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際,，思無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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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時節(jié)的紅樓人物

王彬

農(nóng)歷的五月初五是端午節(jié),。五月是盛夏之始，草木繁盛,，萬物滋潤,，但是疾病也開始流行，因此在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五月被視為惡月,，五月初五為惡日。為了平安度過,，在端午期間,，要采取各種形式禳解——后來演化為具有喜慶色彩的民俗活動。然而,，究其底蘊(yùn),，端午,，還是令人感到驚恐與擔(dān)憂，《紅樓夢》中賈母帶領(lǐng)眾人去清虛觀打醮祈福,，便是這個緣由,。然而，打醮之后,，《紅樓夢》中那些年輕的主人與年輕的丫鬟,，是否求得福氣而避免了災(zāi)沴呢？

賞午

端午,，也作端陽,、端五。歷史上,，北京人過端午,，從五月初一到五月初五，即從端一到端五,，連續(xù)五天都浸潤在節(jié)日的氛圍里,。初一為小端午，初五為大端午,，是端午節(jié)的正日子,，這一天，家里要舉辦宴席,，故曰“賞午”,。《紅樓夢》第三十一回,，便講述了這一天“午間”的故事,，“王夫人治了酒席，請薛家母女等賞午”,。除薛姨媽和寶釵,，出席者還有王熙鳳、寶玉,、黛玉與賈迎春眾姊妹,，總計八人。至于端午期間,，賈府舉行了哪些活動,，書中沒有細(xì)說，只是用“蒲艾簮門,，虎符系背”一筆帶過,，使我們難以了解賈府的端午氣象。

在歷史上,，北京的端午是豐富多彩的,，王公府第更是如此,。在端午的第一天，也就是端一,，據(jù)金寄水《王府生活實(shí)錄》介紹睿親王府中的情況是,，“各個院落都要掛堂簾”。堂簾是竹簾的一種,，只是較普通的竹簾大,，是為殿堂寬大的門檻而特制的。在這一天的黃昏,，“每張?zhí)煤熒隙家N上葫蘆花剪紙,，”“窗子外層的間柱上”還要貼上老虎的剪紙，“殿堂正門外,，左邊擺一盆菖蒲盆景,，右邊擺一盆艾子盆景，正門門楣上張貼硃砂鐘馗像”,。這些剪紙與畫像,，到了五月初六，也就是端六的凌晨,，都要撤掉，丟棄到王府外面,，謂之“丟災(zāi)”,。

農(nóng)歷五月是盛夏之始，既是萬物生長,，也是蟲害,、疾病易發(fā)的季節(jié)，因此在傳統(tǒng)文化中,，五月被稱為惡月,、兇月、毒月,，民謠亦云：“端午節(jié),，天氣熱。五毒醒,，不安寧,。”五毒是指：蛇,、蝎子,、蜘蛛、蜈蚣與蟾蜍等五種有毒的害蟲,。為了規(guī)避它們的傷害,，在室內(nèi)或者室外要張貼老虎,、葫蘆花與鐘馗的畫像。老虎與鐘馗容易理解,，為什么還要貼葫蘆花呢,？因為，在民間文化中,，葫蘆是降妖伏魔的寶器,。葫蘆花的做法是；用紅色毛邊紙剪出一只葫蘆,，里面刻有五種毒蟲,，象征它們都被收進(jìn)到葫蘆里面，不能害人了,。由于葫蘆的底部還有一朵花,，故稱葫蘆花。至于菖蒲與艾子就好理解了,。菖蒲是水生植物,，葉形如劍，因此又稱水劍,；艾子,，即艾草。這兩種植物都有香氣,，有解毒避瘟的功效,，因此要把它們懸掛在門口兩側(cè)，《紅樓夢》中的“蒲艾簮門”便是這個意思,。睿親王府中采取盆景的做法,，只是特例?！都t樓夢》中的寧國府雖然不是王府,，但是在端一這天，也應(yīng)該懸掛堂簾,，并且要在神堂,、佛堂與祠堂里擺上新鮮的櫻桃、桑葚與五毒餅,。前者是時令果品,，在這一天作為供品，取“薦鮮”之意,。后者是用面,、糖和素油烘烤而成的應(yīng)節(jié)糕點(diǎn)。在這種糕點(diǎn)的表面上，用模具印出五種毒蟲的圖案,，因此叫五毒餅,。如果沒有櫻桃，五月之前出現(xiàn)了閏月,，櫻桃已然下市,，便用山豆子替代。山豆子是一種類似櫻桃的果品,，但是味道頗酸,。到了端五的夜間，或者端六的凌晨這些供品也要撤下來,。

