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cè)敕瓦B續(xù)讀到了幾篇關(guān)于“雙搶”的回憶文章,，都是“過來人”寫的,，都是寫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寫得細致入微,，把人帶到了過去的歲月,。讀后，意猶未盡,，有了“我也寫一篇”的沖動,，便有了下面的文字。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五月快進入了伏天，伏天是一年里最熱的季節(jié),，也是雙搶的季節(jié),。雙搶就是忙得不可開交，累得人骨頭散架的干活,，它需要生產(chǎn)隊上的男女老少一起上陣,，齊心協(xié)力搶收搶插。稻谷泛金黃,，繡女也下床,，說的就是雙搶。

雙搶開始,，首先是割,。割稻要起早，起早涼爽,。起多早呢,？雞叫即起。那是出集體工的年代,，手表還是稀罕物,，各家各戶的雞就成了鬧鐘?！棒[鐘”先叫,，生產(chǎn)隊長跟著叫,。生產(chǎn)隊長拿個喇叭筒扯起喉嚨叫,，叫社員們出工。叫聲里,，家家戶戶的煤油燈就亮了,。

走出家門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個個睡眼惺忪,、哈欠連連,、腿肚子發(fā)軟。女人們?nèi)耸忠话宴牭叮腥藗儞?dān)著籮筐或抬著其它的行頭,。

早晨的涼爽很快就會過去,，接著就是日頭曬人，曬得人頭暈,，曬得人汗水流出聲,。彎腰割稻不是純體力活，也是有講究的,，會割的人不僅割得快,，還割得干凈，一路過去割得一棵不留,，倒伏在泥里的,，緊挨田埂的都被割掉。

把“稻把的”遞給踩打稻機的人脫粒,，這活兒累人,，還沒有一點技術(shù)含量，一般是由婦女和小孩子來干,。那里剛把手中的稻草扔掉,，這里就要及時地把“稻把的”遞過去，有點像手術(shù)室里護士給醫(yī)生遞器械,，配合要默契,。 打稻機的滾筒不快不慢地轉(zhuǎn)，遞的人也會忙得如同猴子跳圈;碰上踩打稻機的人“發(fā)瘋”地踩,，遞的就會跟不上趟,，跑斷腿都跟不上。踩打稻機的人如果故意“逗巴”,，該把打稻機往前移動時而不移,，遞的就要跑遠路。一天到黑地在稻田里來回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跑得腿肚子抽筋,，收工時渾身上下泥人一個。

傷了手就不能插秧了，只能去干些不濕手的活,，諸如去曬谷,，去車水，當(dāng)然,，掙的工分會降一個等級,。

烈日下割稻出汗多，出多了汗就口渴,，渴了猛喝水,。那年代沒如今這么多的塑料瓶子，帶水不方便,。因為是出集體工,，生產(chǎn)隊會安排人備了涼開水送到田間地頭,。涼開水用木桶裝著,，一送就是一擔(dān),。大伙共用一個長把的“竹筜子”舀水喝，送的水喝完了,，還渴,，就喝渠道里的，喝小河里的,。那里面的水是流動的,，也是清澈的，里面有小魚小蝦泥鰍黃鱔,，撇開浮萍撩開水草,，或用兩手捧了喝，或用篾編的斗笠舀了喝,。斗笠舀水漏得快,，喝時要麻溜點。喝完了水嘴巴一抹,，十分地過癮,。咕嚕咕嚕了一肚子生水，也不見有人拉稀或喊肚子痛,。

靠近蓮湖雙搶,，喝水更是方便，摘下一片大小適中且長得好看的荷葉,，折成瓢狀,，舀一瓢自己喝了，還可以給人帶一瓢,。水里帶有荷葉的清香,，萬一有一根或兩根細如發(fā)絲的水草喝進了肚里，也不打緊,，都是些無污染,、純天然的綠色植物，有沒有營養(yǎng)不敢說,，傷害身體不至于,。

水有人送，飯也有人送,。我外婆所在生產(chǎn)隊的稻田,，屋門口只有極少的幾十畝，大部分都分散在臨近的幾個大隊里,，遠的有好幾里地,。中午飯不可能回家去吃，各家各戶把自家人的飯菜用碗用缽裝好,，送到指定的地點集中，生產(chǎn)隊會派專人送到田里,。吃了飯稍事休息又接著干。

割過了的稻田會及時耕,、耙,、平整，完了好插秧,。插秧就是秧苗的移栽,，插秧前要去秧田扯秧，扯了扎成一把把,，撒在待插的田里,，方便插秧人隨手取用。扯秧是可以摸黑的,，一般都是天不亮就去扯,，扯到天亮就去插。

秧插得快慢與否,，不僅僅處決于插的技巧，還與秧扯得好不好有關(guān),，扯得好就好插,。怎么算扯得好？一小撮一小撮地扯,，蔸子挨蔸子地放齊整,，扯成大小適中的一把，用稻草打活結(jié)綁緊,，扔老遠都不散,。

在秧田里彎腰久了,，腰痛得像要斷了樣的，大人們就忍著,，十來歲的孩子就忍不住,，就哎喲喧天。這時,，大人們就會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蛤蟆無頸,，小孩無腰！

