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王朝那些死于非命的贊普們》 吐蕃王朝目前一共有兩種劃分方式，第一種是依照藏族的傳說,，從吐蕃第一代贊普聶赤（據(jù)估算他和秦始皇同時代）算起,，至朗達瑪被刺止，歷經(jīng)43代贊普,，綿延將近一千年,。 另一種算法是藏史學界比較公認的，從松贊干布時期（617－650年）算起,，至朗達瑪被刺截止（公元842年,，唐武宗會昌二年），共11代贊普,，綿延二百余年,。 學界和民間的分法，差距如此之大的原因在于,，松贊干布前的諸贊普時期,，吐蕃不但沒有發(fā)明文字，國內(nèi)的管理體系和法律條例都沒有完備,，實在難稱王朝,。 更何況當時西藏地區(qū)的象雄和蘇毗遠比吐蕃強大，如果吐蕃算得上王朝,，那高原可就是王朝林立了,。 我們還是按照藏史研究的劃分方式，來說說松贊干布之后,，死于非命的幾位吐蕃贊普,，都是因何被殺的吧。 首先,，我們先將吐蕃王朝時期的贊普做個排序,。 上表是基于《敦煌本古藏文文獻》中的記載進行整理的，但必須要說明一點,，受限于藏文史料年代標定的模糊,，西藏歷史幾乎所有涉及年代的問題都存在爭議，這其中便包括吐蕃王朝時期的各位贊普生卒時間,。 表中所列舉的,，是目前藏史學界基本達成共識的排序和時間節(jié)點，因此不要用傳說如何,，來跟我討論有關(guān)時間的問題,。 從上表可以看出,，吐蕃王朝十一位贊普中（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共日共贊并未執(zhí)政），接近一半死于謀殺,。 為什么吐蕃王朝刺殺贊普如此流行呢,？西藏不是一處篤信佛教、彌漫著平和思想的領(lǐng)域嗎,？ 別急,，我們先來看看各位贊普都是因何而死的吧！ 赤德祖贊之死 赤德祖贊（尺帶珠丹）是吐蕃王朝時期,，第一位被刺殺的贊普,，關(guān)于他的死既有政治方面的原因,也有宗教因素。 赤德祖贊唐卡 隨著漢藏交融的深化（赤德祖贊是金城公主的夫婿）,，以及吐蕃疆域的不斷擴大,，逐漸開始有唐、中亞和天竺僧侶進入吐蕃傳教,。 據(jù)說,，僅僅為了接納于闐地區(qū)的僧侶，赤德祖贊就建了七座寺廟接待,。同時,，跟隨金城公主入藏的還有漢僧和大量的佛經(jīng)，這些僧人在金城公主的庇護下,，恢復了大小昭寺的釋尊佛像供奉,，并在昭寺內(nèi)進行佛經(jīng)的翻譯工作,，不少崇佛的大臣們也被提到了朝廷的要職,。 隨著佛教徒不斷進入吐蕃，佛教和苯教之間的斗爭開始出現(xiàn),。赤德祖贊晚年,，吐蕃地域災(zāi)禍不斷，瘟疫橫行,，據(jù)說金城公主便是死于公元739年的瘟疫流行,。 天災(zāi)成為了苯教打擊佛教信仰的借口，苯教信徒到處宣揚本地神靈對于外來信仰的憤怒,，是導致瘟疫流行的原因,，即便是赤德祖贊也難以對抗這種強大的信仰危機。 除信仰之爭外,，吐蕃的政治斗爭也日漸激烈,。赤德祖贊時期，對吐蕃固有的官制,、稅制,、兵制都進行了改革,，將長期實行的獨相制改為群相制，由三位大相（大論）分享權(quán)力互相制衡,，并建立了相應(yīng)的官員的選拔,、任免和獎懲制度。 在經(jīng)濟方面,，則重新劃分征稅貢賦的田地和牧場,，實行定期清查統(tǒng)計制，防止隱匿瞞哄,。 這些措施有效的鞏固了中央集權(quán),，但卻對吐蕃豪門世家產(chǎn)生了沖擊，使君臣矛盾加劇,。 公元754年（唐天寶十三年）,，心懷不滿的大臣朗·梅色和末·東則布二人趁赤德祖贊，離開拉薩參加賽馬會之機,，串通侍衛(wèi)將其殺死,。 由此可見，赤德祖贊之死是宗教斗爭和世俗權(quán)力斗爭,，共同作用下的產(chǎn)物,。 赤松德贊之死 赤松德贊塑像 赤松德贊（唐書記做“挲悉籠臘贊”）是吐蕃王朝在位第二久的贊普，他登基之時恰逢唐朝安史之亂,，隨著唐朝實力跌落,，吐蕃成了東亞最耀眼的霸主。 