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于2003年，曾刊于《湖南大學學報》2004年第1期,?？l(fā)時因版面所限，文字略有壓縮,，今據手稿補足,。）
[摘 要] 老子既不以“老”為姓氏，又不以“老”為名字,，但卻以“老子”見稱于后世,，這是很值得研究的。在先秦文獻中,，老子本來稱作“老聃”,?！袄献印笔菓?zhàn)國中期黃老學派的發(fā)明，與諸子蜂起和稷下學宮“列大夫”的出現有密切關系,?！袄献印钡囊馑己汀袄蠋煛庇行┫嗨啤熤匈Y格最老水平最高者為“老師”,，子中資格最老水平最高者為“老子”,。黃老學派借這個名字來推尊他們的學術先師，以便壓倒其他諸子,。從文獻來看,，“老子”這個名稱的廣泛流行，是從漢朝才開始的,。至于《史記》中所載老子的籍貫和家世,，則多有漢人虛構的成分,。
在有關老子的研究中,有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一直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那就是：老子既不以“老”為姓氏，又不以“老”為名字,，但卻以“老子”見稱于后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對這個問題的解答，無疑有助于開啟老子身世迷宮的大門,。 最先為老子作傳的司馬遷回避了這個問題,。試圖對這個問題作出解答的是在漢代以后才開始流傳的一則神話故事：老子一生下來就是一個白胡子老頭，所以稱為“老子”,。這一說法當然是毫無科學性的,，但它充分表明了古來人們對這個問題的好奇以及試圖弄清楚這個問題的強烈愿望。
一
從《史記》中《老子列傳》的敘述來看,，司馬遷時代的人對于老子何以稱為“老子”,，就已經是不清楚的。這反映在有關老子究為何人的三種說法上,。在三種說法中,，司馬遷認為老聃相對說來是最為可信的一種，但他對老萊子和太史儋這兩種說法也沒有排除,。今人錢穆在《老子辨》一書中竭力否定《老子》五千言的作者是老聃,，認為《老子》一書應該出現在《莊子》之后。現在看來這種說法已經站不住腳了,。湖北郭店出土的公元前300年前的楚簡中已經出現了完整的《老子》,，這表明《老子》已經流傳了很長時間，《老子》成書于孔子之前的舊說不應當輕易否定,。那么,，《老子》一書的作者是否一定為孔子曾經拜訪過的老聃呢?既然《老子》的寫作年代不再存在大的疑問,，我們對這一說法也就基本上可以肯定。西漢劉向采集歷史材料編成的《說苑》中所載叔向回答韓平子問“剛與柔孰堅”的一段話引到了《老子》：
老聃有言曰：“天下之至柔,，馳騁乎天下之至堅,。”又曰：“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剛強,；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span>
這兩句話，上句見于《老子》之四十三章,，下句見于《老子》之七十六章,。叔向為晉平公時人，與孔子同時,，叔向引用《老子》中語并明確說明是老聃的話,，可知《老子》的作者當為老聃無疑。 《論語》中載有幾處孔子評論《老子》的話,。一處為《憲問》篇對《老子》之六十三章“報怨以德”的評論：
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span>
又一處為《為政》篇發(fā)揮《老子》之七十一章“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中華本作“知不知上，不知知,，病,。”）的話：
子曰：“由!誨女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span>
還有一處為《衛(wèi)靈公》篇對《老子》之五十七章“我無為而民自化”的評論：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從上述幾個例子來看，《史記·孔子世家》與《禮記·曾子問》所載孔子向老聃問禮的說法應當不是沒有根據的,。 問題是,，《老子列傳》所載老子的姓氏籍貫是否可信?它們與“老子”這個稱呼之間到底有什么關系? 《老子列傳》開篇說：
老子者，楚苦縣厲鄉(xiāng)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
