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三年(公元1768年)六月初五,揚州鹽院,,新到任的兩淮鹽運使尤拔世揮毫而就,,向遠在京師的乾隆帝上一道奏折,匯報了一下他的工作心得,。 然而,,這份內(nèi)容看似簡單的政務報告,卻隱藏著殺機,!
什么意思? 就是說,,自己的前一任鹽運使普福,,在去年(乾隆三十二年)已經(jīng)奏請朝廷同意,提前將今年的鹽引錢收進鹽院的金庫了,,金額高達二十七萬八千余兩,,除去他用去的八萬五千余兩外,我將剩余的鹽引庫銀共計十九余萬兩上繳內(nèi)務府,,也算完成了今年鹽業(yè)稅賦的任務,。 六月初七,在養(yǎng)心殿批閱奏章的乾隆帝,,看了尤拔世的這份報告后,,不由心生疑竇,,他意識到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自己的錢袋子被人動了,,有人黑了他的錢,。 因為按照戶部的說法,他們并沒有揚州鹽院預提鹽引的備案,;而最為重要的是,,除了尤拔世外,歷任兩淮鹽運使都沒有奏明私自動用過鹽引的錢,。 乾隆自己算了一筆賬,,自乾隆十一年(公元1746年)改革鹽引制度,允許本年提前銷售第二年部分鹽引定額后,,每年的定額數(shù)為二十萬至四十萬不等,,如果每引都以三兩白銀計算的話,那么從乾隆十一年到乾隆三十二年的二十余年間,,預提鹽引的收入應該有千萬余兩,。 但實際上,,別說乾隆自己,就連戶部的主事都沒有看到這筆巨款,。
把賬算清楚后的乾隆帝,,震怒不已,,當即密令江蘇巡撫彰寶前往揚州查辦此事,只是彰寶這一查,,結(jié)果卻讓乾隆帝觸目驚心,。 二十年來,兩淮鹽運使預提鹽引收入高達一千零九十余萬兩,,除去歷年置辦貢品和鹽院各項開支的四百六十七萬余兩外,,竟然還有六百余萬兩的銀子沒有入庫,。
這樣的結(jié)果,對極度缺錢的乾隆來說是非常痛苦的,,大清花錢的地方太多了,,何況,西南前線的將士還等著朝廷的軍餉呢(清緬戰(zhàn)爭),。 盛怒之余,,乾隆下了一道圣旨,不僅要追查自乾隆十一年來歷任兩淮鹽運使所貪之銀,,還要揚州鹽商補繳這一千余萬兩的白銀,,否則人頭落地,性命不保,!
圣旨一下,揚州鹽商人心惶惶,,這可是傾家蕩產(chǎn)的節(jié)奏,! 怎么辦,? 關(guān)鍵時刻,有一個人站了出來,,將全部罪責獨攬其身,,他就是被乾隆引為知己的揚州鹽業(yè)總商之一,御賜布政使之銜的江春,。 江春,,一介商人,他究竟有什么能耐,,能被皇帝引為知己,?既是皇帝知己,又為何聯(lián)合兩淮鹽運使和揚州鹽商共同欺瞞乾???難道他不怕殺頭,不怕被誅九族嗎,? 江春,,字穎長,號鶴亭,,又號廣達,,大清安徽布政使司徽州府歙縣江村人,他之所以被乾隆引為知己,,和其身份,、財富是分不開的。 能成為兩淮鹽業(yè)的總商之一,,除了自己在商場上的經(jīng)營外,,還得益于朝廷的恩賜。但徽商是儒商,,有了財富之后,,在官場上打通自己的人脈,在文壇上廣結(jié)善緣,,也是徽商的天性使然,。 正因為如此,乾隆皇帝下江南巡視,,只要涉及到花錢的地方,,官府都會把江春推到前臺,,由他來解決,。 但接待皇帝是一項艱巨的工作,尺寸的拿捏要穩(wěn),,不然,,后果堪憂,。 