赤松德贊以“手臂發(fā)麻的兇兆”為借口,，處置了朝中支持苯教的大臣,，迎請寂護、蓮花生,、蓮花戒等幾位大師相繼入藏,，桑耶寺建成及第一批僧人出家（七覺士），藏傳佛教的春天到來了,。 但苯教勢力顯然不甘于臣服,，雙方展開了長達數(shù)年的佛苯之辯（桑耶佛錚）。 最終,，以赤松德贊為首的吐蕃王室判定,，佛教勝出苯教敗落，苯教被逐出吐蕃本土只能在多康地區(qū)傳播,。 但貴族乃至王室成員中,，依舊不乏苯教的堅定擁躉，赤松德贊的王妃蔡邦氏便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
逼得赤松德贊不得不用“三喜法”的判決,，來平衡兩個豪門蔡邦氏和那囊氏（尚結(jié)贊）。 即委托牟尼贊普掌管國政（牟尼,、牟如,、牟迪三位王子都是蔡邦妃的兒子），以使蔡邦氏歡喜,； 補償尚結(jié)贊一日馬程的土地,，以使那囊氏歡喜； 將王子牟如流放到北方荒原（羌塘,？）九年,，以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以使臣民上下歡喜,。 吐蕃政局紛亂的局面,，甚至遠在云南的南詔國都感受到了。南詔王異牟尋在給唐劍南節(jié)度使韋皋的信中,，便寫道：“天禍蕃廷,，降釁蕭墻，太子兄弟流竄,，近臣橫污,，皆尚結(jié)贊陰計以行屠害，平日功臣,，無一二在,。” 但這個妥協(xié)的判決并沒有平息事態(tài),，不久之后,，赤松德贊突然從吐蕃政壇消失,，關(guān)于他的身后事有多重解釋,。 而在苯教文獻《王統(tǒng)苯教源起》中，則將赤松德贊之死歸咎于苯教徒的報復,，兩種死法分別是“蔡邦妃指使苯教法師以巫術(shù)咒死”,、“直接由蔡邦妃毒殺?！?/span> 由此可見,，雖然后世因其弘揚佛教作用，將其尊為“吐蕃三法王”之一，但他也無力解決吐蕃豪門世家權(quán)力過大,，和與之相伴的政治斗爭問題,。 牟尼贊普之死 牟尼贊普（又做木奈贊普、足之煎）在位時間極短（有說一年四個月,，有說一年九個月）,，便被人毒殺。 他的死可以將其看做是,，從赤松德贊晚期開始,，吐蕃國家內(nèi)部矛盾劇烈化的延續(xù)。 雖然,，后世教法史料將其被毒死,，歸咎于牟尼贊普依照父親遺言照顧茹雍妃，引發(fā)蔡邦妃的嫉妒,，似乎這次謀殺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婦人醋海興波所致,。 但其實，牟尼贊普被刺,，也一樣有很復雜的社會背景,。 從赤松德贊晚年開始，吐蕃各種社會矛盾集中爆發(fā),，王室與權(quán)臣,、僧人與俗人、王族與外族,、大臣與外戚,、佛教與苯教的奪權(quán)斗爭非常激烈。 牟尼贊普即位后,草率的進行了激進式的改革,。為了弘揚佛法,，他首創(chuàng)了“四大供”制度。 所謂“四大供”就是在桑耶寺等佛教寺院,，每年定期舉行的四種祭祀和定期法會,。具體為每年大昭寺供養(yǎng)律藏，在昌珠寺供養(yǎng)論藏,，在桑耶寺供養(yǎng)經(jīng)藏和大菩提等四種宗教活動,。如今藏歷五月十五日，在拉薩舉行的藏俗林卡節(jié)既來源于此,。 在“四大供”體系下,，全國的民眾不論貴賤都要向寺廟供奉。為了減少吐蕃國內(nèi)巨大的“基尼系數(shù)”（貧富差距）,，年輕的牟尼贊普強令所有貴族一年之內(nèi),，三次將一半財產(chǎn)捐入寺院,，史稱“三均富貴”。 牟尼贊普的想法很天真,，他以為通過這種方式,，可以減少富者的財富，達到減少貧富差距的理想,。 但這種慘烈而粗暴的平衡方式,，必然導致滔天的怒潮，政令施行未久牟尼贊普便倒在一杯毒酒之下,，幾乎是必然會發(fā)生的事情,。 赤祖德贊唐卡 赤祖德贊之死 赤祖德贊（可黎可足、熱巴巾）是吐蕃王朝倒數(shù)第二位贊普,，他繼位時年紀很小,，朝中政務(wù)由父親托孤的重臣，娘·定埃增和貝吉云丹兩位缽闡布（僧相）掌控,。 