被稱為”新客“。

編輯

陳旭年，原籍潮州彩塘區(qū)全砂鄉(xiāng)人，南洋最著名

的華僑領(lǐng)袖和港主，他從“豬仔”（被賣到南洋的華人勞動力）

到被柔佛蘇丹封為“甲必丹”(華僑領(lǐng)袖)，

還被授為“柔佛僑長”,，他是擔任僑長職位的唯一華人

﹀

編輯

在溫士德博士（Dr.Winsted）的著作《柔佛史》中,，就曾提到，1870年代,，移民過來的華人就已經(jīng)在柔佛各地開發(fā)了19個嶄新的港口,，十年之后,，這些新開發(fā)的港口整整翻了一倍，新城鎮(zhèn)如新山、本珍和麻坡也因新移民的帶動下興旺發(fā)達起來，側(cè)面展示了港主制度的吸引力和“下南洋”這一民間運動的如火如荼,。

編輯

枝繁葉茂——英國統(tǒng)治與橡膠王國

盡管“港主制度”使柔佛王國獲得了豐厚的財源,，也使得治下的柔佛王國興旺發(fā)達,，但“富國”卻沒能“強兵”的柔佛王國始終擺脫不了英國人的影響,。

而且,，柔佛王國內(nèi)部并非鐵板一塊,。柔佛王國的小邦國彭亨、雪蘭莪,、霹靂、森美蘭等邦國逐漸被納入英國的勢力范圍,，并被英國代理人掌握,，盡管直到1896年英國才正式成立馬來聯(lián)邦,，由英國指派的總參政司實際殖民統(tǒng)治，但實際上,，整個馬來半島在被英國經(jīng)濟殖民的道路上,，從未停下來過。

英國人位于新加坡的總參政司實際統(tǒng)治了整個馬來半島

﹀

編輯

19世紀20年代初,，由于第二次工業(yè)化如火如荼,，汽車、航空和電氣等新興產(chǎn)業(yè)崛起,，刺激了國際市場對橡膠的巨大需求,；但橡膠的需求卻不那么容易得到滿足。首先,，橡膠起源于南美洲,，且只適宜種植在高溫多雨、氣候潮濕的地區(qū),；其次,，橡膠種植業(yè)還是典型的勞動密集型產(chǎn)業(yè)，需要大量勤勞肯吃苦的勞動力,。這兩個條件,，都恰恰適合當時英國治下的馬來半島。

辛勤在橡膠種植園開辟道路,，

采膠割膠的華人,、印度人和馬來人們

﹀

編輯

在英國的大力投資和刻意引導下，馬來亞的橡膠種植企業(yè)規(guī)模直線上升,，1900年,，馬來亞橡膠種植面積為4940英畝，1905年猛漲為5萬英畝,，1920年則達到了220萬畝,；橡膠產(chǎn)量更是從從1905年的不足200噸猛增至1920年的17.7萬噸，占世界產(chǎn)量的一半以上,，馬來亞也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橡膠王國”,。

編輯

1895-1927的32年間，進入馬來亞的華人約有600萬人以上（包括往返的）,。橡膠王國繁榮的背后，很大一部分上是華人用雙手和頭腦支撐起來的,；不夸張的說,，沒有華人，就沒有今天的馬來西亞,。

編輯

但英國的殖民統(tǒng)治并非出于好心,，而是出于資本的利益,。在英國的刻意扶植下，華人成為英國統(tǒng)治依靠的種族,，以打壓當?shù)鬲毩A向,；英國刻意多任用華裔做官員,，華裔和巫裔的貧富分化也不斷擴大,，這為之后巫裔和華裔的族群沖突，埋下了不穩(wěn)定的禍根,。

兄弟鬩墻——巫統(tǒng)、馬華公會與新加坡

經(jīng)歷了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風云后,，馬來西亞于1961年就出現(xiàn)了獨立的曙光。

1969年的馬來西亞,，共擁有一千萬人口,，其中其中巫裔占53% ,，華裔占37% ,，印裔占10%,；但首都吉隆坡就有45萬人口，其中華裔占55% ,，巫裔占25% ,，印裔占19% ，其他種族占1%,。

編輯

華人占比的優(yōu)勢,，再加上前英國殖民政府有意無意的挑撥離間,，更導致了代表馬來人的巫來由人統(tǒng)一組織，簡稱“巫統(tǒng)”（PEKEMBAR）與代表華人的馬來亞華人公會（馬華公會）和代表印度人的馬來亞印度國民大會黨彼此之間信任的裂隙也越來越大,。

