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郭子綦隱機(jī)而坐^①,，仰天而噓^②,，荅焉似喪其耦^③。顏成子游立侍乎前^④,，曰：“何居乎^⑤?形固可使如槁木^⑥,，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隱機(jī)者，非昔之隱機(jī)者也,?！弊郁朐唬骸百龋灰嗌坪?，而問之也^⑦!今者吾喪我^⑧,，汝知之乎!女聞人籟而未聞地籟^⑨，女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⑩!”子游曰：“敢問其方^?,?！弊郁朐唬骸胺虼髩K噫氣^?，其名為風(fēng),。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而獨不聞之翏翏乎^??山林之畏隹^?,，大木百圍之竅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隨者唱喁^?,。泠風(fēng)則小和^?,，飄風(fēng)則大和^?，厲風(fēng)濟(jì)則眾竅為虛^?,。而獨不見之調(diào)調(diào)^?,、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籟則眾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子綦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

大知閑閑^?,，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與接為抅^?，日以心斗,?？z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縵縵^?,。其發(fā)若機(jī)栝^?,，其司是非之謂也^?;其留如詛盟^〔51〕，其守勝之謂也;其殺若秋冬^〔52〕,，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為之^〔53〕,，不可使復(fù)之也^〔54〕;其厭也如緘^〔55〕,，以言其老洫也^〔56〕;近死之心，莫使復(fù)陽也^〔57〕,。喜怒哀樂,，慮嘆變慹^〔58〕，姚佚啟態(tài)^〔59〕,。樂出虛,，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非彼無我^〔60〕,，非我無所取。是亦近矣^〔61〕,，而不知其所為使,。若有真宰^〔62〕，而特不得其眹^〔63〕,?？尚屑盒?sup>〔64〕，而不見其形,，有情而無形^〔65〕,。百骸^〔66〕、九竅^〔67〕,、六藏^〔68〕,，賅而存焉^〔69〕，吾誰與為親?汝皆說之乎^〔70〕?其有私焉^〔71〕?如是皆有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遞相為君臣乎^〔72〕?其有真君存焉^〔73〕?如求得其情與不得,，無益損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忘以待盡^〔74〕,。與物相刃相靡^〔75〕,，其行盡如馳^〔76〕，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77〕，可不哀邪!人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78〕,，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79〕?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夫隨其成心而師之^〔80〕,，誰獨且無師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81〕?愚者與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82〕,，是今日適越而昔至也^〔83〕,。是以無有為有。無有為有,，雖有神禹且不能知^〔84〕,，吾獨且奈何哉!

夫言非吹也^〔85〕。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86〕?其以為異于??音^〔87〕,，亦有辯乎^〔88〕,，其無辯乎?道惡乎隱而有真?zhèn)?sup>〔89〕?言惡乎隱而有是非^〔90〕?道惡乎往而不存?言惡乎存而不可?道隱于小成^〔91〕,，言隱于榮華^〔92〕,。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93〕。物無非彼,，物無非是^〔94〕,。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說也^〔95〕,。雖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96〕,，亦因是也^〔97〕,。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98〕,，果且無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99〕,，謂之道樞^〔100〕,。樞始得其環(huán)中^〔101〕，以應(yīng)無窮,。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102〕?？珊蹩?，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103〕,，物謂之而然,。惡乎然?然于然。惡乎不然?不然于不然^〔104〕,。物固有所然^〔105〕,，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故為是舉莛與楹^〔106〕，厲與西施^〔107〕,，恢恑憰怪^〔108〕,，道通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凡物無成與毀,，復(fù)通為一,。唯達(dá)者知通為一^〔109〕，為是不用^〔110〕,，而寓諸庸^〔111〕,。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112〕;適得而幾矣^〔113〕。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勞神明為一^〔114〕，而不知其同也,，謂之“朝三”,。何謂“朝三”?狙公賦芧^〔115〕，曰：“朝三而暮四,?！北娋呀耘Ｔ唬骸叭粍t朝四而暮三,?！北娋呀詯偂Ｃ麑嵨刺?sup>〔116〕,，而喜怒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117〕,，而休乎天鈞^〔118〕,，是之謂兩行。

古之人^〔119〕,，其知有所至矣^〔120〕,。惡乎至^〔121〕?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122〕。其次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道之所以虧,，愛之所以成^〔123〕。果且有成與虧乎哉,，果且無成與虧乎哉?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鼓琴也^〔124〕;無成與虧，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師曠之枝策也^〔125〕，惠子之據(jù)梧也^〔126〕，三子之知幾乎,，皆其盛者也,，故載之末年^〔127〕。唯其好之也,，以異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128〕,。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129〕，終身無成,。若是而可謂成乎?雖我亦成也^〔130〕,。若是而不可謂成乎?物與我無成也。是故滑疑之耀^〔131〕,，圣人之所圖也^〔132〕,。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

