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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作為漢字演化過程中形成的一種藝術(shù)形式,，它的創(chuàng)作自然離不開生活,，而日常書寫無疑是書法家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沈曾植作為清末民初的一代大師，不僅在學識上博古通今,，同時還是一位集大成的書法家,，沙孟海曾評價他“開古今書法未有之奇境”（《沙孟海論書文集》）。他的書法造詣與學業(yè)德行,、日常交友,、時代特征等息息相關(guān)，前人已多有詳述,，不乏精論,，而日常書寫作為書寫的常態(tài)，對其書法的影響卻鮮有人問津,。故筆者從日常書寫的角度,，重點闡述不同的日常書寫對沈曾植書法創(chuàng)作的影響。 影響沈曾植書法創(chuàng)作的日常書寫可分為兩類：一類為個人日常書寫,，以手札為主,，正所謂“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讀書與書寫可以說有異曲同工之妙,，沒有日積月累的“萬卷”日常書寫，又何談“字字蘊神”的書法創(chuàng)作呢,？另一類則為中國古代日常書寫,，其中以唐人寫經(jīng)和流沙墜簡為最。沈曾植弟子王蘧常在闡述其師書風巨變時曾說：“先生于唐人寫經(jīng),、流沙墜簡亦極用力,，晚年變法或亦得力于此?！保ā稇浬蛎论艓煛罚?/span>  《寐叟題跋》節(jié)選
手札作為書家日常書寫的重要表現(xiàn)形式,，必然與書家創(chuàng)作有難以割舍的聯(lián)系，可以說,，兩者之間猶如魚水,，無魚水不活，無水魚不生,。作為一位書法大家,，沈曾植的日常書寫即使肆意超然也不失創(chuàng)作法度,，縱是隨心隨性的手札之作，也時時刻刻將創(chuàng)作意味融入其中,，相互影響,，非那些胸中所藏有限而筆底無窮生“花”、雜拼雜湊者所能比,。同樣,，他的書法創(chuàng)作也是真性情、大智慧的體現(xiàn),，是融入自身情感內(nèi)涵,、學識素養(yǎng)的體現(xiàn)。 金蓉鏡曾評沈曾植云：“先生書早精帖學,，得筆于包安吾,，壯嗜張廉卿，嘗欲著文以明其書法之源流正變,，及得力之由,。其后由帖入碑，融南北書流為一冶,，錯綜變化,，以發(fā)其胸中之奇，幾忘紙筆,，心行而已,。”（王蘧?！渡蛎论畔葞煏ㄕ撎嵋罚┛梢娚蛟矔谀媳?，下筆時如有神助，隨心而行,。手札作為這種“心行”之作,，與其創(chuàng)作之時無異，足見二者之間互相影響至深,。手札對其創(chuàng)作的影響,，我們從他作品中也可得到佐證。觀其日常行書手札與其專門的行書團扇屏等創(chuàng)作作品,，二者用筆極近,，碑帖相融的特點一覽無遺，日常書寫的個中影響不難看出,。 沈曾植一生交友甚多,，與翁同龢、李慈銘,、康有為,、鄭孝胥等皆有來往,。這些人都是學術(shù)超然之輩，于書法理解各有獨到之處,。與志同道合之人相交,，書信往來，其手札受眾人影響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沈曾植廣納眾人之長融于手札,，再影響到自己的書法創(chuàng)作，是他兼容并包之書學思想最有力的體現(xiàn),。 “趨時貴書”的說法早已有之,。翁同龢作為沈曾植會試時的副考官,，二人有師生之誼,，他的書法也受到沈曾植關(guān)注。翁同龢在日記中曾說起與沈曾植一起談碑論帖,，欣賞書畫,，顯示二者關(guān)系密切。關(guān)系密切則常通書信,，耳濡目染之下,，沈曾植手札不受其影響也是說不通的。而在所交往者之中,，沈曾植與鄭孝胥可說是最為投機,，二人皆是碑帖相融的大家，書學思想相近,。鄭孝胥在日記中多次談及與沈曾植研究書法,，如“過沈子培，觀包慎伯對,、吳讓之《臨鄭文公》”“子培來借包慎伯聯(lián)”等,。在那個交通不便的年代，沈曾植平生交友,，手札無疑是其最大的助力,。因而，在這個漫長的歷程中,，手札的影響也一點點滲透到其創(chuàng)作之中,。 如果說手札對沈曾植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于日常點滴細微之處，那么唐人寫經(jīng)可謂是貫穿其習書前后,、力筑其書風成熟之基之不可不言的大功臣,。