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1864—1957)是一個多藝兼擅的藝術(shù)家,蔬果是其尤為擅長的科目,,而葫蘆又是蔬果中最為常見的題材,。齊白石一生創(chuàng)作了數(shù)以百計的葫蘆題材繪畫。在其藝術(shù)生涯中,,葫蘆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繪畫小科目,,但就其藝術(shù)內(nèi)涵和藝術(shù)特色而言,在其繪畫中自有其不一樣的趣味,。本文小中見大,,梳理齊白石傳世的葫蘆繪畫題材作品近百件,就葫蘆題材繪畫演進的歷史,、齊白石葫蘆畫的特色及在其藝術(shù)生涯中的地位等多方面展開論述,,從不同角度了解齊白石的藝術(shù)成就。 一,、葫蘆題材繪畫的演進 葫蘆題材之繪畫,,最早可追溯到宋元時期。此時,,葫蘆多附屬于人物畫中,。舉凡道釋、高士或行樂圖,,多有葫蘆作為配飾者,。此時葫蘆之功能,多為容器或法器,,且均為畫面之配角,,不足以登上大雅之堂,,如馬遠《曉雪山行》(臺北“故宮博物院”藏)中便有馱著行裝的毛驢背上拴著葫蘆,,李嵩的《市擔(dān)嬰戲》(臺北“故宮博物院”藏)中作為玩具的葫蘆等等。在李公麟的人物畫中也不時可見作為配飾的葫蘆,。據(jù)此可看出作為邊緣畫科的早期葫蘆畫的嬗變歷程,。 明代畫家中,以葫蘆入畫者,,大多為人物畫家,,亦有少數(shù)山水畫家。就筆者閱歷所及,,大致有戴進,、張、黃濟,、劉俊,、萬邦治諸家。除此之外,,亦不乏一些佚名畫家,。 圖1 《劉海戲蟾圖軸》明劉俊軸絹本設(shè)色 139x98厘米中國美術(shù)館藏戴進和劉俊所繪均以“劉海戲蟾”為主題。戴進(1388—1462)所繪為《二仙圖》(廣東省博物館),,以劉海與鐵拐李入畫,。劉海衣衫襤褸,手舉大蟾,,腰間懸掛兩只葫蘆,,赤腳與鐵拐李行走于山間。劉俊所繪為《劉海戲蟾圖》(圖1),,劉海手捧金蟾,,右肩懸掛一葫蘆,行走于波濤洶涌之水面。前者所繪之劉海具野逸之氣,,后者則具富貴之氣,。無論野逸、富貴,,劉海均憨態(tài)可掬,,開懷于天地間,表現(xiàn)出豁達,、超然之態(tài),。 戴進為“浙派”領(lǐng)軍人物,以山水見長,,兼擅人物,,“神像人物雜畫無不佳”1,,畫風(fēng)粗獷,,頗具野趣,;劉俊曾于成化,、弘治間供奉內(nèi)廷,,官錦衣都指揮,“山水人物俱能品”2,。畫風(fēng)工整細(xì)膩,,受南宋院畫影響尤甚,具皇家氣象,。戴進之作并無款識,,只鈐三印:一為朱文長方印“東吳”,,一為朱文方印“靜?”,,一為白文方印“賞音寫趣”;劉俊則只署窮款“劉俊”,。二者均為職業(yè)畫家,,代表明代早、中期“浙派”和院畫風(fēng)格,。兩人所繪葫蘆均為大丫腰葫蘆,,美觀實用。劉海戲金蟾的故事在民間可謂家喻戶曉,,而劉海在八仙中被尊為能給人帶來錢財,、子嗣的吉祥神。所以,,在其出場時總是葫蘆伴身,,寓意著驅(qū)邪納福。葫蘆是劉海的標(biāo)準(zhǔn)配飾,,既是法器,,也是容器,,但更多還是一種吉祥的象征,。所以,在其畫像中總是不離不棄,,成為僅次于金蟾之外的法物,。 同樣的葫蘆配飾也出現(xiàn)在明代畫家黃俊和張的人物畫中,。黃濟的《礪劍圖軸》(北京故宮博物院藏)中所繪葫蘆是朱葫蘆,朱砂有驅(qū)邪之意,,畫中有一縷青煙飄入葫蘆中,,很明顯,這里的葫蘆是一種法器,,有降妖伏魔之功能,。黃濟是明代早中期的宮廷畫家,官直仁智殿錦衣鎮(zhèn)撫,,該圖款識為:“仁智殿錦衣鎮(zhèn)撫三山黃濟寫”,,鈐“克美”和“日近清光”二印,;張翀的《散仙圖》(廣東省博物館藏)所繪葫蘆亦懸掛于腰間,,從作者的題詩可看出畫中主人之神仙身份:“早披內(nèi)景愛玄虛,遂向仙官配羽衣,。