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對話僅代表個人觀點

馮俊華（以下簡稱馮）：我們老師經(jīng)常給我們舉的一個例子，比如你喝茶嘛,，你喝茶拿一個小水杯,，你手過去一掂掂量起來，然后你一抬抬起來,，這里面實際上是有一股“心勁”的,。為什么你的手碰到杯子的時候剛剛好是不偏不倚，送到嘴邊呢,？這個過程你并沒有經(jīng)過思考,。

小箱子（以下簡稱箱）：就是說一瞬間的意識要很準(zhǔn)是嗎？哪里止哪里收,，辨識能力要很高,。。,。,。

馮：嗯。。,。包括了這樣一些因素,，但不完全是這樣。,。,。。

箱：我之前看過梁文道講佛法,，他說：其實你要在環(huán)境中辨識出一些東西不是很容易的,，把一本放在腿上的書從腿上辨識開來，這不是天生的能力,，這個包括很多你后天綜合性知識的培養(yǎng),。那么你們學(xué)武是不是就是說，特別你剛提到的“內(nèi)勁”就是指對這種東西的辨識能力,？比如你出一拳,，這拳該到哪里該在哪個位置，就是要練到整個人轉(zhuǎn)換意識和觀念嗎,？

馮：包括了。內(nèi)家拳,，你可以說它是一種“心意”吧,，它是一種觀念上的拳，它包括了對整體關(guān)系,、自身身體狀態(tài)的一種調(diào)整,。

箱：那我們把意識和身體分開來提問。先從形而下的身體物理來看,，比如說歐飛鴻跟我講站樁,，他說大概站個半小時，我小時候也被我爸強迫站樁,。,。。,。

馮：你站的什么樁,？

箱：就是雙手握拳齊腰，半蹲,。

馮：那是馬步嘛,，這個是外家拳的樁，不是內(nèi)家拳的樁,。內(nèi)家拳的樁是：渾元樁,，三體式和無極樁。馬步樁是鍛煉肌肉的。當(dāng)然你也可以說內(nèi)家拳內(nèi)外不分家,，善養(yǎng)氣就是內(nèi)家,，不善養(yǎng)氣就是外家，但是里面還有些指導(dǎo)意識上的不一樣,。

箱：那內(nèi)家樁是什么樣的,，要半蹲嗎？

馮：不半蹲,，不需要,。

箱：站著就可以？

馮：站著就可以,。

箱：手呢,？

馮：手啊，可以抬,，無極樁就根本不需要抬起來,，渾元樁就是抱一個球，半圓的（幻想中的球）,，然后還有三體式,，三體式一般被認(rèn)為是形意拳的樁嘛。

箱：那關(guān)于招式我們一會再聊,。我先問問意識上的問題,。當(dāng)你們站樁的時候，如果說要堅持個半小時到1小時,，那這個過程中,，是不是像觀想一樣把意識放在下半部？

馮：道法自然嘛,，我們家門中傳的是不需要你去想什么,，也不需要刻意不去想什么。  

箱：傻站,？

馮：不是傻站,，它有一個最基本要求就是：放松，找到一種松的感覺,。

箱：在站的情況下全身放松,？

馮：嗯。

箱：嗯,。,。。,。,。我回憶一下,，因為之前我家里人教過我“放松”，它那個是睡在床上平躺,，然后呢你就把意識從腳底推到頭上,，再從頭頂推回去，循環(huán)往復(fù),。從腳趾開始,。。,。,。比如說我在“放松”的過程中， 其實也沒怎么觀想,，我家里人教給我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一直想著“放松”兩個字,，然后從頭到尾一直放?？墒窃谶@個過程中,，比如說你一直推到身體的摸個部位，你會有一個意識,，就是：走了,。。,。你會突然想到一個別的什么事情,。。,。,。

馮：你這種情況就是用意過重,，你太想著“放松”這件事,。意識要若有若無，你越想就越緊張,，越緊張就越走神,。所以我們是不講這個（摒棄雜念的事兒）。因為雜念這個東西它是在一個具體的事情過程中當(dāng)中隨著事情的發(fā)展而流去的,，我們會經(jīng)常說：來者不拒,，去者不留，這是一個,。另一個就是說,，我們跟本就不去考慮雜不雜念的問題，因為雜念它應(yīng)該是我本身自然的狀態(tài),，為什么要拼命地把它排除出去呢,？

箱：那雜念來了,，你就觀看它，它自然就沒了,。

馮：這也是一種

箱：但是我覺得人的意識不太hold得住,，它容易就滑了過去。,。,。。

馮：某種程度上說,，我們不是需要hold住它,，觀想時也不要抱著刻意要觀看它的念頭，你抱著這個念頭,，這個念頭本身就是雜念,。

箱：對！是,！

馮：意識要若有若無,，如嗅花香--你聞一個花的話，它的香氣就是若有若無的,。

箱：對,！但是這個意識若有若無就比較難以控制了吧？

馮：你要拿捏一個點,，就是這一點若有若無能幫助你,。比如我們站樁就要從非常具體的一個觀感開始。從傳承來講,，我們站樁老師都要幫我們調(diào)樁的,，這個肯定不是說去教你一個動作，老師要告訴你一個具體的感受,，那么你記住這個感受,，這樣你就可以往下練了~~~