在傳統(tǒng)的端午節(jié)期間,，除了吃粽子、劃龍舟以外,，北京還有許多其他點(diǎn)綴節(jié)日的什物與活動,，從端一到端午，女孩子們要梳妝打扮,，戴上石榴花,，走訪親戚，因此端午節(jié)也叫女兒節(jié),?！巴醺闯鲩w的格格、姑娘們,，早在節(jié)前的十幾天,，就已備好五色絲線，用以纏繞粽子,，手巧的還勒絲成串的小玩意兒，如小老虎,、小葫蘆,、櫻桃、桑葚”,，這些什物也都要在端六的凌晨丟掉,。男孩子們，五歲左右的男孩,，在左臂還要系上虎符,，“虎符系背”就是這個意思。不僅于此,，男孩子的額頭上,，還要用雄黃酒涂抹出一個“王”字來。在端五這天的宴席上，雄黃酒自然是少不了的,，白娘子飲了雄黃酒而顯出原形的故事,，往往成為席間的談資?？傊?，氣氛是愉悅、輕松,、歡快的,。

但是，這一次,，王夫人舉辦的賞午宴席,，卻有些尷尬：

寶玉見寶釵淡淡的，也不和他說話,，便知是昨日的原故,。王夫人見寶玉沒精打采，也只當(dāng)是昨日金釧兒之事,，他不好意思,，索性不理他。林黛玉見寶玉懶懶的,，只當(dāng)是他因為得罪了寶釵的緣故,，心中不自在，形容也就懶懶的,。鳳姐兒昨日晚間王夫人就告訴了她寶玉,、金釧兒的事，知道王夫人不自在,，連見了寶玉尚未挽回,，自己如何敢說笑呢，也就隨著王夫人的氣色行事,，更覺淡淡的,。賈迎春眾姊妹見眾人無意思，也都無意思了,。因此,，大家坐了一坐就散了。

昨天,，是泛指,，根據(jù)書中“至初三日，乃是薛蟠生日,，家里擺酒唱戲”,，因此,，這一天應(yīng)是端午節(jié)的第三天，也就是端三,。在這一天,，寶玉和黛玉和好，去賈母處見到寶釵,。寶玉問寶釵為什么不看戲,，寶釵說：“我怕熱，看了兩出,，熱得很,。要走，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來了?！睂氂裾f道：“怪不得他們拿姐姐比楊妃,，原也體豐怯熱?！甭牭竭@樣的比喻寶釵很憤怒,，待要發(fā)作又不好發(fā)作，只好拿丫鬟靛兒出氣,。黛玉聽見寶玉奚落寶釵,，心中“著實(shí)得意，才要答言”,，不想靛兒因取扇子,，寶釵又發(fā)了兩句話，便改口笑道：“寶姐姐,，你聽了兩出什么戲,？”寶釵見黛玉面有得意之態(tài)，便笑道：“我看的是李逵罵了宋江,，后來又賠不是,。”聽了這話,，寶玉問寶釵：“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怎么連這一出戲的名字也不知道,？就說了這么一串子，這叫《負(fù)荊請罪》,?！睂氣O笑道：“原來這叫《負(fù)荊請罪》！你們通今博古，才知道《負(fù)荊請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負(fù)荊請罪》,！”寶玉與黛玉前幾天鬧別扭，剛剛和好,，“二人心里有病,，聽了這話，早把臉羞紅了”,。在王夫人的宴席上,，寶玉、寶釵與黛玉,，便是因為端三的事情而顯得生疏,，因此彼此之間的表情都是淡淡的。

