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頭出土綠松石龍頭部特寫

最近，關(guān)于二里頭夏都遺址博物館開館的爭論非常熱鬧,。二里頭無疑是夏朝一個都市性質(zhì)的古代遺址,，不過它到底是不是夏朝都城？這個確實(shí)存在爭議,。

筆者前文探討了周朝人對夏墟所在地的認(rèn)識,，山西汾河流域無疑曾經(jīng)是夏朝統(tǒng)治的核心區(qū)之一。那么,，史料上記載的夏朝到底有多少個都城呢,？偃師二里頭遺址能和歷史文獻(xiàn)對應(yīng)得上嗎,？請往下看,。

禹都陽城，桀都安邑,，夏朝的都城有幾座,？

我們暫且拋開二里頭不談，聊一聊古代文獻(xiàn)中的夏朝都城,。

夏朝可能存在的都城

由于《史記》中關(guān)于夏朝都城的記載幾無,，我們看看戰(zhàn)國史書古本《竹書紀(jì)年》是怎么說的：

“ 禹都陽城。太康居斟尋,。羿亦居之,。 相居斟灌。 帝寧居原,，自遷于老丘,。胤甲居西河，天有孽,，日并出,。桀又居之?！惫疟尽吨駮o(jì)年》

根據(jù)這部書,，我們大致可以看出：夏朝前后有六個都城，分別是陽城,，斟尋,，斟灌,，原，老丘,，西河,。

但最重要的夏桀都城何在？古本《竹書紀(jì)年》沒有說明,。

夏代文物青玉鉞

除了古本《竹書紀(jì)年》,，還有一個今本《竹書紀(jì)年》，里面也記載了夏朝的都城,。

“帝禹夏后氏,。帝即位，居冀,。,。。,。帝廑,，一名胤甲。帝即位,，居西河,。”

“帝癸,，一名桀,。。,。居斟挕,。十年，地震,。伊,、洛竭。十三年,，遷于河南,。”今本《竹書紀(jì)年》

帝杼就是帝寧,。從本書來看,，夏朝的都城至少有八處，分別是：

冀,，斟尋,，斟灌，原，老丘,，西河,，斟挕，河南,。

古本《竹書紀(jì)年》已軼的夏桀都城,，今本《竹書紀(jì)年》說在斟挕。同時它還說,，夏桀十三年,，由于伊洛河地區(qū)地震，河水枯竭,，夏桀搬遷到了河南,。看來,，夏桀真的有可能有兩都,！

伊洛河流域地形和水流詳圖

那么，除了《竹書紀(jì)年》以外,，還有其他上古史料記載了夏都嗎,？夏桀都于安邑之說，又是從何說起的呢,？

“伊尹相湯,，伐桀，升自陑,，遂與桀戰(zhàn)于鳴條之野,，作《湯誓》,?！薄渡袝?湯誓》

“桀都安邑，湯升道從陑,，出其不意,。陑在河曲之南。（鳴條之野）地在地在安邑之西,?！薄渡袝?正義》

結(jié)合《尚書》和《竹書紀(jì)年》來看：

夏桀早期都城應(yīng)該是位于伊洛河流域的斟挕。后來因?yàn)榈卣馂?zāi)害和缺水,，夏都搬遷到了山西安邑,。

安邑，就是今天的山西運(yùn)城夏縣一帶,。也就是筆者前文所說的夏墟-夏縣東下馮遺址所在,。

夏縣東下馮遺址出土大石磬

那么，夏桀遷都之前的斟挕，是不是就是河南偃師二里頭遺址呢,？接著往下看,。

考古學(xué)目前所見的夏代遺址都有哪些？

讓我們再回到現(xiàn)代,，看看已經(jīng)發(fā)掘出哪些夏代遺址吧,。

畢竟，不管史料上如何說,，地下挖出來的遺址和文物,，才是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

根據(jù)吉林大學(xué)邊疆考古研究中心井中偉,、王立新編著的教材《夏商周考古學(xué)》（2015年5月第一版）來看,，目前我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夏代遺址主要有：

1.河南偃師二里頭遺址。

2.河南鄭州大師姑遺址,。

3.河南新鄭望京樓遺址,。

4.河南杞縣牛角崗遺址。

5.河南駐馬店楊莊遺址,。

6.河南淅川下王崗遺址,。

7.陜西商洛東龍山遺址。

8.山西夏縣東下馮遺址,。

山西夏縣東下馮遺址

值得指出和注意的是,，遺址2-7都是屬于二里頭文化的次生類型。除了大師姑和望京樓有較大規(guī)模的二里頭文化城址以外,，遺址4-7都沒有發(fā)現(xiàn)高規(guī)格的建筑,，青銅禮器，漆器,，玉器等高級別用品,。因此，它們屬于夏都都城的可能性很小,。在此略過,。