謁帝中宵升紫府,,課經(jīng)清晝掩松扉。洞邊舊說青牛度,,鼎內(nèi)今看紫雪飛,。花甲初周還更轉(zhuǎn),,長生應(yīng)是得真機,。”葫蘆也是仙人的法物,,上面有數(shù)斑點,,顯示其已具有一定的年代。《圖繪寶鑒續(xù)纂》稱其人物“著色古雅,,得人物之正傳,,而又不俗,時人故爭重之”,,從此圖之賦色及格調(diào)可看出此評是很有道理的,。 而在畫院畫家萬邦治的《醉飲圖卷》(廣東省博物館藏)中所描繪的葫蘆則與高士們的其他行裝如古琴、酒甕,、畫卷,、圍棋、書籍等一樣胡亂放置于地上,,高士們則醉態(tài)百出,,唯有書童提著酒壺周旋于人群中。這里的葫蘆或為酒器,,與上述之法器一樣,,都是畫中主人不可或缺之重要配件。 在明代一些佚名畫家的作品中也偶爾可見葫蘆畫作,,《漁樵雪歸圖》和《村女采蘭圖》(均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可算一例,。前者描繪漁夫和樵人冒雪行于山間小橋上,漁夫肩扛漁具,,樵人背托樹枝,,而樹枝旁則掛著一葫蘆,;后者描繪一村姑山中采蘭,,而腰間懸掛兩只葫蘆。兩畫所繪之葫蘆均為容器功能,。從畫風(fēng)看,,前者用筆粗率,山石,、樹干似有“浙派”之風(fēng),,當(dāng)為明代早中期作品;后者兼工帶寫,,似為職業(yè)畫家所為,。 當(dāng)然,明代以葫蘆為題材的畫作還有很多,,此不一一贅述,。值得注意的是,在明代早中期出現(xiàn)的葫蘆畫中,,畫家多供奉內(nèi)廷或多為職業(yè)畫家,。他們所繪之葫蘆均為寫實。而在當(dāng)時的文人畫家中,幾乎找不到葫蘆的影子,。這就說明,,葫蘆題材的繪畫,因其特有的吉祥寓意,、驅(qū)邪和實用功能,,更多地被普通民眾和專業(yè)畫家所接受,而專門反映畫家筆情墨趣和文人情思的文人畫,,似乎對葫蘆題材并無興趣,。很顯然,這與清代以來的文人畫壇,,應(yīng)該說是迥然有別的,。 圖2花卉碩果圖清金農(nóng)冊頁紙本設(shè)色 24.6×30.9cm 1761年中國國家博物館 清代以降,葫蘆隸屬于花鳥畫中蔬果一科,,如金農(nóng)《花卉碩果圖》冊(圖2)中便出現(xiàn)葫蘆,,與其他蔬果、花卉,,如枇杷,、茄子、西瓜,、蘿卜,、水仙、柿子,、石榴等一樣成為畫面的主角,。但同時也有不少畫家仍然將葫蘆作為配飾,如黃慎所繪的《三酸圖》,、《李鐵拐拈花圖》(天津美術(shù)學(xué)院藏),、李育的《李仙幻象圖》扇面(中國國家博物館藏)、居廉的《壽星圖》等均是如此,。 晚清民國以降,,以吳昌碩、齊白石為代表的畫家將葫蘆題材的繪畫發(fā)揮到極致,。他們不僅將葫蘆作為繪畫本體來描繪,,更賦予葫蘆多重文化內(nèi)涵,這就使得一個極為小眾的繪畫科目升堂入室,,引起美術(shù)史學(xué)者的垂注,。 20世紀(jì)以來,曾經(jīng)畫過葫蘆的畫家尚有陸恢,、趙叔孺,、陳師曾,、王震、陳樹人,、俞劍華,、李苦禪、唐云,、沈子丞,、朱屺瞻、劉海粟,、宋省予,、陳大羽、錢君陶,、許麟廬,、黃幻吾、王個簃,、李道熙,、程十發(fā)、趙少昂,、丁衍庸,、喬木、黎雄才,、啟功,、蘇葆楨、方召麐,、李魁正,、楊善深、謝之光,、婁師白,、梁崎,、方濟眾,、崔子范、馮其庸,、饒宗頤……,。但是,單就葫蘆在其畫家藝術(shù)生涯中的比重及其傳世作品的數(shù)量而論,,則齊白石之外,,尚無出其右者。 