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惠州到儋州,,是一段很顛簸的路程,。 在現(xiàn)代交通工具的庇護之下,我可以先乘坐飛機抵達海口,,然后從??诖畛碎_往洋浦的長途汽車,在一個叫木棠路口的地方下車,, 然后,坐上一輛由兩輪摩托車改裝的缺乏減震系統(tǒng)的三輪摩托車,,五公里的路途,,暴土揚塵中,當(dāng)摩托車的引擎停止工作時,,我睜開眼,,看到了路邊的東坡書院。 這是在交通設(shè)施極度發(fā)達的21世紀,。 900多年前,,北宋,公元1097年,,六十二歲的蘇東坡,,在經(jīng)歷了半年的漂泊后,終于從自己已經(jīng)“不辭長作嶺南人”的惠州輾轉(zhuǎn)數(shù)地,,來到了遠離大陸的海南島,。 (圖中藍線為貶謫路線,紫線為回顧大陸的路線,。) 當(dāng)我們從地圖上查看蘇軾從惠州到海南的旅途時,,就會明白其中艱味: 從惠州到藤州,再至雷州,,與弟弟蘇轍作生死別后,,渡海至儋州(當(dāng)時海南的行政區(qū)劃名為昌化軍) 坡翁一生詩詞中,豪邁者有之,,柔情婉約者亦有之,,但最攝人心魄者當(dāng)屬悲壯之情。 在人的一生中,,最銷魂的一種感情就是離別之情,,而在所有的離別中,生離死別更是到了銷魂的極致,。 當(dāng)時,,六十二歲的蘇東坡已經(jīng)沒有伴侶,生命中最后一位愛人也已魂歸惠州西湖六如亭,,他的身邊只有小兒子蘇過相伴,。 在蘇東坡一生的感情線索中,主線只有一條,那不是和他的兩任妻子和一位侍妾之間的線索,,而是和他的弟弟蘇轍(子由)之間的感情,。 蘇軾、蘇轍二人自同出眉山進京趕考之后,,聚少離多,,但書信不斷,二人相互間有著大量的詩詞相和,。 當(dāng)中最著名的一首當(dāng)屬三十歲的蘇軾在山東密州寫給弟弟的那一首水調(diào)歌頭
蘇子瞻與蘇子由的最后一次相聚正是在他貶謫儋州的路上。 雷州(今湛江市轄),,成為兄弟二人的最后一次相聚之地,。 在這里,蘇軾寫下了一生中悲壯至極,、銷魂至極的西江月
儋州,中和鎮(zhèn),,東坡書院,,是我此行最重要的一站。 從北京一路南下,,六千里路,,星夜不息,可真到了這一刻,,也是凝淚無語默然垂首,。 這里的東坡像與其他所有地方的造型都不一樣。我們熟知的蘇東坡的形象,,必須是戴著一頂高高的帽子,,表情中有著看低一切的萬丈豪情,。 那頂高高的帽子,,是蘇軾的標志,據(jù)說在北宋,,因為蘇東坡的緣故,,曾經(jīng)流行過以高帽為美。 當(dāng)然,,那是在坡翁盛年的事了,。 來到海南島的坡翁,一個甲子已過,,這時的境遇是“乘桴且恁浮于?!保又D蠉u的日照毒辣剛烈,,遠勝大陸,,若還慣以中原漢服,實在難擋其酷,。 于是,,我們看到的是這樣一位農(nóng)家裝扮的老人,一臉的焦慮與滄桑,。 在東坡書院里,,我一直在反復(fù)吟誦著他當(dāng)年離開儋州復(fù)歸中原時的《別海南黎民表》,仔細玩味,,才能體會到坡翁的一時之無奈與對于無常人生的豁達,。
說來也是不好意思,,我在來儋州前就聽說,,在東坡書院的售票處,你可以買票,,也可以當(dāng)場背誦三首東坡詩詞,,憑此入院。 我當(dāng)然是要背誦的,。 可還沒背半句,,就被“監(jiān)考官”小姑娘制止了:“請連題目一起背誦”。 我當(dāng)時真的很尷尬,。你們知道,,蘇軾的很多詩詞,作品本身朗朗上口,,但題目超長且晦澀難記,,比如《至濟南李公擇以詩相迎次其韻二首》,這種詩名比比皆是,。 只好作罷,,買了一張門票進場。 但我還不甘心,,在書院內(nèi)休息的工夫,,挑了三首名字短小精悍的坡詩,當(dāng)然,,其中必須要有一首與海南有關(guān)系的,。 在離開儋州之前,我終于在東坡書院外背誦了三首坡詩,。 這三首其實也是有特別意義的,。 第一首選的是坡翁來儋州前的
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黃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這是貶謫生涯中,,蘇東坡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第二首選的就是蘇東坡離開海南時寫給當(dāng)?shù)匕傩盏?/p>
——當(dāng)我念出這個標題時,我看到監(jiān)督背誦的小姑娘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我知道,,這首詩,,是儋州當(dāng)?shù)厝俗羁粗氐?/p> 第三首,當(dāng)然是蘇東坡在臨終前幾個月,,對自己一生的終極總結(jié),,也是我之所以有此次旅行的根源。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 詩已讀罷,,心滿意足,拿了那張很有紀念意義的入場券,,拜別坡翁,。 謝謝觀賞,再見 無犀 原創(chuà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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