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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煌煌幾頁史書

 ——想起了淮陰候韓信

□肖銅 

      捧讀《史記》,，尤其愛看《淮陰侯列傳》，是被韓信勝戰(zhàn)攻取,、無一敗績的“略不世出”所折服,，還是被他功成反累,、 夷滅三族的“乃謀畔逆”所感喟，自己也說不清……

“亮煌煌幾頁史書,，亂紛紛萬馬逐鹿,！”那是一個豪杰并起“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亂世,，韓信出身沒落的貴族家庭,，父母早逝，家徒四壁,，貧得只剩下一把劍（大概是祖?zhèn)鞯模┱炫宕髟谏砩?。韓信生活能力又極差，既不會經商,，又不愿務農,，到處蹭飯吃。好在韓信還挺要臉,，南昌亭長的妻子嫌惡他,，以至晨炊蓐食——老早做好飯，躲在被窩里吃掉,。韓信吃了閉門羹就沒有再去過,。后來，要不是漂母賜飯數月之久,，一代名將很可能因饑餓而走上絕路,。

少年時的遭際說明了什么？說明韓信的雄才大略不為人知,，英雄無用武之地,！就像百合花一樣,，在迎風怒放之前,，都被身邊野草譏笑為另類的草。韓信似乎沒有在意賺錢和糊口這些生活瑣事,，沒有因周圍人鄙視的眼光而煩心,，甚至市井屠戶的胯下之辱，他也沒有懷恨在心,，乃至后來貴為楚王,，衣錦還鄉(xiāng)，還任用這位屠戶做了中尉,。

    司馬遷為寫《淮陰侯列傳》,，曾專程赴淮陰，還到韓信母親的墓地進行了探究,。墳墓所在地寬敞高聳,，旁邊可以安置萬戶人家,。淮陰人告訴太史令,，韓信老母連喪葬費都無處籌措,，他卻到處找尋并選擇這樣的位置，意在富貴后可以安置眾人守墓,，足見年少時的韓信已經樹立了非同尋常的遠大志向,。

據說，韓信墓前的祠堂有副對聯(lián):“生死一知己,，存亡兩婦人,。”是說,，韓信走向輝煌和末路都因“一知己”蕭何,，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韓信再生和被誅都因兩位婦人,，一個是漂母，一個是呂后,。

秦朝末年,，天下大亂，陳勝和吳廣斬木為兵,、揭竿而起,，四面八方的英雄豪杰紛紛響應。這時,，韓信家鄉(xiāng)同樣爆發(fā)了起義,，項羽和叔叔項梁拉起了一支義軍，于是韓信“杖劍從之”——舉著自己的寶劍就參軍了,。然而,，屢次給項梁、項羽建言獻策都沒被采納,，因此“居麾下未得知名”,。后來，漢王劉邦入蜀,，韓信脫離楚軍歸順了漢王,。起初只做了接待賓客的小官，輾轉才當上了掌管軍糧的治粟都尉,。

這時,，伯樂出現了，就是對韓信有知遇之恩的蕭何,。蕭何“填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形同劉邦的大管家,。當時，劉邦屢戰(zhàn)屢敗,，前途暗淡,，手下的將士跑了不少，韓信也跟著跑了,。蕭何因為幾次和韓信交流,，認為他是“國士無雙”的奇才，于是上演了一幕“蕭何月下追韓信”的大戲,。

    在蕭何的力薦之下,，韓信登臺拜將，進而給劉邦分析了天下大勢和項羽的弱點,，提出了舉兵東向,、奪取三秦的正確決策。作為飽受白眼甚至曾受胯下之辱的草根統(tǒng)帥,，作為空負萬丈才,、長期不被重用的戰(zhàn)神，韓信終于有幸被發(fā)現而有了出頭之日,，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揮師定三秦,，“擒魏,，取代，破趙,，脅燕”,，濰水殺龍且，垓下滅項羽,，指揮了安邑之戰(zhàn),、井陘之戰(zhàn),、彭城之戰(zhàn)等經典戰(zhàn)役,，天下莫敢與之相爭。確實是“雄糾糾一代名將,，野茫茫十面埋伏,！”用《資治通鑒》話說：“漢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皆信之功也,?！表n信也因此先后任左丞相,、相國、齊王,、楚王,、淮陰侯。集將,、相,、王、侯于一身,，恐怕自古唯此一人,。
    韓信是卓越的軍事家，卻不是合格的政治家,。在楚漢戰(zhàn)爭膠著之際,，謀士蒯通多次勸韓信擁兵自立為王，與項羽,、劉邦三分天下,，連項羽都對當年這位“鉆褲襠的小子”搖動橄欖枝?？身n信總念念不忘劉邦給他的機會,，特別是面子。用他的話說：“漢王遇我甚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必嵬▌t以“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蓋天下者不賞”為由苦苦相勸,，而韓信始終抱著“漢終不負我”的幻想,，不忍叛漢。等天下漸定,，劉邦連下韓信齊王,、楚王的封號及兵權，貶為淮陰侯,。天下大勢越來越好,，韓信的官反而越做越小，“信知漢王畏惡其能,，常稱病不朝從,。”過上了近乎軟禁的生活。

