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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輝斌:論明清時期的“水滸傳序”

 汐鈺文藝范 2017-07-23

在“四大奇書”的版本史上,,《水滸傳》的版本之復(fù)雜,幾乎無可與之相比,。而不同版本的《水滸傳》,,于卷首又附有不同作者、不同形式的“水滸傳序”(或作“水滸傳敘”),,其所述所言,,均具有不可低估的小說批評史價值。而且,,通過對這些“序”文的考察,,以窺探序作者的“水滸”認識觀,以及對有關(guān)《水滸傳》版本真?zhèn)蔚恼鐒e,,對托名批評本《水滸傳》真?zhèn)蔚谋嬲萚1],,也都是極具助益的。因之,,對現(xiàn)所存見之“水滸傳序”進行一番具體研究,,也就甚有必要。


據(jù)朱一玄,、劉毓忱編《水滸傳資料匯編》所載,,現(xiàn)已知的“水滸傳序”,共有14篇之多,,其具體為:天都外臣《水滸傳序》,、張鳳翼《水滸傳序》、李贄《忠義水滸傳序》、五湖老人《忠義水滸全傳序》,、天海藏《題水滸傳敘》,、鐘惺《水滸序》、金圣嘆《水滸傳序一》,、《水滸傳序二》,、《水滸傳序三》、王仕云《第五才子水滸序》,、句曲外史《水滸傳序》,、陳枚《水滸傳序》、王韜《水滸傳序》,、燕南尚生《新評水滸傳敘》[2],。這14篇“水滸傳序”,由明而清,,歷經(jīng)數(shù)百年之久,不僅見證了《水滸傳》版本的發(fā)展與演變之況,,而且也構(gòu)成了《水滸傳》批評史上一道新的風景,,因而頗值重視。本文擬從分期的角度,,將其分為明代,、明末清初、清代三個階段,,以對這14篇“水滸傳序”作一具體述論,,并就其所凸顯之批評特點,略作歸納與論析,。


一,、朱明時期的“水滸傳序”


作為長篇章回體小說,《水滸傳》與《三國演義》等“閑書”一樣,,其“故事”雖然均經(jīng)歷了數(shù)百年的演繹過程,,但作為定本的“水滸”成書于明代初期,則是無可懷疑的,。因為在現(xiàn)所存見的明代6篇“水滸傳序”中,,為天都外臣撰寫于“萬歷己丑”的《水滸傳序》一文,即對此進行了記載:“故老傳聞:洪武初,,越人羅氏,,詼詭多智,為此書,,共一百回,,各以妖艷之語引于其首,以為之艷?!弊髡摺疤於纪獬肌逼淙?,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五“武定侯進公”條有載:“武定侯郭勛,在世宗朝,,號好文多藝能計數(shù),。今新安所刻《水滸傳》善本,即其家所傳,,前有汪太函序,,托名天都外臣者?!盵3]汪太函,,即汪道昆(公元1525—1593年),初字玉卿,,后改字伯玉,,號高陽生、南溟,、天游子,、太函氏等,今安徽黃山人,。有《太函集》傳世,,并撰《高唐夢》等雜劇五種?!睹魇贰の脑穫鳌份d其生平,。“萬歷己丑”為萬歷十七年,,也即公元1589年,。《序》文中的“洪武”,,為朱元璋年號,,凡31年(公元1368—1399年),“洪武初”當指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前后,,其距萬歷十七年,,凡200年之隔。此則表明,,汪道昆的《水滸傳序》,,雖然為現(xiàn)存明清兩朝14篇“水滸傳序”中的第一篇,但其所序之《水滸傳》,,卻并非為“越人羅氏”于“洪武初”而“為此書”的原刻本,。對此,,《序》文中的“嘉靖時,郭武定重刻其書”又可為之佐證,?!凹尉浮睘槊魇雷谀晏枺?5年(公元1522—1566年),;“郭武定”即郭勛,,《明史·郭英傳》略載其生平,為武定侯郭英六世孫,,嘉靖二十年因事下獄,,第二年(公元1542年)十月死于獄中。藉此而觀,,則“嘉靖時”所指當在嘉靖元年至十年(公元1522—1532年)前后,,其時距“洪武初”約150年,與“萬歷己丑”則僅70年之隔,。而武定侯郭勛既在“嘉靖時”“重刻其書”,,則其初刻就當在正德(明武宗年號)、弘治(明孝宗年號),、成化(明憲宗年號)甚或永樂(明成祖年號)等朝,。而此,即是汪道昆《水滸傳序》所披露的《水滸傳》在萬歷十八年前曾有過三次刊刻的信息,。此后數(shù)年,余象斗在雙峰堂刻印《水滸傳》時,,增補田虎,、王慶故事,取書名為《京本增補校正全像水滸志傳評林》,,并請“天海藏”寫了一篇《題水滸傳敘》附于卷首,,此《序》之末落款為“萬歷甲午歲臘月吉旦”,“萬歷甲午”為萬歷二十二年,,即公元1594年,。綜此二《序》之所載,《水滸傳》在萬歷中期前的刻印之況,,可知者乃為:“洪武初”成書―→永樂時初刻(,?)―→“嘉靖時”重刻―→“萬歷己丑”再刻―→“萬歷甲午”雙峰堂增刻。


