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永定客家土樓（資料圖）

福建土樓神奇而瑰麗,，是世界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千百年來,，土樓里的客家人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美好的文化遺產,，比如“客家山歌”。

客家山歌是客家人的歌謠,，有客家人聚居的地方,，基本上都流傳著客家山歌。位于福建西部的龍巖市永定區(qū),，就是盛產客家山歌的地方,，人稱“歌謠之鄉(xiāng)”。永定客家山歌以豐富,、細膩,、優(yōu)美、多情,、精巧的獨特魅力,，2005年10月，被列入第一批福建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李福淵在永定土樓振成樓前表演《阿哥出門往南洋》

“歌頭”一出，引發(fā)山歌對唱

永定客家山歌非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李福淵，多才多藝,。他即興演唱了一段永定客家山歌的“歌頭”：

客家山歌遠傳揚,，

條條唱來情意長。

聲聲唱出哥心事,，

句句唱出妹心腸,。

為什么永定客家山歌有“歌頭”？李福淵說,，在勞動生活中,，永定客家人經常在山間田野以這樣的傳統(tǒng)歌頭來引發(fā)“山歌對唱”?！熬褪俏译S時可以在山上,，溜它一曲，讓人聽到了,，想唱歌的人就對起山歌來了,。”

李福淵1966年出生于永定客家土樓,，并在土樓里長大,。土樓與大山間回響的客家山歌，伴隨在他的生活中,，“我小時候就‘聽會’了山歌,，不用教。山歌不光我會唱,，像我這代人,，在小的時候基本上是聽懂了。而且七,、八十歲的老人基本上都會唱,，可以說當時是一村人都會唱山歌的?！?/p>

從小的耳濡目染,，讓李福淵喜歡上了客家文藝，他學唱客家山歌,，又創(chuàng)作,、研究客家山歌。2000年起,，他被聘任為福建省客家土樓旅游發(fā)展有限公司的民間藝人,。

李福淵家傳手抄本《大鑼鼓吹譜》

永定客家山歌是民間口頭文學的一種,。李福淵說：“山歌起源于勞動人民的生活,。我年輕時看過一本古老歌本書,。書中說，人類有了語言之后,，就產生了民歌,。就像是小孩子，學講話時,，都能哼出像調一樣的東西,，那不是成歌了嗎？再比如說,，小孩子哭鬧時會發(fā)出：‘媽媽啊，媽媽喲……’這不是有點旋律了嗎,？”

“有《詩經》遺風的天籟之音”

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中收集有《十五國風》,，這是我國最早的民歌，流行于中原地區(qū),。晉代時,，客家先民從中原地區(qū)大量南遷，部分落戶永定,。他們將中原文化與閩越文化互為交融,，又吸取了當?shù)禺屪濉幾甯柚{的精華,，創(chuàng)作出了許多極富客家文化特色的永定客家山歌,。

所以，流傳了千年的永定客家山歌,，繼承了《詩經》的風格,，延續(xù)了漢唐《樂府》、唐代中原竹枝詞和北方民間歌謠的基因,，同時又有著濃郁的客家土樓文化特色和鄉(xiāng)土氣息,，被譽為“有《詩經》遺風的天籟之音”。

在永定,，除了李福淵,，李天生也是永定客家山歌省級代表性非遺產傳承人。這位有著“客家山歌大王”之稱的八旬老先生,，曾經與著名的客家籍女指揮家鄭小瑛合作,，在大型交響樂《土樓回響》第二樂章中，和著幽遠的交響樂,，把永定客家山歌的情與美演繹得淋漓盡致,，在十幾個國家演出時，都受到了觀眾的高度好評,。