而在端四中午,，寶玉來到王夫人房間,，對金釧兒說，讓她到自己的房里去,，金釧兒說：“金簪子掉在井里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王夫人認(rèn)為是金釧兒勾引她的寶貝兒子,，翻起身來打了金釧兒一個嘴巴,，又把金釧兒攆了出去。在王夫人的宴席上,，寶玉,、王夫人與王熙鳳都覺得不自在，則是由于金釧兒的緣故,。這些人不高興,，影響了賈迎春眾姐妹，她們也覺得沒有情緒了,。

上面說到,，端午節(jié)也是女兒節(jié)，是姑娘們開心的日子,，少女之間互贈禮品,，主人給仆人節(jié)賞，卻哪里想到大家并不開心,，王夫人給金釧兒的節(jié)賞是一個嘴巴攆出去,，后面的結(jié)局我們都知道了，金釧兒投井自盡,，并引發(fā)出寶玉被賈政毒打了一頓,。在一個本應(yīng)喜氣洋洋的節(jié)日里,，卻發(fā)生了這些叫人不高興的事情，是無論如何難以想象的,。

金釧兒

榮國府有多少奴仆,？第六回，講述劉姥姥出場之時,，說了這樣一段話：“按榮府中一宅中合算起來,，人口雖不多，從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事雖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亂麻一般,，并無個頭緒可做綱領(lǐng)?！倍?有兩種解釋,，一是指成年男子；一是指人口,，這里取后者,。三四百應(yīng)是三百多不到四百，我們假設(shè)它是三百八十人,，如果知道主人的數(shù)量,，剩下的自然是奴仆之?dāng)?shù)。而按照第二回冷子興對賈雨村的介紹,主人的數(shù)量是可以推算出來的,。冷子興說,，寧國公與榮國公是兄弟二人。寧國公故后,，賈代化襲了官,。賈代化死后，次子賈敬襲了官,，賈敬“一心想做神仙”,，把官位讓給兒子賈珍，賈珍也生了一個兒子,，就是賈蓉,。賈珍的妻子是尤氏，賈蓉的妻子是秦氏,，也就是秦可卿,。賈敬、賈珍,、賈蓉,，尤氏、秦氏,，加上賈珍的兩個侍妾,、妹妹惜春，總計八人,。如果寧國府的奴仆與榮國府奴仆的數(shù)量相等,，那么寧國府的奴仆則應(yīng)該是三百七十二人。相對寧國府,，榮國府的主人則要多些,，即：賈母、賈赦,、賈政、邢夫人,、王夫人,、周姨娘、趙姨娘,、賈璉,、王熙鳳、賈寶玉,、賈環(huán),、李紈、賈赦跟前人的女兒迎春,、趙姨娘的女兒探春,、李紈的兒子賈蘭以及賈赦后來買的侍妾嫣紅與借住在這里的林黛玉?？傆嬍呷?，減去這些，榮國府的奴仆應(yīng)該是三百六十三人,。前后相加,，賈府的奴仆,，總計是七百三十五人,。

這些奴仆，依照清朝的奴婢制度,，可以分為兩類,，一類屬于白契,，一類屬于紅契，紅契是指載入奴檔：“經(jīng)過官府稅契登記,，鈐蓋有官府印信的賣身契”；白契是指僅由“買主和賣身人憑中簽立,，未經(jīng)官府鈐蓋印信，未經(jīng)錄入‘奴檔’的賣身契”（見《清代奴婢制度》）,。前者在法律上屬于家生子,，世代為奴,，不可以脫離主家；后者與雇工近似,，可以通過贖身重新獲得獨(dú)立人格,，襲人便是這種類型的奴婢,。第十九回，襲人因為母親患病回到家中,，寶玉去她家看望，襲人告訴寶玉,，她的母親和哥哥準(zhǔn)備再過一年把她贖出去,。聽了這話,，寶玉愣住了,，問襲人：“為什么要贖你？”襲人反問寶玉：“這話奇了,！我又比不得是你這里的家生子兒,，一家子都在別處，獨(dú)我一人在這里,，怎么是個了局,？”襲人敢于和寶玉說出這種話，是因為她不是家生子,，她是賣到榮國府來的，雖然是“賣倒的死契”,，但“明仗著賈宅是慈善寬厚之家,，不過求一求,，只怕連身價銀一并賞了還是有的事呢,?！钡牵u人還是沒有離開榮國府,，因為她看到了可以做主子的希望。