箱：就比方說你要知道一道菜，你得去嘗一下,，你才知道這道菜是什么,？

馮：對啊,！但是在傳承時,，我如果不跟你講這是什么味道，你可能就得自己瞎琢磨了,。這就要出問題了,。

箱：這個很重要啊，老師要是不說破,，誰能知道,。這個學(xué)傳統(tǒng)繪畫的時候也是一樣的,。

馮：你要有體感嘛。

箱：那你能透露一下師父是怎么給你講（這個體感）的嗎,？

馮：這個不是用講的,，是在練的過程中。,。,。。這個可能你要站起來我給你講一講了,。因為每個人身體結(jié)構(gòu)不一樣,，內(nèi)家拳講究的是因材施教，每個人的狀態(tài)不一樣教的法門就不同,，為什么內(nèi)家可以把每個人都教出來呢,，它里面必然有相通的東西。

箱：如果說我現(xiàn)在要學(xué)站樁,，你要怎么讓我明白這個體感,？

馮：調(diào)嘛。

箱：怎么調(diào),？

馮：這里面要一些身體接觸,，比如說一個三體式，三體式講八面支撐,，何謂八面支撐,？你身體上的意識要大到什么程度？那么老師給你（在身體上）點一個程度,，這個手要支撐到什么程度,。

箱：就是指你要抬（手）到什么位置？

（我們站起來比劃了一下）

馮：不是位置,，而是你這個意識要用到什么程度,。比如八面支撐這個手要往前，要前到什么程度呢,？這個其實很簡單,，（師傅）要點一下（你的手）,，你把手伸出來,，你前面要撐住一個東西，背后要挨住一個東西,。

箱：就是要幻想自己拿著一個東西,，后面又靠著一個東西？

馮：可以這么講又不完全,。你手放前,，還要往前,，唉呀你動作不標(biāo)準(zhǔn)，不過這一點就可以知道你是哪里用的力,。

箱：哪,？

馮：肩膀。這個很明顯,，比如說我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整個人的重心在哪里,。

箱：在哪？

馮：在胸腔,。

箱：是嗎,！為什么？,！不在腳下哈,。。,。,。

馮：比如說無極樁，你這么站,，就是若有若無的感覺,。（無圖）

箱：是喔。確實可以看出你上輕下重,。

馮：渾元樁它會更復(fù)雜,，最簡單的就是抱個球（無圖，虛抱個圓）,，或者理解為抱個小孩,，如果你要抱著小孩穿過人群的話，首先你要把他抱住,，還要防止沖過來的人群把它擠壞了,，你既要撐住別人的撞擊還要把孩子抱住，那么這個時候就關(guān)系到好幾個方向的感受,，背上的感受,、全身的感受。

箱：就是你學(xué)武術(shù),，你要懂得觀想,。

馮：觀想非常重要，這個也叫“借境”嘛,，你要知道將自己放在哪個情境里面,。

箱：觀想你的語境？

馮：你要把自己放到一個狀態(tài)里面,。但是這個狀態(tài)又不是,，比如說你家里人跟你講的從頭到尾,，從尾到頭那種方法，這也是個法門,，但是它太實了,，你把這個狀態(tài)當(dāng)真了，你一當(dāng)真全身就實了,，你就會開始焦心,。

箱：對對對。我放了一段發(fā)現(xiàn)這樣下去不好,，就停了,。

馮：變成用意過重。比如說三體式要做到八面支撐,，前后上下?lián)?，整個人可以從這里往外彈開，別人往前拉我拉不動,，往后推我推不開,。

箱：因為你重心在腳下？

馮：不僅如此,，我全身八面支撐,。。,。,。

箱：是不是“向背”？就是互相撐住,，你的骨骼你的肌肉都是互相頂住的是嗎,？你這個動作在做的時候就是互相頂住的？

馮：不完全這樣,。也可以這么理解,，不過。,。,。。

箱：因為書法的“向背”就是這樣啊,。

馮：有一點,，書法在寫的時候不是得牽涉幾個方向的力嘛？一個字寫下來它包括好幾個方向的感受,，它有時不是從手,、腕出來的,，它是從腰上出來的,。內(nèi)家拳它就是從腰上出來的,。