沈曾植向來推崇唐楷，在其子沈慈護12歲生日時曾指導其學書“楷法入手從唐碑,，行草入手從晉帖”（《海日樓題跋·宋拓〈閣帖〉跋》）,，足見其對唐楷之愛,，而唐人寫經(jīng)作為唐楷中常見的一種民間日常書寫，更備受沈曾植青睞,。他是最早將寫經(jīng)書風融入創(chuàng)作的書家之一,，對唐人寫經(jīng)用功之深、時間之久,，令人嘆服,。 鄭孝胥在1890年3月9日的日記中說：“與可莊談久之，觀其為子培作臨唐寫經(jīng)一幅,，乃似趙吳興也,。”從王仁堪（可莊）為沈曾植臨寫唐人寫經(jīng)可見,，沈曾植關(guān)注唐人寫經(jīng)最早可追溯至1890年,。“《寐叟題跋》中有一則夫子自道稱：‘光緒壬寅正月,，重入都門,，過澄云閣與杜生話舊，攜此本歸,，斜日離離,，暮云四合，矮窗展玩,，怊悵移晷,，桑榆書畫之緣，意復從此始耶,？持卿記,。’這可以說是他較早投身于書畫之娛的自白,。也許,，真正從事書法的時間當更早于此，只不過那時他僅僅以此自遣,，未必以之作為正經(jīng)事罷了,。”（陳振濂《現(xiàn)代中國書法史》）這里所說的光緒壬寅年即為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可以說沈曾植接觸唐人寫經(jīng)比正式從書之日更早,。
 《寐叟題跋》節(jié)選
從1890年起，沈曾植研習唐人寫經(jīng),，其心之懇切從繆荃孫日記中可以得見：“子培乞唐經(jīng)乙片去,。”（《藝風老人日記》）沈曾植為一代碩學通儒，學高位重,，但在求唐人寫經(jīng)時卻屈身用一“乞”字,，完美刻畫出對唐人寫經(jīng)渴求的一位書家巨匠的形象。在這以后,，他對唐人寫經(jīng)的熱情依舊不減,，在《海日樓札叢·海日樓題跋》中，所作唐人寫經(jīng)跋有四篇,，并為羅振玉所藏唐人寫經(jīng)作跋（見《論語孔式本鄭注跋》）,，而繆荃孫也受其委托收購敦煌寫經(jīng)卷，并送他敦煌寫經(jīng)石印本（見《藝風堂友朋書札·沈曾植（第十九函）》）,。而沈曾植對唐人寫經(jīng)的關(guān)注也影響到身邊的人,，其夫人也終日臨寫唐人寫經(jīng)。 沈曾植推崇唐人寫經(jīng)的原因主要在以下三方面： 一是時代風氣的影響,。沈曾植出生在清代官宦人家,，自小受“科舉入仕”觀念的影響，而館閣小楷作為登科入仕的“敲門磚”,，必然是沈曾植從小研習的對象,。沈曾植于光緒六年參加會試及第，是時30歲,，可見其研習小楷時間長久，如此長期的小楷學習早已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也是其后期對唐人寫經(jīng)極其用力的原因之一,。 二是家學淵源。沈曾植家世雖不算顯赫,，但其祖上皆在朝為官,，其母家也為官宦世家，自幼受其家學影響,。沈曾植少年時期曾因家貧所迫,，將其父所藏《明初拓〈靈飛經(jīng)〉》“易米”。沈曾植幼年知書,，全憑其母,。從其家貧賣書可以想象，他幼時學習不可能常從老師,，而在其《家傳稿》也有言：“祖父,、父皆居官廉，至是益困,，家無恒師,，鞠于母氏。”其母對其書法影響甚大,，“曾植自十二歲時受之先太夫人,，晨夕幾案，未嘗離去”（錢仲聯(lián)《沈曾植海日樓文鈔佚跋（六）·東川公手錄評本精華跋》）,，而據(jù)其本人在《記先太夫人手書日用賬冊》中記敘其母“書甚速,，筆下若有颯颯聲”，而王蘧常言沈曾植“作書速度極快,，筆力奇重”（《憶沈寐叟師》）,，不難看出其母影響所在。另外,，沈曾植常年寄居舅父家,，也受到其舅父館閣小楷的影響。 三是從師之道,。沈曾植為官前師承甚多,，對其影響極深的有啟蒙恩師高韋曾。高韋曾作為科舉考試授業(yè)之師,，寫得一手熟練的館閣小楷,。沈曾植回憶說：“先生多交游，暇則蠅頭字鈔張?zhí)烊纭锻ㄨb紀事本末》”（《家傳稿》）,，可以說早年的沈曾植受“蠅頭字”影響極重,，記憶猶為深刻。 《寐叟題跋》節(jié)選
