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絮語

　　父親,，男孩，隱身的母親,。這是這篇小說里全部的人物關(guān)系,。在細(xì)膩而又克制的敘述中，“隱身”的真相逐漸呈現(xiàn),，不在場的母愛與在場的父愛是如此深沉打動人心,。有論者稱劉榮書“一直以自我的浪漫情懷和獨特方式默默構(gòu)筑著夢中的精神家園”，評價其作品“有著輕盈的質(zhì)地,，溫暖的色調(diào),，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對人類原初的美好情感和傳統(tǒng)倫理有一種回歸和呼喚,?！贝宋目梢宰糇C。

　　晚上,。父子倆吃晚飯的時間,。

　　男孩因情緒上的低落，比平日里顯得更加頑劣,。他把雞蛋羹全部攪和在米飯里,，用飯勺端起來往嘴里送時，故意將整勺子的米飯撒在飯桌上——他是故意這么做的,。他在和他的父親鬧意見,。父親起初是會照管他的，或是用委婉的語氣勸誡他兩句,。但最近幾天,，父親的情緒也很低落，便沒有心情來管束他了,，或是處于一種束手無策的狀態(tài),，對男孩放任自流。

　　但這種縱容卻使男孩變本加厲,。他蜷著手,，將撒在餐桌上的米粒一顆顆撿到嘴巴里。撿得煩了,，便伸出舌頭,，直接去飯桌上舔舐,。像一條小狗。他低著頭,，故意不去看他的父親,。那張木質(zhì)的餐桌仿佛成了一個巨大的容器。什么勺子呀,，碗呀,，全都成了應(yīng)景之物。這種原始的進(jìn)食方法似更能刺激男孩的胃口……他吃得津津有味,。從餐桌上移開視線，可以看到整個房間內(nèi)顯得無比雜亂,。臥室里的被子雖是疊起來,，卻凌亂不堪。三只枕頭丟得東一只西一只,，像委頓的尸體,。一只鞋子放在鞋架上，而另一只卻倒扣在沙發(fā)邊的角落里,。鞋子是一對夫妻,，永遠(yuǎn)也不能分離。老公在哪,，老婆就該在哪兒,；或是老婆在哪兒，老公便要陪在身邊——這種說法,，是男孩父親形容鞋子的一句妙語,。黑、白,、紅,、綠四色相間的標(biāo)靶脫落，墻面上印著一個圓形印痕,，印痕的周遭被飛鏢射出了無數(shù)的孔洞,。那只飛鏢丟到哪里去了？原來是落在衣柜下面了,。衣柜的鏡子也被戳破,，有一個呈放射狀的小小印痕，如果那些條紋狀的印痕再擴大一點,，說不定整面鏡子便會炸裂的,。一面鏡子碎了倒不足惜，傷了人可怎么辦,！父親就是為此才訓(xùn)斥了男孩,。男孩對自己犯下的錯誤不予解釋——他用飛鏢射一只令人討厭的蒼蠅,，射不中，便用鞋子來投擲,，用玻璃球來投擲,。蒼蠅沒射中，反倒險些把鏡子給打破了,。

　　巴頓,，好好吃飯！

　　男孩不予理會,。伸著舌頭,，繼續(xù)去舔飯桌上的米粒。

　　巴頓,，你這樣做,，就不是一個乖孩子了。

　　男孩愣住了,。

　　那第一句訓(xùn)斥他的話,，儼然是父親慣用的口吻。但奇怪的是,，那并不是從父親嘴里發(fā)出來的,。那聲音有些異樣，像動畫片里某個卡通人物在說話,。男孩雖覺得奇怪,，卻并未在意。他以為父親嗓子啞了,，才會發(fā)出那種聲音,。但等第二句話在屋子里響起時，男孩不由警覺起來——說話的口氣顯然不是父親所為,。而那聲音,，也并不是從父親的嘴巴里發(fā)出來的。因為聽到第一句話后,，他翻著眼睛正在看父親,，見父親的嘴巴一動未動。

　　男孩抬著頭,，愣愣看著坐在餐桌對面的他的父親,。鼻尖上粘著一顆米粒，滑稽的樣子像一只貓咪,。

　　而他的父親,，也正愣愣地看著他。

　　誰在說話？男孩問,。

　　誰在說話,？！

　　他的父親也這樣問,。是一種反問的語氣,。顯然他并沒有聽到誰在說話。他的嘴巴奇怪地扭動了一下,。

　　男孩離開飯桌,，椅子在他身下發(fā)出被抽離時令人不舒服的“吱嘎”聲。男孩光著腳,，先是跑到臥室,，又跑到廚房，再跑到衛(wèi)生間,，然后又跑回來,。腳板拍在地板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他跑到父親身邊，身子倚住父親的膝蓋,，滿臉嚴(yán)肅地說：