汪道昆的《水滸傳序》,,還對《水滸傳》進行了多方面的稱道,,綜之為:(一)《水滸傳》“稱為行中第一”,“甚以為太史公演義”,,即可與《史記》比美,。(二)《水滸傳》所寫,,“其地則秦、晉,、燕,、趙、齊,、楚,、吳、越”等,,“無所不通”,;“其人則王侯將相,官師士農(nóng),,工賈方技,,吏胥廝養(yǎng)”等,“無所不有”,;“其事則天地時令,,山川草木,鳥獸蟲魚”等,,“無所不解”,;“其情則上下同異,欣戚合離,,捭闔縱橫”等,,“無所不該”。(三)《水滸傳》的藝術(shù),,諸如“紀載有章”,、“發(fā)凡起例”等,既有如“良史善繪,,濃淡遠近,,點染盡工”,又有如“百尺之綿,,玄黃經(jīng)緯,,一絲不紕”。(四)《水滸傳》并非為“誨盜”之書,。此四者即為汪道昆《水滸》認識觀的核心所在,。與此認識觀大致相同或相近者,另有張鳳翼《水滸傳序》,、五湖老人《忠義水滸全傳序》,、鐘惺《水滸序》三文。如鐘惺《水滸序》有云:“漢家博一代奇絕文字,,當推《史記》,。一部《史記》中,,極奇絕者……只在貨殖、滑稽,、游俠,、刺客……今代無此人,何怪卓吾氏□《水滸》為絕世奇文也者,?!闭J為《水滸傳》可與《史記》并論。但署名為“鐘惺”的這篇《序》文,,其作者卻并非為鐘惺,,原因是現(xiàn)所存見之《鐘伯敬批評忠義水滸傳》一書,乃系無錫文人葉晝的托名之作,,對此,,拙著《四大奇書研究》第四編之《明代托名小說批評敘論》一文已有詳考,此茲罷論,。


張鳳翼《水滸傳序》之于《水滸傳》的評價,,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為《水滸傳》正名,,認為宋徽宗時“南衙北司,,非京即貫,非球即勔,,蓋無刃而戮,,不火而焚,盜莫大于斯矣”,,而《水滸傳》所寫諸事“令讀者快心”,,其非為“誨盜”之作。二是對增補王慶,、田虎故事的“水滸全本”表示不滿,認為“刻本唯郭武定為佳,,坊間雜以王慶,、田虎,便畫蛇添足”,。據(jù)“坊間雜以王慶,、田虎,便畫蛇添足”言,,可知張鳳翼此《序》的作年,,當在余象斗雙峰堂刻本(萬歷二十二年)之后,因為《水滸傳》有“王慶,、田虎”者,,乃系余象斗刻印《水滸志傳評林》時所擅增,。這樣看來,則《水滸資料匯編》將張鳳翼《水滸傳序》編排于汪道昆《水滸傳序》之后者,,實乃不的,。五湖老人的《忠義水滸全傳序》,其核心之點在于,,認為《水滸傳》是一部“真書”,、“真文章”,因而對書中的“梁山公明等,,不勝神往其血性”,,并認為“總血性發(fā)忠義事,而其人足不朽”,。正因此,,作者在“深賞其血性”的前提下,即對所得“《水滸》正本一集”,,于付梓前“佐以評語”,,以欲“洵名山久藏”,而“與宇宙共之”,??梢姡髡邔τ凇端疂G傳》乃是相當稱許的,。