今且有言于此^〔133〕,，不知其與是類乎^〔134〕，其與是不類乎?類與不類,，相與為類,，則與彼無以異矣。雖然,，請嘗言之^〔135〕,。有始也者^〔136〕，有未始有始也者^〔137〕,，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無也者,，有未始有無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今我則已有謂矣^〔138〕，而未知吾所謂之其果有謂乎,，其果無謂乎?

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139〕,，而太山為小^〔140〕;莫壽于殤子^〔141〕，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既已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謂之一矣,，且得無言乎?一與言為二^〔142〕,，二與一為三。自此以往,，巧歷不能得^〔143〕,，而況其凡乎^〔144〕!故自無適有，以至于三,，而況自有適有乎!無適焉,，因是已。

夫道未始有封^〔145〕,，言未始有常,，為是而有畛也^〔146〕。請言其畛：有左有右^〔147〕,，有倫有義^〔148〕,，有分有辯^〔149〕，有競有爭,，此之謂八德,。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內(nèi),，圣人論而不議,。《春秋》經(jīng)世先王之志^〔150〕,，圣人議而不辯,。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辯也者,，有不辯也,。曰,，何也?圣人懷之,，眾人辯之以相示也。故曰,，辯也者,，有不見也。

夫大道不稱,，大辯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151〕,，大勇不忮^〔152〕,。道昭而不道,，言辯而不及，仁常而不成^〔153〕,，廉清而不信^〔154〕,，勇忮而不成。五者園而幾向方矣^〔155〕,。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辯,，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謂天府^〔156〕。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來，此之謂葆光^〔157〕,。

故昔者堯問于舜曰：“我欲伐宗,、膾、胥敖^〔158〕,，南面而不釋然^〔159〕,，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160〕，猶存乎蓬艾之間^〔161〕,。若不釋然^〔162〕,，何哉?昔者十日并出^〔163〕，萬物皆照,，而況德之進(jìn)乎日者乎^〔164〕?”

齧缺問乎王倪曰^〔165〕：“子知物之所同是乎^〔166〕?”曰：“吾惡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惡乎知之!”“然則物無知邪?”曰：“吾惡乎知之!雖然,，嘗試言之。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167〕?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嘗試問乎女^〔168〕：民濕寢則腰疾偏死^〔169〕,，鰍然乎哉?木處則惴栗恂懼^〔170〕,，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處?民食芻豢^〔171〕，麋鹿食薦^〔172〕,，蝍蛆甘帶^〔173〕,，鴟鴉耆鼠^〔174〕，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以為雌^〔175〕,，麋與鹿交,，鰍與魚游^〔176〕。毛嬙麗姬^〔177〕,，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178〕,。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觀之,，仁義之端^〔179〕,，是非之涂，樊然殽亂^〔180〕,，吾惡能知其辯^〔181〕!”齧缺曰：“子不知利害,，則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澤焚而不能熱^〔182〕，河漢冱而不能寒^〔183〕,，疾雷破山,、風(fēng)振海而不能驚。若然者,，乘云氣,，騎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無變于己,，而況利害之端乎!”

瞿鵲子問乎長梧子曰^〔184〕：“吾聞諸夫子^〔185〕：‘圣人不從事于務(wù)^〔186〕，不就利,，不違害^〔187〕,，不喜求^〔188〕，不緣道,，無謂有謂^〔189〕,，有謂無謂，而游乎塵垢之外,?！蜃右詾槊侠酥?sup>〔190〕，而我以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為奚若^〔191〕?”長梧子曰：“是皇帝之所聽熒也^〔192〕,，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女亦大早計^〔193〕，見卵而求時夜^〔194〕,，見彈而求鸮炙^〔195〕,。予嘗為女妄言之^〔196〕，女以妄聽之^〔197〕,。奚旁日月^〔198〕,，挾宇宙^〔199〕，為其吻合,，置其滑涽^〔200〕,，以隸相尊?眾人役役，圣人愚芚^〔201〕,，參萬歲而一成純^〔202〕。萬物盡然,，而以是相蘊,。予惡乎知說生之非惑邪^〔203〕!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204〕!麗之姬^〔205〕,，艾封人之子也。晉國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206〕,，與王同筐床^〔207〕，食芻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208〕!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209〕，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后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后知此其大夢也^〔210〕,。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211〕。君乎,，牧乎,，固哉!丘也與女，皆夢也;予謂女夢,，亦夢也,。是其言也，其名為吊詭^〔212〕,。萬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p>

