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 文|韋力 在我近三十年的書友交往史中,,反差最大者之一就是王德先生,用句托大的話來說:這些年來我是看著他一步一個腳印——不應(yīng)當(dāng)這樣形容——應(yīng)該說如同火箭般地提高著自己的目錄版本知識以及收藏水準(zhǔn),。這次給他做訪談,,我問他堂號是什么,他說沒有起堂號,,于是我跟他說:“有沒有堂號都絲毫不影響你的收藏水準(zhǔn),。” 我這是第二次來到王德兄的府上觀看他的寶物,。前幾年,,上海有一位藏書家因為鄰里失火而殃及池魚,這位藏書家的珍藏之物全部化成了灰燼,,這讓王德兄感到了“多藏必厚亡”的潛在危險,,于是他把自己的書分散開來,存放在了不同的地方,,而他府上所藏僅是其藏品的幾分之一而已,,但我看到的這幾分之一已足以讓我覺得震驚。以私人藏書的質(zhì)量論,,在我的有限眼光內(nèi),,王德兄的藏品質(zhì)量絕屬一流,尤其他藏書的精品意識是那樣的明晰而專注,,這一點讓我的博雜藏書心態(tài)大感慚愧,。 玄關(guān) 王德兄能買到這么多的善本當(dāng)然說明他的財力足可以與之相當(dāng),而他買書的方法論,,則是他人難以企及的,。而我對他的敬佩,源于他對版本知識的深入研究,。以前我曾經(jīng)給他搞過一個訪談,,對他的經(jīng)歷基本了解,,他本是學(xué)理科出身,因為專注使得他感到自己會像尼采一樣要瘋了,,于是他無意中走入了博古齋舊書店,,因為這不經(jīng)意的一步,使得中國誕生了一位重要的藏書家,。我覺得日本的舊書市場是王德兄的福地,,他有很多好的版本都是從那里尋得者,這一點我絲毫不嫉妒,。其實我跟日本舊書店的聯(lián)系比他要早一些年,,但我卻沒有建立起系統(tǒng)而深入的交流體系。更為要命者,,是當(dāng)日本書價漲起來之后我就不再從日本買書,,而恰在此時,日本的市場中開始有不少的好書涌現(xiàn),,王德兄卻抓住這個機會,,大大豐富了自己的藏品,,這種前瞻性的眼光才是將事情做得完美的先決條件,。 整齊的線裝書 我們今天首先聊起前一段保利所拍的天成二年刻經(jīng),他說對那件經(jīng)極感興趣,,本來要花大價錢將其拿下,,因為自己的流動資金不夠,他已經(jīng)打好招呼準(zhǔn)備再借1000萬,,再加上自己的錢,,一定要將其買下來。這也正是他有魄力的地方,。我這些年來最為堅持的底線就是從不借錢買書,,古人因為買書破家的故事讀得太多,鄧邦述就曾說過:“昔借錢以買書,,今鬻書以嘗債,。”我這樣做的好處是不會因書而破產(chǎn),,壞處則是讓許多難得的珍罕之本與我無緣,,而王德兄卻能很好地平衡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既有勇氣舉債得珍本,,也能將自己的財物解決得很完善,。這一點講,我知道羨慕也沒用,,只能自嘲地把它解釋為:他是理科思維,,我缺乏這種先天的縝密思維方式。 常用工具書 聊到了天成二年這件刻經(jīng),王德說,,在我的微信中所寫此經(jīng)題目有些問題,,那篇題目我記得是“天下第二”。他告訴我,,這個排座次不準(zhǔn)確,,因為在歐洲還有兩件帶有年款兒的印刷物早于天成二年。如此排下來,,天成二年應(yīng)當(dāng)稱為“天下第四”,,我感謝了他的指正,由此也可看出他做事的扎實與查證功夫,,而我做事的不謹(jǐn)嚴(yán)也由此顯露無疑,。