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結束不久的CADE建筑設計博覽會上,，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總建筑師崔愷進行了主題為“少用能,、少用材,、多開敞、多集約”的演講,，還主持了“深圳體育館保護”的主題研討。

會后,，崔院士在接受專訪時,，強調了當代中國建筑設計的三個要點——生態(tài)、尊重自然,、對環(huán)境的善意,。與傳統(tǒng)西方的“征服自然”的建筑理念不同，中國建筑與生態(tài),、自然環(huán)境的融合則是需要仔細思考的,，這也是對中國傳統(tǒng)建筑理念的回歸，從這個角度來說,，也是一種文化的傳承,。

崔愷（kai）     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總建筑師

對環(huán)境的善意

使中國建筑回歸傳統(tǒng)哲理

建筑作為一種文化的物質載體,，它鐫刻著一個民族,、地域、社會的存續(xù)的歷史過程,，凝聚了各個歷史時期,、各民族的審美意識和精神氣質。建筑本身還是人類文明和科學技術的結晶,。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建筑業(yè)已經歷了三十多年的快速發(fā)展和積累，也還存在諸多問題,。從總體來講,，中國到底需要什么樣的建筑,，則是最大的問題。

崔愷在CADE論壇上也就此拋出了疑問：“為什么我們不能向農民學習,，向祖先傳下來的智慧學習,，去思考人、建筑和環(huán)境的關系,？”也許這樣我們才能看清當代中國需要什么樣的建筑,。

現代建筑的理論和思想產生于西方社會的19世紀末與20世紀初，它是隨著資本主義的經濟發(fā)展帶動下,，現代建筑材料和技術的進步而產生的,，形成了世界建筑的“國際化”浪潮，我們的城市建筑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廣泛影響,。

那么中國傳統(tǒng)建筑文化的“根”在哪兒,？

崔愷就中西方建筑文化的差異性談到：今天我們談到綠色發(fā)展、生態(tài),、尊重自然,，應該說相比較西方傳統(tǒng)來講，更是東方的哲學,，東方的傳統(tǒng)哲學就是如何尊重自然,、融入自然、敬畏自然,。西方的古典建筑通常比較沉重,，以征服和占有為主，從歷史上來看,，是這樣的趨向,。但是，當下的西方卻非常的尊重自然,、保護自然,，反過來中國在快速發(fā)展過程中，反而走了西方的老路,，屬于利用自然,，征服自然，占有自然,，這些思路是跟我們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和傳統(tǒng)哲學背道而馳,。

/圖： 崔愷作品：中信金陵酒店冬景

在近些年的國民經濟快速發(fā)展過程中，我們也看到,，我們一直在向自然索取,，很多地方以文化的名義建設很多形式主義的高大上的建筑，高耗能建筑，占有了很多自然資源,，甚至破壞了環(huán)境,，實際上是有悖于我們傳統(tǒng)文化的,。

崔愷也表達了對此現象的看法,，他強調：我不贊成一味追隨形式主義的文化建筑,，當下的中國建筑應重新走到尊重環(huán)境，綠色發(fā)展的路上來,，這也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傳統(tǒng)智慧的一種學習和回歸,。

當然，這也是崔愷一直在提倡并呼吁的觀點,。

/圖：崔愷作品：中信金陵酒店夜景

再談綠色建筑 建筑環(huán)境的思考

在專訪崔愷之前,，筆者有幸聆聽了崔大師在CADE展會上的演講，在演講過程中,，他就對綠色建筑有著非常深刻的剖解,。

崔愷認為，談到綠色建筑,，實際上并不是只是太陽能,、地源熱泵這種清潔能源的應用。從建筑師的角度來講,，應該將其滲透到所有方面,，是用一種對環(huán)境的善意，是節(jié)儉的生活態(tài)度,，應該借鑒地方傳統(tǒng)智慧，用這種態(tài)度去做綠色建筑,。所以處處都可以是綠色,，不見得是看著種了花、屋頂花園,、看著太陽能板,，才知道這是綠色建筑。

從建筑本身來講,，綠色建筑也需要更高維度的思考才能將其做好,。崔愷表示，我們應該從城市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規(guī)劃角度,，從建設指標和技術規(guī)范的角度,，以及從建筑長久的壽命角度，來衡量綠色建筑如何能夠有效地落到現實當中,。

/圖：崔愷作品：中信金陵酒店內景

事實上,，我們高速發(fā)展的建筑行業(yè)在很多地方都是比較鋪張的，規(guī)劃的鋪張、建筑標準的鋪張,、建筑規(guī)模的鋪張,，包括在建造過程當中不切實際的壓低造價，減少建筑的壽命,，如此這些,，其實都是不綠色的表現。