既使我與若辯矣^〔213〕，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214〕?其或是也^〔215〕,，其或非也邪^〔216〕?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黮闇^〔217〕,，吾誰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218〕?何謂和之以天倪^〔219〕?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220〕;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曋啻?sup>〔221〕，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222〕,，所以窮年也^〔223〕。忘年忘義,，振于無竟^〔224〕，故寓諸無竟,。

罔兩問景曰^〔225〕：“曩子行^〔226〕,，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無特操與^〔227〕?”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228〕?吾待蛇蚹蜩翼邪^〔229〕?惡識所以然?惡識所以不然?”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230〕，栩栩然胡蝶也^〔231〕,。自喻適志與^〔232〕，不知周也。俄然覺^〔233〕，則蘧蘧然周也^〔234〕,。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235〕,。

〔注釋〕?、倌瞎郁?qí其)：楚昭王庶弟，字子綦,，居住城南，故取號南郭,。 隱：依憑,。 機(jī)：通“幾”，幾案,。②噓：慢慢地吐出暖氣,。③荅(tà榻)焉：遺棄形體的樣子,。 耦：身,，形體,。④顏成子游：子綦弟子，姓顏成,，名偃,，字子游,。⑤居：語氣助詞,，無實義,。⑥固：本來,。⑦而：通“爾”，你。⑧喪：遺忘,。⑨女：通“汝”,，你。 人籟：人吹簫管所發(fā)出的聲音,。 地籟：風(fēng)吹眾竅所發(fā)出的聲音,。⑩天籟：指天地間萬物自鳴之聲。?方：指其中的道理,。?大塊：大地,。 噫氣：飽后出氣,。引申為風(fēng)灌眾竅,，滿則逆出作聲,。?呺(háo豪)：通“號”,，呼嘯,，吼叫,。?翏翏(liù六)：長風(fēng)之聲,。又作“飂飂”,。?山林：當(dāng)作“山陵”。 畏隹：通“嵔崔”，山勢高峻參差的樣子。?竅穴：指樹孔,。細(xì)曰竅,，大曰穴,。?枅(jī機(jī))：柱上橫木,，此指橫木上的方孔,。?圈：杯圈,。?臼(jiù舊)：舂搗器具,。?洼：深池,。?污：污池,。?激者：像激水聲,。?謞(xiào笑)者：像響箭聲,。?譹者：像嚎哭聲,。譹,，通“嚎”,。?宎(yǎo舀)者：像狗吠聲。?咬者：像悲哀聲,。 ?于：舒緩之聲,。?喁(yú于)：相應(yīng)之聲。?泠(líng零)風(fēng)：小風(fēng),。?飄風(fēng)：大風(fēng),。?厲風(fēng)：烈風(fēng)。 濟(jì)：過,。?之：此,。 調(diào)調(diào)：樹枝搖動的樣子。?刁刁：樹枝微動的樣子,。?比竹：以眾竹管并列而成的樂器,，如簫、笙之類,。?吹：謂天籟作聲,。 萬不同：謂音響萬變,。?自已：自行停息,。已，止,。?閑閑：廣博的樣子,。?間間：瑣細(xì)分別的樣子。?炎炎：盛氣凌人的樣子,。?詹詹：小辯不休的樣子,。?魂交：精神交錯。?形開：形體不寧,。?抅：交接,，交戰(zhàn)。?縵：心計柔奸,。?窖：謂善設(shè)陷阱,。?密：謂潛機(jī)不露。?惴惴(zhuì墜)：憂懼不寧的樣子,。?縵縵：驚恐失神的樣子,。?機(jī)：弩牙。 栝(guā瓜)：箭末扣弦處,。?司：同“伺”,，伺機(jī)。〔51〕詛(zǔ祖)盟：誓約,?！?2〕殺：衰?！?3〕所為：指所為辯論而言,。〔54〕復(fù)之：恢復(fù)自然本性,?！?5〕厭：閉塞。 緘：束篋的繩子,，引申為束縛,。〔56〕老洫(xù緒)：謂至晚年時,，更加不可救拔,。〔57〕復(fù)陽：恢復(fù)生氣,?！?8〕慮：多思。 嘆：多悲,。 變：多反復(fù),。 慹(zhé哲)：多憂懼?！?9〕姚：同“佻”,，浮躁。 佚：縱逸,。 啟：狂放,。 態(tài)：裝模作樣?！?0〕彼：指以上的種種情態(tài),。〔61〕是：此,。指這種相互依存的關(guān)系,。〔62〕若：似,，仿佛,。 真宰：天真本性，即身心的主宰者,。