二,、齊白石葫蘆繪畫的類型 葫蘆因其肚大口小而成為盛酒之天然器物,,更因其諧音“福祿”,、“護祿”,其枝莖稱“蔓”,,“蔓”與“萬”諧音,,“蔓帶”與“萬代”諧音,“福祿”,、“萬代”,,是乃“福祿壽”齊全,因而成為吉祥的寶物,;同時,,從傳統(tǒng)風(fēng)水上講,葫蘆嘴窄身肥,,所收煞氣,,易入難出,因而是驅(qū)邪納福,、化解各種不利風(fēng)水的法物,。在葫蘆的文化含義中,它承載了傳統(tǒng)文化中的無數(shù)內(nèi)涵,,寄托著一種美好的愿望,。更重要的是,在中國畫題材中,,葫蘆更能表現(xiàn)出一種豁達,、包容、恣肆,、淋漓的大寫意狀態(tài),。而齊白石的繪畫,無論是繪畫題材,,還是繪畫技法,,可以說都與葫蘆有著不解之緣。葫蘆題材,,更為受眾所喜聞樂見,,雅俗共賞,因此,,作為一個接地氣的職業(yè)畫家,,和常以普通民眾所欣賞的題材入畫的花鳥畫家,齊白石自然對葫蘆題材情有獨鐘,。 圖3鐵拐李像齊白石軸紙本設(shè)色 77.5×40cm 1913年北京畫院藏 在齊白石花卉蔬果題材的繪畫中,,葫蘆題材出現(xiàn)的時間較晚。現(xiàn)在所見到的齊白石繪畫中出現(xiàn)葫蘆,,最早的是作于1913年的《李鐵拐像》(圖3),。該圖也和明清時期畫家所繪人物畫一樣,,葫蘆只是人物的配飾,并非主角,。真正將葫蘆作為繪畫主體來創(chuàng)作,,則是在齊白石“衰年變法”以后。自此,,葫蘆畫斷斷續(xù)續(xù)均有創(chuàng)作,,一直持續(xù)到其歸道山。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現(xiàn)存齊白石葫蘆繪畫,,至少有近百件,就其數(shù)量而言,,雖然不占主流,,但在其花鳥畫中,卻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重頭戲,。在與其他畫家相比較中,,齊白石可謂是葫蘆繪畫的集大成者。即便是其私淑的名家吳昌碩,,在數(shù)量和題材上,,與其相比,也稍遜一籌,。 以數(shù)量和繪畫技法而言,,齊白石的葫蘆繪畫大致可分為三類:一類是以葫蘆為主題的設(shè)色畫,多以大塊的積墨描繪葫蘆葉,,再以藤黃或鵝黃畫葫蘆,,再或者在葫蘆上輔之以螳螂、蜻蜓或其他草蟲,,大片的葉子往往以隨意的藤蔓相連接?,F(xiàn)在所見最多的齊白石葫蘆畫,多屬此類,;一類為白描或純水墨,,只以淡墨勾出葫蘆的輪廓,再配之以簡短的題句,,或者輔之以大塊的墨葉,,此類作品較為少見,在其葫蘆繪畫中約占一成左右,;另一類則是人物畫中,葫蘆為配飾,,頗類明人所繪的葫蘆,,多繪一人物作為法器或容器懸掛在身,,如所繪《鐵拐仙圖》(日本京都國立博物館藏)、《羅漢圖》等即屬此類,。這類作品極少,,筆者僅見過數(shù)件而已。因第三類作品本質(zhì)上還是屬于人物畫,,故不在本文討論之列,。 三、齊白石葫蘆繪畫的藝術(shù)特色 圖4葫蘆齊白石軸紙本設(shè)色 66.5×35cm無年款北京畫院藏 齊白石所繪葫蘆畫,,多為大寫意,。這些繪畫,秉承了他一貫的繪畫作風(fēng),,即以恣肆淋漓的潑墨法,,并以大片的色塊來渲染葫蘆葉及葫蘆,是其衰年變法以后畫風(fēng)的代表,。他所繪葫蘆,,在畫面本身之外,寄寓了作者的情思,,如《葫蘆》(圖4)中題識:“人笑我,,我也笑人”,與其常見的人物畫中的題識“人罵我,,我也罵人”可謂如出一轍,,都是在一種輕松詼諧的筆觸中表現(xiàn)出對世態(tài)的不滿和嘲諷。而另一件《葫蘆》則題識曰:“頭大頭小,,模樣逼真,,愿人須識,不失為君子身”,,也同樣寄寓了葫蘆以人格魅力,。齊白石通過葫蘆,婉轉(zhuǎn)地表達自己的繪畫理念,,并在畫中題上小詩,,使其葫蘆畫得以進一步升堂入室,如題《葫蘆圖》云:“丹青工不在精粗,,大涂方知礙畫圖,。嫩草嬌花都賣盡,何人尋我買葫蘆,?!?