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愛書者的心思大抵是一樣的,，遇好書如遇佳人，都想一睹為快,。這些年,，與各地愛書者交流多了，互贈書籍,，書來書往,，收到的好書委實不少。這些書,，凝結(jié)著作者的心血和智慧,，是他們愛書、淘書,、訪書,、買書、讀書,、藏書的見證,，也是他們的生命以獨特形態(tài)的體證。所以,，對師友的贈書,，我向來都是珍惜的，不止一次地去讀,，去揣想作者書寫時的快意,。

在這些書中,，有一些書是毛邊本，深夜裁讀,，趣味良多,，最好再下一點不大不小的雨，書聲沙沙,，雨聲細細,，多好啊，一個詩意盎然的夜晚,！

雨夜裁讀,，無需太多的要求，只要是一本好書,，那就是愛書者的好夢所在啊,。沏一杯清茶，擰亮臺燈,，心無旁騖,，隨手翻看一兩頁，沒有任何負累地讀下去,，興起則始,，興盡而止，沒有人催逼,，也沒有人叨擾,，這樣的閱讀無疑是快樂和幸福的。

雨夜裁讀,，是一種真正的閱讀姿態(tài),，這樣的姿態(tài)，屬于生命的姿態(tài),，使我們終生受益,。當(dāng)一個人凝眸于書本，凝神于文字,，雙唇微合,，雙眉微皺，似乎世界萬物都不存在了,。此間的閱讀,，如同蠶啃桑葉，如同士兵握槍沖刺,，如同人世間的陰晴圓缺,，許多的敬畏，許多的疑問,，許多的探究,，許多的思索,，許多的美麗與哀愁，都在這閱讀的行為中發(fā)生著,。

對毛邊書態(tài)度,，我有過從不喜歡到漸漸喜歡的轉(zhuǎn)變。原來,，收到或買到了毛邊書,，眼看著參差不齊，心里就想著一定要把它弄齊整了,。再說,，讀毛邊書，很急人的,，讀到緊要處,，書頁還粘連著，能不急人嘛,。多少本毛邊書都被我送到印刷廠一刀裁齊了。后來,，收到的毛邊書越來越多,，我也試著去接受毛邊書，天長日久,，再讀毛邊書,，也體悟到毛邊書的諸多好處來。一是可以培養(yǎng)自己慢閱讀的意識,。從來好書須慢讀,，走馬觀花終覺淺。讀毛邊書,，急不得,，也快不得。二是讀毛邊書,，需要小心謹慎地去剪裁,。所用的刀子不能太鋒利，也不能太鈍,，太鋒利,，傷手；太鈍,，傷書,。三是讀毛邊書，需靜心,，裁一頁,，讀一頁,，不失為靜心之一法，也是磨性子的一種捷徑,。四是無需書簽或標(biāo)記,，讀到哪兒，哪兒就裁開了,，沒裁開,，自然就沒讀啦。五是毛邊書開本大,，裁開后,，版式天地寬綽，適合做讀書筆記,。

裁毛邊書,，講究的人會用紅木小刀或者竹刀什么的，而我沒那么多講究,，隨便找來一把鉛筆刀,，裁剪開來，但此法不好掌握,，如果用力大小不均,，弄不好，就傷及書頁了,，裁破裁殘,，反而弄壞了毛邊書。有一天收到韋泱先生《舊書的底蘊》毛邊本,，躺在床上賞玩之際,，實在想看看序言和后記，但一時找不到小刀,，忽然發(fā)現(xiàn)孩子玩耍的飛輪,，這是一種塑料制品，葉輪很薄,，兩端呈圓弧形,，于是順手就用它裁讀，想不到,，竟然受用得很,，既不傷手，也沒有傷及書頁,，飛輪劃過紙張,，沙沙作響，與窗外的雨聲交相呼應(yīng),，實在比得上甜美動聽的音樂了,，這是一種美妙的天籟,。

對于這種“三面任其本然，不施刀削”的毛邊書,，許多人都很喜歡,，它看似不整齊，毛毛糙糙,，但卻樸素大方,，原始而有質(zhì)感，有一種“拙的美”,。魯迅,、周作人先生都很喜歡。魯迅曾說：“我喜歡毛邊書,，寧可裁,，光邊書像是沒有頭發(fā)的人——和尚或尼姑?！彼缒甑暮枚嘀?，包括他編輯的雜志《莽原》《奔流》等都采取毛邊書的形式裝訂。現(xiàn)代書話作家唐弢也說：“我覺得看蓬頭的藝術(shù)家總比看油頭的小白臉來得舒服,?！边@種書，最適宜書蟲子們把玩,、激賞了，在下雨的夜晚,，青燈古卷,，書香氤氳，摩挲之間,，人與書,，人與物，人與景,，融合相生,，精神的愉悅就難以言表了。

（胡忠偉/文 刊于燕趙都市報2018年3月30日第1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