在“水滸傳序”中,,對“忠義”二字充分肯定并大加推崇者,為李贄《忠義水滸傳序》的一個鮮明特點,。首先,,作者以為司馬遷所稱頌的《說難》、《孤憤》(皆《韓非子》篇名)以比《水滸傳》,,認為二者皆為“發(fā)憤之所作也”,,并指出其所“憤”者,乃皆為“宋事”,,如“二帝之北狩”,,“南渡之茍安”等;繼而,,對“以忠義名其傳”進行了具體闡釋,,認為“水滸之眾,皆大力大賢有忠有義之人”,,他們“同功同過,,同死同生,其忠義之心,,猶之乎宋公明也”,,原因是宋公明乃“忠義之烈也”,。最后則以一段議論收束全篇:“故有國者不可以不讀,一讀此傳,,則忠義不在水滸,,而皆在于君側(cè)矣。賢宰相不可以不讀,,一讀此傳,,則忠義不在水滸,而皆在朝廷矣,。兵部掌軍國之樞,,督府專閫外之寄,是又不可以不讀也,,茍一日而讀此傳,,則忠義不在水滸,而皆為干城心腹之選矣,。否則,,不在朝廷,不在君側(cè),,不在干城心腹,,烏乎在?在小滸,。此傳之所為發(fā)憤矣,。”這就是李贄著名的“忠義說”,。此《序》之末,,另有“庚戌仲夏日虎林孫樸書于三生石畔”的題署,其中“庚戌”所指為萬歷三十八年(公元1610年),,其時李贄已死八年,,則“孫樸書于三生石畔”者,當是指李贄批評本《忠義水滸傳》在萬歷三十八年板梓時,,刻印者乃請孫樸重新書寫了此序,,以便刻工雕刻。其時,,距李贄在武昌批點《水滸傳》的萬歷二十年(公元1592年)[4],已有近20年之隔,。



二,、明末清初的“水滸傳序”


現(xiàn)所存見的明末清初之“水滸傳序”,主要為金圣嘆的《水滸傳序一》,、《水滸傳序二》,、《水滸傳序三》三文,。這三篇《序》文,在巴蜀書社1997年版《金圣嘆文集》中,,分別被稱為《貫華堂批第五才子書<水滸傳>序一》,、《貫華堂批第五才子書<水滸傳>序二》、《貫華堂批第五才子書<水滸傳>序三》,;而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金圣嘆全集》之《貫華堂第五才子書水滸傳》,,則將其依序作《序一》、《序二》,、《序三》,。金圣嘆生于明神宗萬歷三十六年(公元1608年),死于清世祖順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這三篇《水滸傳序》皆為其寫于33歲時的明思宗崇禎十四年(公元1641年),。金圣嘆一人而為所批《水滸傳》連寫三《序》,這在中國小說批評史上,,實屬絕無僅有之例,,則其對《水滸傳》的喜愛程度,藉此即可窺其大概,。


金圣嘆的這三篇《水滸傳序》,,就其所述寫的內(nèi)容而言,實際上為他批點《水滸傳》的一篇指導(dǎo)“大綱”,。正因此,,金批本《水滸傳》中數(shù)以十計之回評(連同“楔子”共71篇回評),即無不與此“大綱”的關(guān)系密切,。此則表明,,這三篇《水滸傳序》,實乃為金圣嘆精心結(jié)撰的產(chǎn)物,,而與附于卷首的《讀第五才子書法》構(gòu)成了一個批評“大綱”的整體,。


《序一》為三篇《序》之最長者,其主要是述說了六經(jīng)興廢之大端與圣人著書之大略,,并標舉“莊周,、屈平、馬遷,、杜甫以及施耐庵,、董解元之書”以為六才子之書。按其內(nèi)容言,,大致可分為三部分,。從開篇的“原夫書契之作,昔者圣人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到“仲尼不但無作書權(quán),,是亦無燒書之權(quán)者也”為第一部分,。這一部分主要認為,上古時期的《易》,、《禮》,、《書》、《詩》等經(jīng)書,,皆為“有德”,、“有權(quán)”之“圣人”所作,但不是“圣人”而為“庶人”的孔子,,卻撰著了《春秋》一書,,且亦在經(jīng)書之列。而“自仲尼以庶人作《春秋》,,而后世巧言之徒,,無不紛紛以作,紛紛以作既久,,龐言無所不有,,君讀之而旁皇于上,民讀之而惑亂于下,,勢必至于拉雜燔燒,,禍連六經(jīng)”。將“圣人作書”與“庶人作書”進行對比,,其意旨在表明,,朝廷若要誅斬作書者,首先就得從被稱為“至圣先師”的孔子開刀,;若要禁書與燒書,,首先也得從孔子的《春秋》開刀。所言擲地有聲,,直令朝廷無以措手,。