這種既在畫中表達藝術(shù)思想,同時也表現(xiàn)出文人情趣的創(chuàng)作模式,,與齊白石所心儀的明代畫家徐渭(1521—1593)可謂如出一轍,。有意思的是,,徐渭也曾畫過一件大寫意葫蘆,是其《花卉雜畫》卷(日本泉屋博古館藏)中的一段,。徐渭在其上題識曰:“世間無事無三昧,,老來戲謔涂花卉。藤長荊闊臂欲枯,,三合茅柴不成醉,。葫蘆依樣不勝楷,能如造化絕安排,。不求形似求生韻,,根撥皆吾五指裁。胡為乎,?區(qū)區(qū)枝剪向葉裁,;君莫猜,墨色淋漓雨撥開,?!蓖瑯右彩潜磉_其潑墨大寫意的理念,“不求形似求生韻”與齊白石的“丹青工不在精粗,,大涂方知礙畫圖”有異曲同工之妙,。齊白石的大寫意花卉,師承徐渭,、八大山人,、吳昌碩諸家,而從葫蘆這一極為小眾的邊緣科目,,便可看出其取法徐渭的痕跡,。 圖5葫蘆齊白石鏡芯紙本墨筆 64.5×34cm 1949年北京畫院藏 作為一個極具生活情趣的職業(yè)畫家,葫蘆題材的畫也與齊白石其他繪畫一樣,,妙趣橫生,,雅俗共賞。雖然很多葫蘆繪畫在構(gòu)圖,、技法等方面有諸多相似之處,,但齊白石長于在畫中題寫詩詞或短句,以增加其文化附加值,,讓看似千篇一律的葫蘆畫活靈活現(xiàn),,賦予其不一樣的視覺沖擊力。如《畫葫蘆》中題七言詩:“劫后殘軀心膽寒,,無聊更變卻非難,。一心要學(xué)葫蘆訣,無故哈哈笑世間”4,表現(xiàn)出劫后余生之后的豁達,;另一幅《畫葫蘆》中再題七言詩:“風(fēng)翻墨葉亂猶齊,,架上葫蘆仰復(fù)垂,。萬事不如依樣好,,九州多難在新奇”,則是在描繪葫蘆的千姿百態(tài)之外,,指出時局的混亂在于不切實際的變革,,導(dǎo)致“九州多難”?!耙罉印币辉~在吳昌碩的葫蘆繪畫中最為多見,,是“依葫蘆畫瓢”的代名詞。齊白石沿襲此法,,使“萬事不如依樣好”成為他的經(jīng)典名句,,被后人所廣泛應(yīng)用。在89歲時,,他所繪的白描《葫蘆》(圖5),,仍然自題:“年年依樣”,說明“依樣”一詞幾乎已貫串其藝術(shù)嬗變的始終,。 在另一幅《畫葫蘆》中,,齊白石再題詩:“涂黃抹綠再三看,歲歲尋常汗?jié)M顏,。幾欲變更終縮手,,舍真作怪此生難”,表達其繪葫蘆意在求“真”而不會求“怪”,,即便年年歲歲均尋常無奇,,終究不會“變更”,這與他在另一幅《葫蘆》(圖6)畫上所題的七言詩“別無幻想工奇異,,粗寫輕描意總同,。怪殺天工工造化,不更新樣與萍翁”可謂相互呼應(yīng),,秉承其一貫的藝術(shù)理念,;而在另一幅《葫蘆》(圖7)中所題:“遠遠西山夕照斜,名園春盡寂無華,。幽花臥地?zé)o人賞,,何況葫蘆舊樣瓜”,其意境與徐渭的《墨葡萄詩》“半生落魂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fēng),;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藤中”極為相近,均有一種懷才不遇的幽怨,。所不同者,,在齊白石的筆下,大多是通過黑色幽默的筆法來表達其內(nèi)心的曲折,,其畫面是喜慶的,,這與徐渭畫面中所透露出的冷逸是有天壤之別的。齊白石的大寫意葫蘆,,大多以濃淡深淺各不同的大塊墨葉和各種形態(tài)的垂藤相陪襯,。單就垂藤一項,齊白石就畫過無數(shù)以“藤”為主題的獨立之作,。在其詩集或繪畫題跋中,,也多次提及畫藤,如《畫藤》詩:“青藤靈舞好思想,,百索莫解頭緒爽,。白石此法從何來,飛蛇亂驚離草莽”5,,自言畫藤師承青藤(徐渭),,并從蛇的形態(tài)悟出畫藤三昧。他在一幅《藤蘿》中也題識:“畫藤不似木本,,惟有青藤老人得之,。余三過都門,喜畫藤,,未知觀者何如”6,,在此言及畫藤的源流來自徐渭。