小孩子哪里會沒有腰,，這只是大人對小孩的一種勉勵,，一種鞭策罷了。倒退著插秧,，小孩子會比大人更多地回頭望,，巴望著快點插到盡頭?？吹奖M頭還有好遠好遠,，當(dāng)時還是小孩子的我就氣餒，就想哭。

五月六月去插田,，一天一夜差一拳,。再苦再累，插秧也不能停歇,，因為要趕秋,。

立秋是農(nóng)家的大節(jié)氣，是“分水嶺”,，“嶺”前插下的秧苗長勢好,，灌漿飽滿，收成高;“嶺”后插下的秧苗在扎根,、分蔸,、拔節(jié),、揚花,、抽穗上就慢了節(jié)拍，自然是癟殼子多,，收成低,。趕秋不是以“天”為單位的，也不是以上午下午為區(qū)分的,，而是以時辰為計的,。

立秋之日最好別打雷、刮風(fēng),、下雨,，歷來有“雷打秋，晚稻折半收”之說,。

開鐮之前,，隊屋面前的禾場就開始平整了。用牛拖著叫“鋪滾”（音同）的圓柱形大石頭,，轉(zhuǎn)著圈把泥巴地面壓緊再壓緊,，壓得無凹無凸。

潤潤的禾場平平整整，略呈那么一點鍋底形,，赤腳踩在上面特別地韻味,。

曬谷場會招來成群的麻雀,，那都是些嚇大了膽的麻雀，管你有人沒人,，它都敢落在谷子上啄個不停,。你光吆喝不抄家伙，它愛理不理,。麻雀們還是游擊戰(zhàn)的高手,，啄一陣換一個地方，把驅(qū)趕的人累死,、氣死,。曬谷人有時就躲在暗處，拿一根長竹竿,，突然朝啄谷子的麻雀群里揮過去,，往往一家伙能打死打傷好幾只。

生產(chǎn)隊的“公屋”不全是瓦屋,，有幾間是茅屋,，也就是稻草屋。稻草屋的屋檐是麻雀做窩的好地方,，麻雀窩多得不計其數(shù),，夜里伸手一摸，要么摸到麻雀蛋,，要么摸到剛浮出來的肉嘟嘟的小麻雀,，運氣好還能逮住老麻雀。

那時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真是好,。

面朝泥土背朝天,，大人們也不會總是“苦”著臉,，也會苦中尋樂，男人們津津樂道于一些道聽途說的葷故事,，諸于公公偷媳婦,，丈母娘跟女婿有一腿，寡婦勾引男人……過了門的女人會拿即將出嫁的大姑娘取樂,，扮娘家人哭嫁,，哭得跟真的一樣，拖腔帶調(diào),，聲情并茂,，常常就把大姑娘逗哭了，哭得稀里嘩啦,。

哈哈聲里,，勞作的疲乏會減輕許多。

插著秧有時也會有意外的收獲,，比如腳下會踩到鱔魚或泥鰍,，踩到了就不會讓它跑了，用腳一頓亂拱,，泥鰍或鱔魚就現(xiàn)了原形,。捉住了,，將其在田梗上摔死,，夾在斗笠里，收工時帶回家,。老家的水田有一些原先是湖面,，在田里勞作時常撿得到蓮子。那些蓮子殼硬,，在泥里好多年不爛,，有著旺盛的生命力。

我的老家在湖區(qū),，主要的農(nóng)作物除了稻谷還有棉花,。那時還沒有抗蟲棉的種植，都是普通的品種,，容易逗蟲,。雙搶時節(jié)的蟲害尤其嚴重，勤打農(nóng)藥,，多用農(nóng)藥就成了當(dāng)務(wù)之急,。當(dāng)時，一種名為“一0五九”的農(nóng)藥被普遍使用,。

打藥人渾身黑汗水流,，一身濕透,，口干舌燥，經(jīng)過人家的菜園,，看到嫩綠嫩綠的黃瓜就忍不住順手摘了吃,。吃也不洗洗手，拿著直接往口里送,，往往就農(nóng)藥中毒,。記憶最深的一次，有三個人同時中毒,，躺在三張門板上,，由人抬著，雷急火急往公社衛(wèi)生院送,。

伏天在棉花地里打農(nóng)藥,，在老家被看作是與“雙搶”同樣要緊的事，被看作是“雙搶”之外的另“一搶”,，故有“三搶”之說,。“三搶”比“雙搶”更累人,。

我約摸14歲時離開鄉(xiāng)下,，最后一次參加雙搶是在1977年，那時我已在一家大型國企的技校就讀,，跟隨車間的團組織去工廠附近的農(nóng)村插了半天秧,。一晃眼，41年過去了,，想想,，真讓人唏噓感嘆,。如今的農(nóng)村已沒有“雙搶”“三搶”一說，若有,，我會要我那孫子稍大后去體驗一把,，讓他曉得“鍋兒是鐵打的”。如今,，他對珍惜糧食的理解,，還停留在詩句'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背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