與襲人不同,，賈母身邊的鴛鴦,、王夫人身邊的金釧兒、玉釧兒以及彩霞則是家生子,，不可以脫離賈府,，到了婚配年齡，由主子指配給身份相當(dāng)?shù)男P,。但是也有例外,，第七十二回，王夫人開恩放出彩霞,，讓她母親做主,，“隨便自己撿女婿去吧”，沒想到,，卻結(jié)果更壞,。旺兒媳婦聽說后來求鳳姐,，請求配給她的兒子，彩霞知道以后,，很不愿意,。因為旺兒的兒子，相貌丑陋,，酗酒賭博,，而且“一技不知”，趕緊讓她的妹子小霞去找趙姨娘,，希圖通過她挽回可以預(yù)見的厄運(yùn),。彩霞本來與賈環(huán)相契，趙姨娘也喜歡,，便去和賈政說,，希望賈政發(fā)話，把彩霞給了賈環(huán),。但是賈政不同意,，認(rèn)為賈環(huán)年紀(jì)尚幼，再等一二年也不遲,。而這時的鳳姐已經(jīng)命人喚了彩霞之母,，“那彩霞之母滿心縱不愿意，見鳳姐親自和她說,，何等體面,，便心不由意的滿口應(yīng)了出去”。

因為是家生子,，主人便可以把其中的年輕女性視為玩物而肆意侮辱,。《紅樓夢》中的賈赦,，看上了賈母身邊的鴛鴦,，要把她納為侍妾，讓他的老婆邢夫人去說,，鴛鴦不同意,，邢夫人便去鳳姐那兒了解鴛鴦家里的情況。鳳姐告訴邢夫人,，鴛鴦的父親叫金彩,，兩口子在南京看房，哥哥叫金文翔,，是賈母那邊的買辦,，嫂子是賈母那邊負(fù)責(zé)漿洗的頭兒。賈赦于是把賈璉找來，問金彩的情況,，賈璉說金彩現(xiàn)在得了痰迷心竅的病,，“那邊連棺材銀子都賞了”，如今人事不知,，即便把他找來,，也沒有用。賈赦大怒,，又把鴛鴦的哥哥金文翔找來,，賈赦說一句，金文翔應(yīng)一聲“是”,，賈赦道：“你別哄我,，明兒還打發(fā)你太太過去問鴛鴦，你們說了,，她不依,，便沒你們的不是,。若問她,，她再依了，仔細(xì)你的腦袋,！”金文翔和鴛鴦?wù)f了,，鴛鴦便拉了她嫂子來到賈母處，在賈母跟前跪下,，把事情的原委告訴賈母,。賈母聽了氣得渾身亂戰(zhàn)，賈赦無法,，不敢見賈母,，終究費(fèi)了八百兩銀子，買了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名喚嫣紅,，收在屋內(nèi)。

