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芬奇聽從老師的話,，用心畫雞蛋,，畫了一張又一張，每一張都畫了許多形狀不同的雞蛋,。后來,，達·芬奇無論畫什么，都能畫得又快又像,?！薄私贪娴谒膬灾羞x讀課文

這一則關于刻苦、執(zhí)著,、百折不撓的達芬奇畫雞蛋故事,，感動了幾代人。

直到今天,，孩子仍舊是通過它衍生出的睡前故事和晚安故事,，第一次結識畫家達芬奇。

但奇怪的是,，意大利人從未聽過這個故事,，這是為什么,？

《女人頭像素描》韋羅基奧,，大英博物館藏

讓我們回到遙遠的500多年前,，達·芬奇學畫的第一位老師是意大利畫家安德烈·德爾·韋羅基奧。藝術史上的數(shù)位大畫家包括波提切利,、克雷迪,、佩魯吉諾都是他的學生。這里聽著耳生的佩魯吉諾,，后來可是文藝復興三杰之一拉斐爾的老師,。

據(jù)可靠的藝術史料，正式進入老師工作室當學徒時,，達·芬奇15歲,。

當學徒，是成為一個職業(yè)畫家前非常重要的階段,，學徒的這幾年不只是在學畫畫,，主要做兩件事：幫老師干體力活和幫老師畫畫。

一個藝術家,，為啥還要干體力活,？

因為在達·芬奇生活的年代，還壓根兒沒出現(xiàn)“藝術家”這個專有稱謂,。

包括米開朗基羅,、拉斐爾、達·芬奇這樣今天鼎鼎有名的畫家,，在當時和鐵匠,、理發(fā)師傅一樣，都屬于手藝人,。

大衛(wèi)雕塑局部 米開朗基羅

就像球員C羅隸屬于足球協(xié)會這種行業(yè)分類一樣，做雕塑的米開朗基羅隸屬于石匠協(xié)會,，因為整天的跟石頭打交道,，敲敲打打。

而畫家當時使用的大量繪畫顏料,，需要由礦物質和植物中研磨,、萃取，看起來和藥劑師干的活兒一樣,。

所以畫家被順理成章的劃給了“醫(yī)生和藥劑師協(xié)會”,！

色相如天的青金石

達·芬奇進入工作室后,，首先要學會的是怎樣把從阿富汗進口的青金石敲碎,、淘洗去除雜質,，再研磨到極細出現(xiàn)結餅，如何把粉塵狀的青金石和膠混合,，最終制作出合格的群青顏料,。

這個技能，是古代畫家的一項必修課,，因為古代顏料幾乎都如此制作,，也就需要在大量實踐和體力勞動之后，才能積累經驗,，做出可以使用的顏料,。

群青色粉

除了制作顏料,，還有一系列和繪畫,、雕塑等創(chuàng)作藝術相關的必修課需要完成。諸如調配顏料,、雕刻石頭,、澆鑄青銅、木工制作,、泥塑人物,、機械固件、工程,、建筑的一系列學習和訓練,。

因為這些必修課，是保障一個學徒在未來能夠成為畫家的最基本技能,。

我們想象一下,，那時候的畫家大多是在刷了石膏的木板上繪畫,，學木工是為了制作合適尺寸的畫板,，而通過泥塑可以了解結構，通過考察建筑理解透視,，通過素描訓練造型能力,，通過研磨顏料來熟悉色彩的特性和調和規(guī)律。同樣,，學習機械原理能保證學習雕刻用的大理石抵達,，并把完成的巨大雕像組裝和運走。

在這樣的學徒教育體系下,，剛剛十五六歲的達·芬奇同學作為一個新手,，老師絕無可能讓他隨便拿根筆，找張紙去比劃雞蛋浪費時間,。

況且,，學徒的繪畫練習從來就不是畫在紙上,，而是刷了漆的木板上。

因為紙,，太貴了,！

昂貴的紙張

中國造紙術從阿拉伯傳入歐洲，西班牙是第一個能夠造紙的歐洲國家,。但因為一直到17世紀,，他們都使用麻布作為原料，紙質厚重不光滑,。因為長期原料單一,，越到后來越短缺，紙張長期是一種價格很貴的書寫繪畫材料,。

《阿諾河谷》達·芬奇 迄今發(fā)現(xiàn)最早的一幅達·芬奇繪畫，烏菲齊美術館

如果仔細看,，你會發(fā)現(xiàn)達·芬奇留存的素描稿件中,，很多早期素描作品都有鐵筆打底初稿的痕跡。

這么貴的紙,，老師怎么會舍得讓達·芬奇畫幾百張雞蛋,，并且一畫就是幾年？

簡直奢侈至極,。

假設,，老師韋羅基奧是真有錢，真的能提供昂貴的紙張給達芬奇進行繪畫訓練,，那這種畫雞蛋的行為也很難解釋,。

因為畫雞蛋只能勉強歸類于速寫或素描訓練。作為繪畫技法中訓練造型能力的手段,，素描的確對畫家的成長幫助很大,。

素描是繪畫訓練的基礎之一，但只是之一,。學徒還需要通過建筑訓練研習透視學,、通過泥塑熟悉結構、旁觀和研究老師的繪畫,。并從幫老師的畫面補一些花花草草不重要的地方開始,，逐步接觸到繪畫衣褶，畫軀干,，畫臉,。

