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王朝和北方游牧民族的關系,，是中國古代歷史上的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傳統(tǒng)的史學研究,，都是以中原王朝為主的，這也無可厚非,，因為史書大多是中原的文人編的,，書中的內容肯定是從中原王朝視角出發(fā)的。在實際歷史中,，中原王朝和草原帝國是互相塑造的,，我們要研究中國歷史,，一定要將中原和草原作為一個整體來研究。

本人看來,，中原和草原分別代表了兩種不同文明,。中原主要代表農耕文明，草原代表了游牧文明,。二者以長城為分界線,。中原以農耕為主，采用定居的生活方式,，而草原以游牧為主,，采用流動的生活方式。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分別,，因為農作物要成長,，需要足夠的降水量，那就是要求年降水量至少要400mm,。從地理氣候上說,，400mm等降水線基本和長城重合。所以長城以南的土地可以農耕,，以北的土地只能長草形成草原,。

不同的經濟方式又決定了不同的制度方式。我們先來敘述一下中原和草原的制度特點,。

中原地區(qū)以農耕經濟為主,，農耕經濟最基本的要求是按時種植，必須遵守農時,，所以從事農耕的人必須要定居,。農業(yè)生產對水利灌溉的要求非常高，除了等待老天爺降雨之外,，人們更多地還要向河流旁邊去居住,。這樣也就解釋了為什么黃河流域會成為中華民族文明的搖籃。當然,，除了水利還有很多其他的原因,，長江流域的水源比黃河更多，但長江流域之前的瘴氣嚴重,，瘟疫流行,，所以生活環(huán)境較惡劣。中華文明起源于黃河流域,，隨后不斷擴展,，傳到了長江流域，四川盆地,，向北傳到了長城,。這都是農耕文明的活動范圍,。

游牧地區(qū)以游牧經濟為主，說白了就是蓄養(yǎng)各種牲畜,，游牧經濟的主要基礎是草地和水源,，所以才有了史書那句“逐水草而居”。游牧的生活是不定的,，部落要經常遷徙以獲得更多的生存資源,。

兩種文明生活方式的不同也決定了政治組織形式的不同。農耕文明由于人口和財富眾多,，且定居的管理成本較低,，可以低成本地收稅，從而建立起統(tǒng)一的帝國,。當然,，建立統(tǒng)一帝國的難度也是非常大的，需要有足夠的技術條件,，中國在秦朝的時候才實現(xiàn)了首次大一統(tǒng),。農耕文明自給自足的經濟也決定了繼承的方式，中國古代的家長制就是這樣形成,，由于財富足夠養(yǎng)活整個家族,，維持家庭的穩(wěn)定運行就是第一要務，所以繼承人的唯一性是最重要的,，這樣在家庭中嫡長子繼承制就成了長期奉行的繼承制度,。很多時候也會有例外，但也總是會回到嫡長子繼承的主線,。家族的繼承制擴展到國家層面,，就決定了皇位的繼承也形成了嫡長子制，當然嫡長子可能不是眾多兒子中最優(yōu)秀的,，有時也可能會出現(xiàn)各種能力不足的情況,，所以中原王朝要建立起官僚制度來治理國家，官僚制度也是中原財富足夠多的產物,，草原是建立不起來的,。

草原上的政治邏輯就完全不同了。草原上財富貧乏,，產業(yè)單一,，生活不穩(wěn)定，遷徙頻繁,，所以在正常情況下,，人口數量不會太多，但由于游牧民族生產和戰(zhàn)斗一體化,，所以他們在古代戰(zhàn)斗力強,，單兵作戰(zhàn)能力要強于中原。由于生存資源的匱乏,，草原人最大的任務是尋找更多的生活資源,，包括水草和牛羊等。所以史書上記載,，鮮卑族中帶領部落遷徙到呼倫貝爾草原的領袖,，就被尊為了始祖。這樣一來,，也決定了草原部落的可汗繼承人,，要在足夠的威望和能力，才能將部落聚攏到一塊,。這樣也決定了草原上的繼承制度不會形成穩(wěn)定的父死子繼,，而是以兄終弟及為主，在部落比較穩(wěn)定的時候可能會父死子繼,，但穩(wěn)定性不能保障,。在遷徙生活的環(huán)境中，無法低成本收稅,，草原上也就形不成長期統(tǒng)一穩(wěn)定的國家,。

如果兩種文明互相之間沒什么關系，各自發(fā)展下去,，或許中國歷史就會呈現(xiàn)出另外一種發(fā)展脈落,。可土地是聯(lián)在一塊的,，農耕和游牧本來就是一個整體,，只不過由于氣候條件的不同才分化成了兩種不同的經濟形式和政治制度?？偟膩碚f,，農耕文明的財富眾多，經濟較為穩(wěn)定,，產業(yè)較復雜,，是一個自給自足的經濟體，對草原的需求主要就是馬,。因為馬在古代是最主要的軍事工具,，草原馬要遠遠好于中原馬，有了馬戰(zhàn)爭實力會大大地增加,。草原對中原的依賴度就特別高了,，因為草原本來物質就缺乏，草原需要中原的糧食,、布匹,、陶器等生活用品,。