〔63〕特：獨。 眹(zhèn朕)：通“朕”,，征兆,，跡象?！?4〕己：當(dāng)為“已”字之形誤,。〔65〕情：實,?！?6〕骸：骨節(jié),?！?7〕九竅：指口、雙目,、雙耳,、雙鼻孔、前陰,、后陰,。〔68〕六藏：心,、肝,、脾、肺,、腎稱為五臟,。腎有二，故又合稱六臟,。藏,，通“臟”?！?9〕賅：完備,。〔70〕說：通“悅”,。 之：指百骸,、九竅、六藏,?！?1〕其：抑或，還是,。 私：偏愛,。〔72〕遞相：輪流?！?3〕真君：即上文所說的“真宰”,。〔74〕忘：當(dāng)為“亡”字之誤,?！?5〕靡：摩擦?！?6〕行盡：走向死亡,。〔77〕苶(nié捏_陽平)然：疲倦的樣子,?！?8〕化：衰敗?！?9〕芒：昏惑,，糊涂?！?0〕成心：主觀偏見,。 師：作動詞，取法,?！?1〕知代：了解事物的更替變化。 心自?。褐^心有見識,。〔82〕未成乎心：即未有成見存于心中,?！?3〕今日適越而昔至：此為惠施歷物之說。昔,，昨天,。〔84〕神禹：謂禹是能知未來的神人,?！?5〕吹：指無心而吹的“天籟”?！?6〕其：抑或,，還是?！?7〕??(kòu寇)音：謂鳥欲出卵中而鳴叫之音,，有聲無辯,，不知是非。??,，即將破殼而出的幼鳥,。〔88〕辯：通“辨”,，區(qū)別?！?9〕隱：遮蔽,。〔90〕言：謂至言,?！?1〕小成：指一孔之見?！?2〕榮華：指浮夸不實之辭,。〔93〕明：謂空明的心靈,?！?4〕是：此?！?5〕彼是：即“彼此”,。 方生：指惠施“方生方死”的言論?！?6〕不由：不取,。 天：即自然?！?7〕因是：謂因其所是者而是之,。〔98〕彼是：即是非,?！?9〕偶：對立?！?00〕樞：樞要,。〔101〕環(huán)：謂門上下兩橫檻之洞,，圓空如環(huán),，能承受樞之旋轉(zhuǎn)?！?02〕“以指喻指”六句：公孫龍有《白馬》,、《指物》二論,，旨在分離萬物之同，認(rèn)為雖是同一匹馬,，也有是非之分,，正如同一手指，也有彼我之分一樣,。而莊周意在混同彼此,，泯滅是非，認(rèn)為即使是天地與手指,、萬物與馬匹也是沒有區(qū)別的,，何況是手指與手指、馬匹與馬匹呢!〔103〕道：道路,?！?04〕“不然”句：據(jù)王先謙等治莊者言，此句下似應(yīng)有“惡乎可?可乎可,。惡乎不可?不可乎不可,。”〔105〕固：本來,?！?06〕莛(tíng庭)：草莖。 楹(yíng盈)：屋柱,?！?07〕厲：病癩。此指丑陋的女人,?！?08〕恢：宏大。 恑(guǐ軌)：通“詭”,，詭秘,。 憰(jué絕)：通“譎”，欺詐,。 怪：奇異,。〔109〕達(dá)者：通達(dá)大道的人,?！?10〕為是：因此。 不用：不執(zhí)己見,?！?11〕寓：寄。 諸：之于,。 庸：眾,?！?12〕得：無往而不自得?！?13〕適：至,。 幾：謂盡得大道?！?14〕神明：心智,，心神?！?15〕狙(jū居)公：養(yǎng)獼猴的老翁,。 賦：分給。 芧(xù敘)：即山栗,，又名橡子?！?16〕未虧：未損,。〔117〕和：合,，混同,。〔118〕休：息,，止,。 天鈞：天然的陶均?！?19〕古之人：指古時的悟道者,。〔120〕至：至極,，即最高的境界,。〔121〕惡：何,?！?22〕封：域，即彼此界限,?！?23〕愛：謂偏好?！?24〕故：即,，就是。 昭氏：指下文的“昭文”,，姓昭,，名文,，善鼓琴。 〔125〕師曠：晉平公樂師,，妙解音律,。 枝策：謂持策以擊樂器。枝,，即持而擊,。策，謂擊樂器之物,?！?26〕據(jù)梧：倚靠著梧樹?！?27〕載：從事,。 末年：晚年?！?28〕堅白：即“離堅白”,，指“堅白同異”之說，公孫龍的重要命題,。公孫龍認(rèn)為一塊白石頭的白色和堅硬性是完全可以互相分離而獨立存在的,，因為“視不得其所堅而得其所白”，“拊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堅”,?！?29〕綸：琴瑟之弦，代指鼓琴,?！?30〕我：泛指?！?31〕滑：滑亂人心,。 疑：使人心疑惑?！?32〕圖：圖謀,。可引申為圖謀摒棄,?！?33〕言：謂“有始”以下之言?！?34〕是：與下文“彼”義同,，皆指其他辯者的話?！?35〕嘗：嘗試,?！?36〕始：謂天地之始?！?37〕未始：未嘗,。〔138〕謂：說,?！?39〕秋豪：即“秋毫”，秋天鳥獸新生的毫毛,，其末甚微,。〔140〕太山：即泰山,?！?41〕殤子：死于襁褓中的嬰兒?！?42〕一：即上文“萬物與我為一”中的“一”,。 言：指作者說明“一”的話?！?43〕巧歷：善于計算。這里指善于計數(shù)的人,?！?44〕凡：指凡夫，平庸的人,?！?45〕封：界域?！?46〕畛(zhěn枕)：田間小道,。引申為界限。 〔147〕左：指卑或下言,。 