乾隆南巡,除了游山玩水的心思外,,還帶著更多的政治考量,,所以,要想完成接待工作,,除了要滿足乾隆的口舌之欲外,,還要配合乾隆的政治作秀。 只是,,乾隆十六年(公元1751年),,乾隆帝第一次南巡,距康熙四十六年(公元1707年),,康熙帝最后一次南巡已經(jīng)過去了四十四年,,期間因為雍正對奢靡之風的打擊,江南各省府早已丟失了當年接待康熙的章程,。 毫無接待經(jīng)驗的江春,,只得硬著頭皮擬定了所有的接待事宜。 他如何做的呢,? 他沒有聽從乾隆自己提出“力屏浮華”的要求,,而是以“地方文武官員身著朝服,和耆老,、縉紳,、生員等跪伏恭迎,八十歲以上老翁老婦穿黃布或黃絹外褂,、手執(zhí)高香跪接,,并在河道設龍舟燈舫,營造巷舞衙歌盛景”①的方式,,迎接圣駕,。 就是這次接駕的籌劃,加上兩淮鹽業(yè)總商的身份,,讓江春進入了乾隆的眼中,。 此后,乾隆二十二年,,乾隆二十七年,、乾隆三十年的三次南巡都由江春籌備接駕,而每一次他都能想出不同的心思,,玩出不同的花樣,,讓乾隆開懷不已,龍顏大悅,,滿足了乾隆的虛榮心,。 正是這四次南巡,,乾隆記住了江春,并先后賜江春為內(nèi)務府奉宸苑卿,、布政使的官職,,還誥封江春為光祿大夫,賞戴孔雀翎,。 因為會玩,,乾隆把江春引為知己。
既然有了官職在身,又和皇帝成了知己,,那江春為什么還要和兩淮鹽運使及其他總商欺騙乾隆呢,? 問題就在這里! 世人都知道揚州的徽州鹽商富甲天下,,但他們有口難言,! 正因為有錢,他們成了揚州地頭上大小官員眼中的肥肉,,誰都想從他們身上撕下一塊肉來,,就更別說他們的直接管理者,兩淮鹽運使了,。 而且,,作為好儒的徽州商人,還有一個特性,,即喜歡修建園林,,舉辦詩會,廣交文友,,這都是要大把大把的花錢的,。 除此外,徽州鹽商們還要反哺徽州故里,,在家鄉(xiāng)修橋鋪路,,建設書院,又是一筆巨額的支出,。 這樣一來,,銀子根本不夠用。 當然,乾隆四次南巡,,以江春為首的徽州鹽商,前后投入的銀子高達數(shù)百萬之巨,,加上向朝廷捐輸?shù)你y子就更多了,。 再大的財力,也經(jīng)不起這樣的消耗,。故而,,乾隆十一年改革實施的預提鹽引制,讓花錢如流水的徽州鹽商們,,從中看到了可彌補虧損的操作空間,。 不僅是他們,乾隆帝欽定的兩淮鹽運使也從中發(fā)現(xiàn)了致富的捷徑,。 雙方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既然如此,,有人又要問了,,這新上任的兩淮鹽運使尤拔世,為何沒有和鹽商打成一片呢,?是他為官清廉嗎,? 當然不是。 事情的起因非常簡單,,因為尤拔世上任后,,沒有向鹽商們售賣乾隆三十四年的預提鹽引,反而直接找鹽商行賄,,被鹽商們拒絕了,。 而且鹽商們心中也有所持,除了總商江春簡在帝心外,,兩淮鹽業(yè)上下,,即歷任鹽運使和鹽院其他官員,加上揚州鹽商,,已經(jīng)形成了一股利益團體,。 而在尤拔世之前,擔任兩淮鹽運使的還有一位乾隆帝的小舅子,,他叫高恒,,慧賢皇貴妃的親弟弟,和鹽商們的關(guān)系非常融洽,,是鹽商們在京師的最大靠山,。 所以,鹽商們根本不把尤拔世放在眼里,站在他們的立場上,,尤拔世必須按兩淮的規(guī)矩來,。 而性格素來謙和的江春,也對尤拔世的行事頗有微詞,,為了兩淮鹽業(yè)的共同利益,,他沒有主動向尤拔世服軟。