而山西夏縣的東下馮類型，則與二里頭文化差異較大,，本書命名為東下馮文化,。

本著先易后難的原則，我們先來看看夏縣東下馮遺址,、鄭州大師姑遺址和新鄭望京樓遺址的發(fā)掘情況,，看看它們是否有可能是夏朝都城。

東下馮遺址窯洞式建筑

夏縣東下馮遺址：

東下馮遺址位于山西省運(yùn)城市夏縣東下馮村,，也可分為四期,，大致和二里頭文化一至四期對應(yīng),。是一種平面呈現(xiàn)”回“字型的里外雙重圍溝的聚落，建筑主要為窯洞式建筑,。還有半地穴式和地面建筑,。已探明面積25萬平米左右。1974年發(fā)掘之后,，目前尚未再次進(jìn)行考古發(fā)掘,。

東下馮出土陶器

鄭州大師姑遺址：

大師姑遺址是中國迄今為止發(fā)現(xiàn)的唯一一座單純的二里頭文化城址，位于鄭州市西北郊大師姑村南,，北距黃河,，西南距滎陽市區(qū)均為13公里。已發(fā)現(xiàn)城墻和壕溝,，殘存城墻全長約780米,，壕溝長度為2850米，總面積約為51萬平米,。該城始建于二里頭文化二期偏晚,，廢棄于二里頭文化四期偏晚和二里崗下層偏早之間。

鄭州大師姑二里頭類型城址

新鄭望京樓遺址：

望京樓遺址位于新鄭市區(qū)北6公里望京樓水庫東側(cè),，北距鄭州35公里,。該處遺址為二里頭文化城址和二里崗文化城址城套城的模式，遺址總面積約168萬平米,。其中,，二里頭文化城址最長的東城墻殘長625米，殘寬2.5-6.5米,。北城墻和南城墻殘存僅40米左右,。該城建于二里頭文化二期，毀于二里崗文化城址始建時期,。

新鄭望京樓出土陶器

這里出現(xiàn)一個新名詞,，二里崗文化。這是什么意思呢,？

二里崗文化：

二里崗文化是以河南鄭州二里崗商代文化遺存而命名的文化類型,，又稱二里崗期商文化,，是一種介于二里頭夏文化、殷墟晚商文化之間的考古文化,。也就是大家熟知的以鄭州商城為代表的早商文化,。或就是商湯的都城亳都所在,。

二里崗文化鄭州商城城墻遺址

大師姑城址最長的南壕溝有950米,，南城墻西段殘存480米。而新鄭望京樓二里頭類型城址最長的東城墻殘長625米。大師姑二里頭城址51萬平米面積,，據(jù)此推斷,，新鄭望京樓二里頭城址面積當(dāng)和大師姑城址不相上下。

我們再來看看二里頭遺址的情況,。

二里頭綠松石龍

偃師二里頭遺址：

遺址位于河南偃師縣西南9公里的二里頭村南,，北緊鄰洛河，南距伊河5公里?，F(xiàn)存遺址東西最長約2400米,，南北最寬約1900米，總面積約300萬平方米,。二里頭文化分為四期,，據(jù)測年專家最新（2005-2006年）碳十四檢測顯示：

“二里頭第一期的年代約為公元前1735-前1705年，第四期年代約為公元前1565-1530年,?！薄缎马?二里頭-二里崗文化考古年代序列的建立與完善》，《考古》2007年第8期

二里頭遺址全景圖

偃師二里頭遺址是夏都嗎,？

二里頭遺址發(fā)現(xiàn)了面積高達(dá)12萬平米的宮殿區(qū),，區(qū)內(nèi)發(fā)現(xiàn)了10余座大型夯土建筑基址。二里頭文化三期時出現(xiàn)長方形宮城,，東西城墻復(fù)原長為378,、359米，南北城墻復(fù)原為285,、282米,。面積約為10.8萬平米。

二里頭一號宮殿復(fù)原示意圖

宮城中的一號基址為夯土臺基,，總面積9585平米,，高出地面約0.8米。臺上有宮殿,，殿基高出臺基約0.2米,，面積約900平米，是一座面闊八間,，進(jìn)深三間的雙開間四坡出檐式建筑,。

二里頭六號宮殿基址

這個一號宮殿基址有多大呢？拿我們熟悉的北京故宮三大殿對比一下：

太和殿面闊十一間,，進(jìn)深五間,，建筑面積2377平米。是紫禁城內(nèi)體量最大,、等級最高的建筑物,。

中和殿面闊三間,，進(jìn)深三間，建筑面積580平米,。

保和殿面闊九間,，進(jìn)深五間，建筑面積1240平米,。

北京故宮太和殿

也就是說,，二里頭遺址內(nèi)這個一號宮殿的臺基和故宮三大殿不相上下。而宮殿面積大于中和殿,，次于太和殿,，和保和殿面積接近。

二里頭遺址還出土了大量青銅器,，玉器,，綠松石龍形器，漆器等高等級物品,。發(fā)現(xiàn)了貴族聚居區(qū),，手工業(yè)作坊區(qū)和祭祀?yún)^(qū)遺存。以及二里頭時期墓葬400余座和大量窖穴,，水井,，灰坑等遺跡。