右：指尊或上言,。〔148〕義：通“儀”,，儀則,。〔149〕分：剖析萬物,。 辯：通“辨”,，謂分別彼此?！?50〕經(jīng)：治理,。 志：記載,。〔151〕嗛(qiān謙)：崖岸,，比喻鋒芒,。〔152〕忮(zhì至)：很,?！?53〕常：固定的愛，即偏愛,。 成：當(dāng)為“周”字之誤,。周，周遍,?！?54〕信：真實?！?55〕園：通“圓”,，圓通。 幾：近,?！?56〕天府：自然的府藏。這里指涵容大道的心胸,?！?57〕葆光：藏光不露。葆,，包藏,。〔158〕宗,、膾,、胥敖：三個小國之名,，為莊子所虛構(gòu),?！?59〕南面：君位，此指臨朝聽政,。 釋然：怡悅的樣子,。釋，通“懌”,?！?60〕三子：指三個小國的國君。〔161〕蓬艾：比喻其蕃國卑小,?！?62〕若：你?！?63〕十日并出：神話傳說,。《淮南子·本經(jīng)訓(xùn)》云,，堯之時,，十日并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堯乃使羿上射十日,。此處莊子不用“十日”為災(zāi)害之意,，而是說十日普照萬物，無所偏私,?！?64〕進(jìn)：勝過，超過,?！?65〕齧(niè涅)缺、王倪：皆為虛構(gòu)的人物,?！?66〕是：認(rèn)可?！?67〕庸詎(jù拒)：怎么?！?68〕女：你,。〔169〕偏死：半身枯死,，即半身不遂,。〔170〕木處：指人在樹上居住,。 惴栗恂懼：驚恐戰(zhàn)慄的樣子,。〔171〕芻豢(chú huàn除患)：指家畜,。食草者謂芻,，食谷者謂豢。〔172〕薦：美草,?！?73〕蝍蛆(jí jū急居)：蜈蚣。 帶：蛇,?！?74〕鴟(chī吃)：貓頭鷹一類的鳥。 耆：通“嗜”,，喜好,。〔175〕猵(biān邊)狙：多毛而頭似狗的猿類,，其雄喜與雌猿交配,。〔176〕游：交合,?！?77〕毛嬙(qiáng墻)、麗姬：皆為古代美人,。麗姬,，當(dāng)為“西施”之誤?！?78〕決驟：疾馳,，引申為急速逃跑?！?79〕端：條理,。〔180〕樊然殽亂：錯綜雜亂的樣子,?！?81〕惡：怎么?！?82〕澤：聚水的洼地,。澤中灌木叢生，故能焚燒,?！?83〕河漢：泛指江河。河,，黃河,。漢，漢水,。 冱(hù戶)：凍,?！?84〕瞿鵲子、長梧子：皆為虛構(gòu)的人物,?！?85〕夫子：指孔子?！?86〕務(wù)：事務(wù),，指俗事而言?！?87〕違：避,。〔188〕求：妄求,?！?89〕謂：說話?！?90〕孟浪：謂不切實際,。〔191〕吾子：先生,。 〔192〕皇帝：又作“黃帝”,。 熒(yíng盈)：疑惑不明的樣子?！?93〕大：又作“太”,。〔194〕時夜：司夜之雞,。時,，通“司”?！?95〕鸮(xiāo銷)炙：鸮鳥的烤肉,。〔196〕妄言：隨便說,?！?97〕妄聽：姑且聽聽?！?98〕奚：何不。 旁：依傍,?！?99〕挾：懷抱?！?00〕滑：亂,。 涽(hūn婚)：暗。〔201〕芚(chūn春)：渾然無知的樣子,?！?02〕參：糅雜，調(diào)和,。 萬歲：指千萬年來的一切事物,。 一成純：猶言“渾沌一團(tuán)”?！?03〕說：通“悅”,。〔204〕弱喪：幼弱的孩兒迷失在他鄉(xiāng),?！?05〕麗之姬：即驪姬，晉獻(xiàn)公夫人,。之,，語氣助詞?！?06〕王：指晉獻(xiàn)公,。〔207〕筐床：安適之床,?！?08〕蘄：通“祈”，求,?！?09〕方：正當(dāng)?！?10〕大覺：最清醒的人,，指圣人?！?11〕竊竊然：明察的樣子,。〔212〕吊詭：奇怪非常之談,?！?13〕若：你?！?14〕邪：為疑問語氣,。〔215〕或是：有一人對,?！?16〕或非：有一人不對,。〔217〕人：他人,。 黮闇(dàn àn淡暗)：暗昧不明的樣子,。〔218〕彼：指下文的“天倪”,?！?19〕和：調(diào)和。 天倪：自然的分際,?！?20〕無辯：用不著爭辯?！?21〕化聲：與是非糾纏在一起的話,。 相待：相對待?！?22〕曼衍：游衍自得,。〔223〕“化聲之相待”五句：此五句當(dāng)移至“何謂和之以天倪”前,。 窮年：謂享盡天年,。〔224〕振：振動鼓舞,，這里有“逍遙”之意,。 竟：又作“境”，境界,?！?25〕罔兩：影外之陰，或謂影外之影,。 景：通“影”,，影子?！?26〕曩(nǎng囊_上聲)：從前,。〔227〕特：獨立,?！?28〕所待：即所待者，指形體,?！?29〕蚹(fù付)：蛇鱗?！?30〕昔者：夜間,。昔，通“夕”,?！?31〕栩栩然：形容蝴蝶飛舞的輕快自如?！?32〕自喻：自樂,。 適志：快意?！?33〕俄然：突然,。〔234〕蘧蘧(jù巨)然：忽然覺醒的樣子,?！?35〕物化：指一種泯滅事物差別，彼我渾然同化的和諧境界,。