直到通過這樣的大量練習和實踐，能夠幫老師一起完成一幅作品才算學得了真功夫。有一天老師認可你的能力,，并同意在畫作上署上名字之后,，學徒才正式晉升為畫師，被允許獨立繪畫,。

這樣高密度的練習過程,，很少有學徒會低于3年。

如此珍貴的成長時間,，哪位老師會放縱一個學徒去畫什么雞蛋來習得技巧和能力呢,？

達芬奇的銀筆素描圖

真的要畫雞蛋,？

不過,，達芬奇的畫還真的和雞蛋有點關系。

我們再一起想象一下,，練就一身本事的達·芬奇已經掌握了繪畫的每個關鍵環(huán)節(jié),，自信可以獨立完成一幅畫了。他在木工房里選了一塊適合的畫板,，用嫻熟的木工手藝鋸成合適的尺寸,，再把調好的熟石膏粉刷在木板上。

然后,，他從筐里拿出了幾個雞蛋,。

但他可不是畫雞蛋，而是把雞蛋敲開,，攪成了均勻的蛋液,。

?使用蛋液進行顏料的調和的技法，在繪畫藝術史上被稱為“蛋彩畫”,。蛋彩畫于今天是一種古老的繪畫技法,，是用蛋液調和顏料并繪在敷有石膏的畫板上的一種技法。

油畫被發(fā)明和成熟之前,，蛋彩畫一直是14-15世紀歐洲最主要的繪畫方式,。

《維納斯的誕生》局部 波提切利,，烏菲齊美術館 蛋彩畫

在歐洲的各大美術館中,，經常會在作品介紹的銘牌上看到tempera或者EggTempera的注解,。比如意大利烏菲齊美術館中的鎮(zhèn)館之寶,，波提切利的《維納斯的誕生》就被標注為tempera。

tempera的早期中文譯名就是蛋彩畫,，是指用水溶性,、膠性顏料和結合劑組成的繪畫方式，但并不一定都使用雞蛋液,。

這種繪畫技法的核心是乳液結合劑,，一種多水而不透明的乳狀混合,。

結合劑中有水和油兩種成分，油是亞麻仁油和樹脂油,，蛋液作為乳化劑,。在乳液中，油分子穩(wěn)定地分散于水中,，兩者結合可以得到一種強有力的乳濁液,。

畫家把各種顏色的色粉和這種乳濁液調和，加水稀釋,，再描繪到畫面上,，幾十秒鐘就能變干，隨著時間的推移結膜,、變硬,，變得堅韌牢固不再為水所溶。

歐洲的古代畫家,，正是發(fā)現(xiàn)了乳液親水又親油的特性而發(fā)明了tempera,。

其實，古代中國繪畫和西方繪畫使用的基礎顏料大致相同,，都是由礦物或植物提取的“色粉”,。比如青金石提取的藍色，在歐洲叫做群青,，在中國被稱作石青,。

但因為和不同的介質調和，于是成了各種繪畫種類,。色粉和油結合就是油畫,，和阿拉伯膠結合就是水彩，和植物膠結合就是中國畫,，色粉和蠟結合就是蠟筆,、彩色鉛筆。

色粉和蛋液結合,，就是tempera蛋彩畫,。

因為tempera并不僅僅使用蛋液作為媒介，所以“蛋彩畫”這個容易引起歧義的翻譯今天已經被更準確的音譯中文“坦培拉”代替,。

很可能,，蛋彩畫這個早期中文譯名影響了寫出畫雞蛋故事的那個人，這是迄今為止能夠找到的達·芬奇和雞蛋之間的唯一聯(lián)系,。

因為使用蛋彩畫技法在墻壁上的繪畫,，最出名的一幅正是達·芬奇的《最后的晚餐》。

《最后的晚餐》達·芬奇,，意大利米蘭圣瑪利亞感恩教堂

這么多年以來,，有很多人都是聽著達芬奇畫雞蛋的故事長大，也有很多人產生了疑問——到底是真是假,？

于是,，一位在意大利留學的中國學生就特別好事兒的問了一圈意大利人，結果大失所望：竟然沒有一個意大利人聽過達·芬奇畫雞蛋的故事,。

附錄：《畫雞蛋》

四百多年以前，有個意大利人叫達·芬奇,。他是個著名的畫家,。達·芬奇開始學畫的時候，老師先讓他畫雞蛋,，畫了一個又讓畫一個,，他畫得不耐煩了，就問老師：“老師,，您天天要我畫雞蛋,，這不是太簡單了嗎？”老師嚴肅地說：“你以為畫雞蛋很容易,，這就錯了,，在一千個雞蛋當中，沒有形狀完全相同的,。每個雞蛋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形狀也不一樣。我讓你畫雞蛋,，就是要訓練你的眼力和繪畫技巧,，使你能看得準確，畫得熟練,?！边_·芬奇聽從老師的話，用心畫雞蛋,，畫了一張又一張,，每一張都畫了許多形狀不同的雞蛋。后來,，達·芬奇無論畫什么,，都能畫得又快又像。

PS：解釋一個額外的問題,，既然坦培拉畫法挺好用,，為什么后來又誕生了新的油畫法,？

因為蛋液調和的原因,，畫面會干的很快,，不利于反復修改琢磨。而用油調和,，就會干的很慢,，可以讓畫家有足夠的時間持續(xù)幾天幾個月的修改，精細描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