李天生在交響樂《土樓回響》中演唱永定客家山歌（來自微信公眾號“客家聯(lián)盟”）

李福淵說，李天生不愧是“客家山歌大王”，唱出了永定客家山歌內在的韻味,。

而永定客家山歌的韻味,，一是來自于它包羅萬象又具有濃郁地方特色的內容，二是來自于它靈活多樣又自然樸實的藝術特征,，三是來自于它明快酣暢又即興精巧的演唱技巧,。

永定民眾在文化廣場唱山歌（作者：賴初源 來自閩西新聞網）

唱盡世間冷暖,，吟詠人心情意

從內容上來看,，永定客家山歌主要有時政歌、勞動歌,、情歌和生活歌四大類,。它們從不同的側面，反映客家人民對生活,、情愛,、禮儀、時政等的深刻感受,，我們可以從中能夠領悟到生活的啟迪,，獲得韻味無窮的藝術享受。

何志溪編著的《閩西山歌歌謠選》收錄了許多永定客家山歌

時政歌：直指與我們生活密切相關的政治,、經濟、社會時事,，有感而發(fā),，即興而作，展現(xiàn)永定客家人對現(xiàn)實社會的看法與價值觀念,。

2008年，李福淵為汶川大地震創(chuàng)作了山歌《合力重建家園》

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李福淵創(chuàng)作了一首山歌《合力重建家園》,，并教會四個土樓景區(qū)的導游合唱這首山歌進行募捐活動，受到好評,，入選何志溪編著的《閩西山歌.歌謠選》一書,。

劉福淵創(chuàng)作了《十字消防歌》

李福淵還為宣傳消防工作創(chuàng)作了一首《消防十字歌》：

一字寫來一橫長,，我為大家唱消防,。

消防我用十字唱,，大人細伙聽分祥,。

二字寫來隔條河，用電不可超負荷,。

超出負荷有危險，造成火災釀大禍,。

三字寫來三橫長,，破舊電線要提防。

電線老化早要換,，莫因碰電燒樓房,。

四字寫來四四方，使用電器要得當,。

家用電器有故障,，早日修復費思量。

五字寫來坐中央,，夜間驅蚊點蚊香,。

墳香點在樓棚上，驚怕著火燒棚房,。

……

劉福淵在彈唱《消防十字歌》

勞動歌：在永定客家山歌里,，勞動歌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它廣泛地反映了永定客家人生產生活的面貌與精神狀態(tài)。這些勞動歌語言通俗易懂,、節(jié)奏和諧,、主題明確。比如這首《挑擔阿哥》：

挑擔老哥最可憐,， 磨破腳底磨破肩,。

挑得重來走不動， 挑得輕來賺沒錢,。

情歌：永定客家山歌中數(shù)量最多的應該是情歌,。它以熾熱、健康的情感,，形象,、生動的比喻，風趣,、簡練的語言,，從不同的側面反映出愛情生活的方方面面。

李福淵說,，表現(xiàn)對愛情真摯專一,、生死相守的情歌是永定客家山歌最動人的篇章之一。比如著名的《藤纏樹》,，以藤與樹纏繞相生死為喻,，“表達相愛的戀人間堅貞動人的感情,，‘死也要纏到你’，非常形像而準確,?！?/p>

入山看見藤纏樹，出山看見樹纏藤,；

樹死藤生纏到死,，藤死樹生死也纏。

永定客家情歌中有不少是體現(xiàn)擇偶標準的,。有的情歌既表現(xiàn)了對愛情熾熱的追求,，又表現(xiàn)出含情脈脈的羞澀，以及對心儀對象的愛戀,、愛惜,、懼怕的復雜心情。這在永定客家山歌的對歌中很常見,。

李福淵舉了個例子：“男生唱說：‘話梅引來黃蜂邀,，相貌又好身又嬌，妹的姻緣我有份,，一時來到洛陽橋’,，‘洛陽橋’就是喜鵲橋的意思。那女生就對上說：‘山歌愛唱情愛交,，真心戀妹不用橋,。竹葉撐船你愛過，妹送金簪當槳搖,?！?/strong>女生的意思是說，兩個人如果有真心,，就用不著什么橋了,。”