崔愷也提到,，現在工程技術界都在重新反思綠色建筑的發(fā)展到底應該怎么樣,，以往我們有一種口號“用綠色帶動產業(yè)發(fā)展”，換句話說,，主要講的是生產,。而大量廉價的保溫材料，消耗大量資源而生產的太陽能板,，還有不少性能并不可靠的所謂節(jié)能設備和技術,，成了綠建達標的手段，這也是許多建筑并不真正“綠”的原因,。

建筑節(jié)能

樸素智慧下的建筑空間解構

從當代低能耗建筑的角度來看,，一般會強調空間的封閉性，有更好的封閉性,，用少量的能源創(chuàng)造舒適的人工環(huán)境,。但是，崔愷認為這是片面的理解,。

崔愷強調,，對于低能耗建筑來說，我們更應考慮的是建筑的開放性,，而開放性就像中國傳統(tǒng)建筑一樣,，從北到南，中國大量的傳統(tǒng)建筑,，帶來的好處是更多的融入自然,，自然通風、采光,、隔熱,，散熱，所有的這些方法都是很有效的,，這些都是老百姓很樸素的生活智慧,。

所以，我在此類建筑的設計當中,，首先應該強調的是建筑能不能創(chuàng)造更好的,、有功能性的半室外空間，不用能或少用能的功能空間，尤其在氣候適宜的地區(qū),，建筑應多提供優(yōu)質的戶外環(huán)境,，這是降低能耗的特別重要的措施。

/圖：崔愷作品：敦煌莫高窟數字展示中心

在采訪中,，崔愷亦舉例表達了對當代中國的某些建筑空間方面的思考,。

現在，包括高鐵,、機場很多大型建筑都在強調空間的舒適性,，同時也在強調封閉性。在這些建筑的空間中,，我們會發(fā)現存在很大的浪費性,，比如某些展覽館，上面的空間基本沒有被應用到,。我們主要的活動空間都是在四米以下,，這個時候如何巧妙從大空間里面想到小空間，讓小空間變成節(jié)能同時又是舒適的空間,，則是建筑師應該深入思考的課題,。

就此而言，崔愷還進一步表達了自己的預測觀點：未來中國的高鐵站可能會進行一次大規(guī)模的改造,，把高大封閉的玻璃幕墻拆掉,，讓低矮的商店變成有空調的候車室，開敞的大廳空間不需要空調,，這些措施可以大量地降低我們的能耗,。

/圖：崔愷作品：敦煌莫高窟數字展示中心全景

用與自然開放相融的辦法去降低建筑能耗，也是崔愷在空間結構方面的一個建議,。

他說,，綠色節(jié)能減排的方法上，用的最重要的手段是自然的手段,，應是向自然學習，向自然開放,，有了這個價值觀,，有了這樣的一種設計策略，建筑自然會改換頭面,，不會只是一個徒有其表的形象,，更多的是創(chuàng)造空間，無論是跟城市,、跟自然都是非常好的一種和諧和開放的關系,。

/圖：崔愷作品：敦煌莫高窟數字展示中心內景

另外，崔愷也從西方建筑定位變化中強調了自然環(huán)境與建筑相融的重要性。

他談到,，建筑在英文上是architecture,，和西方建造最初的藝術性有關的。但是我也注意到,，有些國外的建筑系,，已經不叫architecture，叫building enviroment,，看上去是一個工程師的詞,，但是我覺得很有道理，建筑環(huán)境,，建造環(huán)境是不再強調建筑自己的形象,，因為architecture強調的是形式，但是實際上今天在我自己的設計當中,，雖然我也是傳統(tǒng)建筑學培養(yǎng)出來的,，但是越來越覺得只關注建筑表皮是不對的，非常善意的就是做建筑環(huán)境,，而環(huán)境應該是自然的環(huán)境,，是人們可以舒適的環(huán)境。

可持續(xù)發(fā)展

長壽命材料應得到廣泛應用

在當下我們強調百年住宅,，整個建筑生命周期的時代,，建筑材料的選擇是在建筑規(guī)劃、空間設計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如何應用建筑材料,，應用什么樣的建筑材料，建筑師每個項目都要認真思考,。

/圖：崔愷作品：雄安市民服務中心航拍俯視　(傅曉銘攝影)

崔愷認為要使建筑有長久的價值應該盡量使用長壽命材料,。

崔愷說，在我自己的建筑設計當中使用的材料,，更傾向于選擇長壽命的材料,，很多非長壽命材料，隨著時間性能會衰減,，在將來一定會造成極大的浪費和環(huán)境的破壞,。

崔愷作為知名建筑師，名牌項目非常多,，在很多項目當中,，崔愷對清水混凝土也是有著偏愛的。在采訪中,，崔愷也強調了自己的這個偏好,。他說,，清水混凝土是結構性材料，有長達幾百年的壽命,，而用它創(chuàng)造出來的空間是有永恒性的,。