這幾句話已成為兩千多年來有關老子的最基本的常識，因為除此之外,，我們看不到其他不同的記載,，但其間并不是沒有疑問的。 頭一句介紹老子籍貫的話,，就令人產生懷疑,。“苦”,、“厲”,、“曲仁”三個詞作為地名連在一起，實在是太奇怪了,?！翱唷弊值囊馑疾挥媒忉?，“厲”的意思是害人的惡鬼,，“曲仁”的意思是不仁?？鬃釉f：“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論語·里仁》）而老子恰恰生在不仁之里,，而此不仁之里恰又屬于厲鬼之鄉(xiāng)，厲鬼之鄉(xiāng)恰又屬于苦難之縣,。世上哪有這么巧合的事,？這顯然是古人依據老子“人之大患，在吾有身”的厭世思想作出的虛構,。老子向往高度自治的小國寡民,，設有縣、鄉(xiāng),、里等建制的社會當然不會是雞犬之聲相聞的小國,，所以編造老子籍貫的人要用苦、厲、不仁給它們命名,。清朝閻若璩等人曾指出這句話中的“楚”字是一個錯誤,，因為“苦縣”在老聃生活的時代屬于陳國，還沒有納入楚國版圖（黃汝成《日知錄集釋》卷二十五“傳記不考世代”引）,?！肚f子》曾提到孔子南之沛見老聃，老聃本為沛縣人也說不定,。 老子的名氏與他的籍貫一樣,，多半也是虛構出來的。首先,，在《史記》以前的各種文獻中,，從來沒有出現過老子姓李名耳的記載，甚至根本沒有出現過李耳這個名字,。假如老子確實名叫李耳的話,，像他這樣一個在《戰(zhàn)國策》（見《齊策》《魏策》）、《莊子》（見《內篇》《外篇》《雜篇》）,、《荀子》（見《天論》）,、《韓非子》（見《解老》《喻老》）、《呂氏春秋》（見《君守》）,、《列子》（見《黃帝》《說符》）等多種文獻中都被提到或引述過其言論的大名鼎鼎的人物,，他的名氏是不可能不留下一些蛛絲馬跡的。 其次,，“姓李氏,，名耳，字聃”這句話也難免讓人產生懷疑,。在春秋時代乃至戰(zhàn)國中期以前,，姓、氏是兩種不同性質的稱謂,?！妒酚洝穼⑵浠鞛橐徽劊Ｓ谩靶漳呈稀钡奶岱▉斫榻B戰(zhàn)國之前的人物,，曾經受到很多有識之士的譏評,。在春秋時代以前，姓為男女所共有,，氏則為男子所獨有,。姓以標名血統(tǒng)，同姓不相通婚,。男子一般只稱氏而不稱姓,，但并非所有男子都有氏,。氏是國王、卿,、大夫,、士等貴族男子用以顯示身份地位的一種標志，同姓的男子不一定同氏,。如國王以“王”為氏,，國王的兒子以“王子”為氏，國王的孫子以“王孫”為氏,，諸侯則以封國的名稱為氏,，一般貴族則以他本人的官職封邑或祖父的字為氏，諸如此類,，不一而足,。庶民與奴隸一般只有名而沒有氏，為了區(qū)分相同的人名,，有時會在他們的人名前加上所從事的職業(yè),，如匠石、輪扁之類,。 人人有氏以及姓氏合流,，是戰(zhàn)國時代貴族社會解體的結果。以商鞅變法為代表的通過獎勵耕戰(zhàn)以提高國力的改革消除了貴族與平民的界限,，標志貴族身份的氏失去了社會基礎,，但在社會變革中失去了貴族地位的人并不會放棄他們原先的氏，為此同時,，平民經由耕戰(zhàn)而獲取爵位的人數大增,，這些人也必然要給自己弄一個氏。于是,，到秦朝統(tǒng)一全國之后,，氏變得和姓一樣，僅剩下表示血緣的意義,。因此，《史記》中普遍采用“姓某氏”的方式來介紹人物也就不足為奇了,。 既然在老子的時代姓氏尚未合流,，“姓李氏”的說法自然就講不通了。那么,，“李”到底是姓還是氏呢,？在姓氏相分的時代，姓的數量是很少的,，據統(tǒng)計,，見于《春秋》的姓一共才22個,，其中并未有“李”這個姓，而且男子只稱氏而不稱姓,，因此,，“李”作為姓的可能性是很小的?！袄睢笔欠駷槔献拥氖夏?？這種可能性當然存在，但也不能完全肯定,。我們今天所知道的先秦諸子,，都是以氏命名的。曾經有人認為“墨子”的“墨”不是氏稱而是墨面之意,，這是不對的,。墨翟曾為宋國的大夫（《史記·孟子荀卿列傳》、《漢書·藝文志》）,，根本不是什么奴隸出身,。《元和姓纂》說：“墨氏,，孤竹君之后,，本墨臺氏，后改為墨氏,?！瓚?zhàn)國時宋人墨翟著書號墨子?！保ā锻ㄖ尽肪矶恕妒献迓缘谒摹芬┯纱丝梢?，“墨子”也是以氏命名的。如果老子果真以“李”為氏的話,，他就應當被人稱為“李子”而不是“老子”,。《呂氏春秋·勿躬》篇引文有“李子曰”,，但這個“李子”是李悝,。 老子“姓李氏”的說法很有可能是《老子列傳》末尾所提到的自稱老子后裔并與司馬遷同時的膠西王太傅李解編造出來的。錢穆在《老子辨》中對此已作了中肯的分析,。據李解提供的家譜：“老子之子名宗,，宗為魏將，封于段干,。宗子注,，注子宮，宮玄孫假,，假仕于漢孝文帝,，而假子解,，為膠西王卬太傅，因家于齊焉,?！鼻叭嗽缫阎赋觯绻钭诠麨槔献又拥脑?，他至少應該活了一百多歲,，而且李宗與李假之間的世次空缺，如果李解果真持之有據的話,，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司馬遷之所以把老子“姓李氏”的說法寫入傳記，恐怕是別無選擇的原故,。因此,，為了對后人負責，司馬遷特意提示人們這一說法未必可信,，在“姓李氏”的老子之外,，司馬遷還補充了當時人關于老子的另兩種推測，一為老萊子,，一為太史儋,，并明確表示他本人對三種說法“疑莫能明”。