當時,，僧相（缽闡布）已躍居眾相之上，成了吐蕃朝政的最高決策者,，地位僅次于贊普,，由于赤祖德贊身體狀況不佳，又對僧相極其信任,，導致吐蕃的政治結(jié)構(gòu),，再次從群相制轉(zhuǎn)向了獨相制。 《娘氏佛教史》也說：“此后,，贊普將一切奉獻給出家人,，政教事務(wù)依佛法辦理，將權(quán)力交給僧人,。因此,，喜行黑業(yè)的大臣們失去了為所欲為的權(quán)勢，私自征收賦稅,，甚至奸淫,、盜竊等行為受到很大的限制?！?/span> 赤祖德贊對佛教的熱愛,，達到了一個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地步。據(jù)說他的綽號熱巴巾,，意為“辮子王”,，每當舉行法事活動，赤祖德贊都會在發(fā)辮上拴上綢帶,，并將綢帶鋪在地上，讓僧人們踩著綢帶走過，以示對僧侶的尊重,。 等到贊普在主位上落座以后,，他又會將兩條綢帶分開，鋪在地上,，請僧侶們分成兩派坐在綢帶上,，稱之為“二首部”，也就是兩個腦袋的意思,。 僧人地位空前提高,，導致赤祖德贊時期頒布了一系列崇佛的法令，“凡辱罵僧人者割其舌,，以惡意指僧者斷其指,，怒視僧人者剜其眼”?！白鳛樗庐a(chǎn)之民戶及產(chǎn)業(yè),，不征賦稅，不征搖役,，不取租庸,、罰金等項”。 自此,，吐蕃的僧伽正式成為了法外之民,，不受國家權(quán)力機關(guān)的管轄，而寺廟資產(chǎn)也脫離了國家的稅賦范疇,，成了國家行政體系中的黑洞,。 不但如此，赤祖德贊還強力推行了“七戶養(yǎng)僧”制度,，規(guī)定每位吐蕃僧人不論長幼,，都有七戶屬民供養(yǎng)。 這也就意味著,，國家不但不能對僧伽集團的資產(chǎn)進行管理,，還要拿出國家資源來供養(yǎng)僧伽集團。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建寺院,、出家為僧，成了收益最高的投資活動,。一時間,，吐蕃寺院林立、經(jīng)幡入云,，大量國家財富被消耗在崇佛的事業(yè)上,。 但赤祖德贊通過“暴力弘法”創(chuàng)建的特殊階層———僧侶階層,，招致吐蕃豪門世家的仇視，從眾相制變?yōu)楠毾嘀埔财茐牧斯逃姓螜?quán)力格局,。 之后,，朝中以韋氏家族大臣韋·達那堅為首的豪門勢力展開了血腥的報復，將貝吉云丹構(gòu)陷至死,、放逐了王子臧瑪,、逼迫王妃自縊，最終將黑手伸向了贊普赤祖德贊,。 公元838年（唐開成三年,，吐蕃彝泰二十四年），一說是公元841年（唐武宗會昌元年）,，赤祖德贊巡幸到墨竹香巴宮,。在宴會上，喝了據(jù)說是從西域進貢來的葡萄酒,，結(jié)果一不小心就喝高了,。 韋·達納堅和屬廬·列扎趁機殺死了赤祖德贊，據(jù)說是擰脖子死的,。不出意外的是,，藏文典籍中又記載各種各樣的其他死法，但可以肯定的是,，赤祖德贊一定是死于宮廷謀殺,。 赤祖德贊憑借“七戶養(yǎng)僧制”、“寺院屬民制”和“寺院國家供養(yǎng)制”,，深受后世佛教史料作者的追捧,，將其與松贊干布、赤松德贊并稱為“吐蕃三法王”,。 但其在位期間,，吐蕃國內(nèi)階級、階層之間的斗爭極其慘烈,，嗜血博弈的陰謀層出不窮,。加之其“暴力弘法”的影響，吐蕃國家的經(jīng)濟被拖入幾近崩潰的境地,，這些都成了最后一任贊普朗達瑪執(zhí)政時,，吐蕃王朝崩盤的伏筆。 朗達瑪之死 朗達瑪是吐蕃王朝最后一代贊普,，和其他所有贊普不同,，“朗達瑪”不是尊號，而是蔑稱,。 朗達瑪本名“達瑪”,，或“達瑪日瑪”,，漢文史料稱其為“達磨”，敦煌古藏文文書也作“烏依冬丹”或“烏東丹”,。 也有史料將其稱為“赤達瑪·烏東贊”,，這顯然是將兩個名號合并使用,，并加上了“赤”和“贊”這兩個尊字,。 有趣的是，在其同時代或稍晚的史料中,，均稱呼其為“達磨”或“烏依冬丹”,，而到了時間更晚的教法史料里，則異口同聲的變成了“朗達瑪”,。 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滅佛”了。