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舟:曾獲第三,、第四屆郁達夫小說獎,,首屆中華文學基金會茅盾文學新人獎,,第二屆魯彥周文學獎,第六,、七,、八屆敦煌文藝獎,第二,、三,、四,、五屆黃河文學獎,首屆“漓江年選”文學獎,,2012年《小說選刊》年度大獎,,第十六,、十七屆《小說月報》百花獎,,第四屆《作家》金短篇小說獎,,2015年《當代》長篇小說年度五佳,第十一屆《十月》文學獎,,以及《青年文學》《西部》《飛天》等刊物獎及華語文學傳媒盛典年度小說家提名。短篇小說《出警》獲第七屆魯迅文學獎?,F(xiàn)任《延河》雜志社副主編。 誰的現(xiàn)實,,如何主義 ——《世間已無陳金芳》閱讀斷想 弋 舟 2014年,石一楓寫出中篇小說《世間已無陳金芳》,,該作品入選了中國小說學會排行榜的榜單,獲得了《十月》文學獎與百花文學獎,,一時“人人皆說陳金芳”,,堪稱年度重要作品。如今單行本面世,,石一楓在后記里自陳——
等到腰圍漸寬,,對自個兒的要求放松了,再加上著實編了幾年文學期刊又是一“現(xiàn)實主義”雜志,,在老同志的耳提面命和潛移默化之下,,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認同的審美標準也變得越來越簡單:夠不夠“可讀”,讀完之后有沒有一點兒哪怕是小感動,?感動之余能不能稍微耐人尋味地“可想”,?如果想來想去還想不明白,那就算一不留神寫出過得去的東西了,。而具體落實到個人操作,,則是通過塑造一兩個好人物,,再挖掘出這些人物與時代的勾連關系,來實現(xiàn)上面的效果,。這種觀念比較傳統(tǒng),,甚至稱得上陳腐,但也的確是我這幾年的真實感受,。
石一楓所編的那份“現(xiàn)實主義”雜志,,便是《當代》。關于這本被公認為中國現(xiàn)實感最強的文學刊物,,我們有必要重溫一下它的文學理念:《當代》奉行文學克隆真實的宗旨,,堅持以文學關注現(xiàn)實、關注百姓,、人生的立場,,長期關注讀者趣味,尊重讀者權利,,相信讀者格調(diào),,注重作品的當代性、社會性,、文學性,,尤重現(xiàn)實主義,堅持以反映當代生活為主的現(xiàn)實主義文學主張……
供職于這樣一份文學刊物的石一楓,,以他自己的腔調(diào),,重申了“東家”的文學訴求?!翱勺x”“可想”,,是他對于《當代》“關注讀者趣味,尊重讀者權利,,相信讀者格調(diào)”的具體闡釋,,“再挖掘出這些人物與時代的勾連關系”,便是“以反映當代生活為主的現(xiàn)實主義文學主張”的說明,。石一楓“一不留神寫出過得去的東西”,,類同于王朔當年的“一不留神就是一《紅樓夢》”,這是專屬北京作家的腔調(diào),,以戲謔躲閃莊重,,實則骨子里明白這世上焉有“一不留神”的便宜事兒。起碼,,此事在石一楓這兒沒那么便宜,,《世間已無陳金芳》獲得的美譽,斷非“一不留神”得來——它的作者“著實”編了幾年《當代》,“在老同志的耳提面命和潛移默化之下”,,才開始修正自己的審美認同,。簡而言之,石一楓“變”了,,不言而喻,,這就等同于招認了他從前與如今的兩樣。他將自己如今的審美認同稱之為“簡單”,,除去作家本人慣有的修辭習性不論,,我們當可追究一下石一楓眼中那對立于“簡單”的“復雜”。
