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季的一個周末,,吃過早飯,,原計劃趁著禮拜天去趕集買條魚,中午請父親過來一起吃頓團圓飯,,叮鈴鈴,,放在臥室床頭柜上正在充電的手機鈴聲響起,拿起手機,,一看是父親的電話號碼,,說曹操、曹操到,,本來準備給父親打電話讓他中午一起來吃飯的,,他的電話就來了。我問他中午能不能一起來吃飯,,父親爽快地答應(yīng)了,,然后他又猶猶豫豫的問我今天上午有事兒沒有,我本來準備說要去大集買魚的,轉(zhuǎn)念一想,,既然父親問我今天有沒有事,,可能是他有什么事需要我?guī)兔Γ谑俏揖驼f:“我沒啥事兒啊”,!他說:“如果你沒啥事,,我想讓你陪著去洗洗澡?!彪S后他補充說,,前幾天他一個人去澡堂洗澡,澡堂老板不讓去洗了,,說是怕年紀大的老人如果在浴池摔倒了,澡堂承擔不起責任,,如果確實想去洗,,得讓家人陪著。聽了父親的話,,忍不住心里一陣發(fā)酸,,忽然一下子意識到,父親確實是老了,,之前我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也沒有問過父親平時怎么洗的澡。我正在走神,,父親又在電話里說:“如果今天沒有時間了,,就改天再去洗,或者去你姐家讓你姐夫陪著去洗”,。我回過神立刻說:“有時間!有時間!”然后我們約定半個小時后康樂宮洗浴中心會合,。 八點半,我和父親如約到了康樂宮洗浴中心門廳,,一進大廳,,看到大廳干凈整潔,裝修高檔,,父親問:“這里洗澡是不是很貴,?咱還是去路對面藝師澡堂去洗吧?”我說這里洗澡和對面藝師澡堂的價格差不多,。對于省吃儉用了一輩子的父親,,善意謊言還是必要的,否則他心里會不安,。我陪他換了拖鞋,,到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腰桿一向挺拔、后背一向厚實的父親的脊背,,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非常佝僂瘦削了,,看著他顫顫巍巍、小心翼翼的走進浴池的背影,,我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從前,。。,。,。。,。一幕幕往事涌上心頭,,自己曾經(jīng)十分熟悉的父親寬厚高大的脊背哪里去了?幾十年來,背負了我們兄弟姐妹從牙牙學(xué)語到外出求學(xué),,再到畢業(yè)分配工作到各自成家立業(yè),,我們一家人的從食不果腹到衣食無憂,浸透了父親的心血,,壓彎了父親曾經(jīng)挺拔的脊背,。 在僅有依稀記憶的童年,每到冬天,,家里都要在堂屋生一個做飯帶取暖的煤火爐子,,所以每到冬季來臨之前,父親都要拉著架子車步行五六十華里路,,到漯河當年的煤市街,,現(xiàn)在叫公安街的煤建公司(可能就是現(xiàn)在的燃料公司)來買散煤,然后打成蜂窩煤曬干后燒一個冬天,。由于當時我年齡小,,還沒有到上學(xué)的年齡,母親要到生產(chǎn)隊參加勞動,,在家又沒有人看管,,實在沒辦法,每次到買煤時節(jié),,父親都要讓我坐在架子車上,,他拉著我一起來漯河買散煤。由于買散煤的人多,,需要排隊,,所以等裝完煤返回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日落西山了,。去拉煤的時候,,只有我坐在架子車里,父親拉起來還不是太費力,等回去的時候,,拉了近2000斤散煤,,然后再讓我坐在煤堆上面,父親拉著沉重的煤車一步一挨的就很不容易了,,由于行走得很慢,,等出了漯河市區(qū)的時候,微亮的月光已經(jīng)灑滿路面了,。由于冬季晝短夜長,,初冬時節(jié)的早晚溫度很低,中午的艷陽高照很快就被凜冽的冷風取代,,溫度很快就降到十度左右,,我趴在車頂?shù)拿憾焉希魂囷L起,,本來已經(jīng)穿了薄棉襖的我,,還凍得瑟瑟發(fā)抖,可父親的上衣卻在層層遞減,,從開始的薄棉襖、到只穿一件夾襖,,再到只剩下一件灰白色的汗衫,,后來,父親干脆脫去了汗衫,,晶瑩的汗珠子順著父親的脖子和褐色的后背往下流,,一陣風刮過,不斷揚起的車子上面的煤屑散落在父親厚實的脊背上,,父親褐色的脊背變成了黑灰色,,在微弱月光的照耀下,像礦井里面剛下班的煤礦工人一樣黑亮,、堅實,、提拔,那個時候,,父親的脊背在我腦海里是偉岸的,。 上小學(xué)的時節(jié),每到春節(jié)前夕,,父親都要穿上大棉襖,,戴著他的火車頭棉帽,騎著他那輛破舊的“永久牌”自行車,,然后讓我穿上厚厚的棉襖棉褲棉鞋,,戴著母親給我縫制的棉帽,再給我圍上一條大圍脖,把我包裹的跟個粽子似的,,然后讓我騎坐到他的自行車后座上,,冒著刺骨的寒風,騎行50多里路帶我到漯河馬路街浴池來洗澡,,用父親的話說:有錢沒錢,,洗澡過年。