還有的情歌反抗封建禮教的束縛,，慷慨激昂的語句就像一團火,，表達出相愛的兩人勇敢而堅貞不渝的愛情沖破封建婚姻制度牢籠，尋求幸福的決心,。

永定客家人相信,，相愛的兩人不只在朝朝暮暮，那些表現(xiàn)出離別,、相思之苦的永定客家山歌一樣令人感動,。

李福淵舉例說：“有一首山歌是這么唱的：聽說我郞得病了，我心里十分著急,，我打著火把星夜前去看望,。到了我郞處,，雙手打開綾羅帳，情郎病躺在床上,。我就問情郎：‘病得是重還是輕,？’就這四句，就說明了這是一對非常有情的,、非常恩愛的戀人,。所以說，山歌是個非常好的東西,、豐富多彩,。”

李福淵在永定土樓振福樓內以揚琴與樹葉演奏山歌《十送紅軍》

生活歌：除了情歌外,，永定客家山歌中，生活歌的內容也是相當豐富的,。它是以瑯瑯上口的歌謠形式,，從家庭生活、社會生活,、勸世等幾個層面,，展現(xiàn)了勞動人民生活的立體畫卷和生活價值觀。

李福淵手寫永定客家山歌詞

李福淵創(chuàng)作了一首新體山歌：“比如，有個人上街看到你穿著一件新藍杉,，他就唱道：‘新買藍杉莫太藍,，新交人情莫太甜。不深不淺過耐洗,，不冷不熱更耐行,。’他是說,，沒有必要買這么深藍色的東西,，褪色褪得厲害?！簧畈粶\’,，我們的感情才會更長久。這首山歌把看到別人買的新藍杉為起興,，聯(lián)想起太深藍的衣杉容易褪色,，過分熱烈的感情不易長久。由新買衣的‘新’,，聯(lián)想到新交人情的‘新’,，不深不淺的‘不’,，聯(lián)想到愛情或友情意義上的‘不’。很是生活化的語言,?！?/p>

李福淵與著名作曲家徐沛東

高超藝術性源于中華傳統(tǒng)

永定客家山歌藝術性十分高超,，繼承并發(fā)展了我國古代民歌的傳統(tǒng),，如物中寓意、景中寄情,、情景交融和多樣化的賦,、比、興手法,，尤其大量運用了比喻中的明比,、暗比、正比,、反比,、排比等修辭方法，具有異常清新優(yōu)美的意境,、鮮明豐滿的形象,。山歌語言大多來自日常的群眾評議，形象,、生動,、準確，富于濃郁的地方生活氣息,。

李福淵與資深山歌大師何志溪（中）、李天生（左）在土樓

李福淵說,，永定客家山歌通常是四句,，這四句中的第一句叫“起興句”，多是觸景生情而作,，是“興往情來”,、“即興聯(lián)想”的表現(xiàn)手法。即通過眼前的景物聯(lián)想到某一件事情,，借以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

起興句與下面三句的關系有兩種：

一是在文字上沒有關聯(lián)，但在表達的內容上有存在連結,。比如：

你係愛歸好去歸,，深山大樹伸哩尾。

砍條松樹開船板,，做只新船送妹歸,。

二是在內容上,，可以有關聯(lián)，也可以沒有關聯(lián),，但在文字上有一定的聯(lián)系,。比如李福淵創(chuàng)作的這首山歌：

高山頂上一朵梅，三歲時節(jié)巫阿姆,。

爺帶我到十三歲,，今日嫁人做細生婢。

這首客家山歌說的是舊社會十三歲小姑娘被迫嫁作人婦的悲苦無奈的心,。以這朵“梅”作為起興句,。“梅”與下句的“姆”,、“婢”押韻為“ei”,。（在客家話中，“姆”即媽媽,，念作“阿mei”,。而“婢”，是媳婦的意思,，念作“pei”,。“爺”即父親。）

李福淵解讀說：“這首客家山歌的意思是說,，‘高山頂上一株梅’（起興句）,，我十三歲時就沒了母親了（‘巫阿姆’）。我父親養(yǎng)育我到十三歲,，今天我就要嫁給別人做小媳婦了（‘做細生婢’）,。這樣唱起來很有韻律，唱出了舊社會里再小的姑娘也得被迫離開父母嫁人的一種‘苦情’,。”