我有理由推演,,石一楓所不再認同的“復雜”大約是指什么面目:不怎么關注讀者趣味,,不怎么尊重讀者權利,不怎么相信讀者格調(diào),,不怎么挖掘筆下人物與時代的勾連關系……這些“復雜”的面向,,如果用以上句式來總結(jié),是不是端的令人驚詫,?這是一個來自一線文學編輯的一手感受,,在日常的編輯工作中,幾年來,,石一楓想必著實飽受了此類作品的折磨,想一想我甚至都要同情石一楓了,。如若我們足夠誠實,、還算敏感,便會承認,,這種“復雜”文學對于我們的折磨,,的確充斥在我們當下的寫作與閱讀中。
“讀者的趣味”是什么,?“好看”也許應該是第一指標,。這種對于“好看”的要求有問題嗎?但曾幾何時,,我們的寫作竟開始以“好看”為敵,,這種作風被滋長起來,也許更大的原因依舊是出在寫作者的能力上,,寫得“不好看”,,一定要比寫得“好看”容易些吧?而將“好看”貶斥為“庸俗”,,簡直就更加容易和順手,。
什么是“讀者的權利”?看起來這像是淘寶賣家應該考慮的事兒——買家花了錢,就有權利得到自己中意的寶貝,。那么,,當一個小說家寫作之時,需不需要做出如此的考量,?這似乎不是一個問題,。考慮讀者的感受,,賦予作品一份“有效性”,,大約是每一個作家寫作時潛在預設給自己的前提;但同時,,作家也似乎真的可以宣稱自己的寫作并無如此之義務,,“我只尊重自己”,“我寫作的本質(zhì)從來都是僅僅面向自己的”,,這好像也是上帝賜予這個行當?shù)囊环萏貦?。兩種態(tài)度都沒錯,而且我也懷疑真的能將這兩個面向全然切割,。但當一本嚴肅的文學刊物開始強調(diào)“讀者的權利”之時,,說明我們的寫作可能已經(jīng)真的過度倒向了“自以為是”的那一面。相對于“迎合讀者”所能給我們帶來的風險,,在我看來,,今天也許“自以為是”更能夠傷害我們的寫作。小說家創(chuàng)作失敗之時,,最是容易給自己寫作的無能披上高冷的外衣——你們不喜歡,?OK,這本來就不是寫給你們的,。對于讀者的否定,,比對于讀者的尊重要輕易得多,它天然就是一個絕佳的庇護所,,方便寫作者逃避難度,,矯飾自己能力的欠缺。
“相信讀者格調(diào)”更是隱含著一個重大的判斷——原來讀者的格調(diào)并不必然低劣于作家,。如果這的確是一樁事實,,無疑會在很大程度上挫傷作家們內(nèi)心的優(yōu)越感。在我看來,,也許今天這種挫傷對于作家們是必要的和有益的了——我們太習慣于在情智上輕視讀者,,這幾乎就是上帝給藝術家設置的最大陷阱,上帝賦予藝術家傲慢的特權,,同時也給這份特權埋下了險惡的伏筆,。今天誰還在讀嚴肅文學,?如果我們足夠理智,就不難想象自己面對著的那一群人:他們可能都受過一些教育,,內(nèi)心柔軟,,“尚未打骨子里認同那些充斥我們今天世道的理直氣壯的邏輯”,重要的是,,他們于烈火烹油一般的熱鬧時代中,,還葆有一份對于文學的“不合時宜”的眷念。這樣的一群人,,我們有理由蠻橫地懷疑他們的格調(diào)嗎,?也許更為過分的是,我們甚至還習焉不察地對這樣一群人懷有一股荒謬的敵意,。沒人搭理,,我們那天賦的傲慢便無處安放,于是誰搭理我們,,誰就倒霉地成為了我們輕慢的對象,。
幾十年來我們在文學中的諸般探索,其意義之重大,,收獲之豐饒,,毋庸再次申明,現(xiàn)在,,腰圍漸寬的石一楓以他的寫作實踐,,提醒我們,其中某些“復雜”的路數(shù),,原來需要重新檢點,。當寫作趨向輕視讀者、罔顧時代,,沉迷于一己之吟哦,上帝給藝術家埋下的壕溝就擺在了眼前,。藝術的真諦永在云端,,一輩又一輩的傲慢者向上攀爬,卻撂倒在這同一條壕溝里,。要知道,,傲慢在上帝那兒,從來都被視為有罪,。