二
既然老子的姓氏和籍貫都是值得懷疑的,，那么我們對“老子”的說解就只能從“老聃”這一比較可靠的信息入手,。“老聃”的“老”顯然不是姓氏,，這是古人都十分清楚的,，否則就不可能出現老子“姓李氏”的說法了。那么“老聃”這個稱呼又是怎么來的呢,？《說文解字》說：“聃,，耳曼也”。漢《老子銘》說：“聃然,，老旄之貌也,。”鄭玄《禮記·曾子問》注：“老聃,，古壽考者之稱也,。”錢穆《老子辨》據此認為老子“以其年老,，故曰老聃”。[1]這種看法恐怕未必準確,。從前面所引叔向的話以及《禮記》《莊子》等書來看,，老聃乃是一個具體的人名,，即今天所見《老子》一書的作者。也即是說,，聃是老子的名字,。聃的字義即耳垂長大之意，中國傳統(tǒng)相術認為耳垂長大是長壽的標志,?？赡芾献有r耳垂長大，他父母希望他活得長,，所以用“聃”給他命名,。如果“老聃”僅僅表示年老之意的話，那么可以叫作“老聃”的人就太多了,。 至于“老聃”的“老”字,，當然與老子的長壽有關，但原因不僅于此,。在老子時代長壽的人很多,，但以“老某”見稱于世的卻不多。在筆者的印象中,，這樣的人除老聃之外還有兩個,，一個是《論語》中的“老彭”，一個是《列子》中的“老商氏”,。 老聃的“老”字當與中國古代的尊老文化有關,。《禮記·祭義》:'先王之所以治天下者五：貴有德,，貴貴,，貴老，敬長,，慈幼,。”《禮記·王制》：“凡養(yǎng)老,，有虞氏以燕禮,，夏后氏以饗禮，殷人以食禮,。周人修而兼用之,，五十養(yǎng)于鄉(xiāng)，六十養(yǎng)于國,，七十養(yǎng)于學,，達于諸侯?！薄?有虞氏養(yǎng)國老于上庠,， 養(yǎng)庶老于下庠,。夏后氏養(yǎng)國老于東序，養(yǎng)庶老于西序,。殷人養(yǎng)國老于右學,，養(yǎng)庶老于左學。周人養(yǎng)國老于東膠,，養(yǎng)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國之(西)[四] 郊?！薄拔迨扔诩?，六十杖于鄉(xiāng)，七十杖于國,，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問焉,，則就其室,，以珍從?！蓖瑯拥脑捰忠娪凇抖Y記·內側》,。在周代以前的社會中，“老”不但意味著社會特權,，有時還指一種政治身份,。天子、諸侯,、大夫三級領主的臣屬中都有“老”這種身份的人,，一般指臣屬中資格最高的人。如《禮記·王制》：“千里之外設方伯……八伯各以其屬,，屬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為左右，曰二伯,?！薄抖Y記·曲禮下》：“五官之長曰伯，……自稱于諸侯,，曰天子之老,。”指天子大臣中地位最尊的人,?！抖Y記·曲禮下》：“諸侯使人使于諸侯，使者自稱曰寡君之老?！敝钢T侯國中有資格代國君出使的大夫,?！秲x禮·聘禮》：“授老幣”,。《論語·憲問》：“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yōu),，不可以為滕薛大夫,。”指大夫家臣中之尊者,。直到漢代,，中國農村基層自治組織的頭首仍以“三老”為名號。老之所以特受尊重并成為一個表示尊崇意義的名詞,，與中國有著悠久的農業(yè)文明傳統(tǒng)密切相關,。農業(yè)文明特別看重經驗，而文字產生相對于農業(yè)的發(fā)明要晚,，加之圖書及識字教育不能普及,，老人由于見多識廣，在家庭和社會教育中具有很重要的地位,，被當作了知識和經驗的化身,。對老人的尊重，也意味著對知識與經驗的尊重,。正如今天仍在流傳的俗語所說,，“生姜還是老的辣”，“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呂氏春秋·去宥》引述的一句話最為明確地反映了古人的這一觀念：“人之老也,，形益衰,，而智益盛?！