二里頭綠松石鑲嵌銅牌

由于新鄭望京樓城址和鄭州大師姑城址的規(guī)模不大,，加上二城始建年代均在二里頭二期之后,，我們有理由相信：

偃師二里頭城址應(yīng)該是夏朝都城之一！

二里頭出土綠松石龍形器

那么,，二里頭是夏朝的哪座都城呢,？

根據(jù)二里頭遺址的地理位置（北緊鄰洛河，南距伊河5公里）來看,，這里就是史料中說的伊洛河流域無疑,。今本《竹書紀(jì)年》說得很清楚：“帝癸，一名桀,。帝即位,，居斟挕。十年,，地震,。伊、洛竭,。十三年,，遷于河南?！?/strong>

我們可以看到,，夏桀早期都城名為斟挕，十三年后遷都于河南（并非今日河南?。?。夏桀遷都的原因在于：“地震。伊,、洛竭,！”，也就是河流干涸了,。

伊洛河流域的二里頭遺址地形圖

《竹書紀(jì)年》雖未明說斟挕所在,，但夏桀因?yàn)橐梁雍吐搴痈珊远w都河南，而偃師二里頭就在伊洛河畔,，說明二里頭城址確實(shí)就是夏桀早期的都城斟挕,。

那么，二里頭城址長達(dá)140-205年的四期歷史又是怎么回事呢,？夏桀不可能那么長壽吧,？讓我們再去史料中尋找一下證據(jù)吧。

“太康居斟鄩,，羿又居之,，桀亦居之?！薄兑葜軙?度年》

“太康居斟鄩,，羿又居之，桀亦居之,?！?古本《竹書紀(jì)年》

“自洛汭延于伊汭，居易無固,，其有夏之居,。”今本《竹書紀(jì)年》

“昔伊洛竭而夏亡,?！薄秶Z·周語》

原來，今本《竹書紀(jì)年》說的斟挕就是夏初太康所居之斟鄩（尋）,！

二里頭出土青銅器

有夏之居,，夏朝都城，大部分時間確實(shí)就在伊洛河流域,！

作為目前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夏朝時期最大規(guī)模（300萬平米）遺址,，二里頭遺址的始建年代落入公元前1735-1705年間，雖然不能說明它的建造者就是太康,，但它無疑應(yīng)該屬于夏朝中期以后的都城之一,。

“夏桀之居,，左河濟(jì)，右泰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薄妒酚洝瞧鹆袀鳌?/p>

“《商書》云：'太康失邦,，兄弟五人須于洛汭’，此即太康居之,，羿亦居之,，桀又居之?！薄妒酚洝は谋炯o(jì)·正義》

“故鄩城在洛州鞏縣西南五十八里,，蓋桀所居也?！独ǖ刂尽?/p>

二里頭出土玉器

結(jié)語

文章至此,，我們可以告一段落。雖然不知道最初的禹都陽城或冀在哪,，夏朝中期遷都的“斟灌,，原，老丘,，西河”我們也沒有找到,，但夏桀的都城“斟挕和安邑”我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清楚了：

夏桀的都城本在伊洛河畔的偃師二里頭，名為斟鄩（尋）,，今本《竹書紀(jì)年》誤為斟挕,。由于他在位第十年，發(fā)生了大地震,，宮殿受損,，伊河和洛河發(fā)生了干涸現(xiàn)象。

二里頭宮城宮殿遺址示意圖

沒有水,，此地自然無法種植莊稼,，也就無法長期生存，夏桀迫不得已遷都安邑,，也就是河南夏縣東下馮附近,。

由于遷都時間短，

“十年,，五星錯行,，夜中，星隕如雨。地震,。伊,、洛竭。十三年,，遷于河南,。,。,。十四年，扁帥師伐岷山,。三十年,，瞿山崩。,。,。冬，聆隧災(zāi),。三十一年,，商自陑征夏邑，克昆吾,。大雷雨,，戰(zhàn)于鳴條。夏師敗績,，桀出奔三朡,。商師征三朡，戰(zhàn)于郕,，獲桀于焦門,，放之于南巢?！苯癖尽吨駮o(jì)年》

東下馮,、二里頭地理位置示意圖

再加上連年戰(zhàn)爭，夏桀沒有財力興建新的都城,，所以東下馮都城極有可能較為簡陋,。但最終夏桀是在此（鳴條之野）戰(zhàn)敗，逃奔三朡無疑的,。

那么,，早于二里頭的新砦期文化和王城崗文化又是怎么回事呢？山西臨汾陶寺遺址的下限,，也到了公元前1900年,，進(jìn)入夏初時代，這又是怎么回事呢？夏禹到底建都于陽城還是冀,？傳說中的太康失位,，后羿代夏又是怎么回事呢？請聽下回分解,。

參考資料：

《夏商周考古學(xué)》吉林大學(xué)井中偉,、王立新編著

《新砦-二里頭-二里崗文化考古年代序列的建立與完善》，《考古》2007年第8期

《竹書紀(jì)年》

《尚書 湯誓》

《尚書正義》

《國語 周語》 

《史記 吳起列傳》

《括地志》

《逸周書 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