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
當她跑到山頂,,褲子上掛滿了草籽和傷口。 許多的樹木的枝節(jié),,也掛滿了她帶來的傷口,。 她從山頂眺望這個小鎮(zhèn),看到人們安靜地陳列在自己的盒子里,。 她等待的那列火車,,也僅僅是盒子的一部分。 車廂們親密地陳列,,人們安睡 日光令他們的雀斑清晰,。這列火車即將離去 像它到來那樣倉促,如往事的訇然長逝,。 她的母親也是陳列其中的部分,,未經(jīng)過任何儀式的道別。 她錯過了那列火車,,也僅僅是盒子的一部分,。 再寫父親
很多年前他是個四十三歲的單身男性 很多年后,,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在離開村口的方向 我是一顆內(nèi)心成熟的柿子,,緊緊包裹著糜爛的繁春 我看著他白卻的雙鬢,,干涸的嘴唇總是欲言又止 這些年他暴躁易怒沒有得到任何女人的慰藉 他活在腐爛的日出,化膿的月暈下 胡茬和頭發(fā),,都是漫無目的的枝節(jié) 甚至他的母親,,一顆癱軟的柿子 胸悶、氣喘,,一咳嗽就幾乎離開樹枝 我們沉默,,只管豐盈的甜分 和光合作用。他一言不發(fā) 從喉嚨里吐出結(jié)石,、砂土,、暮年、煙圈 他敵對一切,,目光與生活短兵相接 即使在最暴戾的風中,,也穩(wěn)固著盤根錯節(jié)的雙腿 他穿過疲憊的蚊帳,穿過工地,、鋼筋,,和故鄉(xiāng)的墳場 那里有無數(shù)他的知音—— 母親的不孝子,和拋妻棄子的男人 這是個不眠之夜,,他們的面孔多么熟悉 彼此望著凹陷的眼眶相視而笑袒露 眼角的齒痕,。他們再次木訥地點起香煙疲憊地打起哈欠 和窗外漸朗的破曉一樣,露出泛黃的牙齦 甘心老去
我這一生都會愛這樣一個女人,,愛她 從不矯飾的小錯誤 方言和含堿的牙齒,,在河床上 形成她下體的凹槽 也就是形成她,被余暉踐踏得深淺不一的妊娠斑
很多年以后,,也會有一個人那么愛我 把肋骨折進我的棺室 甘心成為祭品和墓志銘,,甘心 叫我一聲母親 而我的母親,從來甘心老去 甘心老去,,成為一個外婆 我是罪無可恕的剽竊者
破體的老屋,,夜晚硌手的牙床。光陰的潔白 很快墜落在我們漸漸蒙塵的面頰 我的父親,,你曾經(jīng)的丈夫 已經(jīng)一無所有 我是罪無可恕的剽竊者,,已擁有了他的五官和皮膚 甚至給他一生的勞碌都具備了充足的理由 芒刺在他的肩上不停壓彎腰身,多像你曾經(jīng) 覆上的嘴唇 ——甚至干涸的皺紋,,都是相同的 這些年我一直像一只貪得無厭的書包,,裝下了所有的親人
他們在里面相認,相愛,惡語相向 最后放任沉默吞并所有的白發(fā)和皮囊 他們老了,,沒有再打架,,爭吵,把精力 放在脫下自己一生樹立起的防備 “他們已經(jīng)不需要骨骼和健壯的肉體 保護自己的兒女 而愛情,,他們已經(jīng)不再做任何的掙扎” 他們開始允許自己矮小和脆弱,,允許我的體內(nèi) 擺放越來越多的荊棘和潔白的肋骨 它們在里面相互指認彼此的罪行 “親愛的,你所稱的出路 是不是巨大的鏈口 而你背上的十字架 并沒有羅盤的效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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