薄熬蠢稀?、“尊賢”在漢語中之所以經常連在一起，原因即在于此,?！袄稀弊种苯佑脕肀硎局R經驗的豐富與思想認識的成熟，在漢語中可謂源遠流長,。我們今天所說的“老師”,，即源于此義。《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說：“田駢之屬皆已死,，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贝恕袄蠋煛敝傅氖菐熤心昀腺Y深者,，后來才演變?yōu)榻淌趯W生者的泛稱。除此之外,，至今仍在流行的“老拳”,、“老手”、“老辣”,、“老宿”,、“老成”等詞，也都與此相類,。 “老聃”這個稱呼之所以在當時得以流行,，除了老子享有高年之外，更主要的原因當在于他思想的深刻老辣,，即所謂“智益盛”,。《老子》一書五千言,，談論的問題很多,，但統(tǒng)攝全書81章的思路則只有一個，那就是在常人的認識上翻進一層,。也即是說,，別人能想到的老子都想到過了，而老子所表達的思想卻是一般人想不到的,。對常人來說,，老子對事物的認識有一種既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又讓人覺得茅塞頓開的特點。用老子本人的話來說,，這叫做“正言若反”,，“反者道之用”。例如,，《老子》說：“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三十三章）“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保ǘ恼?，中華本無“者”字）“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聘畋獵令人心發(fā)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十二章）“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保ǘ拢按蟮缽U，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保ㄊ苏拢肮适У蓝蟮拢У露笕?，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三十八章）這種例子在《老子》中隨處可見,，俯拾即是,，是老子從現象世界大量矛盾統(tǒng)一的事物中總結出來的一些普遍規(guī)律，充分體現出老子思想的辯證法和深刻性。 在老子的時代,，因年高德劭而受人尊敬的哲人不少,。例如孔子，在他死后,，魯哀公誄之曰：“天不遺耆老,，莫相予位焉。嗚呼哀哉,，尼父,！”（《札記·檀弓上》，又見于《左傳·哀公十六年》,，文字略有不同）然而只有老子以“老聃”見稱于當時和后世,，這無疑與人們對老子思想的辯證法與深刻性的嘆服不無關系。前面所提到的叔向引用《老子》即是一個例子,。 三 “老子”的“老”與“老聃”的“老”在意義上應當是一脈相承的,，但二者之間未必有直接的聯系。從詞匯學的角度來看,?！袄像酢钡暮诵某煞质恰榜酢保袄稀睘樾揎棾煞?，與我們今天所說的“老張”,、“老李”有些相似；而“老子”的構詞方法則與“孔子”,、“孟子”相似,，“老”為關鍵成分。 “老子”這個稱號應當出現在“老聃”之后,，很可能是戰(zhàn)國中期諸子蜂起的產物,。 先秦諸子的“子”字，本是“夫子”的省稱（《日知錄集釋》卷四“大夫稱子”）,。在《論語》中,，只有在用敘述語氣追記孔子言行時才簡稱為“子”，孔子弟子提到孔子或與孔子說話時一般都使用“夫子”這一稱呼,，例如“夫子之文章”（《公冶長》）,、“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陽貨》）、“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陽貨》）,、“子見夫子乎”（《微子》）,、“吾聞諸夫子”（《子張》）、“夫子焉不學”（《子張》）,，等等,。 這樣的例子在《論語》中還可以找出不少,。由此可以推定，《論語》中“子曰”的“子”,，都應當是“夫子”的省稱,。《憲問》篇的一章對此提供了更為有力的證據：