　　有人在我們家里,。

　　是嗎？父親不以為然,。伸手粘掉男孩鼻尖上的飯粒,。

　　你沒聽到剛才有人在說話嗎？

　　沒有呀,！

　　我聽到有人跟我說話了……男孩左顧右盼,，可我找不到他。

　　有誰會和你說話呢,？如果有人來,，他是要敲門的！是不是你獨自在家時,，放人進(jìn)來了,？

　　沒有……男孩認(rèn)真地說，沒人來過,。你不是告訴過我嗎,？大人不在家，有人來也不要開門,。今天一天也沒人來敲門,。

　　你做得對！父親夸了男孩一句,。他站起來開始收拾餐桌,。不經(jīng)意間問：你說有人在跟你說話,？他和你說了些什么？

　　他要我好好吃飯,，還說不好好吃飯便不是乖孩子……男孩的心里陡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直覺告訴他有一個陌生人藏在他家里。那或許不是一個壞品質(zhì)的陌生人,。由于有了對一個陌生人的想象,，男孩變得興奮起來。甚至有一點點害怕,，連說話的語氣都是顫抖的,。

　　父親去廚房洗碗。男孩又開始在屋子里轉(zhuǎn)悠,，他甚至把所有櫥柜的門都打開了,。那么小小的空間，是不會有人藏在那里的,，只能是小貓啊小狗啊什么的藏在那里,。他又轉(zhuǎn)悠到廚房。廚房的水龍頭開著,。他的父親正在背對他洗碗,。

　　巴頓，吃完飯該洗手了,。

　　他再次聽到了那個奇怪的聲音,。

　　男孩叫起來。拽著他父親的褲腳,。喊道：爸爸,，他又在說話。那個人,，又在說話,。

　　父親愣愣地看著他，側(cè)了側(cè)耳朵,，皺眉說,，我沒聽到誰在說話啊,！

　　男孩也側(cè)著耳朵,。此時除了水龍頭的滴水聲，整個空間里一片岑寂,。只傳來樓下做游戲的女孩們細(xì)細(xì)的尖叫聲,。

　　父親又進(jìn)一步證實說，我沒聽到誰在說話。你聽到了,？

　　男孩屏住呼吸,，深深地點了點頭。

　　上床之前,，男孩無數(shù)次聽到了那個聲音在同他說話,。那個奇怪的，貌似卡通人物發(fā)出的聲音,。

　　巴頓,，你該吃個蘋果吧！要注意營養(yǎng)搭配,。

　　巴頓,，你看電視不要離得那么近好不好，這樣對眼睛不好,。

　　巴頓,，你洗腳了嗎？小屁屁洗了嗎,？

　　每聽過一句,，男孩便會問他的父親一句：他在說話。他剛剛又在和我說話,。你難道沒聽到嗎,？

　　他的父親卻每次都在搖頭。并顯得很吃驚的樣子,。他以為男孩在說胡話，并為此摸了摸男孩的額頭,。

　　他都跟你說了什么呀,？他的父親問。

　　這多么奇怪,。男孩想,。這就像父親曾對他講過的一個故事——只有聰慧的孩子才可以聽到精靈在說話。那是孩子獨享的權(quán)利,?？蓱z愚笨的大人一輩子都不可能聽到的。男孩為此感覺到一絲慶幸和得意,。他甚至有些同情自己的父親來,。

　　那天晚上，男孩比任何時候都要顯得乖巧,。他飯后吃了一個蘋果,。只看了一會兒電視，便主動把遙控板讓給了他的父親。上床時主動去衛(wèi)生間洗了腳,，并洗了自己的小屁屁,。都沒有喊他的父親來幫忙。這多么出色,！也讓他的父親深感意外,。

　　只是躺到床上之后，男孩睜著大大的眼睛,，有些忐忑地對他的父親說：爸爸,，我覺得那個和我說話的人，是我媽媽……

　　怎么會呢,！父親說,，你是不是又想她了？

　　嗯……男孩點頭,。

　　父親憐惜地摸了一下男孩的臉,。

　　你媽媽出遠(yuǎn)門了。聯(lián)系不上了,。她或許迷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可她又怎么可能回來呢,？如果她回來,，怎么不同我打聲招呼！只同你說話………父親的口氣聽上去有些妒忌,。

