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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得太早一點，連康有為們“公車上書”②的時候,，已經(jīng)頗有些年紀(jì)了,。政變之后，有族中的所謂長輩也者教誨我,，說：康有為是想篡位,，所以他的名字叫有為；有者，“富有天下”,，為者,，“貴為天子”也。非圖謀不軌而何,？我想：誠然,。 可惡得很！ 長輩的訓(xùn)誨于我是這樣的有力,，所以我也很遵從讀書人家的家教,。屏息低頭，毫不敢輕舉妄動,。兩眼下視黃泉,，看天就是傲慢，滿臉裝出死相,，說笑就是放肆,。我自然以為極應(yīng)該的，但有時心里也發(fā)生一點反抗,。心的反抗,，那時還不算什么犯罪，似乎誅心之律,，倒不及現(xiàn)在之嚴(yán),。 但這心的反抗，也還是大人們引壞的,，因為他們自己就常常隨便大說大笑,，而單是禁止孩子。黔首③們看見秦始皇④那么闊氣,，搗亂的項羽⑤道：“彼可取而代也,！”沒出息的劉邦⑥卻說：“大丈夫不當(dāng)如是耶？”我是沒出息的一流,，因為羨慕他們的隨意說笑,，就很希望趕忙變成大人，——雖然此外也還有別種的原因,。 大丈夫不當(dāng)如是耶,，在我，無非只想不再裝死而已,，欲望也并不甚奢,。 現(xiàn)在，可喜我已經(jīng)大了,，這大概是誰也不能否認的罷,，無論用了怎樣古怪的“邏輯”。 我于是就拋了死相，放心說笑起來,，而不意立刻又碰了正經(jīng)人的釘子：說是使他們“失望”了,。我自然是知道的，先前是老人們的世界,，現(xiàn)在是少年們的世界了,；但竟不料治世的人們雖異，而其禁止說笑也則同,。那么,，我的死相也還得裝下去，裝下去,，“死而后已”⑦,，豈不痛哉！ 我于是又恨我生得太遲一點,。何不早二十年,，趕上那大人還準(zhǔn)說笑的時候？真是“我生不辰”⑧,，正當(dāng)可詛咒的時候,，活在可詛咒的地方了。 約翰彌耳⑨說：專制使人們變成冷嘲,。我們卻天下太平,，連冷嘲也沒有。我想：暴君的專制使人們變成冷嘲,，愚民的專制使人們變成死相,。大家漸漸死下去，而自己反以為衛(wèi)道有效,，這才漸近于正經(jīng)的活人,。 世上如果還有真要活下去的人們，就先該敢說,，敢笑,，敢哭,，敢怒,，敢罵，敢打,，在這可詛咒的地方擊退了可詛咒的時代,！ 四月十四日 =====【注釋】===== ①本篇（五-六）最初分兩次發(fā)表下一九二五年四月十八日、二十二日《京報副刊》,。 ②“公車上書”：甲午（1894）戰(zhàn)爭失敗后,，清政府于一八九五年與日本簽訂喪權(quán)辱國的《馬關(guān)條約》。當(dāng)時康有為正在北京會試，就集合各省舉人一千三百余人,，聯(lián)名上書光緒皇帝,，要求“拒和、遷都,、變法”,，史稱“公車上書”。按漢代用公家的車子載送應(yīng)征到京城的士人,，所以后世舉人入京會試也稱“公車”,。 ③黔首：秦代對人民的稱呼?！妒酚洝で厥蓟时炯o(jì)》：“更名民曰黔首,。” ④秦始皇（前259—前210）：：姓贏名政,，戰(zhàn)國時秦國的國君,。 于公元前二二一年建立了我國第一個中央集權(quán)的封建王朝。 ⑤項羽（前232—前202）：名籍,，字羽,，下相（今江蘇宿遷西）人，秦末農(nóng)民起義軍領(lǐng)袖,。出身楚國貴族,，亡秦后自立為“西楚霸王”。據(jù)《史記·項羽本紀(jì)》：“秦始皇帝游會稽,，渡浙江,，梁與籍俱觀。籍曰：‘彼可取而代也,?！?br> ⑥劉邦（前247—前195）：沛（今江蘇沛縣）人，秦末農(nóng)民起義軍領(lǐng)袖,。在亡秦滅楚后建立了西漢王朝,，廟號高祖。據(jù)《史記·高祖本紀(jì)》：“高祖常繇（徭）咸陽,，縱觀,，觀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當(dāng)如此也,！’” ⑦“死而后已”：語見諸葛亮《后出師表》。 ⑧“我生不辰”：語見《詩經(jīng)·大雅·桑柔》：“我生不辰,，逢天僤怒,?！辈怀剑皇菚r候,；,，大、盛,。 ⑨約翰彌耳（J．S．Mill,，1806—1878）：通譯約翰·穆勒，英國哲學(xué)家,、經(jīng)濟學(xué)家,。著作有《邏輯體系》、《論自由》（嚴(yán)復(fù)中譯名分別為《穆勒名學(xué)》,、《群己權(quán)界論》）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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