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尤拔世在索賄不成的情況下,,根本沒有去想著售賣預提鹽引,轉(zhuǎn)身就向乾隆告了密,,兩淮鹽政長達二十余年的官商之間的潛規(guī)則,,就這樣被捅破了。 為了不讓鹽商全軍覆沒,,江春頂著極大的壓力,,把和鹽院各級官員通秘合作,侵吞銀子的罪責全部承擔了下來,。 面對皇帝追繳欠銀的怒火,,他以長者之風的氣概,承擔了大部分的補繳額度,,拯救了揚州鹽商,。
結(jié)局: 兩淮提引案是乾隆朝三大貪腐案之一,。 查清楚后,乾隆并沒有因此對鹽商大開殺戒,,只是將補繳的期限放寬,,沒有逼迫鹽商們立即拿出現(xiàn)銀,而是分十年還清,。 除此外,,乾隆四十五年、乾隆四十九年的兩次南巡,依然由江春負責接駕,,所用銀兩都由徽州鹽商們掏腰包,,只是這兩次,他們無法彌補自己的虧損了,。 當然,,兩淮提引案的后遺癥,對江春來說,,還遠不止如此! 乾隆三十六年的皇太后八十壽誕,,三十八年的大小金川用兵,,四十七年的黃河筑堤,五十三年的鎮(zhèn)壓臺灣林爽文起義等等,,每逢朝廷大事,,江春都領(lǐng)銜捐輸,數(shù)額高達九百萬兩之巨,。② 而乾隆三十六年,,乾隆五十年,乾隆帝突然心血來潮,,從自己的內(nèi)帑銀中分別拿出三十萬兩,、二十五萬兩,以賞錢的形式借給江春,,作為其經(jīng)營的本錢,。 只是皇帝的錢是那么好拿的?江春深知皇帝的意思,,賺取的利潤全部上繳,,不得不成為乾隆的私人理財官。 乾隆五十四年(公元1789年),,飽受壓力的江春病逝,,時年六十九歲,而在他離世前,,變賣部分家產(chǎn)歸還了乾隆五十年的內(nèi)帑借款,。 縱使身為兩淮鹽業(yè)總商,富甲天下,,又哪里受得起如此輸出,,江春死后,江家家道就此中落,,“身歿之日,,家無余財。”③ 而他死后的第四年,,即乾隆五十八年,,乾隆帝借撫恤為名,把江家的一處私家園林充為皇家所有,,卻又令其養(yǎng)子成為皇家的理財官,。
汪郎說: 江春是清朝中葉徽州商人的杰出代表,他的成就,,無論是財力,,還是名望,在清代徽商之中無疑是最高的,,時人稱他為“鹽商之冠,,時謂以布衣上交天子?!雹?/span> 然而,,他的經(jīng)歷也告訴我們一個道理,皇權(quán)時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和皇帝交朋友那只是奢望,沒被砍頭,,除了幸運之外,,還得感謝自己有存在的價值,。 同時,江春的財富變化還向我們透露了一個微妙的信息,,大清在乾隆的統(tǒng)治下,,已經(jīng)在盛世之中散發(fā)出一絲衰敗的氣息。 而號稱富甲天下的徽州鹽商,,雖掌握天下財脈,,但依舊被時代所束縛,淪為皇家賺錢的工具,。 大清,,在世界落伍了! 注: ①《萬笏朝天圖卷》 ②捐輸次數(shù)及金額,,依據(jù)嘉慶《兩淮鹽法志》所得,。 ③袁枚,《小倉山房文集》 ④《歙縣志》 【我是江東汪郎,,帶給你不一樣的歷史視覺,!堅持原創(chuàng),,喜歡我就請關(guān)注我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