南宮適問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蕩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狈蜃硬淮稹Ｄ蠈m適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在這段文字中,，“孔子”,、“夫子”、“子”是一回事,。 那么，“夫子”一詞的本義又是什么呢,？現在有些人在注釋古書的時候,，常將其解為“那個人”，這恐怕是不準確的,。因為在古書中常有稱第二人稱為“夫子”的情況,，上引子路、子游與孔子的對話就是這方面的例子,。特別是荷蓧丈人與子路的對話，尤其說明了這一點。荷蓧丈人質疑孔子“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孰為夫子？”則“夫子”當為特定名詞無疑,。 《論語》中有幾條材料為我們提供了答案：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笔拐叱?，子曰：“使乎,！使乎！”（《憲問》）
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孫,。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猶能肆諸市朝,?！保ā稇梿枴罚?/span>
子問公叔文子于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后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后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后取,，人不厭其取,。”（《憲問》）
上面三條材料中的“夫子”分別指的是遽伯玉,、季孫氏,、公叔文子三個大夫。從這三個例子可以看出,，“夫子”并不是學生對老師的專稱,。 最明顯的一條例子是：
叔孫武叔語大夫于朝曰：“子貢賢于仲尼?！弊臃安愿孀迂?。子貢曰：“譬之宮墻，賜之墻也及肩,，窺見室家之好,。夫子之墻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門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子張》)
子貢在這段對話中一連兩次使用了“夫子”,，但指的卻不是同一個人,。前一個指孔子，后一個指叔孫武叔,。 結合《國語》《左傳》等書來看,，“夫子”在春秋時代當是貴族社會對卿大夫的敬稱,。即使在僭號稱王的楚國，這種禮俗也同樣流行,?！秶Z·楚語》對此多有反映。例如,，莊王使士亹傅太子箴,。士亹推辭不獲，便向申叔時請教,。申叔時在對士亹作了一番長篇大論之后說：“夫子踐位則退,，自退則敬，否則赧,?！保ā?span>國語·楚語上》）這是以“夫子”稱對方。又如,，椒舉因受康王懷疑而出奔鄭國,，楚使蔡聲子如晉，與椒舉遇于鄭,。椒舉向他表達了回楚國的愿望,。聲子回國后晉見令尹子木，談到椒舉,，子木說：“夫子何如,？召之，其來乎,？”（《國語·楚語上》）這是以“夫子”稱第三者。尤可注意的是屈建與屈氏宗老的一段對話： 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屬之，曰：“祭我必以芰,?！奔跋椋诶蠈⑺]芰,，屈建命去之,。宗老曰：“夫子屬之?！弊幽驹唬骸安蝗?。夫子承楚國之政，其法刑在民心而藏在王府,，上之可以比先王,，下之可以訓后世,，雖微楚國，諸侯莫不譽,。其祭典……夫子不以其私欲干國之典,。”（《國語·楚語上》） 在這里,，“夫子”不僅是屈氏宗老對已故宗主的稱呼,，而且是屈建對已故父親的稱呼。在反映春秋時代的文獻中,，沒有稱國君為“夫子”的,，也沒有稱士為“夫子”的，因此,，“夫子”的“夫”字可能與“大夫”的“夫”字有關,。 “夫子”的“子”字當作何解釋呢？《尚書·洛誥》有“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篤前人成烈”一句,，唐孔穎達《尚書正義》認為“大夫皆稱子”,，“多子”說的是眾卿大夫。顧炎武在《日知錄》中認為“夫子”的“子”即大夫稱子的“子”,，但他對孔穎達的說法提出了異議,，他認為大夫稱子是魯僖公以后才出現的僭越行為，他說：“《春秋》自僖,、文以后,，而執(zhí)政之卿始稱子，其后則匹夫而為學者所宗亦得稱子,，老子,、孔子是也。又其后則門人亦得稱之,，樂正子,、公都子之流是也?！保ā度罩浖尅肪硭摹按蠓蚍Q子”）據顧炎武的說法,，大夫之所以稱子，與公侯伯子男為五等之爵的周代禮制有關,。