與鴛鴦不同,，金釧兒是王夫人的丫頭,。在端午的第四天，或者說,，第二天便是端午節(jié)了,，在這一天，寶玉來到王夫人房內(nèi),，見王夫人在里間涼榻上睡著,，金釧兒坐在旁邊捶腿，也乜斜著眼亂恍。寶玉輕輕走過去,，把她耳上戴的墜子一摘,，金釧睜開眼睛看是寶玉。寶玉拉著她的手,，悄悄笑道：“我明兒和太太討你,，咱們在一處吧?！苯疴A兒笑道：“你忙什么,！”又說：“金簪子掉在井里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闭f到這里，只見王夫人翻起身,，照金釧兒臉上就打了個嘴巴子,，指著罵道：“下作小娼婦！好好的爺們,，都叫你們教壞了,。”寶玉見狀,，一溜煙跑了,。而金釧兒半邊臉火熱，一聲也不敢言語,。丫鬟們見王夫人醒了,，都走進(jìn)來，王夫人便叫金釧兒的妹妹玉釧兒,，說道:“把你媽叫來,，帶出你姐姐去！”聽到這話,，金釧兒慌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要罵，只管發(fā)落,，別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來年，這會子攆出去,，我還見人不見人呢,！”但是王夫人哪里肯聽，到底喚了金釧兒之母領(lǐng)了下去,，“那金釧兒含羞忍辱的出去了”,，最后是在井底尋覓到自己的歸宿,。為什么會是這樣，為什么死去的是金釧兒,？分析起來,，一方面是王夫人的暴戾、殘毒,，在她看來勾引她的寶貝兒子,，絕對不可以容忍；再一方面是金釧兒的幼稚與無知,，在她看來,，被主人攆出去是一件見不得人的恥辱之事。這就不僅是主人,，而且包括家生子,，雙方的事情了。王夫人一個嘴巴把金釧兒攆了出去,，見不得人的想法則把金釧兒逼進(jìn)了死路,，這當(dāng)然是愚蠢的，是封建制度潛移默化的戕賊——也就是制度殺人,。在這樣的制度下,，跳井是必然的，不跳井才是可驚愕的,，何況金釧兒那么一個稚弱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不去跳井呢,！

紀(jì)歷

從端午的第一天,，到端午，也就是第五天,，在連續(xù)五天的日子里,，紅樓之中的人物是如何度過的，他們之間發(fā)生了哪些——愉快與不愉快,、幸福與不幸的事情,，如果做些簡短的記錄，或者會得出某些有意思的結(jié)論,。

第一天,，端一。賈母,、李氏,、鳳姐、薛姨媽,、寶玉,、寶釵,、黛玉、迎,、探,、惜三春等人去清虛觀打醮。聽說要去清虛觀,，別人還都可以,，“只是那些丫頭們天天出不得門檻兒的，便是個人的主子懶怠去,，她也百般的攛掇去”,。但是，王夫人終究沒有去,，只有她的兩個丫頭金釧兒與彩云跟了鳳姐去,。

在清虛觀，張道士問寶玉的年齡,，要給寶玉提親,，又端來一盤子小道士的賀物，寶玉看見一只赤金點(diǎn)翠的麒麟,，寶釵說,，史湘云也有這么個物件，只是小些,。寶玉聽說,，“手里揣著，卻拿眼睛瞟人,。只見眾人倒不大理論,，惟有黛玉瞅著他點(diǎn)點(diǎn)頭，似有贊嘆之意”,。

第二天,，端二。寶玉聽說黛玉中暑了,，前去探望,，因為張道士昨日提親的事，話不投機(jī),，兩人反而鬧起別扭,。寶玉“見黛玉臉紅頭脹，一行啼哭,，一行氣湊,，一行是淚，一行是汗,，不勝怯弱”,，后悔不該與黛玉“較正”,。“這會子她這個光景,，我又替不了她,，心里想著，也由不得滴下淚來,?！崩掀抛觽円姸唆[得不可開交，急忙告訴了賈母,，還是“賈母帶出寶玉去了,，方才平復(fù)”。

第三天,，端三,。寶玉與黛玉和好后去賈母處，見到寶釵,，因為天氣熱,，寶釵體豐怕熱，寶玉將其喻為楊妃,，黛玉暗自高興,，寶釵很不愉快，換了一種方式將寶玉與黛玉奚落了一番,。