　　男孩笑了,，很得意的樣子。但他陷入了更深的迷惘,。他說,，我覺得那個人就是我媽媽，只有我媽媽才對我說過那樣的話……

　　父親想了想,，有些傷感地說,，那好吧！我們睡吧,?？次以趬衾飼粫龅侥銒寢專绻龅搅?，我就問一問她,，問她是不是偷偷回來了?；貋硪膊桓掖蚵曊泻?，真是的,！

　　第二天，父親照例早早上班去了,。他在一家木偶劇團工作,。有演出任務(wù)時，他便不能留在家里照顧男孩,。早飯留在餐桌上,。這是星期天，幼兒園放假,。如果不是公休時間,，男孩便要被父親早早從床上扯起來，睡眼惺忪吃上幾口飯,，馱在自行車后架上,，送到幼兒園去。男孩每天趕到幼兒園的時間,，往往要比別的小朋友早一刻鐘,。而放學(xué)后，仍舊比別的小朋友晚走一刻鐘,，或半小時,。有時父親臨時有事，他便要一直在校園里呆到天黑……自母親忽然消失之后,，男孩便開始過起了這種孤苦伶仃的生活,。他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校園里，感到與年齡不相稱的落寞與疾苦,。但現(xiàn)在,，媽媽似乎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回歸，這種生活會不會結(jié)束呢,？更重要的是,，禮拜六禮拜天，媽媽都可以陪他玩了,。

　　但那一整天里，那個聲音都未曾出現(xiàn),?？占诺姆块g內(nèi)，只能聽到男孩落寞的自語聲,。那孤獨的聲音像是在尋求一種安慰,，更多的是一種探尋——他試圖和那奇怪的聲音再次搭訕，卻始終得不到回應(yīng),。

　　他的父親回來時男孩在沙發(fā)上睡著了,。他是強迫自己睡著的,。因為他相信父親說過的一句話——如果睡了，就會做夢,，說不定,，就會遇到你媽媽。但男孩的夢境里沒有媽媽的身影,，只有長相怪異的動物,。以前動物進(jìn)入他的夢境，都很兇惡,。而今卻變成了卡通的形象,，圍在他身邊張著大嘴巴，在不停地說話,，聲音亂糟糟的,。等父親把他弄醒，他很快便記起昨晚的話題,，他問他的父親：

　　爸爸,，昨晚你在夢里遇到我媽媽了嗎？

　　他的父親正在把飯菜擺上餐桌,，解下腰里的圍裙,，忙不迭說，遇到了遇到了,。

　　她和你說了什么,？

　　父親在餐桌邊坐下來。替男孩盛了一碗飯,，忽然將臉抵近男孩說：

　　她說,，她真的回來了。

　　是真的嗎,？男孩興奮地叫了起來,。

　　是的。父親說,，又豎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男孩說話小聲一點,。這是個秘密,，他說，你媽媽在夢里告訴我……

　　什么秘密,？那我怎么看不到她,？

　　她穿了隱身衣……

　　隱身衣！

　　對,！隱身衣……

　　那她怎么不把隱身衣脫下來,？

　　她脫不下來的,。你知道那個中了巫婆咒語的公主嗎？她變成了一只丑陋的青蛙……你媽媽就是這樣,，她錯穿了一件隱身衣,，永遠(yuǎn)都脫不下來了。但她讓我轉(zhuǎn)告你,，她回家來了,，在家里陪著你。

　　男孩略有失望,?？山裉煲徽煳叶紱]有聽到她說話的聲音……穿了隱身衣就會發(fā)出那種聲音嗎？男孩問,。表情略有些失望,。

　　或許是吧！父親低頭思忖著什么,。

　　你是不是在騙我,？

　　我怎么騙你了……

　　你以前說過我媽去了國外。你說她去了非洲,，那里很窮,，沒有電話……

　　我那樣說過嗎？

　　說過,！

　　……

　　那或許不是我媽,！男孩又認(rèn)真起來，因為那不是我媽媽說話的聲音,。那聲音很難聽,。我媽媽說話像唱歌。

　　男孩變得越發(fā)沮喪,。沮喪又讓他開始變得頑劣,。他用勺子搗著碗里的饅頭，發(fā)出瓷器磕碰的聲響,。湯汁濺出來,，濺了他一下巴。

　　巴頓,，你怎么又不聽話,？

　　又是那個奇怪的聲音。

　　男孩停止了他的動作,。看了他父親一眼,。見父親也驚異地看著他,。

　　男孩又嘗試著用勺子搗了幾下碗,。

　　巴頓！

　　男孩在椅子上坐著,，問他父親：你聽到那個聲音在說話嗎,？

　　他的父親抿著嘴巴，搖了搖頭,。

　　男孩端正了一下身子,，開始嘗試同那個聲音對話。

　　你是我媽媽嗎,？

　　是呀,！

　　那你怎么用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像一只機器貓,。

　　你懷疑我不是你媽媽,？

　　你知道我的玩具熊是誰給我買的嗎？

　　當(dāng)然知道啦,，那是我給你買的呀,！

　　我外婆家養(yǎng)了幾條狗？都叫什么名字,？

　　兩條,，一條叫拿破侖，還有一條——叫巴頓……你在考我嗎,？

　　男孩真的是在考驗?zāi)莻€聲音,。他提了很多自己認(rèn)為很隱秘的問題，卻都被一一破解了,。男孩提問題時,，他的父親就笑瞇瞇坐在他對面，抿著嘴巴,。只偶爾插一句話進(jìn)來：你是在和你媽媽說話嗎,？還是在自言自語呀？