我反過來問他:“既然知道這不是天下第二,那你為什么還要準(zhǔn)備花大價錢將其拿下,?”王德說,,雖然不是天下第二,但它卻是中國第一,。我覺得他應(yīng)當(dāng)是本著中國傳統(tǒng)的“寧為雞頭,,不為牛后”的普遍真理來指導(dǎo)自己的收藏。王兄說話一向很謙虛,,他說自己沒有想那么多,,只是在自己能力能夠達(dá)到的情況下,盡力去拿下好東西,。我跟他說:“恰恰是你這種不說是天下先而為天下先的心態(tài),,才成就了你如此有質(zhì)量的收藏?!?/p> 王德工作的地方 王德兄的府上是一套復(fù)式房,,樓上樓下各有一間書齋,樓上的書齋應(yīng)該是他的工作室兼珍藏室,。我在他的書齋看到的情形,,第一反應(yīng)就是他做事干凈利落,他的寫字臺上除了電腦,,四周擺著的都是一些工具書,,我翻看了那些工具書,以此來窺視他近來在研究哪一類的問題,。寫字臺的對面是一排書架,,書架分三節(jié),上下兩節(jié)帶有木門,,中間的一段是玻璃櫥,,里面擺放著一些線裝書,,這些書從外觀看很是齊整,以此可知王德兄對古書也同樣很講品相,。這排書架最左手的地方是新書櫥,,里面同樣擺著整齊的工具書。在新書櫥與線裝書的那組書架我用力一推,,竟然其中一組書架是個暗門,,站在門口向內(nèi)望去,里面是一間密室,,而密室里面放著的全是王德兄的珍藏之本,。由此可見,他做事的小心而認(rèn)真,。我本想走入密室內(nèi)拍照一番,,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這個舉措太過唐突,熟人雖然不講理,,但也不能無所顧忌,,于是跟他講:“請你選一些有意思的書拿下來,我們在樓下邊拍照邊聊天,?!?/p> 推開了密室之門 王德兄在樓上選書之時,我在樓下的客廳尋找了一處自然光線較好之處,,搭了一個小平臺以便拿書在上面拍照,。不一會兒,他就抱下來一摞一摞的書讓我翻看,。我看到的第一部書是《顨齋雜志》,這是翁同書的稿本,,看上去很面熟,,王兄笑著說:“請你先看這一部書,因為這部書是你讓給我的,?!蔽彝耆貞洸黄疬@件事。王兄告訴我,,這是2006年博古齋拍賣上出現(xiàn)的一部稿本,,那場拍賣他最想要的就是這部書,于是拍前跟我商量,,我當(dāng)然同意了他的要求,,沒想到,他以底價4.5萬元就拍到了手,。我問他當(dāng)時為什么專注于此書,,他說,,這部手稿他查過資料,此稿在翁同龢的書中有著錄,,并且未曾出版過,,而且這是翁同書在咸豐年間寫于北京,里面有挺多有價值的史料,;還有一點,,因為王德的父親也是從蘇州走出來者,所以他很看重蘇州地區(qū)文人的墨跡,?;谶@兩點原因,他很希望得到這部書,。而今我來看書,,他拿給我的第一部書就是該本,以此來表示當(dāng)年朋友相讓的感謝之情,。 《顨齋雜志》 在此看到的第二部書是元刻本的《韻府群玉》,,這部書對王德兄而言也是大有來歷。2007年時,,身在美國的鐘芳玲女史幫助策劃了“香港首屆舊書交易會”,。那個時候,鐘女史跟國內(nèi)的拍賣行和藏書家都不熟識,,幾次給我打電話,,希望我能介紹國內(nèi)的相關(guān)人士前往香港參加此會,于是我?guī)捉?jīng)聯(lián)系,,動員了一幫朋友前去參展,,而我自己卻因故未能前往。在這首屆香港珍本展中,,日本的舊書店去了多家,,因為王德兄跟日本的舊書店之前有聯(lián)系,他在一誠堂書店的目錄中看到了這部書的照片,,但是因為圖片拍得不清楚,,同時也看不到牌記頁,所以最初他并未在意,,而是看重了另一件《北齊寫經(jīng)》,。 