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氣連枝,，同聲相應，同志合道……

    韓愈生前稱他“先生”,，孟郊眼里他是“鳳凰”,，賈島筆下他是“賢人”。

    唐朝盧仝,，祖籍范陽,，即今涿州人。后世評論：仝性高古介僻,，所見不凡近,。唐詩體無遺，而仝之所作特異，自成一家,，語尚奇譎,，讀者難解，識者易知,。

    

    1,、朋友韓退之    

    自稱玉川子的盧仝一生與官場無涉，卻有不少在官場行走的朋友,，文學大家韓愈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

    我的朋友韓退之，大抵,，盧仝不會像二十世紀一些人喊著“我的朋友胡適之”招搖過市,，他稱韓愈的字，叫韓愈“退之”,，有時亦稱韓愈“韓君”,、“韓侯”，或帶上韓愈的官職,，叫韓愈“韓縣令”,、“韓員外”。韓愈則敬之以“玉川先生”,。

    彼此間的尊重不僅僅在嘴巴上,，還在心里。

    下雪了,，日子苦寒難過,，向誰訴呢，“天王二月行時令,，白銀作雪漫天涯,。山人門前徧受賜，平地一尺白玉沙,。云頹月壞桂英下,，鶴毛風剪亂參差。山人屋中凍欲死,，千樹萬樹飛春花,。菜頭出土膠入地，山莊取粟埋卻車,。冷絮刀生削峭骨,，冷虀斧破慰老牙。病妻煙眼淚滴滴,，饑嬰哭乳聲呶呶,。市頭博米不用物,，酒店買酒不肯賒。聞道西風弄劍戟,，長階殺人如亂麻,。天眼髙開欺草芽，我死未肯興嘆嗟,。但恨口中無酒氣,，劉伶見我相揄揶。清風攪腸筋力絕,，白灰壓屋梁柱斜”……韓愈是最好的傾訴對象,，盧仝便寫了一首“苦雪寄退之”：“柴門沒脛晝不掃，黃昏繞樹棲寒鴉,。唯有河南韓縣令,，時時醉飽過貧家”。

    是朋友,，該拉一把就拉一把,，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俸錢供給公私余,，時致薄少助祭祀”,，物質(zhì)上也好,，精神上也好,，多多少少，是一片心意,。

    韓愈走進盧仝在洛陽的家,。“玉川先生洛城里,，破屋數(shù)間而已矣,。一奴長須不裹頭，一婢赤腳老無齒,。辛勤奉養(yǎng)十余人,，上有慈親下妻子”……盧仝彼時的日常生活，正如韓愈筆下描述的一樣,，貧困,，盧仝面對的貧困是韓愈想不到的。韓愈有一雙觀察細致入微的眼睛,，亦有一支洞明人情世態(tài)的辣筆,。

    元和二年，公元807年,，韓愈為國子博士,，來到東都洛陽，其后做員外郎、河南縣令,，有五年時間生活在洛陽,。盧仝決計將家從揚州搬到洛陽，亦幾乎在同樣的時間,。到洛陽來,，是上天的安排嗎？是上天安排的他們相識嗎,？倘若是上天安排,，那么能很快把他們拉到一起的就是文字結(jié)成的紅線了。

    對文字敏感的韓愈讀到了同樣對文字敏感的盧仝的文字,。盧仝的文字,，奇特，率性,，堅硬,，有一股他所不能掙脫的磁力，不同于詩經(jīng),，不同于楚辭,，不同于漢樂府，亦不同于李白的將進酒與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欣賞如此別開生面的文字,，他拍手稱快并為之傾倒。

    他們見面了……

    元和四年,，公元809年,，農(nóng)歷三月二十六日，韓愈和盧仝與著作郎樊宗師自洛陽出發(fā),，一起開始嵩山之游,。第一天，他們到少室山謁隱士李渤,，住在玉泉寺,。第二天，樊宗師因病回了洛陽,，李渤和道士韋濛,、僧榮加入，他們同登太室山,，宿封禪壇,，下石室，在龍?zhí)端贯?。第三天,，觀啟母石,，遇道士趙玄……