永定客家山歌中這種“興體式”,，都是采用了即興聯(lián)想的方法,，它的特點是由此即彼，由物到人,，由深入淺,，由感到情。這種方法在客家山歌里占有重要地位,。

李福淵教授學生音樂與山歌

緣情而發(fā)、即興而唱

永定客家山歌的歌體都是“單調”,，以羽調式為主,，徵調式為次,，用永定客家話演唱。由于是在山野田間緣情而發(fā),、即興而唱的,，它的旋律多以級進和跳進形式進行，清越,、高亢,、悠長。

它的文學形式一般是七言四句和七言五句,，也有在七言五句基礎上發(fā)展的長短句敘事山歌,。

李福淵說，要唱好永定客家山歌,，“就一定要根據(jù)永定本地語言的落音來選擇音符的高低,。”同時,，要注意每句的前四個字要靠攏些,，比如這首山歌的唱法：

山歌越唱心越開，井水越打越有來,。

唱到青山團團轉,，唱得蓮花朵朵開。

在緊湊地唱出前面四個字“山歌越唱”,、“井水越打”,、“唱到青山”、“唱得蓮花”之后,，“把音拖一點,，再唱出后面再三個字，到第七字時再拖一點,，就成永定客家山歌了,。”李福淵說,，當然,，這樣唱法更要注意“科學地用音，不能死板,?！?/p>

2014年9月,，“龍巖市特色文藝示范基地”,、“永定客家山歌傳習中心”揭牌（作者：溫學元）

客家人的一張“鄉(xiāng)愁名片”

永定客家山歌在客家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改革開放以后，各級政府對永定客家山歌進行了大量細致而卓有成效的挖掘,、整理,、保護、傳承的工作,。2014年9月17日,，成立了永定客家山歌傳習中心。現(xiàn)在,，龍巖市和永定區(qū)又把客家山歌作為“特色文藝示范基地”進行打造和創(chuàng)建,，全面提升永定客家山歌的文化品位。

2010年3月5日,，“永臺婦女客家山歌大賽”在世界文化遺產振成樓前舉行（作者：賴初源，來自閩西新聞網

2005年10月,，永定客家山歌被列入第一批福建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李天生、李福淵,、張冬梅等成為這一項目的省級,、市級代表性傳承人。多年來,，一批批老中青山歌藝人活躍在永定城鄉(xiāng),，他們在山村田野歌唱，也登上世界的舞臺,，閃耀在海峽兩岸各地,。同時，他們也深入基層,，為基層老百姓尤其是青少年們傳授山歌技藝,，并努力地研究、創(chuàng)新山歌藝術,。

李福淵夫婦在社會實踐基地傳授山歌

李福淵表示：“我也打算，要把我們永定客家山歌的好東西拿出來弘揚,。政府有重視,，我可以花費更大的精力，為永定人服務,?！?/p>

在社會實踐教育基地教學生打竹板

近年來,，李福淵在家鄉(xiāng)收了好幾位徒弟，培養(yǎng)他們學音樂、唱山歌,，未來計劃創(chuàng)立“李福淵樂坊”,，并組建一支十人樂隊，唱永定客家山歌,、奏大鑼鼓吹和各種器樂,，把這些永定民間藝術發(fā)揚光大。

永定區(qū)民眾在文化廣場唱山歌（作者：賴初源 來自閩西新聞網）

有人說：“無山不住客,，無客不住山，有山就有客,，有客就有客家山歌,。”如果說大山是客家人生存的依托,，那么客家山歌就是客家人放飛的靈魂,。

永定客家山歌融匯了客家先民的智慧，蘊含著豐富多彩,、博大精深的客家文化內涵,，體現(xiàn)了獨特的客家民系情感，是客家人的一張“鄉(xiāng)愁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