再如《春藤》詩:“西風(fēng)昨歲到園亭,,落葉階前一尺深,。且喜天工能反復(fù),又吹春色上枯藤,?!?其他如《題畫藤》、《秋藤》,、《老藤》,、《畫藤花》、《己未年藤蘿正開,,余避亂離家》等,,均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詩畫相得益彰,。作為畫面陪襯和點綴的藤蔓,主要是為烘托視覺感很強的葫蘆。齊白石在一首題為《葫蘆架未整齊,,石鐙庵老僧笑之,,戲答》的詩中寫道:“三年閉戶佛堂西,咬定余年懶最宜,。隨意將瓜來下種,,牽藤扶架任高低?!?據(jù)此可看出“牽藤”的配搭,,成為齊白石筆下葫蘆不離不棄的最佳選擇,。(圖8) 圖6葫蘆齊白石托片紙本設(shè)色 137.5×34.5cm無年款北京畫院藏 圖7葫蘆齊白石托片紙本設(shè)色 138×34cm無年款北京畫院藏 圖8葫蘆齊白石托片紙本設(shè)色 137×34cm無年款北京畫院藏 圖9葫蘆齊白石紙本設(shè)色 133.5×33.5cm無年款北京畫院藏 圖10葫蘆齊白石軸紙本設(shè)色 135×33cm無年款北京畫院藏 在齊白石葫蘆畫中,,為了使各種藤蘿表現(xiàn)出不同的姿態(tài),他一般直接用墨分五色相區(qū)分,,有的則以紫色,、赭色或淡綠等交相輝映。他所繪的藤蔓雖有程式化傾向,,但由于所搭配之葫蘆的經(jīng)營位置千變?nèi)f化,,并配以不同的題跋文字,故畫面仍然不覺相似,。關(guān)于這一點,,齊白石本人在一幅《葫蘆》(圖9)題跋中言及:“客謂余曰:君所畫皆垂藤,未免雷同,。余曰:藤不垂,,絕無姿態(tài),垂雖略同,,變化無窮也,,客以為是?!敝皇恰按埂倍煌?,便可變化萬端。在另一幅《葫蘆》(圖10)中,,齊白石再題:“畫藤以垂為佳,,牽籬扶架最難大雅,余故不辭萬幅雷同,?!彪m然齊白石自謂“萬幅雷同”,實際上由于布局,、藤蔓,、葫蘆、題跋、印章甚至紙型的千差萬別,,他已有效地避免了畫面的相似感,。在齊白石看來,“天工”并不會雷同,,只要遵循“天工”去畫,,自然也就各具其態(tài)了。 圖11葫蘆齊白石鏡芯紙本墨筆 55×19.5cm無年款北京畫院 齊白石的藤蘿,,有的環(huán)繞葫蘆,,墨趣橫生;有的則隨風(fēng)飄逸,,與葫蘆穿插呼應(yīng),。在落筆處,往往多飛白,,如龍飛鳳舞的草書,,流暢而遒勁。這些藤蔓,,成為連接墨葉與葫蘆的紐帶,。即使采摘下來的葫蘆,也有枯藤相伴,,使畫面不至于枯燥,、單一。藤蔓襯托中的齊白石葫蘆,,因而更具生命力,。(圖11) 在藤蔓之外,齊白石往往在葫蘆畫中綴以螳螂,、螞蚱,、天牛、蝗蟲,、蜻蜓,、蜜蜂、蝴蝶等草蟲或小雀,,且多為精致工細(xì)之筆,,使得葫蘆畫工寫結(jié)合,既豐富了畫面的視覺感,,又使葫蘆回歸到“天工”的原生態(tài)環(huán)境中,,給人以鮮活靈動之感。 四,、結(jié)語 和其他花卉蔬果畫一樣,,齊白石的葫蘆畫,,是其寫意精神的代表。尤其是衰年變法以后,,其葫蘆畫題材出現(xiàn)的頻率極高,,直到晚年,還可見到他自署“九十六歲,,白石”的葫蘆畫作品,。他在多幅畫中,反復(fù)提及所繪葫蘆均為“依樣”,。這種“依樣”,,不是“依”前人之“樣”,而是“依”造化之“樣”,。他在一件《葫蘆蝗蟲》斗方中題識:“余曾見天畸翁院落有藤一本,,其瓜形不一,始知天工自有變更,,使老萍不離依樣為之也,。”正是因為大自然豐富多彩,,“自有變更”,因而齊白石“依樣”為之,,也就不會雷同了,,這道出了寫生的真諦。 圖12三葫圖陳師曾軸紙本設(shè)色尺寸不詳無年款天津美術(shù)館藏 齊白石的花卉蔬果受吳昌碩影響較大,,但唯獨于葫蘆則不然,。吳昌碩葫蘆畫大多構(gòu)圖繁密,且葫蘆多交織在藤蔓和綠葉中,。