大夫之稱子,，實則是僭居子爵地位。不過,，顧氏的論據大都經不住推敲,，閻若璩等人曾對之作了駁正，大夫稱子早在魯僖公時代以前就出現了,。大夫稱子是否與子爵有關,，我們尚不能確定,，但只有大夫才稱“子”則是可以斷定的。在春秋以前的文獻中,，我們還沒有看到地位在大夫之上的國王,、諸侯與地位在大夫之下的士人稱“子”的例子。 那么,，老子,、孔子被稱為“夫子”，是否如顧氏所說“匹夫而為學者所宗亦得稱子”呢,？情況并不這么簡單,。“匹夫而為學者所宗亦得稱子”,，這在后世確實是存在的,，但在孔子和老子的時代，則并非如此,。 孔子之被稱為夫子并被簡稱為子,，是因為孔子做過魯國的大夫?？鬃颖救艘舱f過“吾從大夫之后”,。在孔子時代以前，只有大夫才有資格接收學習仕宦的門徒,。章太炎考證說：“古之學者,，多出王官。世卿用事之時,，百姓當家則務農商畜牧,，無所謂學問也。其欲學者,，不得不給事官府為之胥徒,，或乃供灑掃為仆役焉。故《曲禮》云‘宦學事師’,，‘學’字本或作‘御’。所謂宦者,，謂為其宦寺也,；所謂御者，謂為其仆御也,。故事師者,，以灑掃進退為職，而后車從者,，才比于執(zhí)鞭拊馬之徒,。觀春秋時,，世卿皆稱夫子，夫子者,，猶今言老爺耳,。孔子為魯大夫,，故其徒尊曰夫子,，猶是主仆相對之稱也?！墩f文》云：‘仕,，學也’，‘仕’何以得訓為‘學’,？所謂宦于大夫,，猶今之學習行走爾。是故非仕無學,，非學無仕,，二者是一，而非二也,?！?span>[2]先秦諸子中做過大夫的人實際上是很多的，例如管子,、晏子做過齊國的大夫,，孫子做過吳國的大夫，墨子做過宋國的大夫,，吳起,、惠施做過魏國的大夫，卜子(子夏),、孟子則位居魏,、滕二國國君的師友。即使清高如莊周,，楚王也想任他為卿大夫,。另外，在《論語》中有若和曾參被稱為“有子”和“曾子”,，這大概也是由于二人做過魯國的公臣之故,。 匹夫為師者而稱子，在周禮尚未廢弛的春秋時代是不可能出現的,?？鬃颖救思词菢O力反對僭越禮制的人，如果不是他本人做過大夫，他是不可能允許別人稱他為“夫子”的,。 “匹夫而為學者所宗亦得稱子”應當是戰(zhàn)國中期諸子蜂起,、百家爭鳴以后才有的現象。以三家分晉和田氏取齊為標志的禮制崩潰是造成這種現象的根本原因,。而齊國稷下學宮的出現,，則是造成這種現象的直接契機。據《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自如淳于髡以下,，（齊王）皆命曰列大夫,，為開第康莊之衢，高門大屋,，尊寵之,。覽天下諸侯賓客，言齊能致天下賢士也,?！彼^“命曰列大夫”，即給予名義上的大夫身份,，這就如同有些教授在名片上打上“相當廳級”一樣,，實際上并沒有政治地位和相應的權力。由此一來,，凡是小有名氣的學者不管是否到過齊國稷下,，也都有資格以大夫自居了。因為齊國的列大夫不過是一個名義而已,?！秴问洗呵铩蟾返囊粭l材料即反映了這一情況：“孟嘗君前在于薛，荊人攻之,。淳于髡為齊使于荊,，還反，過于薛,。孟嘗君令人禮貌而親郊送之,，謂淳于髡曰：‘荊人攻薛，夫子弗為憂,，文無以復待矣,。’淳于髡曰：‘敬聞命矣,?！居邝詹⒎钦降拇蠓颍珔s被孟嘗君這樣的大貴族稱為“夫子”,，這在春秋時代是不可能出現的，文獻中也不見類似情況的記載。
四
至此,，我們可以回過頭來進一步討論“老子”的問題了,。 老子與孔子同時而略早，在周王室擔任過守藏室之史,。后來退職歸隱,。據《周禮·春官》對史官分職情況的介紹，位居大夫一級的史官人數極其有限,，只有太史和內史兩職中有大夫任職,，其余均由士人擔任。現將《周禮·春官》各史職摘錄如下：
大史：下大夫二人,，上士四人,。小史：中士八人，下士十有六人,。府四人,，史八人，胥四人,，徒四十人,。 內史：中大夫一人，下大夫二人,，上士四人,，中士八人，下士十有六人,。府四人,，史八人，胥四人,，徒四十人,。 外史：上士四人，中士八人,，下士十有六人,。胥二人，徒二十人,。 御史：中士八人,，下士十有六人。其史百有二十人,，府四人,，胥四人，徒四十人,。