〔鑒賞〕　春秋戰(zhàn)國時期,，諸子百家從各自立場出發(fā)，展開了一次次針鋒相對的爭辯,。他們?yōu)榱私o自己的學(xué)說賺得一方立足之地,，殫精竭慮，口誅筆伐,，相互非難,。只有莊子淺唱低吟，避開了塵世的擾攘,。他認(rèn)為這些爭辯不休的學(xué)者就像爭著“朝三暮四”或“朝四暮三”的猴子一樣,，其“名”與“實”并沒有因爭論而改變。所以他在開篇即提出一個命題：“吾喪我”,。莊子要齊同物論,，非先忘“我”不可?！拔釂饰摇?，表現(xiàn)在外，是“形同槁木”;表現(xiàn)在內(nèi),，是“心如死灰”,。“喪我”,，并非要喪失自我,，而是要去掉紛繁蕪雜的“諸我”，復(fù)歸生命本源的虛靜靈臺,。那便是一個澄明凈澈的本我,，亦即文中所謂的“吾”,。

美國作家梭羅在《瓦爾登湖》中寫道：“只有我們迷了路,，換句話說,，只有我們失去了這個世界，我們才會發(fā)現(xiàn)自己,，才會欣賞到大自然的宏偉與奇特,，才會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和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碑?dāng)我們孩提時代樹立起來的生命理想一個個破滅,，當(dāng)我們扮演著各種社會的、人生的角色卻偏偏迷失了自己,，當(dāng)我們經(jīng)歷了諸多苦痛,、憂患、孤寂與變故之后,，才會感受到赤子情懷的可貴,，才會感受到那宛若“長煙一空，皓月千里”的靈臺(心)的質(zhì)樸與純凈,。行進(jìn)在人世中，只覺得“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仿佛舉步維艱,，既不能逾越，又不可逃,，似乎只得低著頭，一步一步向前走;其實終究只因為放不下這個“我”,。平凡人總會追問：究竟是莊周做夢化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作了莊周?而蝴蝶從不疑惑,，它飛!