/圖：崔愷作品：雄安市民服務中心室外  (張廣源攝影)

就應用長壽命材料的觀點，崔愷還舉例表示,，在天津大學新校區(qū)的建筑當中,，從第一天開始規(guī)劃討論，建筑師們就提出來拒絕用面磚,，要用砌筑的磚,，因為砌筑的磚耐久性很好，文化屬性又很高,。尤其是校園,，如果用涂料，校園的文化就顯得很單薄,，過幾年一翻新,，時間感就消失了，不可能變成百年的校園,。我們希望用永久材料沉淀時間的痕跡,，讓文化在這里滋養(yǎng)出來，這也是我現在比較關注的,。

建筑師要學會蓋房子

更要學會做人

之前遇到一個提問：“建筑師是一個令人絕望的職業(yè)嗎,？”在所回復的觀點中，我看到了這樣一條：“絕望的是無能之人,，不是建筑師這個職業(yè)”,。當然，這條回復也引來了不少青年建筑師的集體回懟,。在這里我不談孰優(yōu)孰劣,，只是這讓我引發(fā)了一個思考：“當代青年建筑師應該有怎樣的心態(tài)來有尊嚴地面對自己的職業(yè)？”

在與崔大師對話的過程中,，我驚喜地為這個問題找到了更好的答案,。

崔愷曾在CADE演講中表示，作為中國本土的建筑師,，我們應該更多地為老百姓服務,，創(chuàng)作出適合他們的建筑。作為年輕人,，應該保持一種關愛社會的心態(tài)，應該更多地去接觸社會,，走訪好的建筑,，好的城市,，也要多關注落后地區(qū)的老百姓。

/圖：崔愷作品：雄安市民服務中心辦公門廳    (張廣源攝影)

而建筑師作為一個社會教育的角色,，做事和做人,，相互關聯(lián)，如果僅僅有一技之長,，是遠遠不夠的,。對于任何一個行業(yè)來說，包括建筑師,，我們要為社會承擔自己的一份專業(yè)責任,，先要學會做人?？赡懿荒芟褡鏊囆g家那樣,，僅有自己的藝術追求和喜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這樣會撞南墻,，行不通。建筑師要接觸社會,，不是自己關在辦公室里,，而是應該與實踐結合在一起。

“建筑師要學會蓋房子,，更要學會做人,。”崔愷的這個觀點亦是以人為本在建筑師行業(yè)當中的經典詮釋,！

/圖：崔愷作品：雄安市民服務中心辦公區(qū)  (張廣源攝影)

在采訪中,，崔愷也對這個觀點進行了更為深刻的補充描述。他表示,，在建筑領域當中,，建筑師這個行業(yè)有兩種大類型，一種是想成為大師,，成為明星,，所以將追求個人風格變成一個自覺或不自覺的目標，一種夢想,。這種想法無可厚非,。但是從教育的角度以及從實踐的角度，我覺得實際上個人風格沒有那么重要,，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可能有個人風格,，世界上有個人風格的建筑師，能被大家記住和公認的就那么幾個,。

/圖：崔愷作品：雄安市民服務中心酒店模塊室內　(傅曉銘攝影)

另一種類型就是能夠通過自己的職業(yè)技能服務于社會的建筑師,，而社會的需求,，也正是這樣的人。每個建筑師都有自己的經驗,、知識結構,，自己設計的一些方法和偏好，所以在設計過程中,，人的個性會有,，但是不要刻意，人的個性應該是能夠長時間呈現出來的某一種狀態(tài),，而不是為了做一個什么樣的形象而刻意裝扮而成,，或者在條件非常寬松的情況下做一個所謂的吸引眼球的建筑。

另外,，建筑師也應該成為社會中具有善意的建筑師,，對每個項目，無論是公共廁所還是大劇院,，都應有同樣的價值觀,，有積極的正能量，有善意的設計,。只有這樣才能使他自己的作品少犯錯誤,，對社會真正的有貢獻。

/圖：崔愷作品：雄安市民服務中心酒店室內   (傅曉銘攝影)

采訪后記

本次的專訪中,，能夠面對面地感受到作為建筑師的崔大師的專注和格局,，而在采訪鏡頭之外，崔大師的親和與樸素也是我們共鑒的,，誠如最后“建筑師要學會蓋房子,，更要學會做人”所表達的觀點一樣。以人為本的道家有云：道法自然,。

在當代,，人與自然的強紐帶關系，亦需要更多的崔大師這樣的建筑師來通過建筑來表達和維護,。

/圖：崔愷院士與新浪地產主編趙明宇,、設計頻道主編羅大全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