第二部分從秦始皇“燒書而并燒圣經(jīng)”說起,認為“燒圣經(jīng)者,,始皇之罪也,;燒書始皇之功也”。即在金圣嘆看來,,歷史上的秦始皇“燒書”,,其實是一件堪值稱道的盛事,只是不應(yīng)該將那些“經(jīng)書”燒掉,,因為那些“經(jīng)書”乃皆為“圣人”所作,。由于秦始皇的“燒書之舉”,而使得“漢興”之際,乃“大求遺書”于天下,,其最終的結(jié)果,則是導(dǎo)致了“一時得書之多,,反更多于未燒之日”現(xiàn)象的存在,,因之,“自古至今”,,“人則知燒書之為禍至烈,,又豈知求書之為禍尤烈哉”?而“求書”之所以為禍且尤烈,,是因為“求書是縱天下之人作書也”,,“縱天下之人作書”,則使得“民不知偷,,讀諸家之書則無不偷也,;民不知淫,讀諸家之書則無不淫也,;民不知詐,,讀諸家之書則無不詐也;民不知亂,,讀諸家之書則無不亂也”,。金圣嘆認為,因“求書”所致,,使得“諸家之書”竟然是“壞牛折軸不能載,,連閣復(fù)室不能庋”,而這么多的“諸家之書”,,則又導(dǎo)致了民之“偷”,、“淫”、“詐”,、“亂”的產(chǎn)生,,社會不安定的因素,即皆因此而始,。所以作者又說:“燒書之禍,,禍在并燒圣經(jīng)”,“求書之禍,,禍在并行私書”,,“燒圣經(jīng)而圣經(jīng)終大顯于后世,是則始皇之罪猶可追也,;若行私書而私書遂至災(zāi)害蔓延不可復(fù)救,,則是漢人之罪終不活也”。將始皇“燒書”與漢初“求書”進行反復(fù)對比,以表明自漢興以來,,包括“天子之教詔”在內(nèi)的“諸家之書”,,都屬于罪魁禍首,都應(yīng)該遭到封殺,。這其實是在正話反說,。即金圣嘆認為,自漢興以來的“諸家之書”,,其作者雖非“有德”,、“有權(quán)”的“圣人”,但卻是既燒不得也禁不得的,,因為這類非“圣人”所作之書,,并不具有“誨偷”、“誨淫”,、“誨詐”,、“誨亂”的作用。


通過以上兩個方面的對比論證后,,文章在第三部分中,,就很自然地與“水滸傳序”進行了關(guān)聯(lián)。首先,,文章以設(shè)問的筆法,,將古之作者分為兩類,即圣人與才人,,認為《六經(jīng)》之后,,才人不僅是作書者眾,而且是各有其才,,以致“世不相延,,人不相及”。繼而,,則歷數(shù)由先秦而至元明之際的才人及其之才,,認為“莊周有莊周之才,屈平有屈平之才,,馬遷有馬遷之才,,杜甫有杜甫之才,降而至于施耐庵有施耐庵之才,,董解元有董解元之才”(金圣嘆因認為《水滸傳》的作者為施耐庵,,故乃有“施耐庵有施耐庵之才”云云)。此六人是為“六才子”,,其書則即“六才子書”,。最后,,以“故若莊周、屈平,、馬遷,、杜甫以及施耐庵、董解元之書,,是皆所謂心絕氣盡,,面猶死人,而后其才前后繚繞得成一書者也,。莊周、屈平,、馬遷,、杜甫,其妙如彼,,不復(fù)具論,。若夫施耐庵之書,而亦必至于心盡氣絕,,面猶死人,,而后其才前后繚繞,始得成書”一段文字作結(jié),,認為施耐庵《水滸傳》與司馬遷《史記》,、杜甫詩歌等一樣,即其皆為作者的嘔心瀝血之作,。就這樣,,金圣嘆即巧妙地將《水滸傳》抬到了與《莊子》、《楚辭》,、《史記》,、杜詩等比美的高度,并且以此“六才子書”來抗衡于為歷代執(zhí)政者所稱道的《六經(jīng)》,。所以,,從總的方面講,充分肯定施耐庵與《水滸傳》的社會地位,,即為《序一》的主旨之所在,。


《序二》雖然稱梁山眾人為“揭竿斬木之賊”,但其重點卻是對“忠義”說的質(zhì)疑與辨駁,。正因此,,金圣嘆即如是寫道:“由今日之《忠義水滸》言之,則直與宋江之賺入伙,,吳用之說撞籌,,無以異也,。……名之不辨,,吾以疑其書也,;志之不端,吾以疑其人也,。削忠義而仍水滸者,,所以存耐庵之書其事小,所以存耐庵之志其事大,?!庇墒嵌^,可知力主去偽存真,,還《水滸傳》以本來面目,,即為《序二》的主旨之所在。


《序三》主要著眼于藝術(shù)的角度,,對《水滸傳》的寫作特點,,人物形像的刻畫,情節(jié)的安排等,,均進行了較為全面之評論,,且見解獨到,堪稱為一篇具有專論性質(zhì)的“《水滸傳》藝術(shù)論”,。而尤值注意的是,,在這篇“藝術(shù)論”中,金圣嘆還從理論的角度,,對《水滸傳》作者的創(chuàng)作論,、方法論等進行了總結(jié)與歸納,并提出了“十年格物”與“一朝物格”等說,,以使之成為其小說批評理論中著名的“格物論”,。