元刻本《韻府群玉》 在香港時,王德兄在一誠堂書店去找《北齊寫經(jīng)》,,店方告訴他已經(jīng)賣出去了,,于是他轉(zhuǎn)而去看那部本以為是明初刻本的《韻府群玉》,等他翻看到了牌記才相信這確實元刻本,。此書的標(biāo)價是1200萬日元,,王德想便宜買下,,但是不會日語,于是就在館內(nèi)找了一位懂日語的朋友來幫自己談價,,再次回來時卻看到陳東在翻看那部書,。按照行里的規(guī)矩,別人翻書時自己只能等候,,等待別人放下了,,自己才可以再拿起來。但那天陳東翻看得非常慢,,幾乎是一頁一頁地在細(xì)看,,王德等了半小時,陳東還在看,,于是無奈,,他只好跟朋友到別處去轉(zhuǎn)了一圈。 另一間書房 回來后他看到陳東用計算器跟店方講價,,幾個回合之后沒有談妥,,陳東就放下書轉(zhuǎn)身離去了,這讓王德緊張的心情大松了一口氣,,本來朋友建議他先從900萬日元開始還價,,但因為陳東翻看了那么久,王德兄也在一直提高自己的心理價位,,同時他也擔(dān)心還價太低對今后跟日本舊書店的關(guān)系就無法維持,,于是他第一口就跟一誠堂報價1000萬日元,那個老板說不行,,兩個回合下來,,該書以1100萬日元成交。后來他才了解到,,陳東本次參會帶來了100萬人民幣就是想買這部書,,沒想到讓王德兄得到了,當(dāng)時陳東還有些不開心,。我問王兄:“你怎么知道陳東不開心?”他說第二天在館里迎面遇到陳東時,,陳東沒跟他打招呼就走過去了,。 《韻府群玉》牌記 王兄又拿了一部《新安文獻(xiàn)志》給我看。這部書看上去更加眼熟,,此書十余年前第一次出現(xiàn)在上海工美的拍場中,,當(dāng)時我看完了預(yù)展,其中有不少書想得到,,正巧有事要趕回北京,,就請王德兄代我參拍,,我給他標(biāo)出來了自己欲得之品的底價,那個時候我沒有把古書價格看得這么高,,致使那一場拍賣我一件也沒有得到,。王德兄說,那場拍賣中他最想得到的是《顧氏文房小說》,,正趕上自己裝修房子,,錢緊張,沒有舉下,,而被自己朋友拍了去,。當(dāng)時的這部《新安文獻(xiàn)志》的成交價格并不高,幾年之后該書又出現(xiàn)在中國書店的拍場中,,王德將此書舉到11萬沒有拿下,,而被陳東以12萬拍得。 明弘治刻本《新安文獻(xiàn)志》 而后在陳東去世一周年的那場拍賣會上,,該書第三次出現(xiàn)在拍場,,王德兄以210萬舉到了這部書。我問他為什么要花這么高價買這部書,,他說有幾個原因,,其中之一是他覺得自己買下此書是對陳東的一種紀(jì)念,因為王德認(rèn)為,,陳東對古籍市場起到了很大的推動作用,,我笑著跟王兄說:“這倒確實如此,因為業(yè)界里把你跟陳東當(dāng)年并稱為‘南王北陳’,?!蓖跣种t虛地說:“對市場的推動作用,其實陳東起的更大,?!彼f自己的投資眼光還可以,但在經(jīng)營方面他比不過陳東和劉禹先生,。王兄又告訴我,,他花大價錢買下這部《新安文獻(xiàn)志》還有一個原因,因為他后來查到了這部書著錄在傅增湘的《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中,,并且傅增湘說此部書是印得很精的一部,。 康熙刻《大宋重修廣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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