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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讀全書,，我最感興趣的是“卷六”，即關(guān)于李霽野的一組文章,。作者是李霽野的學(xué)生,，在李的晚年，“只要有機(jī)會去天津,，我總要去先生寓所呆一會兒,，因為我不但愛先生的文章，更愿意坐在先生身旁去感受一次無形的熏陶,?！崩铎V野的作品，有兩本我讀過不止一遍,，一是所著《魯迅先生與未名社》,，一是所譯《四季隨筆》。很遺憾在他生前沒能想法子去拜訪一下,。這種遺憾還有不少,，前些時在有關(guān)汪曾祺的活動上，我也曾講過類似的話,。與自己后來心儀的人失之交臂,，是人生一大憾事，可是當(dāng)初錯過了,，就再也沒有機(jī)會彌補(bǔ)了,。
著名翻譯家李霽野（1904-1997）是魯迅的學(xué)生 我后悔沒能去拜訪李霽野，是因為后來讀了《魯迅,、許廣平所藏書信選》（湖南文藝出版社1987年1月出版）,、《魯迅研究資料（16）》（天津人民出版社1987年1月出版）所收錄的《許廣平往來書信選》，還有刊物上登載的許廣平給周作人的幾封信,，覺得關(guān)于魯迅身后母親的生活費問題,，包括周作人究竟何時開始出錢，與通常說法有些出入,；而這批信件中不同人所寫,，又有不一致處，而這就涉及李霽野,。如李霽野1938年9月23日致許廣平：“老太太仍精神甚佳,，不過經(jīng)濟(jì)方面二先生僅于今年送十五元零用，他們夫婦也間月輪流去一次,，坐坐而已,，小孩們是不上門的。據(jù)云用款至多是支到陽歷年底,。二先生到處借錢,，據(jù)說也是實情，他現(xiàn)每月孔德領(lǐng)百至百五十元,，燕京八十,，基金會譯書他自信已不作，傳說教育部（北京）每月二百元（但此尚待調(diào)查,，有人說沒有）,，豐一在孔德和燕京教書,，得薪也當(dāng)在百元以上。等他自動負(fù)責(zé)恐無望,，老太太也不肯找他去,，你若寫信可寫你在滬無法領(lǐng)及（已寄之款也可說），并云聽說近即無法（不必說我傳）,，請他酌力按月?lián)?fù)多少,，看覆信如何，再商其他辦法,?！痹S廣平同年10月1日致周作人：“目下兩地生活，絕無善法,。生與海兒,，即使行乞度日，然太師母等春秋甚高,，豈能堪此,，又豈先生等所忍坐視。中夜彷徨無計,，特具陳經(jīng)過,，乞先生憐而計之，按月與太師母等設(shè)法,，幸甚,！”魯瑞同年10月17日致許廣平：“現(xiàn)在時勢如此，百物奇貴,，滬寓自不易維持,，八道灣老二亦深悉此中困難情形，已說明嗣后平寓在予一部分日常用費由伊自愿負(fù)擔(dān)管理,，惟老大名下平滬共計三人休戚相關(guān)終須一體,。”魯瑞同年11月8日致許廣平：“老二自一月起管我一部分用費,，擔(dān)任若干尚未說明,。賢媳經(jīng)濟(jì)情形予亦深悉，希斟酌現(xiàn)狀,，每月能籌出若干寄我轉(zhuǎn)付家用,，再行核奪可也?！卑催@里所說的“一月”當(dāng)指次年即一九三九年一月,。然而再看宋琳1937年10月21日致許廣平：“八道灣太師母月費仍照常送來，約每月來探視一次，二先生因?qū)W校停止,，頗受影響,。”則周作人按月供給母親生活費的時間,，較之魯瑞所說為早,。似乎魯瑞有一段時間對于許廣平未據(jù)實相告，只因許廣平聽了李霽野的建議直接給周作人寫了信,，她才說起二兒子即將付錢。而作為許廣平代理人的李霽野有一段時間也不明真相,。