一路上,,我坐在父親的自行車后座,,看著父親后背由于出汗冉冉升起的白色熱氣,和由于出汗摘掉棉帽后頭發(fā)梢上沾滿的霜花,,那個時候,,在我眼里父親的脊背像一堵?lián)躏L避寒的墻,是寬厚和溫暖的,。 我讀初中時節(jié),,村里實行了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生產(chǎn)隊的土地被分配到了各家各戶,,我和哥哥,、姐姐都在讀書,父親是公辦老師,,正常情況下,,家里的農(nóng)活平時只能是母親一個人干,由于長年累月的勞累,,母親身體每況愈下,。為了減輕母親身上的擔子,幫助母親干家里的農(nóng)活,,父親便在每年老師崗位調(diào)整的時候,,要求上級把自己調(diào)到離家比較近的地方,那樣,,父親便可以在每天教書之余,,盡快回到家里幫助母親干農(nóng)活。那個時候,,無論是在地里割麥子,、砍玉米桿、刨紅薯,、出花生,,還是在打麥場揚場、翻場,、搭垛,,還是拉架子床從地里拉土,、拉莊稼,父親的脊背的汗衫從來都被汗水濕透的,,或是赤裸脊背時泛著紫銅的顏色,,那個時候在我眼里,父親的脊背一直還都是結(jié)實有力的,。 一九八九年,,也是一個初冬的上午,我正在漯河師范讀二年級,,忽然接到母親派人捎來的口信,,說父親暈倒在去他工作的學(xué)校的路上了,讓我趕快回家,。當時我哥正在鄭州上大學(xué),,姐姐正在郾城讀衛(wèi)校,我離家最近,,我聽到這個消息趕快請假回了家,。到家后,父親已經(jīng)從醫(yī)院回了家,,看到他略顯蜷曲著的身軀,,兩眼木訥、無精打采地斜靠在床頭的被子上,。我問他啥感覺,,他說話口齒有點兒含糊不清。后來問了母親:父親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母親說:這幾天他學(xué)校的事情多,,白天在學(xué)校忙完一天,,晚上還要騎車趕回家收秋莊稼:掰玉米棒,、割豆子,清理完地里的莊稼,,還要找人犁地,、耙地,整理好地塊又種麥子,,夜里忙完已經(jīng)三星偏西,,睡一兩個小時,還要騎自行車去幾里外的學(xué)校上課,。由于一個多月夜以繼日的勞累積勞成疾,,終于有一天上午暈倒在返回學(xué)校的路上。母親說,,幸運的是,,父親暈倒路上那天,,剛好遇上本村去干涸的河溝開荒的兩位村民,他們看見父親暈倒,,趕快把父親抬到架子車上送到了鄉(xiāng)衛(wèi)生院,,醫(yī)生診斷父親患的是突發(fā)性腦血栓,后來經(jīng)過搶救,,父親的恢復(fù)了清醒,,并且能自己下地行走并且自己回了家,回家后還是時而頭暈,,半邊身體麻木,。聽了母親的敘述,為了確保父親的腦溢血不再反復(fù),,我們一家人連夜商定,,賣掉家里僅有的一頭耕牛和2000斤小麥,拼湊了兩千多塊錢,,由我陪父親去市第一人民醫(yī)院進行進一步治療,,經(jīng)過一個月的精心治療,父親的腦溢血基本得到控制,,但是卻落下了右手不停抖動的后遺癥,。從醫(yī)院出來,看著父親曾經(jīng)寬厚堅挺的脊背已經(jīng)變得略顯岣嶁和瘦峭,,看來父親的脊背再也沒有回不到從前的提拔和厚實了,。 最近幾年,我們兄弟姐妹都各自成家立業(yè),,過上了好日子,,辛苦了大半輩子的父親也老了,前幾年母親去世后,,我把父親接到我家住了一年多,,后來父親提出要單獨住,他說他和我們的作息起居時間不一致不方便,,他說每天晚上七點多睡,,四點多起床,然后去河邊鍛煉,,雖然起床后小心翼翼去洗漱出門,,在衛(wèi)生間洗漱的聲音還難免干擾到我們;另外他喜歡吃煮的稀爛飯菜,,我們和孩子喜歡脆的,,還是自己單獨住合適,經(jīng)不住他反復(fù)要求,,孝敬父母順為先,,恭敬不如從命,,我尊重了父親的意見。于是,,父親便搬出去單獨住了,,我隔三岔五去看他,每個周末都要抽半天時間去陪他聊聊天,,聽他訴說以前的舊時光,,或者幫他拖一下地板,或者整理一下灶臺,,或者教他學(xué)一下他不會操作的電器,。最近幾年,每個周末請他到我們家一起吃頓團圓飯,,就這樣,,日子如流水一樣慢慢過去了,不知不覺父親已經(jīng)80多歲了,,雖然他生活能自理,,行走也自如,但是沒想到澡堂已經(jīng)不允許他單獨去洗澡了,,平心而論,,人家澡堂老板說的理由也是有情可原的。 “坤,,我想讓你給我搓搓背,。”已經(jīng)在浴池熱水里泡了一陣子的父親喊我的乳名(我現(xiàn)在想,,可能是因為我五行缺土吧),,“好嘞”,我一邊應(yīng)答著,,一邊順手取過來搓澡巾,。 作者|劉長恒 通訊員|圖片 許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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