表面平靜的首都吉隆坡,，隱藏著不信任和仇視的禍根

﹀

編輯

馬來亞獨立后的第一個選舉由巫統(tǒng)領(lǐng)導的，宣稱“馬來人的馬來亞”的“聯(lián)盟”贏下51.8%的選票,，104席中攻下74席,，在國會中取得絕對優(yōu)勢，但這次優(yōu)勢,，是排除了馬華公會的存在的。馬華總會長林蒼佑要求該黨允許參選104席中的40席，卻遭到了“聯(lián)盟”的拒絕,。

被“聯(lián)盟”排除在外的馬華公會

﹀

編輯

1963年新加坡州選舉,，“聯(lián)盟”決定以新加坡聯(lián)盟黨的名義挑戰(zhàn)李光耀領(lǐng)導，宣稱“馬來西亞人的馬來西亞”的人民行動黨,。巫統(tǒng)黨人為了新加坡聯(lián)盟黨在新加坡活躍參與州選,，指控新加坡馬來人在華人主宰的人民行動黨政府之中，被當成二等公民,。但是最后巫統(tǒng)支持的馬來候選人全都輸給了人民行動黨候選人,。

這一劣勢無疑激怒了“聯(lián)盟”。1965年8月7日,，首相東姑建議馬來西亞國會對新加坡驅(qū)逐出馬來西亞而舉行了投票,。盡管李光耀嘗試挽留新加坡在聯(lián)邦之中，國會最終在8月9日以126票比0票,，一致支持將新加坡逐出聯(lián)邦,。

東姑·阿都拉曼（Tunku Abdul Rahman）

他是馬來西亞的第一任首相。

他被尊稱為“馬來西亞獨立之父”

﹀

編輯

東姑在國會演說時表示：“在我領(lǐng)導這下議院的十年之中,，我未曾如此痛苦地履行職務,。我在此宣布新加坡正式脫離聯(lián)邦?！?當天,，淚流滿面的李光耀宣布新加坡是個主權(quán)獨立的國家，以及自己成為這新國家的總理,。他的演說摘錄：“對我來說,，這是一個痛苦的時刻。我的一生，我整個成年的生活中,，我都堅信于兩地的合并及團結(jié),。”

李光耀因被自己的國家驅(qū)逐出去而淚流滿面,，

這或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也是最大的機遇

﹀

編輯

因此，新加坡成為了現(xiàn)代歷史上唯一一個因違抗本地意愿,，被迫獨立的國家。然而,，驅(qū)逐出新加坡并沒有緩和馬來西亞的矛盾,，反而讓巫華矛盾再次上升。

1969年5月13日,，“五一三”事件成為巫華暴力沖突的頂峰,，并讓雙方都蒙受了巨大的損失，許多馬來西亞人也開始反對東姑的政策,，盲目的對立與爭斗真的能帶來所有人渴望的繁榮和發(fā)展嗎,？

引爆巫華沖突的“513”事件，巫華雙方都損失慘重

﹀

513事件之后,，阿卜杜勒·拉扎克政府開始推行新政策,，在此之后的馬哈蒂爾延續(xù)并探究出了一套精心規(guī)劃的族群政治平衡，政府體系試圖將經(jīng)濟發(fā)展作為中心,，與和緩的種族政策相結(jié)合,，以提倡所有民族的平等參與，并倡導“馬來西亞人的馬來西亞”的宏觀政策,?！皩︸R來西亞利益的直言辯護，促成了以前不存在的民族認同感,，自豪感和信心,。”2010年,，編寫馬哈蒂爾傳記的懷恩如是說道,。

馬哈蒂爾也因此被稱為“馬來西亞現(xiàn)代之父”，也將原本搖搖欲墜的馬來西亞團結(jié)到三”族“鼎立的支柱之下,，能跨越文化,、種族的隔閡團結(jié)在一起，并共同為馬來西亞的明天而努力,。

馬哈蒂爾·穆罕默德（Mahathir Mohamad）,，

因強力調(diào)節(jié)馬來西亞國內(nèi)矛盾，

帶領(lǐng)馬來西亞經(jīng)濟騰飛，被譽為“馬來西亞現(xiàn)代化的總設計師”

﹀

編輯

隔閡與歧視帶不來繁榮,，帶不來發(fā)展,，只有基于相互理解和體諒的友好交流、相互信任,，才是馬來西亞所有人的明天,。

編輯

參考資料

馬來西亞華人經(jīng)濟地位之演變 . 劉文榮

東南亞華僑史 . 元明時代中國人在東南亞各國的活動 . 朱杰勤

北斗七星報 . 馬來西亞標新立異者:馬哈蒂爾·穆罕默德在動蕩的時代 . 帕爾格雷夫 · 麥克米倫

* 本文由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緣谷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