垂藤多用赭色,,葫蘆葉則多用墨骨,再以淺色花青暈染,,畫面顯得繁復(fù),,如作于1914年的《葫蘆圖》(清華大學(xué)美術(shù)學(xué)院藏)、1915年的《籬邊秋果張如錦》(浙江省博物館藏)及無年款的《碩大無朋圖》(天津工藝美術(shù)學(xué)院藏)等即是此例,。這與齊白石葫蘆畫的簡潔明快形成對比,,可謂各有千秋。對齊白石衰年變法起著重要影響的陳師曾,,也有過畫葫蘆的記錄,。他的葫蘆畫多以淡墨勾出葫蘆輪廓,再以淺綠色填充,,葫蘆葉與藤蔓也多為濃淡深淺不一的綠色,、赭色寫就,,形似重于神似,極少用潑墨法,,如《三葫圖》(圖12)即為其葫蘆代表,。很顯然,吳昌碩,、陳師曾這兩位在齊白石藝術(shù)生涯中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畫家,,其葫蘆畫與齊白石并未有直接的師承或相通之處。 葫蘆畫雖然只是齊白石花卉蔬果中的一個小小分支,,但小中見大,,從其不同題材、不同時期,、不同技法的葫蘆畫中,,可以窺測其花卉畫演變的痕跡,以及其一貫堅持的藝術(shù)理念和創(chuàng)作態(tài)度,。正如有學(xué)者指出的,,齊白石這種“帶有泥土味的形象不是簡單的寫生和記錄,只是一種文化的記憶,,是傳達文化的一個媒介”9,。這對于我們從不同側(cè)面了解齊白石藝術(shù)全貌,無疑是具有裨益的,。這或許便是探討齊白石葫蘆繪畫的意義所在,。 注釋: 1徐沁:《畫錄》卷二,于安瀾編:《畫史叢書(三)》,,上海: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63年版。 2姜紹書:《無聲詩史》卷六,,于安瀾編《畫史叢書(三)》,,上海: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63年版,。 3丹尼·茜:《當(dāng)代收藏:在圣弗朗西斯科亞洲藝術(shù)博物館的齊白石收藏》,,載王明明主編《齊白石國際研討會論文集》(下),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10年版,,第645頁。 4 《齊白石詩集》,,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版,第96頁,。 5 《齊白石詩集》,,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版,第91頁,。 6李松:《畫吾自畫——齊白石花木題材作品》,,載王明明主編:《齊白石國際研討會論文集》(上),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10年版,,第150頁。 7 《齊白石詩集》,,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版,第90頁,。 8 《齊白石詩集》,,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版,,第95頁,。 9陳履生:《家園未剩閑花地,橘柚葡萄四角多——齊白石蔬果題材解讀》,,載王明明主編:《齊白石國際研討會論文集》(上),,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10年版,,第4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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