中原和草原交流的方式有兩種，貿易和戰(zhàn)爭,。貿易是成本較低的,，但是貿易的主動權掌握在中原王朝手里，中原王朝在尚未統(tǒng)一的時候,，由于戰(zhàn)爭需求,，中原各國對草原的貿易較為頻繁，草原的部落也會生活得比較穩(wěn)定,?？梢坏┲性醭y(tǒng)一了，對草原的貿易需求減少,，草原想通過貿易獲得日常用品就相對難了,。此時，草原就只能通過戰(zhàn)爭來搶掠生存物資,。南下的話,，單個的部落力量肯定不足，所以要聯(lián)合起來組成部落聯(lián)盟,，這樣就形成了我們熟知的匈奴,、鮮卑、突厥等這些可怕的游牧帝國,。從時間順序上來看,，中原王朝首次由秦完成了統(tǒng)一，而匈奴則在秦漢之交崛起,，冒頓單于統(tǒng)一了蒙古草原,。從此開啟了中原和草原長期博弈的歷史。

由于最基本的生活方式和政治制度的不同,，中原王朝是很難徹底消滅北方游牧民族的,。中原王朝要打仗，必須組建起自己的軍隊,，無論采用何種兵役制度,，都要依靠大量的稅收來維持軍隊。中原的軍隊能夠出擊草原,，橫掃漠北,，但是中原在草原上無法實現(xiàn)穩(wěn)定的統(tǒng)治。因為軍隊的駐扎是需要不斷補給的,，如果一直從中原向草原運輸物資,，消耗太大，根本就是一項賠本的買賣，如果讓軍隊就地取材,，那軍隊就會游牧化,，時間長了不再受朝廷約束，也就變成了新的割據力量,。由此可知,，中原王朝在消滅了游牧民族的主力以后，一般只能撤回,，漢武帝時期衛(wèi)青、霍去病北伐匈奴,，唐朝時李靖滅東突厥,，明成祖北伐蒙古之后，都沒能實現(xiàn)長期有效的統(tǒng)治,。結果就是,，中原王朝用武力消除了草原上一時的威脅，在軍隊撤出之后,，草原上出現(xiàn)了權力真空,，為新的草原民族崛起提供了條件。

同樣的道理,，游牧民族要想徹底征服中原也是非常難的,。游牧民族每次南下，都要面臨一個艱難的問題,，那就是要不要漢化,。漢化不僅僅是生活方式的改變，更是權力和利益的重新分配,，因為漢化之后,，要大量重用漢人，必定會觸動原來游牧民族貴族的利益,。但是不漢化,，胡人政權又無法統(tǒng)治人口遠多于自己的漢人。從歷史上看,，五胡十國六是中國歷史上最為混亂的一段時期,，其原因就在于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在中國北方建立了政權,，但胡族政權又不能很好地處理與漢人之間的關系,，所以這些政權很快都滅亡了。后來北魏王朝統(tǒng)一了中國北方,，孝文帝還實行了全面漢化,，遷都洛陽，讓盡量多的鮮卑人完全漢化。但是孝文帝的措施過于激進,，忽視了駐扎在帝國北部邊境的六鎮(zhèn)武裝,。最后引發(fā)了六鎮(zhèn)之亂，北魏因此被推翻,。后來,，民族整合進一步進行，最后終于形成了漢胡合一的隋唐政權,， 中華文明進入了古代社會的巔峰時代,。

唐宋之際，中國發(fā)生了一個非常大的變化,，那就是中原王朝的世家大族解體,，官僚制度空前完善，王朝內部地方割據問題基本解決,。這個時候中原和草原的矛盾就成了國家最需要應對的問題,。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宋代之后，中國的首都會從中原內陸逐漸向北移到中原和草原的交界處,，也就是今天的北京,。

到了宋代，中原和草原之外的第三股勢力迅速崛起,，那就是中國東北,。以大興安嶺為界，以西是蒙古草原,，是游牧民族活動的地區(qū),，以東是東北地區(qū)。東北地區(qū)可以說是一個農耕與游牧的一個過渡地帶,，東北地區(qū)北部是大片的草原,，適合大面積游牧，而中南部又有大片的平原,，適合大面積農耕,。因此，東北可以說是一個集兩種生存方式于一體的地區(qū),，既有農耕經濟,，又有游牧經濟，而東北的政治制度也必須是與兩種經濟方式相適應,。說到東北,，大家最熟悉的少數民族就是女真了。女真族從東北崛起,，建立了金國,，滅亡了遼和北宋,，與南宋對峙百年。但是金國未能有效了抵制蒙古的崛起,，最終被蒙古滅亡,。