我也相信,,石一楓之變,“對自己的要求放松了”,,并非如他所言皆是外力使然,,就像我從來不相信一個成熟的作家會僅僅因為迫于外力,便改弦更張,從了某種潮流,。譬如當年的余華之變,,必定首先是余華本人的文學意識發(fā)生了扭轉(zhuǎn),是余華自己的心靈深處鬧了革命,,他不再滿足于自己曾經(jīng)的“復雜”,,開始形成新的寫作觀念,而這一切的出發(fā)點,,只是,,也只應該是發(fā)自文學的本意?!皞€體之我”與“復雜之美”本來不該成為文學的問題,,但當這些準則導向了空洞、無聊,、顧鏡自憐與裝神弄鬼時,,小說家還是“放松一下對自己的要求”吧,毋寧降低到如石一楓所言的“簡單”與“陳腐”之中——重拾文學“簡單”的常識,,去寫“陳腐”的“過得去的東西”,。
《世間已無陳金芳》就是這種“過得去的東西”。小說十分“好看”,,兌現(xiàn)了石一楓對作品“可讀,、可想”的審美標準,那顯而易見的時代性,,也落實了他“與時代相勾連”的文學企圖,。這部中篇小說的文學難度,在我看來,,較之那些“復雜”的篇章,,不逞多讓,尤其在我們的文學現(xiàn)狀下,,更是別具一份“校驗之用”的意義,。
石一楓在這部中篇里,的確在著力“塑造一兩個好人物”,。此“好”,,當然不是對于人物道德品行的論斷,是對于小說家朔造人物成功與否的衡量,。小說的主人公陳金芳,,被石一楓寫得非常“好”,,當“人人皆說陳金芳”時,,石一楓其實回應了一個重要的文學傳統(tǒng)——寫出能夠被人記住的文學人物,。我們今天的文學如若真的處在了頹勢,一個顯明的佐證便是:已經(jīng)很難有某部作品里的人物被我們記起,。這當然跟所謂的“人心浮躁”有關,,但也的確可被視為小說家能力與抱負的下降。石一楓回到了“簡單”,,而他所遵循的“陳腐”的創(chuàng)作原則,,不外乎是將筆下的人物“典型化”?!妒篱g已無陳金芳》再度提醒我們,,原來將筆下的人物“典型化”,依舊是一個行之有效和無法替代的寫作手段,。這也符合恩格斯的經(jīng)典論述:現(xiàn)實主義的意思是,,除細節(jié)的真實外,還要真實地再現(xiàn)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
“再現(xiàn)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一度是我們創(chuàng)作的律令,也因為“律令”,,才釀成了我們?nèi)缃衲撤N潛在的,、新的“律令”——將筆下的人物模糊化,以庸常驅(qū)逐傳奇,,似乎那樣,,才放之四海皆準,更加客觀與公正,;或者,,小說家干脆丟棄“放之四海皆準”的野心,將之視為妄念,,“我”只關心“我”,,視客觀與公正,既是幻象,,又是泡影,。這就是“律令”之下的文學焦土,極端之后的極端,,實在值得我們反省。文學中的“我”,,文學中的幻象與泡影,,都何其正當,但要達成這種正當,,除了從眾生中來,,從實有與具在中求,,也實在難覓他途;而文學之事,,“眾生”若不以“典型人物”來說明,,幾乎又是一個無法完成的想象。