    這樣的有益身心、增加友誼的游歷,，在他們,，應該不止一次吧？

    元和五年,，歲次庚寅,。盧仝次子添丁降生。這年,，發(fā)生月全食,，因之盧仝寫成一首一千多字長詩，韓愈為之感動,，以“月蝕詩效玉川子作”和之,。元和六年，韓愈又有“寄盧仝”詩,，贊道：先生事業(yè)不可量,，惟用法律自繩己。春秋三傳束高閣,，獨抱遺經(jīng)窮終始,；再贊道：先生抱才終大用，宰相未許終不仕,。假如不在陳力列,，立言垂范亦足恃……

    

    2、朋友孟簡和孟郊

    元和七年,，公元812年,。春天,，韓愈調(diào)回京城長安復任國子博士,。“忽見除書到,，韓君又學官,。死生縱有命，人事始知難,，烈火先燒玉,，庭蕪不養(yǎng)蘭”……聽到消息時，盧仝正在常州刺史孟簡家做客,，他感慨萬端,，連寫五首詩，對韓愈的前路表示擔憂,，更表示祝愿：……誰憐野田子,，海內(nèi)一韓侯,。左道官雖樂，剛腸得健無,。功名生地獄,，禮教死天囚。莫言耕種好,，須避蒺藜秋,。

    孟簡亦是盧仝的朋友。他剛由諫議調(diào)任常州刺史,。

    盧仝洛陽的朋友圈,，基本亦是韓愈的朋友圈。

    吟出“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和“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孟郊亦在這個朋友圈。孟郊和孟簡論起來,，晚一輩,，孟郊喊孟簡“從叔”。

    孟簡出現(xiàn)在盧仝詩中,，亦多次出現(xiàn)在孟郊詩中,。

    孟郊字東野，一世貧寒,，數(shù)遭不幸,，“東野連產(chǎn)三子，不數(shù)曰輒失之,，幾老,，念無后以悲”，韓愈了解他,，同情他,，跟他走得很近，兩人常有贈答唱和,。

    孟郊年歲比韓愈大,，在朋友圈中是長者，盧仝稱孟郊“孟夫子”,。孟郊晚年定居洛陽后,，建了座生生亭，作詩紀念,，盧仝登生生亭,，作“孟夫子生生亭賦”，惺惺自道“予小子戇樸,，必不能濟夫子欲,。嗟自慚承夫子而不失予兮,，傳古道甚分明。予且廣孤目遐赍于天壤兮,，庶得外盡萬物變化之幽情,。然后慚愧而來歸兮，大息吾躬于夫子之亭”,。

    盧仝生卒年存在爭議,，從傳下的文字推斷，他應該不會長于孟郊,?！盁┚爸略~，哀我老更狂,。 狂歌不及狂,，歌聲緣鳳凰。鳳兮何當來,，消我孤直瘡,。 君文真鳳聲，宣隘滿鏗鏘”……這是孟郊答盧仝的詩,。孟郊寫給盧仝的詩不只這一首,，還有一首“忽不貧喜盧仝書船歸洛”：貧孟忽不貧，請問孟何如,。盧仝歸洛船,，崔嵬但載書。江潮清翻翻,，淮潮碧徐徐,。夜信為朝信，朝信良卷舒……

    僅從詩題,，或即可窺盧仝與孟郊的朋友情誼,。盧仝與孟簡的朋友情誼，則更有盧仝的名篇“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見證——

　　日髙丈五睡正濃,，軍將打門驚周公,?？谠浦G議送書信,，白絹斜封三道印。開緘宛見諫議面,，手閱月團三百片,。聞道新年入山里，蟄蟲驚動春風起,。天子須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仁風暗結(jié)珠琲瓃，先春抽出黃金芽,。摘鮮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至尊之馀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柴門反關(guān)無俗客，紗帽籠頭自煎吃,。碧云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面。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fā)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蓬萊山，在何處,，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髙隔風雨,。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命,，墮在巔崖受辛苦，便為諫議問蒼生,，到頭還得蘇息否,？

    那年因朋友孟簡從常州寄來的新茶，盧仝的詩情與茶香一同奔涌而出,。亦因這奔涌而出的詩情,，那年盧仝始與茶圣陸羽齊名并提，有了茶仙的尊稱,，以致后世忘了盧仝對美酒當年亦情有獨鐘,。

    本文主要參考資料：全唐詩，中華書局1960年版；唐才子傳全譯,，貴州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唐詩紀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圖片說明：1,、盧仝小像。

              2,、相關(guān)文字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