時代風氣,、家傳淵源,、從師之道長期對沈曾植的影響，致使其以后于唐人寫經(jīng)用功最久,，對其書法創(chuàng)作影響重大,。 沈曾植晚年書風巨變，寫經(jīng)意味驟減,，瀟灑飄逸的章草逐漸成為他書法創(chuàng)作中的主流,。究竟是何種緣故使沈曾植的書法創(chuàng)作有如此大的變化？沙孟海認為沈曾植“像釋子悟道般的,，把書學的秘奧‘一旦豁然貫通’了”（沙孟?！督倌甑臅鴮W》）。而可以肯定的是,，沙孟海所說的這種秘奧無疑與流沙墜簡有很大關(guān)系,。 流沙墜簡書體內(nèi)容豐富，書寫自然天真,，隨性而不流俗,，且以民間書手居多，其中有不少章草。羅振玉在《流沙墜簡考釋》中對《公輔》一簡就曾言：“此簡章草精絕,，雖寥寥不及二十字,，然使過江十紙猶在人間，不足貴也,?！鄙蛟脖嗳诘臅ㄡ绕鹩谀莻€極其崇碑的年代，所以他以一種包容兼并的書學思想能更加敏銳地發(fā)現(xiàn)流沙墜簡的可取之處,，并創(chuàng)造性地融入其書法創(chuàng)作之中,。他致力于取法流沙墜簡中的章草，以其為范本加以臨摹揣度,，臨自流沙墜簡的《臨木簡急就章軸》就是典型的代表,。 沈曾植對流沙墜簡中不拘一格的章草情有獨鐘，除他自己的章草創(chuàng)作多取法于流沙墜簡,，還指導自己的學生,。他曾對謝鳳孫的流沙墜簡作品評而建議“試懸臂放大書之，取其意而不拘形似,，或當有合”（《海日樓遺札·與謝復園》）,。另外他品評他人作品時也好與簡牘相連，如評李瑞清小字“居然漢代木簡風格”（《清道人遺集》）,，可見其對流沙墜簡傾心之至,。作為寐叟晚年主要書法取法素材之一，流沙墜簡對其書法創(chuàng)作之影響不言而喻,，可以說無流沙墜簡就無沈曾植晚年“極繽紛離披之美”的行草書,。 寐叟一生摯愛書法，其創(chuàng)作之風多變不羈,，受到日常書寫手札、唐人寫經(jīng)及流沙墜簡的影響,，更以取法流沙墜簡的章草成就最高,。 欲探求流沙墜簡對沈曾植書法創(chuàng)作之影響歷程，需看其寫給羅振玉的兩封至關(guān)重要的信： 漢竹簡書,，近似唐人,，鄙向日論南北書派，早有此疑,，今得確證,，助我張目。前屬子敬代達攝影之議,，不知需價若干,，能先照示數(shù)種否？此為書法計，但得其大小肥瘦,，楷草數(shù)種足矣,，亦不在多也。（《海日樓遺札》） 今日得正月廿七日書并《流沙墜簡》樣張,，展示煥然,，乃與平生據(jù)金石刻金文懸擬夢想儀型不異，用此知古今不隔,，神理常存,，省覽徘徊，頓（復）使滅定枯禪復返數(shù)旬生意,?！秹嫼啞分胁恢姓虏莘瘢坑薪耠`否,？續(xù)有印出,，仍望示數(shù)紙。余年無幾,，先睹之愿又非尋常比也,。（同上） 以上為沈曾植得知好友撰寫《流沙墜簡》后寄出的兩封信。第一封信中,，沈曾植表達自己想先睹為快的意愿,，以解多年之疑。沈曾植一生不崇碑不抑帖只揚書法的書學思想,，使其在碑帖融合的書法道路上成就極高,，但這種書學思想一直缺乏古法的指導支撐，使一向尚古的沈曾植有所疑,，而今幸得見流沙墜簡助其張目,，興奮之言溢于言表。第二封信講到沈曾植觀流沙墜簡,，感悟頗多,，更加肯定了自己平生書學研究，欣喜之余卻考慮到自己年事已高,，恐余年無多,，繼而詢問章草今隸之有無，想以余年致力鉆研,。
沈曾植窮余生之力開始于流沙墜簡的精研,，尤其喜愛其中的章草，可說是如癡如醉,，其晚年章草創(chuàng)作主流便是以流沙墜簡為基,。他以一個書家最包容的心態(tài)和對學術(shù)的敏感,，開創(chuàng)出獨屬自己的書風。 綜上所述,，日常書寫對沈增植書法創(chuàng)作影響頗深,。以小見大，日常書寫在書家書法創(chuàng)作影響中也占有很大比重,。作為維系書法深層文化性質(zhì)的重要力量,，日常書寫不僅無形中感染著書家創(chuàng)作，而且揭開了研究書家創(chuàng)作又一新的視角,，這一視角對于書法創(chuàng)作研究,、書法史研究意義重大。 通過研究影響沈曾植書法創(chuàng)作的日常書寫可以看出,，手札,、唐人寫經(jīng)、流沙墜簡這三種不同類型的日常書寫對沈曾植的書法創(chuàng)作影響極大,，手札對創(chuàng)作的影響在其生活中無處不在,，而對唐人寫經(jīng)致力之久占其習書生涯半數(shù)有余，唯有流沙墜簡為其余年所取,，用時雖短,，卻是將他書學發(fā)展推向巔峰的基石，更造就了沈曾植抑揚翻覆,、重勢橫生的傳世書風,。三種日常書寫貫穿其書學前后，發(fā)展成一條完整統(tǒng)一的脈絡,，助其成為繼往開來之書法大家而享譽后世,，這便是日常書寫對沈曾植書法創(chuàng)作影響意義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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