第四天,，端四。寶玉去王夫人處,，與金釧兒調(diào)笑,，王夫人認(rèn)為金釧兒勾引寶玉，給了她一個嘴巴攆出去,。寶玉跑回大觀園,，“伏中陰晴不定,，片云可以致雨”,，丫鬟們把溝堵了，把水積在院內(nèi),，將“綠頭鴨,、花鸂鶒、彩鴛鴦”,，放在院內(nèi)玩耍,。寶玉把門扣得山響，然而里面玩得熱鬧,，沒有人聽見,。寶玉“一肚子沒好氣,，滿心要把開門的踢幾腳，及開了門,，并不看真是誰,，還只當(dāng)是那些小丫頭子們，便抬腿踢在肋上”,。把襲人踢倒在地,，而且踢得不輕，晚間襲人吐血了,。

第五天,，端午。王夫人請薛姨媽,、鳳姐,、寶玉、寶釵,、黛玉等人賞午,。因為前兩天的事情，大家都無興趣,。寶玉回到怡紅院,，偏生晴雯把扇子失手跌在地上，將扇骨跌折了,。寶玉嘆息道：“蠢材,！蠢材！將來怎么樣,？明日你自己當(dāng)家立業(yè),，難道也是這么顧前不顧后的？”晴雯聽了寶玉這個話,，冷笑道：“何苦來,！要嫌我們，就打發(fā)我們,，再挑好的使,。好離好散的倒不好？”寶玉聽了這話,，氣得渾身亂戰(zhàn),。襲人前來勸解，卻被晴雯挖苦哭了,。寶玉對晴雯說：“你也不用生氣,，我也猜著你的心事了。我回太太去,，你也大了,，打發(fā)你出去可好不好,？”聽了這話，晴雯哭了起來,，寶玉也傷感地滴下眼淚,。晚間寶玉吃酒回來，為了討晴雯歡喜,，讓晴雯撕扇子,，晴雯把扇子一把接一把撕為兩半。

第六天,，端午過去了,，但是發(fā)軔于端午期間的事情卻繼續(xù)發(fā)酵。在這一天的中午,，王夫人,、寶釵、黛玉眾姊妹在賈母房間時,，史湘云來了,。一會，寶玉也來了,，夸獎史湘云會說話,，黛玉聽了冷笑道：“她不會說話，她的金麒麟也會說話,?！笔废嬖齐S寶玉來到怡紅院。賈政打發(fā)人叫寶玉出去會見賈雨村,。寶玉很不高興,，湘云勸他：“也該常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wù)勚v講學(xué)些仕途經(jīng)濟(jì)的學(xué)問,，也好將來應(yīng)酬世務(wù),，日后也有個朋友?！睂氂衤犃撕芊锤?，對湘云說：“姑娘請別的姊妹屋里坐坐，我這里仔細(xì)臟了你知經(jīng)濟(jì)學(xué)問的,?！庇终f：“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賬話不曾？若她也說過這些混賬話,，我早和她生分了?！摈煊裾脕淼解t院,，聽見寶玉這番話,，不覺又喜又驚，又悲又嘆,。而這時,，寶玉見到黛玉，向她表達(dá)愛慕之情,，黛玉聽了這話,，不覺滾下淚來，頭也不回走了,。襲人給寶玉送來扇子,，寶玉不知黛玉已經(jīng)離開，錯認(rèn)為她就是黛玉而繼續(xù)傾訴,。襲人擔(dān)心“將來難免不才之事”而“可驚可畏,，想到此間，也不覺怔怔地滴下淚來”,。不久,，襲人將自己的隱憂告訴了王夫人，提醒她注意寶,、黛之間的關(guān)系,，從而獲得王夫人的賞識。