這時,，韓信才深切懂得“狡兔死,，良狗亨；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的道理,，故與部將,、時任代相陳豨謀反，還沒等動手,，就被呂后與蕭何設計殺害于長樂宮,。當年當斷不斷，后來天下已定,，既無謀反的資本,，部屬也沒有反叛的動力，韓信甚至想假傳詔書赦免各官府服役的罪犯來抵抗朝廷,，又怎么可能成功,。難怪當年蒯通說他：“猛虎之猶豫，不若蜂蠆之致螫,；騏驥之局躅,，不如駑馬之安步！……”韓信曾笑項羽部下生病可以流淚,，而有了戰(zhàn)功,，刻好的大印放在手里磨去了棱角，也舍不得給人,，是婦人之仁,，殊不知因漢王劉邦給車坐、給衣穿,，就把身家姓命托付給一位不靠譜的“政治流氓”,，不也是政治上不成熟的婦人之仁嘛！
        韓信是一位有人性,，同時又有人性弱點的人,。韓信對劉邦知恩圖報，寧肯舍棄江山,，而不違背做人的底線,，說明他盡管不是合格的政治家，卻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厚道之人,。韓信貴為楚王時,，專程到下邳召見曾經分給他飯吃的那位漂母，賜給她黃金千斤,，兌現了“吾必有以重報母”的諾言,。這也是韓信的可敬和可愛之處。

說韓信有性格上的弱點,，就是他居功自傲,。甚至與周勃、灌嬰,、樊噲這些開國元勛交往,，他都感到羞恥。劉邦曾問韓信：“像我的才能能統(tǒng)率多少兵馬,？”韓信說：“陛下不過能統(tǒng)率十萬,。”反問：“你怎么樣,？”回答說：“韓信將兵,，多多益善?！睔獾脛罘创较嘧I：“您越多越好,，咋還被我俘虜了？,！”因此,，司馬遷曾感嘆，假使韓信能夠謙恭退讓,，不夸耀自己的功勞,，不自恃自己的才能，他在漢朝的功勛足以和周朝的周公,、召公,、太公這些人相比，后世子孫就可以享祭不絕,！

封建王朝,，開國功臣很難逃脫功高蓋主的淵藪。試想國家統(tǒng)一,、四海升平,、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王侯將相各安其位,，有誰會無緣無故再生“掀揭天下之心”？只能說君王人性方面的弱點所致,！就像韓信立了不世之功,，縱橫天下時都沒有謀反，猛虎關進了囚籠還怎能又憑借什么來僭越。劉邦就多給他幾個“甜棗”又有何妨,，韓信這種性格的人,，怎么可能不自始至終死心塌地地追隨你。因此,，高祖從平叛陳豨的軍中回到京城,，見韓信已除，既高興又憐惜,。為什么劉邦心情很復雜,，大家可想而知。
    韓信的一生像流星一樣短暫,，從家貧如洗的乞食少年,，到叱咤風云的軍事統(tǒng)帥，前后不過十幾年,，至死也不過35歲,。韓信的一生更像流星一樣耀眼，從無足輕重的馬前卒,，到一步登天的大將軍,，逐步展示出他的經天緯地之才。他不僅在軍事實踐上親自指揮了若干大小戰(zhàn)役,，創(chuàng)造了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經典戰(zhàn)例，而且在兵法和戰(zhàn)術研究方面有很多獨創(chuàng)的東西,。韓信非凡的軍事才能從何而來,？有人說他師從尉繚先生，有人說得益于謀士廣武君李左車,，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其實,，韓信是幸而有一,、難得有二的曠世奇才，是上天賜予劉邦乃至漢朝的一份厚禮,，卻落得這樣的下場,，確實像清代學者王志湉所云：“氣蓋世力拔山，見公束手,；歌大風思猛士,，為之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