于是,,一種偷梁換柱的替代悄悄發(fā)生了:小說家開始過度迷信自己,,在寫作中,將自己一己的體認賦予“典型化”的想象和預期,,在潛意識里自認小說家本人便能夠代表眾生,,自己確認的“現(xiàn)實”才是唯一的現(xiàn)實,理直氣壯地將筆下的人物塑造得越來越不合乎人的常情,。一個寫作者,,如果有意對自己的這些傾向做出矯正,在我看來,,重拾對于現(xiàn)實主義一些創(chuàng)作原則的尊重,,幾乎是一個必然的選擇。現(xiàn)實主義天然便有一顆“理解之心”,,尊重“人的常情”,,是它的基本表征,它總是要力圖最大規(guī)模地喚起共鳴,,讓更多的人從中領取到自己的經(jīng)驗,,這些,都是治病的良方,。
石一楓筆下的陳金芳典型到什么程度,?這么形容可能并不夸張——她堪可成為我們這個時代某一部分女性的縮影。她們從鄉(xiāng)間來,,沉浮于都市,,最終歸于失敗。沒錯,,這部中篇的線索就是這么“簡單”,,一切都是在“俗套”中展開。但恰恰是這種“簡單”與“俗套”,,才直接有力地喚起了閱讀的共鳴,。陳金芳被評論者譽為了“中國版的蓋茨比”,艾略特將菲茨杰拉德的那部《了不起的蓋茨比》稱為“自亨利·詹姆斯以來美國小說邁出的第一步”,,“因為菲茨杰拉德在其中描寫了宏大,、熙攘、輕率和尋歡,,凡此種種,,曾風靡一時”,。如果陳金芳與蓋茨比之間真的能夠通約,那么宏大,、熙攘,、輕率和尋歡,凡此種種,,就正是我們今天風靡著的現(xiàn)實,。“《了不起的蓋茨比》是菲茨杰拉德最好的小說,,該書敏銳地抓住了當代社會生活的主題,,并以象征手法展現(xiàn)了‘美國夢’傳奇之下的嘲諷及悲悵?!薄@是《牛津美國文學詞典》中的詞條(真令人驚訝,,居然和我們的教科書使用著同一套理論),但我們卻不能將這個詞條完全套用給《世間已無陳金芳》,,這亦是我們需要遵從的“現(xiàn)實”,。
從丑變美,從窮變富,,還有比這兩點更能概括我們在這個時代的夢想嗎,?而美夢成真后迅疾的灰飛煙滅,還有比這更令人心碎的嗎,?石一楓讓這一切全部在陳金芳的身上展開?,F(xiàn)實主義要求石一楓必須據(jù)實摹寫,要求他對陳金芳們的理解與感知,,與陳金芳們的實際存在一致,。當我們在閱讀中被喚起了共鳴,就是認同了小說家石一楓據(jù)實摹寫的成功,。那個陳金芳宛如就在我們樓下的街道上徜徉彷徨,、向隅而泣,就在郊外某個奢華而隱秘的會所里觥籌交錯,、紙醉金迷,。她的命運之跌宕,遭際之陡峭,,“真實得就像一出舞臺劇”,。于是,一個時代心照不宣,、被我們一再提及卻曖昧規(guī)避的事實,,在小說中昭然若揭——原來,猛烈的、極致化的戲劇性已然是我們的現(xiàn)實,,今天的“現(xiàn)實”,早已脫離了我們給它預設的那份與“舞臺性”的對立,。
人生如戲,,這句比喻,似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準確地對應著現(xiàn)實,。然而果真是這樣的嗎,?有意味的是,當我從小說的語境下出來,,稍加琢磨,,卻又開始心存猶疑。我被這部作品的“現(xiàn)實主義”所蠱惑,,難免就要以現(xiàn)實去印證它,。那個就在我們樓下的街道上徜徉彷徨、向隅而泣,,就在郊外某個奢華而隱秘的會所里觥籌交錯,、紙醉金迷的陳金芳——我真的看到了嗎?