再說寶玉聽見金釧兒“含羞賭氣自盡,，心中早又五內(nèi)摧傷”,，被王夫人數(shù)落了一頓，“背著手,，低著頭,，一面感嘆，一面慢慢地走著”,，剛轉(zhuǎn)過屏門,，不想對面來了一個人，“可巧撞了個滿懷”,，這人就是賈政,。賈政見他“葳葳蕤蕤”的樣子，很是生氣,，這時忠順親王府的長史官來到榮府,，向他要一個唱戲的琪官，說是琪官被寶玉藏在什么地方去了,，賈政氣得“目瞪口歪”,。賈環(huán)這時走過來對賈政說，寶玉拉著“金釧兒強(qiáng)奸不遂，打了一頓,。那金釧兒便賭氣投井死了”,。賈政眼睛都紅紫了，喝令將寶玉“堵起嘴來,，著實(shí)打死”,！王夫人知道了，慌忙趕來,，見到王夫人,，賈政更是火上加油。這頓打非同一般,，“只見他面白氣弱,，底下穿的一條綠紗小衣皆是血漬，禁不住解下汗巾看去,，由臀至脛,，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無一點(diǎn)好處”,。王夫人見狀，不覺失聲大哭起“苦命的兒來”,，忽又想起大兒子賈珠,，便叫著賈珠，哭起來,，“別人還可,，惟有宮裁（賈珠的妻子李紈）禁不住也放聲哭了。賈政聽了,，那淚珠更似滾瓜一般落了下來”,。直到賈母趕來，賈政才住手,，賈母訓(xùn)斥賈政,，說到情深之處，“也不覺滾下淚來”,。

總結(jié)這六天,，第一天，去清虛觀打醮祈福,，非但沒有求得福氣反而在寶,、黛之間制造了猜忌的根芽；第二天,，猜忌加深,；第三天，二人和好，一起到賈母處,，因?qū)氂裾f話不當(dāng),，受到寶釵奚落,；第四天,，寶玉與金釧兒調(diào)笑，王夫人把金釧兒攆出去,，寶玉把襲人踹了一腳,；第五天，王夫人請大家賞午,，本應(yīng)是一個喜慶的節(jié)日,，然而因為前幾天的不愉快，大家都覺得沒有意思,；最后,，第六天，端陽節(jié)過完了,，因為金釧兒與琪官的緣故,，寶玉被賈政狠狠地打了一頓。五月是惡月,，五月五日更是惡月惡日,，在東漢的《風(fēng)俗通義》中甚至記載：“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因此在五月的開端,，在端陽節(jié)里,，人們要采取各種措施祛除、禳解,，賈府中的人們也是如此,，無論是主子還是丫鬟，從賈母到金釧兒,，從寶玉到襲人與晴雯,，然而無論采取何種方法，大家都沒有躲過,，寶玉沒有躲過,，襲人沒有躲過，金釧兒更沒有躲過——雖然她也曾去清虛觀打醮,，這里面有什么道理在起作用呢,？在這些日子里，黛玉猜忌湘云，寶釵奚落寶玉,，寶玉踹了襲人,，晴雯與襲人爭吵，為了寶玉,，賈母,、王夫人與賈政生氣吵嘴而傷心落淚，寶玉與黛玉互訴情愫不是在歡慶的時候,，而是在不快的猜疑之中,，這里面有什么緣由呢？聯(lián)想襲人轉(zhuǎn)述元春的口諭：“昨日貴妃差了夏太監(jiān)出來,，送了一百二十兩銀子,，叫在清虛觀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戲獻(xiàn)供,，叫珍大爺帶領(lǐng)眾位爺們等跪香拜佛呢,。”雖然如此,，災(zāi)難依然沒有躲過,，作為惡月，五月對寶玉而言的確不虛,，對金釧兒則更是災(zāi)難,，是以年輕美麗的生命為代價的，這樣的五月,，這樣的端陽,，也過于殘酷了。難道作者在這里要傳達(dá)什么信息,？一定要把人物的厄運(yùn)與五月相連,，在時間的節(jié)點(diǎn)中講述人物的命運(yùn)，這或者是作者的一種筆法,，卻被我們淡忘的過于久遠(yuǎn)了,。

五月的妖祟與鬼魅，真的難以回避嗎,？

王彬,，學(xué)者，現(xiàn)居北京,。主要著作有《紅樓夢敘事》,、《沉船集》、《舊時明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