所謂“格物”,本指對事物原理的推究,,語出《禮記·大學第四十二》:“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编嵭⒃疲骸案?,來也。物,,猶事也,。其知于善深,則來善物,;其知于惡深,,則來惡物,,言事緣人所好來也?!盵5]后來朱熹把《論語》,、《大學》、《中庸》,、《孟子》合稱為“四書”,,并撰《四書章句集注》一書,其著名的“格物致知論”,,即因此而始,,并成為后世儒學論爭中的一個重要命題。所謂“格物致知”,,說到底,,就是指通過對事物的研究而獲得知識與道理。金圣嘆以其批評家的敏銳眼光,,從儒學論爭中受到啟發(fā),將其借來用以評論《水滸傳》,,而成為“文學格物”論的先驅(qū),。不獨如此,金圣嘆還認為:“格物之法,,以忠恕為門,。何謂忠?天下因緣生法,,故忠不必學而至于忠,。”其中的“因緣生法”,,乃佛家語,,出自龍樹《中論·觀四諦品》之“三不謁”:“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逼湟馐钦f,宇宙間萬物皆依靠多方面的條件而產(chǎn)生,,與其自身的本性并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即在金圣嘆看來,將儒學中的“格物之法”與佛學中的“因緣生法”相結(jié)合,,就一定會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來,,而施耐庵就是這樣的一位“才人”,他的《水滸傳》之所以非同一般者,,其原因即在于者,。對于金圣嘆的這一認識,,第五十五回回前評中的一段文字,又可為之佐證,。其云:


蓋耐庵當時之才,,吾直無以知其際也?!蚓壣?,一切具足。是故龍樹著書,,以破因緣品而弁其篇,,蓋深惡因緣;而耐庵作《水滸》一傳,,直以因緣生法,,為其文字總持,是深達因緣也,。夫深達因緣之人,,則豈唯非淫婦也,非偷兒也,,亦復(fù)非奷雄也,,非豪杰也?!斯趟拗v于龍樹之學者也,。講于龍樹之學,則菩薩也,。菩薩也者,,真能格物致知者也[6]。


由此不難看出,,金圣嘆之于施耐庵與《水滸傳》的批評,,確實是將儒學(格物之法)與佛學(因緣生法)結(jié)合在一起的。正因此,,其于《序三》中對施耐庵的這種“格物”之作為,,即大加稱道,認為“天下之文章,,無有出《水滸》右者,;天下之格物君子,無有出施耐庵先生右者”,!此則表明,,立足于“格物論”的角度,對施耐庵與《水滸傳》藝術(shù)大加稱道者,,即為《序三》的主旨之所在,。



三,、清三百年的“水滸傳序”


由于金圣嘆對《水滸傳》別出心裁的批點,以及三篇《水滸傳序》在輿論方面所起到的重要作用,,使得一部七十回本的金批本《水滸傳》,,在明末清初的社會各階層廣為流傳(其間雖然曾一度遭到禁毀),而坊間也趁此機會大肆翻刻與板行,,如清世祖順治十四年為南京醉畊堂所刻印的《第五才子書》一書,,即為其例。順治十四年,,為公元1657年,,其時距金批本《水滸傳》首刻于貫華堂的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7],僅13年之隔,,且金圣嘆當時也健在人世,。醉畊堂,為明末清初文學家周亮工(公元1617—1672年)在南京的刻書之坊,,其曾以刻印《李卓吾先生批評西游記》,、李漁序本《四大奇書第一種》(即毛宗崗父子批點的《三國演義》)等小說而知名當時?!兜谖宀抛訒肪硎姿酵跏嗽啤兜谖宀抛铀疂G序》,,為現(xiàn)所存見之清人“水滸傳序”的第一文。其開首有云:“《水滸》七十回,,為一百八人作列傳”,表明其所序者即為金圣嘆批點的七十回本《水滸傳》,,則其所用底本為貫華堂本,,當乃無疑。王仕云的《第五才子水滸序》,,主要涉及了四個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認為《水滸傳》所寫“與宣淫導(dǎo)欲諸稗史迥異”,;二是指出《水滸傳》于書名冠“忠義”二字者,并非作者之意,;三是對金圣嘆稱《水滸傳》為“五才子書”大加贊賞,;四是補金圣嘆之意“所未逮”者。其所補者為:“《水滸》百八人,,非忠義皆可為忠義,,是子輿氏祖述孔子性相近之論,而創(chuàng)為性善之意也夫,?!敝螅恰皶r順治丁酉冬月桐庵老人書于醉畊堂墨室”的題款,。既自稱“書于醉畊堂墨室”,,則這位王仕云就必當與周亮工頗具交誼,否則,他就不會應(yīng)醉畊堂主人之邀,,為其所刻《水滸傳》撰寫《第五才子水滸序》的,。