　　男孩不理他,。繼續(xù)著和自己母親的交談,。起初他有些懷疑，認(rèn)為那是坐在對面的父親發(fā)出來的聲音,。但他認(rèn)真觀察了他的嘴巴,，他的嘴巴一動不動。只笑瞇瞇地,，像個傻瓜一樣,，嘴巴比平常抿得更緊一些。依據(jù)聲音方向的判斷,，男孩覺得母親此刻就呆在父親身邊,?；蛟S和從前一樣，將臂肘拄在他肩上,，蹺著腳,，隔了餐桌笑瞇瞇看他——而父親，竟聽不到她說話的聲音,，感覺不到她的存在,。這多可憐啊,！

　　晚上睡下時,，男孩問他的父親，媽媽也和我們躺在一張床上嗎,？

　　或許會吧,？他的父親疲憊地說。

　　你睡在哪里呢,？是挨著我睡,，還是挨著我爸睡？

　　男孩對著空氣問,。卻得不到任何回答,。

　　父親打了個哈欠，說,，你媽或許累了,。她不愿和你說話了。

　　男孩將自己的身子挪到床腳,，與父親之間騰出很大一塊地方,。他想媽媽或許會睡在那里的。用手去觸摸,，卻觸不到任何實質(zhì)性的東西,。

　　男孩隨父親到劇團里去過很多次。父親排練時,，他便乖乖坐在臺下,。他喜歡那些木偶說話的聲音，覺得和穿了隱身衣的母親說話的聲音很像,。他在那些聲音中間感覺到了溫暖和踏實,。那個時候，男孩已確信了母親的存在——穿了隱身衣,，隱在空氣中,，無時無刻不注視著他，陪伴著他。這種形式恰好給了男孩一種不可多得的自豪感,。他覺得他母親的存在就像一種傳奇,。為此比同齡孩子多了一份隱秘的驚喜。感覺生活是充滿樂趣的,，是有奇跡會隨時發(fā)生的。

　　他也曾懷疑過母親的存在,，因為母親每次出來與他對話時,，父親必定在身邊。而父親不在,，他試圖同隱身的母親對話,，卻一次也未得到過回應(yīng)。為此他向父親提出過自己的質(zhì)疑,。但父親的解釋卻恰如其分,，他說，我和你媽是夫妻,，就像一雙鞋子,，當(dāng)然要和我經(jīng)常呆在一起啦。你見過一只鞋子在這里,，而另一只鞋子在另外一個地方嗎,？那樣又怎么走路呢！

　　見男孩有些沮喪,，他的父親又安慰他道：等你長大了,，愛上一個姑娘，嫁給你,，她也會和你組成一雙鞋子,，時刻陪在你身邊的……

　　男孩確信了這樣一種說法。

　　他在一種平和的心態(tài)中慢慢長大,。養(yǎng)成了一種自言自語的習(xí)慣,。這種習(xí)慣在別人看來很是奇怪。實際上男孩卻是在和他穿了隱身衣的母親對話,。他在那種不可思議的虛擬對話中,，得到了足夠的安慰、和解,、寬容與友善……

　　直到男孩上初中那年,，父親做了一次聲帶息肉手術(shù)后，再不能開口說話,。他穿了隱身衣的母親,，從此也消失不見了。

　　又過了很多年。這一年的春節(jié),，長大后的男孩陪在妻子和兒子身邊,，坐在客廳里看一年一度的春節(jié)晚會。

　　當(dāng)那個來自寶島臺灣的藝人表演完“腹語術(shù)”時,，妻子和兒子完全被驚呆了,。他們被他嫻熟的技藝驚得目瞪口呆。特別是兒子,，完全被那個大嘴巴的玩偶迷住了,。他跳到父親身邊，嚷著也要買一只那樣的玩偶,，也要讓他的父親給他講一段“腹語”,。

　　做父親的靠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

　　兒子去看他的臉,，發(fā)現(xiàn)他的臉上淌滿了淚水,。

　　你怎么了？

　　妻子靠過來,，關(guān)切地問,。用手撫摸著他的頭發(fā)。

　　他把臉埋在妻子懷里,，用手臂環(huán)住她的腰際,，依舊是淚流滿面。淚眼迷離間看到兒子正憂傷地看著他,，便吐了吐舌頭,，沖兒子做了個鬼臉。

　　劉榮書 河北省灤南縣人,。作品見于《江南》《山花》《中國作家》《人民文學(xué)》《天涯》等雜志,。有作品被選刊選載并入選多種選本。著有中短篇小說集《追趕養(yǎng)蜂人》《冰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