蒙元創(chuàng)造了一個疆域空前遼闊的帝國。蒙古帝國征服了東亞,、中亞,、西亞、北亞的廣大地區(qū),，由于面積太大了,，無法長期統(tǒng)一管理，于是后來就分裂成了元朝,、欽察汗國,、察合臺汗國、窩闊臺汗國和伊利汗國,。元朝可以說是將游牧、農耕的廣大地區(qū)都包括了進來,，但是元朝統(tǒng)治者的治理水平真的不敢恭維,。元朝統(tǒng)治者將人分成了四等，分別是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和南人。這可以說是將蒙古人在草原上的治理方式進一步推廣到整個東亞,，而且很長時間沒有科舉,，漢人中的精英得不到重用。

元朝的統(tǒng)治自然不能長久,，不到百年便被朱元璋驅逐出了中原,。朱元璋建立了元朝，元朝皇帝逃回了草原,，繼續(xù)稱帝,，中國于是又回到了之前中原王朝與草原帝國對峙的狀態(tài)。此時的大明在長城上設置了九邊,，時刻防備北元的南下,。在明朝統(tǒng)治穩(wěn)定后，邊境的安全問題就成了最主要的問題,。大明必須要整合足夠的資源來防備蒙古的入侵,。所以才會有靖難之役朱棣造反成功，明成祖朱棣還先后六次北征蒙古,，為的就是保障國家的安全,。為此，朱棣還不惜勞民傷財，將都城由南京遷到北京,。事實也證明,，只有這樣做，才能讓明朝保持長期的穩(wěn)定,。

明朝與蒙古的長期對峙,，明朝的老百姓要供養(yǎng)明朝的軍隊，蒙古還不時南下?lián)屄?，后果還得由明朝百姓承擔,。明末后金崛起之后，不斷和明朝打仗,，還時不時得南下掠奪,，明朝百姓的負擔又進一步加重。此時,，又適逢世界進入了小冰期,，溫度下降，降水減小,，旱災不斷,，大明遭遇了嚴重的內部問題，北方少數民族生活了也更加艱難,，南下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此時，一個非常迫切的歷史任務出現(xiàn)了,，那就是統(tǒng)一中原,、蒙古和東北三個大的區(qū)域，將關內關外一統(tǒng),。大明已經是千瘡百孔,，蒙古也是割據紛亂，二者都無法完成統(tǒng)一,。這個重任落到了新興的東北后金政權的肩上,。后金也就是大清之所以能統(tǒng)一全國，將蒙古和中原都整合到一起,，是東北獨特的優(yōu)勢決定的,。東北是游牧和農耕的過渡地帶，既有廣闊的草原可以游牧,，也有大片的土地可以農耕,。所以，后金政權可以說是一個二元的政權,，既可以用農耕的財富建立起統(tǒng)一的政權,，也可以發(fā)揮草原騎兵的優(yōu)勢,，建立起強大的軍隊。后金首先征服了蒙古,，得到了元朝皇帝的玉璽,，組建了滿蒙聯(lián)盟，皇太極因此改元稱帝,，建立了滿清政權,。后來，大明不斷衰落,，農民起義此起彼伏,，李自成率軍攻克了北京，滅亡了大明,。清朝乘機入關,，以八旗軍隊和滿蒙聯(lián)盟為基礎，再編入明朝投靠的綠營兵,，清朝靠這些軍隊征服了天下,，中原、草原,、東北,，包括西域、青藏高原都統(tǒng)實現(xiàn)了統(tǒng)一,。

清朝的治國方式可以說是非常高超，遠非元朝和之前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可比,。中原是整個帝國最富庶的區(qū)域,，清朝以此為基礎建立中央集權，滿蒙騎兵又是冷兵器時代最強的軍隊,，清朝用中原的財富供養(yǎng)滿蒙騎兵,，以此更有力地掌握中原。同時又利用藏傳佛教在蒙古傳播,，修建寺廟,，減少蒙古人的機動性，從而加強對其控制,。此時的清朝皇帝,，做到了整個中國的皇帝，而不只是滿族人的皇帝,。古代中國也隨之成為了一個疆域遼闊,，內在多元，文化多樣的國家,。當然,，清朝統(tǒng)治的缺點也是顯而易見的,，文字獄、閉關鎖國等政策使中國落后了西方二百年,。但是,，我們不要低估當年維持穩(wěn)定統(tǒng)一的難度，要做到領土統(tǒng)一,，必須消滅其中的各種穩(wěn)患,。可以說近當代中國的版圖就是清朝時期奠定的,。

這就是中原與草原數千年博弈的歷史,，中國歷史也就是整個中原、草原,、東北等各個區(qū)域共同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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