還值一提的是,醉畊堂所刻本《第五才子書》,,在王仕云《第五才子水滸序》之后,,還附了一篇《水滸傳總論》,且其篇幅較《第五才子水滸序》乃三倍有馀,。在這篇《水滸傳總論》中,,王仕云毫無遮掩地托出了他對《水滸傳》與金批《水滸》的看法,認為:“細閱金圣嘆所評,,始以天下太平四字,,終以天下太平四字……發(fā)明作者大象之所在。抬舉李逵,,獨罪宋江,,責其私放晁蓋,責其謀奪晁蓋,,其旨遠,,其詞文?!庇终J為“《水滸》可不傳,,而圣嘆評其文,望如評其人,,非教天下以偷也,,教天下以止偷之法也。余不喜閱《水滸》,,喜閱圣嘆之評《水滸》,,為其終以惡夢,有功于圣人不小也,?!狈泊吮砻鳎跏嗽齐m然“不喜閱《水滸》”,,卻是“喜閱圣嘆之評《水滸》”的,,則其為金圣嘆的一位知音,乃不言而喻,。而金批本《水滸傳》在當時深受人們所喜愛者,,僅此即可見其一斑。


其實,在有清一代喜愛金批本《水滸傳》者,,也還大有人在,,如雍正刻本《水滸傳序》的作者句曲外史,光緒十四年刻本王韜《水滸傳序》所介紹之況等,,即皆為其例,。雍正刻本的全稱為《繪圖增像五才子書》,所附句曲外史《水滸傳序》之末,,有“雍正甲寅上伏日”云云,,“雍正甲寅”為清世宗雍正十二年(公元1734年),其時醉畊堂本《第五才子書》已刻印了77年,。之所以說句曲外史亦屬喜愛金批本《水滸傳》者,,是因為其《水滸傳序》中有如此一段文字:“文章升降,關(guān)乎時代,,至于稗史,,豈亦有不盡然者歟?是書吳門金圣嘆批注,,久行于世,,字多漫滅,懷德主人庀工新之,,以公同好,。余……把一卷讀之,不覺欲竟全部,,讀全部既,,輒再之,不欲去手,。世之賞奇者,,定復(fù)如此。當亟與新城先生諸說部并行,。”很顯然,,句曲外史“把一卷讀之,,不覺欲竟全部”的《水滸傳》,即為金圣嘆所批點之《水滸傳》,,因其“久行于世”,,使得有些“批注”的“字多漫滅”,因而才有好友“懷德主人庀工新之”之舉,,并使之“與新城先生諸說部并行”,。王韜所序之《水滸傳》,為光緒十四年(公元1888年)刻本《第五才子書》。王韜在其《水滸傳序》中,,雖然對金圣嘆于《水滸傳》的批點持排斥態(tài)度,,認為其乃“獎盜之書也”,“固可拉雜摧燒”之,,但其中的一段文字,,卻將金批本在當時所受讀者喜愛的程度,進行了如實介紹,。其云:“《水滸傳》一書,,世傳出施耐庵手。其殆有寓意存其間乎,?抑將以自寄其慨喟也,?其書猶未甚知名,自經(jīng)金圣嘆品評,,置之第五才子書之列,,其名乃大噪?!薄端疂G傳》自問世之日始,,其由“未甚知名”到“名乃大噪”,完全是因金圣嘆的“品評”與“置之第五才子書之列”而使然,,則金圣嘆于《水滸傳》之功,,實乃大焉。


當金批本《水滸傳》在有清一代盛行時,,另一種版本的《水滸傳》也在當時的社會上流行,,此即一百二十回本的《水滸傳》,陳枚所序乾隆刻本《水滸傳》,,燕南尚生所序光緒刻本《水滸傳》,,即皆為此種《水滸傳》。陳枚所序《水滸傳》,,為乾隆元年(公元1376年)大道堂刻本,,其序文不足300字,主要對《水滸傳》中的“百單八人”之所作所為進行了評價,,認為“天下正氣男子”,,都應(yīng)當“效群雄下半截”,也即歸順朝廷,,建立功名,,若果能如此,則此書“可以不朽矣”,。僅此即可表明,,作者的“正統(tǒng)觀”是相當強烈的。