南郭子綦是悟道之人,，他由“吾喪我”引發(fā)開去，導(dǎo)出“三籟”：天籟與地籟相應(yīng),，地籟與人籟相應(yīng)。自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以至于人身,，都是一個大和諧,。人籟、地籟是“有聲之聲”,，眾人都能聽到;而天籟則是“無聲之聲”,，只有至人才能感受。所謂“天籟”,，也就是消除了人間種種“是非”、“成心”,，達(dá)到物我兩忘的超然境界,。音樂來自虛空的樂器，朝菌來自虛空的地氣,，喜怒哀樂也都如虛空,，不知從何處而來，只在朝朝暮暮,，困擾著我們的心靈,。我們一味任性，不停地馳騖追逐,，渾然不覺生命最核心的本質(zhì)已漸行漸遠(yuǎn)，天真亦已喪失殆盡,。莊子失望與慟心之余,，不禁發(fā)出慨嘆：“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一個有限的小我處在蒼茫的宇宙中,，每天都有希望的光在引導(dǎo)我們前行，又總是有慘痛的心火在炙燒;排解不開那飄泊無蹤的悲哀,，更消解不了“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孤冷寂寞。但莊子不退卻,，也不卸下任何重?fù)?dān),，他只是直面，只是承擔(dān),。泰戈爾的話在此得到了驗證：“最孤獨的也是最堅強(qiáng)的,。”

莊子強(qiáng)調(diào)人和宇宙對話,，他的精神追求便是“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大道遍及萬物,，既不要自我封閉,，也不要以人類為中心;在天地之間,，眾生平等，是為“齊物”,。在莊子看來,，人世間的種種價值都是偶然的，會隨著不同的判斷標(biāo)準(zhǔn)而改變,，“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沒有“錯”哪來“對”,，沒有“死”哪來“生”,，沒有“丑”哪來“美”，沒有“分”哪來“合”……所以他認(rèn)為,，應(yīng)該去除“成心”,，打破事物間的對立，最終達(dá)到“同一”,。

魯迅先生說：“這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甭?lián)想到《齊物論》，就能明白,，物與物之間本也沒有差別,，人與自然本也沒有矛盾，是非異同都是我們一點一滴找出來的,，認(rèn)同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習(xí)慣，成了所謂的“標(biāo)準(zhǔn)”,，但天地萬物的本性并不因此而有絲毫的增損,。

在莊子心目中，古人的智慧達(dá)到了完美的境界,，能體悟大道根源于未始有物之前,，而后人有了是非、彼此的觀念,，則使大道日益虧損而隱沒了,，即所謂“道昭而不道”。圣人總能含光斂耀,，以不辯為懷;而眾人則喋喋不休,，以爭辯夸示于世。莊子懷著純?nèi)恢南搿褒R物論”，卻也說自己既要開口,，便和他們是同一類了,。思維總難以突破語言的邊界，莊子“妄言之”,，可嘆“孰令聽之”?!連他自己都說：我談的這番道理,，可以稱為吊詭，萬世之后能遇到一位能悟解這番道理的大圣人,，就已經(jīng)像是在旦暮之間了,。張愛玲說：“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倍f子則是“情到深處人孤獨”,。因為看得透徹，所以各家爭吵不休的是是非非,，在他眼中只是個虛幻的漩渦,，他寫下一段“辯無勝”的說詞，遺世獨立其外,，放眼于更廣大的宇宙人生,。

當(dāng)我們?nèi)硇牡嘏c宇宙合一，融入生命的運化循環(huán)之時,，我們已無須條分縷析地去認(rèn)識這個世界,，因為此時，認(rèn)識與認(rèn)識者都不復(fù)存在了,。正如在塵世中,，當(dāng)一個人愛時，他便對所愛只感一片混沌;而在恨里,，卻時刻記得“我心被傷,，如草枯干”(《圣經(jīng)》)，得失禍福,，歷歷分明,，套上了層層人為的枷鎖。

