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深圳這個城市,,恐怕人們腦海中會立馬浮現出幾個關鍵詞:小漁村,、改革開放,、經濟特區(qū)、打工仔,、移民城市......不論是否深圳人,,人們都能從中'挑'出或多或少的幾個詞語來描繪自己心目中的深圳?;\罩在'一夜城'光環(huán)下的深圳,,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她的經濟成就和城市建設,而此前的歷史與文化積淀似乎早已被遺忘,。于是,,當有人說,深圳自古便是荒蠻之地,,是犯人流放,、官吏被貶的地方,無文化根基可言,,乃是一'文化沙漠',,大部分的深圳人無言反駁,甚至人云亦云,,跟著喊'文化沙漠',。逐漸,在全國人民心目中,,深圳,,儼然是幾塊文化沙漠中的'佼佼者'。 第一個稱深圳為'文化沙漠'的人,,人云亦云的人們,,對深圳的歷史與文化到底所知幾何?深圳作為新興的移民城市,,建市不過20余年,,人口從30萬激增到一千多萬,新的深圳人普遍缺乏歸屬感,,他們匯集到這里,,是為了逐夢,哪管你這個城市歷史上有名人幾位,、古跡幾處,?更何況,深圳的歷史文獻本地收藏不多,,文物更是近年方才發(fā)掘出土,,這些躺在圖書館或博物館深處的歷史見證,真正是'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不過,,長久以來亦不乏有心人執(zhí)著于深圳的歷史文化,,十年如一日的對其進行發(fā)掘、梳理與研究,,他們所取得的成果也正以書籍的形式逐步展現在公眾面前,。由深圳本土的海天出版社于2008年5月出版的《深圳舊志三種》(張一兵校點,海天出版社2006年5月版)便是一部份量十足的扛鼎之作,。要了解深圳的歷史與文化,,論證深圳是否為'文化沙漠',這部《深圳舊志三種》定是部必不可少的參考,。 深圳的歷史與文化在文物中,,在文獻里。如本書前言所述: 深圳保留下來的歷史資料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社會上流傳下來的文獻資料,,一類是埋在地下及遺留在地面上的考古資料??脊刨Y料暫且不論,,文獻資料中數量最大、保存最為集中的,,當推幾種有關深圳市的前身寶安縣的方志。 深圳的所在地曾先后隸屬于東莞縣,、寶安縣,、新安縣。在已知16種古代方志中,,僅有清康熙年間靳文謨的《新安縣志》及清嘉慶年間舒懋官的《新安縣志》保存較完整,,此外還有明天順年間盧祥所纂《東莞志》殘本。這三本方志提供了古代深圳最重要的史料,,而且?guī)缀跏悄壳澳芸吹降膬H有的資料,。但是皆有不少殘損之處,且大都成為孤本,,難以得見,,一般學者所能看到的多為民間的一些衍生本、重印本,,錯誤百出,。一個比較完整可信的本子已成為眾多學者及歷史愛好者們的共同希望。 此書的校點者,,深圳學者張一兵,,是一位癡迷于歷史的人,先后在深圳博物館,、深圳市文物考古鑒定所擔任研究員,。1992年,,他來到改革開放熱火朝天的深圳,便一頭扎進歷史文獻中,,先是寫出了記錄深圳幾十年來飛速崛起的《深圳經濟特區(qū)創(chuàng)業(yè)史》(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繼而梳理出了深圳六千年發(fā)展的《深圳古代簡史》(北京文物出版社1997年版)。這兩本書皆是寫'史',,是對深圳歷史較為宏觀的概述,。可他并不滿足,,堅持不懈地靠著手抄,、復印、拍照等方式,,將散落在全國各地圖書館,、資料室的深圳三本志書一點一點地抄錄下來,并搜尋所有能找到的相關文獻,,對這些方志一一??焙陀喺_@項工程十分巨大與繁瑣,,以前未有人做過,,他卻憑一人之力,花費了十余年的心血,,將其完成,,其中的艱難與辛勞難以言喻。 