燕南尚生《水游傳序》所持《水滸》認識觀,則與陳枚《水滸傳序》乃完全相悖,。燕南尚生所序之《水滸傳》,,為光緒三十四年保定直隸官書局排印本,光緒三十四年為公元1908年,,其時已為“革命”時期,,故燕南尚生之“水滸傳序”,不僅名為《新評水滸傳敘》,,而且于《水滸傳》的認識,,無論是思想內(nèi)容方面,抑或是藝術(shù)審美方面,,都是站在時代的制高點上進行審視,,故其視野之開闊,論評之新銳,,均非上述諸“水滸傳序”所能比擬,。如其認為:“小說為輸入文明利器之一,此五洲萬國所公認,,無庸喋喋者也,。”曰“文明利器”,,曰“五洲萬國”,,皆乃前所未有者。接著,,作者又以詰問的語氣寫道:“《水滸傳》果無可取乎,?平權(quán)、自由,,非歐洲方綻之花,,世界競相采取者乎?盧梭,、孟德斯鳩,、拿破侖、華盛頓,、克林威爾,、西鄉(xiāng)隆盛、黃宗羲,、查嗣庭,,非海內(nèi)外之大政治家,、思想家乎,?而施耐庵者,無師承、無依賴,,獨能發(fā)絕妙政治學于諸圣豪杰之先,,恐人之不易知也?!睂⑹┠外峙c盧梭,、孟德斯鳩、華盛頓,、林威爾,、西鄉(xiāng)隆盛等世界名人并論,其意是說,,《水滸傳》乃足可與世界文學媲美,!正因此,作者又明確指出:“《水滸傳》者,,祖國之第一小說也,;施耐庵者,世界小說家之鼻祖也,?!辈⒄J為,《水滸傳》是“講公德之權(quán)輿也,,談憲政之濫觴也”,,即使是“宣圣(孔子)、亞圣(孟子),、墨翟,、耶蘇、釋迦,、邊沁,、亞里士多德諸學說,亦誰有過于此者乎”,?這是自有小說批評以來,,對施耐庵與《水滸傳》所作的最高評價!


四,、明清“水滸傳序”的批評特點


序作為一種批評形式,,在明清小說批評史上,不僅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而且也頗具助推小說繁榮與傳播之功能,。而后者,即是刻印者每刻印一部小說都請人寫序的原因之所在,,這在《水滸傳》是如此,,在《三國演義》等小說亦是這樣,。從小說批評的角度言,小說所附序之內(nèi)容,,既是序作者小說認識觀的一種具體反映,,又對讀者于小說的閱讀、品鑒,,以及其小說觀念的更新等,,也是不無助益的。以上對明清時期14篇“水滸傳序”(若加上王仕云《水滸傳總論》則為15篇)的分期論述表明,,這些“水滸傳序”之所序者,,雖然內(nèi)容不盡相同,認識也各有所別,,但卻均具小說批評之特點,,這是頗值注意的。這14篇“水滸傳序”所具之批評特點,,要而言之,,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是確立了《水滸傳》的社會地位。作為一部長篇章回體小說,,《水滸傳》最初并不為人們所熟悉(雖然汪道昆《水滸傳序》等,,曾將其比之為《史記》),其之所以能引起社會各階層的關(guān)注者,,誠如王韜《水滸傳序》所言,,乃是“經(jīng)金圣嘆品評,置之第五才子書之列”之后,,才使得“其名乃大噪”的,。王韜的《水滸傳序》一文,雖然對金批本《水滸傳》多有微詞,,但其于此之所言,,卻是完全可以據(jù)信的。此則表明,,金圣嘆所撰三篇《水滸傳序》,,每篇都是堪稱為宣揚《水滸傳》之力作的。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如上所述,,其于《序一》中將《水滸傳》與《史記》、杜詩等比美,,在《序二》中力辨“忠義”之非,,于《序三》中對《水滸傳》藝術(shù)進行充分肯定等,就都屬“前不見古人”之舉,。而燕南尚生《水游傳序》著眼于“五洲萬國”的角度,,對施耐庵與《水滸傳》所作之評價,,則更是將《水滸傳》抬到了世界文化的高度進行認識,從而拉近了《水滸傳》與世界文學的距離,。燕南尚生站在世界文化高度對《水滸傳》所作的評價,在整個明清小說批評史上,,也是并不多見的,。