人生如夢：醒是夢,，醉是夢;生是夢,，死亦是夢。清醒如莊子,，何出此言?實乃痛定思痛,，痛何如哉!誰也不知道，這一刻的欣喜是否會成為下一刻哀愁的源頭;多少歡樂,，多少悲涼,，總歸于虛無的泡影,。覺不比夢實在，夢也不比覺虛幻,。莊子的蝴蝶翩翩地在空中飛揚，“飄飄乎羽化而登仙”,。美,，是人間不滅的光輝,，這也是詩意的莊子在萬物齊一的觀念下，夢醒后化作優(yōu)游自在的蝴蝶而非它物的最終緣由了,。 附：古人鑒賞選

鈞天之樂,，鞺鞳鏗鏘。常山之蛇,，首尾相望,。驅(qū)車長坂，倏爾羊腸,。過脈微眇,，結(jié)局廣洋。尋其正眼,，開卷數(shù)行,。……首尾照應(yīng),，斷而復(fù)連,。藏頭于回顧之中，轉(zhuǎn)意于立言之外,。于平易中突出多少層巒疊嶂，令人應(yīng)接不暇,。奇哉妙哉!(明陸西星《南華真經(jīng)副墨》)

文之意中出意,，言外立言，層層相生,，段段回顧,，倏而羊腸鳥道,，倏而疊嶂重巒。世儒見之,，每不得其肯綮,，輒廢閣不敢復(fù)道，此猶可恕;乃敢率臆曲解,，割裂支離,，俾千古奇文，埋沒塵土,。嗚呼,，莊叟當(dāng)日下筆落想時，原不許此輩輕易讀得也,，又何怪焉!(清林云銘《莊子因》)

寫地籟忽而雜奏,，忽而寂收，乃只是風(fēng)作風(fēng)濟(jì)之故,。以聞起,，以見收，不是置聞?wù)f見,，止是寫聞忽化為烏有,，借眼色為耳根襯尾，妙筆妙筆!初讀之,，拉雜崩騰,，如萬馬奔趨,，洪濤洶涌;既讀之,，希微杳冥，如秋空夜靜,，四顧悄然,。寫天籟，更不須另說,，只就地籟上提醒一筆,，便陡地豁然。(清宣穎《南華經(jīng)解》)

須看其通篇大勢,，前半順提,，中間總鎖，后半倒應(yīng),，千變?nèi)f化,，一線穿來，如常山之蛇,，擊首尾應(yīng),，擊尾首應(yīng),，擊中則首尾皆應(yīng)也。(清孫嘉淦《南華通》)

前以“喪我”發(fā)端,，見我身且非我有,，安用嘵嘵辯論?后以“物化”作結(jié)，見彼此皆屬幻形,，還他空空無著,。如此設(shè)想，真覺古今來高論危言,，一切皆可聽其有無也,。(清劉鳳苞《南華雪心編》)

前幅借子游問答，揭出人籟,、地籟,、天籟，暗影物論,，已伏不可齊之根,。而以天籟為化機(jī)，全在“無”字句處領(lǐng)會,，紛綸妙義,，不落言筌?！按笾e閑”以下,，承“喪我”意，層層透發(fā),，尋出一個“真君”,，與天籟互相勘合。天籟以無聲而運化有聲,，真君以無形而主使有形,。執(zhí)定有聲，則萬籟之怒呺,，不過一瞬;執(zhí)定有形,，則終身之疲役，不過百年,。然則人世間本無可據(jù)之形聲,，又安有可齊之物論哉?隨提出無有為有一等人，切指受病之處,，痛下針砭,，將物論一齊推倒，語重心長,。(同上)

其用筆忽縱忽擒,，忽起忽落,，節(jié)節(jié)凌空，層層放活,，能使不待齊,、不必齊、不可齊,、不能齊之意,，如珠走盤，如水瀉瓶,，如磚拋地,，乃為發(fā)揮盡致也。末幅撰出“罔兩問景”一層,，驟讀之,，不知從何處落想，細(xì)玩之,，分明是“吾喪我”三字,，頂上圓光，空中變相,，眼光直射題巔,，而真宰已了然言下矣。隨借莊周夢為蝴蝶,，現(xiàn)身說法,，齊而不齊，不齊而齊,，而以“物化”一句結(jié)住通篇,，更從何處擬議分辨?仙乎仙乎，非莊生無此妙境也!(同上)

此與“濠梁觀魚”一段,，文心同為超妙,。但彼是一片機(jī)鋒,，全身解數(shù),，此是渾淪元氣，參透化機(jī),，雖同一語妙,，而其泄天地之奧，則《齊物論》末段獨臻上乘也,。(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