2006年,耗費張一兵無數心血的《深圳舊志三種》終于出版了,,此書分三大部分,,按修志的時間順序,將天順《東莞縣志》,、康熙《新安縣志》,、嘉慶《新安縣志》這三種方志的底本全文收錄,及時搶救了關于深圳的珍貴史料,,是對原始文獻的整理與再現,,可以給更多人提供研究深圳歷史的第一手資料。 第一部分為天順《東莞縣志》,,明天順間知縣吳中修,,本縣學者盧祥纂,共十二卷,。其原始的刻本,、抄本早已不見,現僅存明刻清印殘本三卷及完整的目錄,被后人改名為《重刻盧中丞東莞舊志》,,為海內孤本,,藏北京圖書館,難以得見,。幸好此殘本有縮微膠卷,,北京、上海,、南京三地均有藏,。此書校點所用的底本,即抄自上述膠卷,。 第二部分為康熙《新安縣志》,,清康熙二十七年知縣靳文謨修,本縣學者鄧文蔚纂,,共十三卷?,F完本僅存孤本,藏北京圖書館,?!渡钲谂f志三種》便是以此孤本為底本。 第三部分為嘉慶《新安縣志》,,清嘉慶二十三年知縣舒懋官修,,江西學者王崇熙纂。前人多認為此志只有一個版本,,但本書校點者張一兵經比較,、研究,認為應有兩個版本,,即嘉慶二十四年新安縣署初刻本和嘉慶二十四年鳳崗書院修補本。今存初刻本二,,各有缺漏,,難以作為底本,因而張一兵挑選了嘉慶二十四年鳳崗書院修補本于廣東中山圖書館的藏本為底本,。 由此可見,,《深圳舊志三種》一書所收錄的這三種方志,皆是選取了目前所能尋得的最好版本,,其資料的珍貴性不言而喻,。但此書又絕非簡單的資料匯編,它的重點與特色在于詳實的??焙涂甲C,。且觀其校勘過程中所參考比對的資料之數量,便可窺見一斑,。 在天順《東莞縣志》正文前的校點本凡例中,,有如下文字: 本校勘以[明·天順]吳中修,,盧祥纂《重刻盧中丞東莞舊志》臺灣省藏本為底本(以下簡稱'底本'),,對勘本主要是[明·崇禎]張二果、曾起莘《東莞縣志》,、[清·康熙]郭文炳《東莞縣志》,、[清·宣統(tǒng)]陳伯陶《東莞縣志》、[清·康熙] 靳文謨《新安縣志》,、[清·嘉慶] 舒懋官《新安縣志》,、[明·嘉靖]黃佐《廣東通志》、[明·嘉靖]戴璟《廣東通志》,、[清·雍正]郝玉麟修,、魯曾煜纂《廣東通志》、[清·道光]阮元《廣東通志》,、[清·光緒]戴肇辰等《廣東府志》,、[清·康熙] 靳文謨修、鄧文蔚等纂《新安縣志》新安縣衙刻本(簡稱《康志》)和天津圖書館藏嘉慶二十四年新安縣署初刻本《新安縣志》等,。另外散見于其他地方志,、別集、筆記中與底本相同的篇章段落也有一些,,還有引用古人章句等處,,皆作為校勘參考之用,。 可見,,僅天順《東莞縣志》這一部分,主要的對勘資料便有十余本,,對于有多種版本的方志,,如康熙《新安縣志》,更是采用了最好的版本予以對照,,其他參考的地方志,、別集、筆記更是難以計數,。而此書的三種方志,,亦是互為對勘,以求最為準確,。尤其嘉慶《新安縣志》又稱《續(xù)新安縣志》,,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是對康熙《新安縣志》的更新、補充,、校訂,,其中有一些篇章段落乃是直接取材于康熙《新安縣志》。因而在此書的第二,、第三部分,,對這兩種方志進行校勘時,,十分重視兩者間的對勘,,可算是兩志間的互補了。 同時,,作者將底本上的文字逐字逐句的與各種歷史資料進行對照,,經過考證,在每一章節(jié)后逐條列出嚴密翔實的??庇?。此書正文下的每一條校勘,,皆可看出作者是將各種相關資料一一比照,,十分嚴謹、細致,。 隨手翻讀本書第41頁,,天順《東莞縣志》卷一·土產中的第八條校勘: 所謂'昭州月華寺',,恐有誤,。'昭州'在廣西平樂、恭城一帶,,未見有'月華寺'的記載,。歷史上最著名的'月華寺'在廣東韶州。[宋]蘇軾《東坡全集·卷二十二·詩·六十九首》有《月華寺》詩,。[宋]羅大經《鶴林玉露·卷九·東坡謫儋耳》:'坡之北歸,,經過韶州月華寺,值其改建法堂,,僧丐坡題梁,,坡欣然援筆,。'[清·雍正]郝玉麟修,、魯曾煜纂《廣東通志·卷五十四·壇祠志寺觀附·韶州府·曲江縣》:'月華寺,在城南一百里,,天竺僧智藥開創(chuàng),,唐招提法師演法之地。宋紹圣初重建,蘇軾題其梁曰:上祝天子萬年......',。