既然發(fā)動了“滅佛”事件,，必然不是個好東西,，再說他可是被一個佛教徒刺殺的。 還別說刺王殺駕,，就是殺個小動物都有悖佛教思想,，所以為了洗脫殺孽的罪名，朗達瑪也必須是個壞人,，是個應(yīng)該被殺的贊普,，是一個因為滅佛被殺，而導致吐蕃王朝滅亡的贊普,。 其實,，教法史料的邏輯有點混亂，朗達瑪在位前的兩年里,，吐蕃王朝并沒有表現(xiàn)出必將崩潰的征兆,。 雖然朝中權(quán)臣世家韋氏和那囊氏之間的矛盾，激化到幾乎要開啟互殺的模式,。但至少在這兩年里,，雙方尚沒有徹底撕破臉皮。 在外交上,，吐蕃和唐朝的關(guān)系也堪稱良好,，雙方使節(jié)互訪的節(jié)奏也很正常。 在對外軍事上,，吐蕃甚至是個受益者,。因為，吐蕃爭奪西域的死對頭回鶻汗國首先崩潰了,。 840年,，漠北回鵲汗國覆亡,，余眾南遷、西徙,。南遷的回鶻部落與唐軍發(fā)生多次沖突,，最終被唐擊敗，十數(shù)萬回鶻人投降唐朝,，漸漸被漢人融合,。 而西遷的回鶻部落則分為三支，一支西投葛羅祿,，一支投吐蕃,，一支投安西。 由此可以看出,，在朗達瑪執(zhí)政初期,，雖然國內(nèi)的社會矛盾非常尖銳，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想到,，綿延二百年的吐蕃王朝,，只剩下短短三年的壽祿。 即便一貫仇視朗達瑪?shù)慕谭ㄊ妨?，也不得不承認,，其執(zhí)政初期沒什么問題。 《漢藏史集》記載：“前兩年中,，他（朗達瑪）按照國王的規(guī)矩行事”,。《賢者喜宴》也說:“政權(quán)交予朗達瑪王，兩年后被魔傷心,，佛教遂遭毀滅盡,。”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如果不是朗達瑪被佛教徒報復殺死,，說不定吐蕃王朝還能支撐些年頭。 但也需要認識到,，吐蕃王朝走到朗達瑪?shù)臅r期,，國內(nèi)的斗爭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白熱化，總爆發(fā)不過是遲早的事,，朗達瑪被刺不過是將這一切提前了而已,。 客觀地說，朗達瑪?shù)谋淮虤?，是?quán)力斗爭和文化沖突的產(chǎn)物,，而不應(yīng)簡單看成是所謂“滅佛”的報應(yīng)。 除了上述吐蕃王朝時期的五位贊普，吐蕃王國時期至少還有兩位贊普倒在陰謀之下,，分別是止貢贊普和囊日論贊（松贊干布的父親）,。 縱觀所有死于非命的贊普，幾乎都和宗教有關(guān)（止貢贊普因滅苯被殺）,，那宗教斗爭是不是吐蕃的主要矛盾呢,？ 并不是，其實所有贊普被殺,，都和權(quán)力斗爭有更緊密關(guān)聯(lián),。可以這么說，政治斗爭是吐蕃贊普被殺的主基調(diào),，宗教之爭不過是個插曲,。 從吐蕃王朝二百多年的歷史上看,，即便是強如松贊干布,，也不能消除豪門世家對政權(quán)的影響。因此,，豪門勢力過大的插手政治事務(wù)的痼疾,，也一直伴隨著吐蕃王室。 王權(quán)與相權(quán)之間,、王權(quán)與教權(quán)之間,、教權(quán)與教權(quán)之間的纏斗，貫穿了整個吐蕃的歷史,。當朗達瑪被刺后,，豪門世家再度跳出來互相傾軋，讓本就體弱多病的吐蕃王朝,，上演了諸神黃昏的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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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佛苯教爭,，政治斗爭也愈演愈烈,，當著赤松德贊的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