《周禮》中的“史”有兩種不同的身份,，一種是上文“大史”、“內史”、“外史”,、“御史”之“史”,，指史官衙門；一種是上文“史八人”,、“其史百有二十人”之“史”,，他們非史官衙門所專有，在《周禮》所有官職系統(tǒng)中都大量存在,，相當于后世的書吏和師爺,，是一種吏職，并不具有士階層以上官員所擁有的“君子”身份,，也即是說,，他們雖在官府任職，卻仍然是庶民,，只是比胥徒體面一些而已,。只有士以上身份的人才是各個官府的正式官員。 老子所擔任的守藏室之史應當是一種什么職位呢?《史記·張丞相列傳》的一則材料可資參考：“（張蒼）好書律歷,，秦時為御史,，主柱下方書?！捄螢橄鄧?，而張倉乃自秦時為柱下史，明習天下圖書計籍,，蒼又善用算律歷,，故令蒼以列侯居相府，領主郡國上計者,?！迸狍S《史記集解》引如淳說：“方，版也,，謂書事在版上者也,。秦以上置柱下史，蒼為御史主其事,?；蛟唬姆轿臅??！彼抉R貞《史記索隱》云：“周秦皆有柱下史，謂御史也,，所掌及侍立,，恒在殿柱之下,，故老子為周柱下史，今蒼在秦代,，亦居斯職,。方書者，如淳以為方板,，謂小事書之于方也?；蛟唬褐魉姆轿臅?。姚氏以為下云明習天下圖書計籍，主郡上計,，則方為四方文書是也,。”[3]據此,，老子的守藏室之史當屬于御史系統(tǒng),。張蒼在秦代只是一個小官，由此可知守藏室之史也即柱下史,，不可能具有大夫身份,。從上文所引《周禮》來看，“御史”衙門在周代根本就沒有“大夫”級別的官員任職,，則老子不具備大夫身份更是毫無疑問,。那么老子是否為庶民也即顧炎武所說匹夫身份的文書之史呢？答案是否定的,。因為守藏室之史是御史系統(tǒng)一個正式的史職,，只能由士人擔任。從《老子》書中也可以看出老子應當屬于士階層,?！独献印窌薪洺Ｓ玫绞窟@個名詞，例如：“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四十一章）士分上中下三等是春秋時代以前的制度,?！吨芏Y》中對此有充分的反映,。老子借以表示士人的三種境界，這與老子本人的士身份顯然有重要關系,。 正因為老子不具備“大夫”身份,，所以當時的人們沒有用他的氏加上表示夫子的“子”字將其稱作“某子”，而是將他的氏略去而敬稱他為“老聃”,。 那么,，“老子”這個稱呼究竟是怎么來的呢？“老子”這個稱呼應當出現在戰(zhàn)國中期,。理由是：《史記·孟子荀卿列傳》所提到的皆命以列大夫的人中有慎到,、田駢、接子,、環(huán)淵等人,，“皆學黃老道德之術，因發(fā)明序其指意”,。慎到等人都是被人稱為“夫子”的人物,，他們的學術淵源都直接來源于老子，可以肯定,，他們在向弟子門人提起老子這位學術先師的時候,，必然也會把老子說成“夫子”。然而老子生前畢竟沒有做過夫子,，而且在身后又在長達至少100年以上的時間內以“老聃”之名見稱于世,。崇拜老子的后學們要想拋開“老聃”這一通行的稱號而重新以老子的氏（姑且認為是“李”氏）與“子”結合而稱之為“李子”，顯然會讓人莫名所以或者造成誤會,。于是,，崇拜老子的人們干脆把“老聃”的“老”字代替老子的氏而姑妄稱之為“老子”。這一稱呼一方面保留了“老聃”的符號信息,，一方面又寓示著老子為諸子中資格最老,、水平最高的人。由于老子的思想對戰(zhàn)國時代的各家學說都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老子”這一不倫不類的稱呼也就為人們普遍接受并行之于后世了,。 現存文獻材料對此提供了證據。 在戰(zhàn)國后期的子書中,，“夫子”已成為弟子用以稱呼老師的普遍稱呼,，不論扮演老師角色的人是否做過大夫。在《莊子》一書“寓言十九”的大量虛構對話中,，凡是發(fā)生在師生之間的對話,，學生往往以“夫子”稱呼對方。這表明,，在上距老子和孔子已經200年的莊子時代,，學在官府的時代早已成為歷史,，“夫子”一詞的性質發(fā)生了變化：原先為對卿大夫的敬稱，此時則主要用來稱呼廣收門徒的民間學者而很少用來稱呼大夫了,。與此相應,，在《莊子》書中，出現了一大批以“子”作為后綴的人名,，如申子,、閔子、田子,、曾子,、孔子、孫子,、墨子、莊子,、華子,、惠子、榮子,、長梧子,、接子、廣成子,、市南子,、意而子、鄧陵子,、列子,、陽子、瞻子,、老萊子,、蒲衣子、東郭順子等等,。這其中有不少是虛構的,。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無疑與當時學者普遍稱子的流行風氣有關,。 “老子”這個名稱的出現,，顯然是這種流行風氣的產物?！肚f子》一書對此有鮮明的反映,。“老子”和“老聃”兩個稱號在《莊子》中都被使用,，但兩相比較不難看出,，“老子”這個稱號當出現在“老聃”之后,。在《莊子》33篇中，用到“老子”的一共只有4篇,，分別是《天道》,、《天運》、《庚桑楚》,、《寓言》,，其中沒有一篇屬于公認為莊周本人所著的內篇；用到“老聃”的一共有13篇,，分別是《養(yǎng)生主》第三,、《德充符》第五、《應帝王》第七,、《在宥》第十一,、《天地》第十二、《天道》第十三,、《天運》第十四,、《田子方》第二十一、《知北游》第二十二,、《庚桑楚》第二十三,、《則陽》第二十五、《寓言》第二十七,、《天下》第三十三,，內、外,、雜篇都有,。