箱：腰上？怎么說,？

馮：腰先動,。

箱：意識，意識怎么辦,？我把意識放在腰上,？？

馮：不完全是這樣的,，“一動無有不動”,。

箱：？

馮：簡單舉個例子,，比如說麻雀在地上蹦來蹦去的,，你覺得小鳥跳躍的力出在哪？

箱：腳吧,？,。。,。,。。,。,。整個身體？

馮：對,，雖然看著在跳,，那完全都是全身在用力。

箱：但是意識要放在哪,？我又得回到這個問題,，就算是全身動，你總得有地方放這個意識吧,？

馮：你養(yǎng)貓,，貓在做翻身各種動作時，你覺得它把意識放在哪,？

箱：放在對象身上,。

馮：對啊，它不放在自己身上的,。

箱：啊,。。。,。對哦,，所以。,。,。攻擊的時候。,。,。。

馮：這是一種本能,。你舉一杯水,，你不會把意識放在自己身上。

箱：這些好像很粗淺,，但是你不去想根本意識不到,。

馮：這個表達(dá)得比較簡單，但是它可以層層深化,，這也是最基礎(chǔ)的,。

箱：不能大白話說明白的事，個人覺得,，就不是真懂,。

馮：內(nèi)家拳練站樁最后要的不僅僅是下盤穩(wěn)，它是很整體的東西,，不僅要練還要想,，這里面有一些很細(xì)膩的意識。比如我們師爺就說：無論對方怎么搭手,，一碰一蹭就知道要還回去多少勁,，一點就可以把對方彈出去，所謂“搭手即飛”,，講的就是這個,。很多時候不靠練，是靠想,。

箱：你們站樁站到什么程度,，在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中有什么感覺了之后，才可以開始練招式,？

馮：這個不矛盾的,，不一定要等練完樁才能練招，招中有樁,，樁中有招,。

箱：我其實就想知道,，站樁站了一段時間，比如一兩年之后,，你會發(fā)生什么變化,，比如說身體啊，意識啊,，日常生活啊,。,。,。。

馮：你身體會越來越輕,。

箱：越來來越輕,？就是自然而然你也不用故意站樁，在衣食住行中就,。,。。,。,。

馮：你身體輕了，你會知道自己的重心,，然后你對自己身體的內(nèi)部越來越敏感,，每一個變化，每一個動作都非常敏感,。

箱：那這個非常有用,！這個太實用了。

馮：對,，最終功夫要生活化嘛,，無時無刻都在功夫的狀態(tài)里面。那么這里就靠里面訓(xùn)練出來的一些本能性的東西,。

箱：搞藝術(shù)也是這樣子啊,。無時無刻，在想與不想間都在做作品,，未必見到實物,。

馮：嗯，有時候你會因為各種原因你并沒有怎么練,，可是最終你發(fā)現(xiàn)還是進(jìn)步了,。

箱：最終就是把整個意識形態(tài)給轉(zhuǎn)化了，當(dāng)代藝術(shù)也是這樣子,。

馮：我們主要是八卦掌,，八卦門的人很多是不站樁的，但是他走圈，這個走圈就是動樁,，所以樁是有動樁（和靜樁）的,。你走走走，最后就感覺能帶到你日常生活的動作中去,，平時在街上走路也是在練功,，別人是看不出來的，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那個狀態(tài)里面,。

（在這個中間我們聊了關(guān)于文學(xué)藝術(shù)和圍棋中的“氣”,，太長，不表,。）

箱：我們說回最原始的道家中的“氣”好了,，比如內(nèi)家拳中的，那個其實就是講“意識”吧,？

馮：比如老師對我們的點撥：在武術(shù)里面,，我跟你的任何一個動作都在迅速地形成一個關(guān)系。,。,。。

箱：就是一種連續(xù)性的,，不斷的,。。,。,。。

馮：我們是在迅速變化當(dāng)中（反應(yīng)）,，不可能像電影中那樣擺著個姿勢,，迅速地變化，像圍棋還一招招地來,。那么在搭手時是如何快速找到彼此的關(guān)系,，破掉這個格局呢？

箱：那我明白了,。你們平時練招就是將之變?yōu)楸灸?，這樣在過招時，意識才可以完全放在對方身上,。

馮：變成一種本能,。

馮：說到招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理解的,，但是我們家門都練“單操”,?！皢尾佟本褪侵痪氁粋€動作。與“單操”相對的就是“套路”,，比如你在公園看到的72式太極拳,，24式。,。,。多少個動作要連起來的，這種就是“套路”,。從傳承來講,，這個基本就是編出來騙學(xué)生的。,。,。,。

箱：對,！這就是我剛才想問你的問題，關(guān)于這種好幾十個招式的“套路”,，我真心想不通,。以前我家找了個省比賽冠軍來家里教我太極拳，我認(rèn)認(rèn)真真學(xué)了兩個月之后,，我就不肯練了,，因為沒有邏輯啊,！就算練得再熟,，你和身體、知覺都沒有互動,；而我也不相信,，如果是真東西，我全心全意學(xué)兩個月會感知不到,。你教得再標(biāo)準(zhǔn),，我就是再怎么像一根“彈簧”也沒用，因為你解不出個所以然,。

馮：因為它沒有拳理,，你不知道這個理在哪里。原來太極拳是沒有這種套路的,，傳統(tǒng)武術(shù)是非常簡單的,，比如我剛講的樁和基本功法及單操手，然后其實它就沒有了,，所以它才是秘傳的東西,，因為殺傷力很大,。但是，老前輩們也是要生存吃飯,，所以才會有“懸”的東西,，大家都要混口飯啊。,。,。。

箱：對,，這個其實也是合理的,。不過我之前也換了N個書法師傅，因為他們都有讓我難以理解的“懸”,，我只要一問問題他們就會讓我多練幾年,，這種都容易讓我覺得扯淡。

（馮俊華表演了一下單操手,，描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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