事實卻是,,我們的周圍盡是些默默討生活的人,,他們更多的是過著陳金芳發(fā)跡之前的日子,處在“前陳金芳”的狀態(tài)里,,生活對他們而言,,只是生活,絕非戲劇,,美夢遠在天邊,,就算使出渾身解數(shù),丑的也還是丑的,,窮的也還是窮的,,哪怕不惜將靈魂抵押給魔鬼,也無從得享一個奇跡,,那種到死方休的忍耐和辛勞,,才是他們唯一的現(xiàn)實。當然,,妄圖將小說中的人物落實在現(xiàn)實里,,這看起來是有些蠢,就像十九世紀的俄羅斯人想要在鄰居中發(fā)現(xiàn)一個安娜·卡列尼娜,。我可能沒這么蠢,,這也不過只是一個小說家那份職業(yè)的偏執(zhí)在作祟,不由自主,,我就在翻檢著寫作之事的奧秘,,它對應著我眼下寫作的某種困惑,,也彌漫著寫作者個人“可想”的樂趣。
想到了著名的安娜·卡列尼娜,,就生出了這樣的比較:發(fā)生在這位十九世紀俄羅斯婦女身上的故事,,好像并不比我們的陳金芳更具“戲劇性”。托翁筆下的一切,,好像更符合我對“現(xiàn)實主義”“陳腐”的認識,,它也突兀,但并不是那么突兀,,它也陡峭,,但并不是那么陡峭,在某種意義上,,它甚至是溫和的,,一如我們慣常的生活。而陳金芳真的是有些“那么突兀和陡峭”了,,驟生驟死,,“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眼看”還真是“眼看”,就只一眨眼,,迅捷得如同小孩兒堆砌的積木,,沒有那種轟然坍塌的壯闊,不產(chǎn)生回響,,可不就像是一個兒戲,?如果說陳金芳真的寫出了我們的現(xiàn)實,那么,,我們的現(xiàn)實就是一個兒戲嗎,?這似乎也并非全然就是我們真實不虛的感受。這么對比,,當然是對石一楓不公,,料想他也沒有要去跟托翁較勁的意思,誰這么設計他,,他能跟誰急,。是說,我們也許可以在這樣的生拉硬扯中猜度:現(xiàn)實主義是否天然應當和緩一些,、“反戲劇性”一些,?高樓之高,必定對應在起得緩慢,高樓之塌,,必定具有回響轟然的聲色,,而這其間漫長的過程所醞釀出來的“戲劇性”,可能更加具有“邏輯感”,,更加平實也更加愴然,,更加能對應我們生命樸素的感受?吊詭的卻是,,我們又真的從陳金芳身上讀出了強悍的現(xiàn)實之力。這莫非就是今天并置于我們內(nèi)心感受中的事實:一方面,,溫溫吞吞,,依舊置身在那亙古庸常的“現(xiàn)實感”的慣性中;一方面,,萬事迅疾,,奇跡疊出,世界宛如做著一個不可思議的夢,。
現(xiàn)實從來都是“現(xiàn)在”的事實,,當“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變,我們內(nèi)心那種對于“現(xiàn)實主義”根深蒂固的想象,,也只能隨之發(fā)生動搖,。如何在寫作中呼應“現(xiàn)實”,怎么達成自己的“主義”,,這些事兒,,我目前“想來想去還想不明白”,這也是《世間已無陳金芳》帶給我的閱讀感受之一,,它滿足了石一楓“一不留神寫出過得去的東西”的最后一個指標,。
2016年2月24日,香榭麗 (本文經(jīng)作者本人授權) 選讀 第七屆魯迅文學獎|《十月》中篇小說:世間已無陳金芳(石一楓)① 第七屆魯迅文學獎|《十月》中篇小說:世間已無陳金芳(石一楓)② 第七屆魯迅文學獎|孟繁華:當下中國文學的一個新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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