可見,，在《莊子》一書中“老聃”這一稱呼實處于主導地位,。尤可注意的是，用到“老子”的4篇都包括在使用“老聃”的13篇之中,。也即是說,，“老聃”可以單獨使用，因為這個名字為人們所熟知,；而“老子”必須和“老聃”連合在一起使用,，否則這個名字可能讓人無法理解。 除《莊子》外,，《太平御覽》卷三百二十二《兵部五十三》引到一段《墨子》佚文：“墨子為守,，使公輸般服，而不肯以兵知,。善持勝者,，以強為弱,。故老子曰：道沖而用之，有弗盈也,?！边@段佚文被不少人引為研究老子的材料，然而事實上,，這條材料并非出自《墨子》,，而是出于漢朝人編的《淮南子·道應訓》。 在《淮南子》之前,，《呂氏春秋·慎大》中也有這一段話,，但沒有“老子曰”以下兩句引文，其他文字則幾乎完全相同,?？梢钥隙ǎ痘茨献印さ缿枴返淖髡呓栌昧恕渡鞔蟆?，“老子曰”幾句是《淮南子·道應訓》的作者加上去的,。《淮南子·道應訓》的行文特點是,，先引一段文獻材料，然后從《老子》中選擇一句話加以總結,?！秴问洗呵铩ど鞔蟆窙]有“老子曰”而《淮南子·道應訓》有之，正是《道應訓》行文特點的反映,。至于《太平御覽》將《淮南子》誤作《墨子》,，則是由于這段話的開頭有“墨子”二字所致。 所以說,，“老子”在戰(zhàn)國時代還不太流行,，遠不如生活年代在老子之后的“孔子”、“墨子”,、“曾子”乃至“接子”,、“子華子”使用得普通。倘若“老子”這一稱呼不是戰(zhàn)國人所造的話,，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 “老子”成為一個在各家之間普遍流行的稱呼應當是黃老學派大行其道的西漢前期才出現的情況。通過比較分別出現在秦漢之交前后的兩部雜家著作《呂氏春秋》和《淮南子》,，我們可以明確得出這一結論,。 《呂氏春秋》中有《貴公》、《當染》,、《去尤》,、《不二》,、《重言》5篇提到老子，但全都作“老聃”,，而不作“老子”,。尤可注意的是，這5篇中有4篇在提到“老聃”時都是將其與其他人并列的,，如《貴公》篇在“老聃聞之曰”之前先列了“孔子聞之曰”,；《當染》篇說“孔子學于老聃、孟蘇夔,、靖叔,。魯惠公使宰讓請郊廟之禮于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于魯，墨子學焉”,，“子貢,、子夏、曾子學于孔子”,；《不二》說“老耽（同‘聃’）貴柔,，孔子貴仁，墨翟貴廉,，關尹貴清,，子列子貴虛……”；《重言》說“故圣人聽于無聲,，視于無形,，詹何、田子方,、老耽（同‘聃’）是也”,。從上述材料不難看出，在秦始皇統(tǒng)一全國前夕,，“孔子”,、“墨子”、“子列子”,、“曾子”已經成了通行各家的稱呼,，而“老子”這一稱呼卻還沒有流行起來，人們用來稱呼老子的稱呼仍然是“老聃”,。 距《呂氏春秋》的編寫大約100年,，到漢初人編寫同樣為雜家性質的《淮南子》的時候，情況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淮南子》有《原道訓》,、《繆稱訓》,、《齊俗訓》、《道應訓》,、《詮言訓》,、《人間訓》、《修務訓》等7篇引到老子的話,，其中《齊俗訓》2條,，《道應訓》53條、《人間訓》2條,，其余均為1條,，總計共61條。在這61條中,，只有3條稱“老聃”,，其他都稱“老子”。稱“老聃”的3條分別見于《原道訓》,、《道應訓》,、《修務訓》。其中《道應訓》的那條是轉引田駢的話,，《修務訓》的那條是轉引南榮疇南見老聃的一則故事,，只有《原道訓》的那條不能明確是否出于轉引。由此可見,，到《淮南子》寫作的時代,，“老子”已經取代“老聃”。這與《呂氏春秋》形成了鮮明對比,。
[參考文獻] [1]錢穆．老子辨[M]．北京：中國書店，1988． [2]章太炎．諸子學略說[A]．章太炎學術史論集[C]．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 [3]《史記會注考證》下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655頁,。   ▲ 《湖南大學學報》2004年第1期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