[宋]張杲《醫(yī)說·卷七·積·食蜜不可食鲊》:'韶州月華寺側民家,,設僧供新蜜。'是,,'昭'當為'韶'字之誤,。 為這一地名的疑問,作者便參考了從宋至清,,由方志兼及詩集,、醫(yī)書的數種資料,論證出原文有誤,、所誤何處,、正解為何,有條有理,,娓娓道來,,讓人信服。 此書正文后還設有兩個附錄:'康熙新安縣志油印本疑誤錄'及'嘉慶新安縣志鉛排本疑誤錄',,分別針對兩個衍生本進行校正,。這兩個衍生本即廣東中山圖書館1962年據北京圖書館藏康熙《新安縣志》所謄寫的油印本,以及廣州光東書局1930年據嘉慶初刻本所重新排印的鉛排本,。這兩本衍生本,,因其印數較多、流傳較廣,,自面世以來,,在討論寶安、香港歷史時,,被大量使用,。但其錯漏眾多,長久以來以訛傳訛,,作者特立此附錄,,以正視聽。 自古以來,,每個地方的有識的當政者總是熱心修志,,這固然可算作自己的政績,但他們的目的絕非如此膚淺,,而是有著深遠的用意,。地方志,乃是一個地方的存史,,它所記錄的內容十分廣泛,。以本書中的康熙《新安縣志》為例,,它共分十三卷:輿圖志、天文志,、地理志,、職官志、宮室志,、田賦志,、典禮志、兵刑志,、選舉志,、人物志、防省志,、藝文志,、雜志。單從志名便可知,,此志的內容包羅萬象,,簡直可算是當時的新安縣'百科全書'了:輿圖志、天文志,、地理志說的是新安縣的天文地理,;職官志、宮室志,、田賦志,、典禮志、兵刑志,、選舉志從各方面展現出新安縣當年的政治經濟狀況,;人物志中滿是曾經的'深圳名人';藝文志則搜羅來各種關于新安縣的詩詞文章,。本書中收錄的其他兩種志書,,雖然分卷有所不同,但諸此內容皆包含在內,。自明以來,,深圳的過去種種,皆可從《深圳舊志三種》中找到痕跡,。 僅舉'深圳'此名之由來為例罷,。本書第271頁,《康熙新安縣志·地理志·梁》中有記載:'惠民橋,,在深圳,,河溝深浚,凡遇雨潦,、潮漲,,往來維艱;更有不知深淺,,動遭淹溺,。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巡檢廖膺寵建造石橋,,名曰惠民。'而此惠民橋,,正是今日深圳河上'人民橋'的前身,。如今,深圳河蜿蜒穿過繁華市區(qū),,'深圳'一名,,就來源于它,意指'深水溝',。 由此可見,,此書不僅收集、保存了珍貴的歷史資料,,讓眾多學者能夠追溯深圳的歷史源流,;且書中嚴謹、易懂的校點,、注釋,,讓一般的中學生即可看懂,它亦是普通的深圳市民們了解古代深圳的一扇窗口,。 但細細一想,,此書的作用又不僅僅如此。我相信,,每位讀者翻閱完此書,,在了解到歷史上的深圳的同時,許多觀念亦會隨之改變,。之前,,深圳在一般人看來是沒有歷史的,當它以極快的速度發(fā)展成為中國最具現代內涵的城市的時候,,我們以為這是個現代的神話,,它的產生有如'神跡'。但事實告訴我們,,沒有一個城市是從天而降的,,它們的形成無不經過長時間的鋪墊。而讀這本書,,其實就是探尋深圳的'童年'記憶,。作為一座典型的移民城市,,移民帶來文化的融會交流,同時也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文化同化與缺失,。讀過此書的深圳人不會再說深圳無歷史,,自嘲這座城市為'文化沙漠',而會有一種心靈上的認同,,繼而產生或多或少的歸屬感,。這本《深圳舊志三種》是在挖掘歷史,用以引起深圳人對本土文化的再認識,,而一座城市的歷史和文化被其市民所認識接受,,正是它生命的體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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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汐鈺文藝范 > 《東亞史研究中國民族史、地方史志,、考古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