而宋琳與周家關(guān)系更為密切,，對西三條的情況要熟悉得多。這種第一手材料,，顯然比譬如俞芳等人后來所寫的回憶可靠一些,。當(dāng)然如果能與李霽野核實一下，或許就更為穩(wěn)妥,。不過上面提到的兩本書雖然出版在李霽野生前,，我找出來對照著讀卻已是在他去世之后了。關(guān)于魯迅的回憶堪稱“汗牛充棟”,，多關(guān)乎事業(yè)與思想方面,，對日常生活卻講得很不夠，他的生平留有不少空白,，有些雖知一二但不能坐實,，上面說的即為一例。說實話,，憑借現(xiàn)有的那些材料,，還不夠為魯迅寫一本實實在在的傳記。
魯迅致李霽野的手跡 《釣臺隨筆》中《一片晚秋的楓葉落了》一篇中說：“我與李霽野先生聊天的內(nèi)容,，除了他感興趣的國內(nèi)外大事及當(dāng)前熱門話題,，就是與魯迅有關(guān)的人與事了。例如關(guān)于魯迅與朱安夫人的關(guān)系,，我曾告訴李先生,，坊間有本專談魯迅、許廣平,、朱安三人感情糾葛的書,。作者說，有一次朱安為魯迅縫制了一條新棉褲,，放在魯迅的床上,，滿指望他能穿上，但魯迅卻把它扔出門外，使朱安非常傷心,。李先生斬釘截鐵地說,，魯迅絕不可能這樣做，魯迅對朱安雖然沒有愛情,，但平常相敬如賓,，對她的態(tài)度還是好的。李先生每次去魯迅家,，都是朱安出來端茶送水,，從未見到魯迅對朱安有什么不尊重的表現(xiàn)。有一次,，李先生與臺靜農(nóng),、韋素園三人去魯迅家，臨別時魯迅對他們說：‘明天你們?nèi)藖砦壹页酝盹??！?dāng)時他們聽了有點奇怪，但第二天還是按時赴約了,。魯迅說：今天是我的生日,，邀你們來熱鬧熱鬧，妻子特意做了家鄉(xiāng)口味的酥雞,，讓你們嘗嘗,。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在魯迅的家里還是有一種夫妻和睦的氣氛的。李先生曾幾次跟我說,，他想專門就此寫篇短文,，以澄清這種不實的誤傳?！卑础叭用扪潯币皇?，見載于孫伏園《哭魯迅先生》（1936年11月《瀟湘漣漪》第二卷第八期）：“一天我聽周老太太說，魯迅先生的褲子還是三十年前留學(xué)時代的,，已經(jīng)補(bǔ)過多少回,，她實在看不過去了，所以叫周太太做了一條棉褲,，等魯迅先生上衙門的時候,，偷偷地放在他的床上，希望他不留神能換上,，萬不料竟被他扔出來了,。老太太認(rèn)為我的話有時還能邀老師的信任，所以讓我勸勸他,。魯迅先生給我答話卻是不平庸的：‘一個獨身的生活,，決不能常往安逸方面著想的,。豈但我不穿棉褲而已，你看我的棉被,，也是多少年沒有換的老棉花,，我不愿意換。你再看我的鋪板,，我從來不愿意換藤繃或棕繃,，我也從來不愿意換厚褥子。生活太安逸了,，工作就被生活所累了,。’”是以李霽野的相關(guān)質(zhì)疑,，未必確當(dāng),；然而他所補(bǔ)充的關(guān)于魯迅與朱安關(guān)系的回憶，假如屬實的話,，自可以與此并存,?！安⒋妗敝辽俦饶欠N單單憑印象（其實是人云亦云）得出的簡單化,、片面化的判斷，更接近于歷史的真實,。
我與林谷先生久未見面,，又不常通音問，不免如閑聊天地拉雜說了很多,，就此打住,。這本書印得很好，假如提點意見,，就是大概是出版社給配的那些圖實在可有可無,，達(dá)不到與文“并茂”，然此亦一己之見而已,。 本文刊2018年1月5日《文匯報 筆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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