其二是承擔了讀者閱讀《水滸傳》的引導(dǎo)作用。從鑒賞學的角度講,,每種《水滸傳》刻本所附之“水滸傳序”,,都是具有程度不同之引導(dǎo)讀者如何讀《水滸傳》的作用的,所以,,14篇“水滸傳序”,,又實際上兼顧著“水滸傳讀法”之功能。雖然,,金圣嘆曾為其批評本《水滸傳》專門寫了一篇《讀第五才子書法》,,但其三篇《水滸傳序》也還是可目之為“讀法”的,如《序三》之“《水滸》所敘,,敘一百八人,,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氣質(zhì),,人有其形狀,,人有其聲口”等一段文字,即具有從人物刻畫的角度,,指導(dǎo)讀者去讀“一百八人”之傳的特點,。而燕南尚生《新評水滸傳敘》,則更是從社會學,、政治學,、倫理學等方面入手,對讀者之如何閱讀《水滸傳》進行了悉心引導(dǎo),。如其中有云:“述政界之貪酷,,差役之橫惡,人心之叵測,,世途險阻,,則社會小說也;平等而不失泛濫,,自由而各守規(guī)范,,則政治小說也;石碣村之水戰(zhàn),,清風山之陸戰(zhàn),,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則軍事小說也,;黃泥岡之金銀,,江州城之法場,出入飄忽,,吐屬畢肖,,則偵察小說也;王進,、李逵之于母,,宋江之于父,魯達,、柴進之于友,,武松之于兄……無一不合至德要道,則倫理小說也,;一切人于一切事,,勇往直前,絕無畏縮氣象,,則冒險小說也,。”在這段文字中,,作者從不同的有度切入,,以引導(dǎo)讀者對小說中不同情節(jié)、不同人物進行具體認識,,既娓娓道來,,又分析鞭辟入里,其雖不是“讀法”,,卻勝似“讀法”,。而最先作如此引導(dǎo)者,汪道昆《水滸傳序》則乃開風氣之先,,其后的句曲外史《水滸傳序》,、王韜《水滸傳序》等,亦多有類此者,,恕不一一,。


其三是傳遞了《水滸傳》版本的重要信息?!端疂G傳》自“洪武初”始成書后,,在由“永樂初刻本”(?)至光緒三十四年刻本問世的整500年時間里,,明清兩朝的官方與坊間共刻印了多少次,,這是迄今為止誰也無法弄清楚的一個問題,。但據(jù)上述14篇“水滸傳序”之所載,可知至少有14種之多,。其具體為:永樂初刻本(,?)、嘉靖時重刻本(又稱“郭武定本”),、萬歷己丑刻本(即汪道昆序本),、萬歷甲午刻本(即天海藏序本)、張鳳翼序本,、萬歷三十八年刻本(即李贄批評本)、五湖老人序本,、崇禎十七年刻本(即金圣嘆貫華堂批評本),、四知館刻本(即鐘惺序本)、順治十四年刻本(即王仕云序本),、雍正刻本(即句曲外史序本),、光緒十四年刻本(即王韜序本)、乾隆元年刻本(即陳枚序本),、光緒三十四年刻本(即燕南尚生序本),。在這些刻本中,既有一百二十回本,,也有一百回本,,更有七十回本(或稱七十一回本),其繁本,、簡本,、節(jié)本(“腰斬”本),應(yīng)有盡有,,而白文本,、批點本、繡像本,,更是異彩紛呈,,二者的互為關(guān)聯(lián),使得明清時期的《水滸傳》刻本,,既變化多端而又交相輝映,。僅就這14種刻本而言,若以500年計之,,則平均每35年刻印一次(或一種),,而實際的情況,應(yīng)遠非如此,。但這一并非實況的版本信息,,對于從傳播學的角度研究《水滸傳》而言,,已是非常重要的,因為藉之乃可窺知《水滸傳》在明清時期傳播盛況之一斑,。


注釋:

[1]關(guān)于小說的托名批評,,以及托名批評者批評之實況等,可具體參見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1年出版之批著《四大奇書研究》第四編之《明代托名小說批評敘論》一文,,第223頁—235頁,。

[2]另有楊定見《忠義水滸全書小引》、大滌主人《刻忠義水滸傳緣起》,、廷月草堂主人《題抄本水滸傳首》等文,,亦具有“水滸傳序”的特點,但因其題目之末并未標明“序”或“敘”,,故本文未將其列入討論的范圍,,特此說明。又,,本文以下所引明清明期的14篇“水滸傳序”之原文,,皆系據(jù)朱一玄、劉毓忱《水滸傳資料匯編》而為,,不另作注,。亦特此說明之。

[3]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五,,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39頁。

[4]關(guān)于李贄批點《水滸傳》的地點與時間,,具體參見拙著《四大奇書研究》第三編《李贄批評<水滸>的真?zhèn)巍芬晃模ǖ?99頁—212頁),,該書由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1年出版。

[5]鄭玄注,、孔颕達等正義《禮記正義》卷六十,,《十三經(jīng)注疏》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673頁,。

[6]金圣嘆《金圣嘆全集·貫華堂第五才子書水滸傳》,江蘇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314頁—第315頁,。

[7]金批本《水滸傳》所附之三篇《水滸傳序》,雖然皆寫于崇禎十四年,,但其卻實際刻印于三年后的崇禎十七年,,對此,拙著《四大奇書研究》第三編《金批<水滸>的成書年代》一文(第212頁—222頁)乃有詳考,可參看,。


(本文原載《聊城大學學報》2013年3期,,第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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