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培蕊 隨著2017年的新年煙花落地,,我們收獲的祝福滿滿。今天是初五,,依舊串門拜年,。午飯期間,聽表哥說,,他家上初三的小女兒張曉輟學了,。驚訝地詢問其原因,表哥說張曉快期末考試的時候,,迷戀游戲,,和家里鬧翻了,死活不上學了,。無論家長怎么求,,她也不上了,班主任去動員了好幾次,,最終也以失敗告終,。表哥一口一口地喝著悶酒,黯然神傷,,哪里有半點過年的歡樂,。 我不禁感慨萬千:現在的孩子怎么了?這么好的條件,,有學竟然不上,,這才幾年呢?想想我們小時候很多人因為家庭原因,,想上學而求不得的,。而我當時就是其中的一個,只是結果有些例外,。 當然,,像我這個年齡的人,基本都上過學,。但很多和我同齡的女孩,,因為家境貧寒,只上到小學就輟學回家務農,。幸運的是,,我的父母特別開明,,讓我小學畢業(yè)之后,繼續(xù)上初中,,可誰也沒料到,,我的初中求學之路會如此蜿蜒曲折。 記得初二下半年的春天,,身體強壯的父親突然病倒了,,生命垂危。那時哥哥上高中,,妹妹上小學,。哥哥是我們村第一個膠南二中的高中生,妹妹太小,,干不動活,,輟學無用。而在我的記憶里,,母親一直體弱多病,,不能下地干活。最終,,在母親婆娑淚眼中,,我輟學回家,在堂哥一家的幫助下學習種地,。 我那時個子太小,,我知道我拼盡全力也干不了很多活,所以每次他們休息的時候,,我都不休息,,或者喂喂老牛,或者割青草,。嫩的青草拿回家喂豬,,老的青草就留著曬干,用來燒火做飯,。那時感覺真累呀,,每晚回家,倒頭便睡,。母親從醫(yī)院回來,,每每去摸摸我的額頭,我都不愿意睜眼,,在母親不易察覺的嘆息中,,我昏昏睡去,。 記得有一天晚上,,輪到我家打小麥,,直到半夜一點多才打完。因為打麥子需要很多人手,,所以每家打完,,都需要自己負責搬運回家。我記得堂哥他們幫我把四袋鮮小麥抬到小推車上,,我拼盡全力,,卻怎么也抬不起小推車把手,最后他們幫我抬起把手,,我咬著牙,,踉踉蹌蹌地,竟然把四袋鮮小麥推回了家,。余下的小麥母親無論如何也不讓我用小車推了,,就讓我放在場院里。那一年,,我14歲,。 很多年后,母親還提及那四袋小麥,,說足足有三百多斤呢,,丫頭硬把它們推回了家,說這話的神態(tài)和語氣,,依然還是那般心疼,。 收完小麥,需要搶種小麥茬:種秋玉米,,秋花生,,黃豆或者栽地瓜。 記得有一次給我家栽地瓜,,中途,,地瓜苗不夠了。堂哥說,,這活輕快,,讓我推小車回家薅地瓜苗。一路下坡,,我推著空車一路小跑,,回到自家菜園子里,薅完地瓜苗,,推小車往回走,。一路慢上坡,可是半道上有一個大約二百米的陡坡。我那時個子太矮,,梗著頭推小車,,眼睛幾乎看不到前面的路,。躬腰推車還不到陡坡的一半,已經喘不上氣了??墒前朦c也不敢停,,怕車倒滑下去,,咬牙推著,,艱難前行,腿已經酸的似乎不是自己的了,。抬頭望望,,路那么長,坡那么高,,幾乎沒有了盡頭,。我的淚水就那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我一邊哭一邊推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咬牙哭著到達嶺頂,,我把小推車車把一撂,,一屁股坐在地上,趴在車把上嚎啕大哭,。 到現在我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哭什么??迚蛄?,擦擦眼淚繼續(xù)前行。到達地頭,,堂哥開玩笑說:“這是去北京薅的地瓜苗,?去了這么久??慈思彝菩≤嚹樇t,,你推小車不但臉紅,眼都紅了,?!蔽疫诌肿欤f了一句:“天太熱了,?!?/p> 種上地,,需要曬打下來的鮮小麥。我發(fā)現赤腳曬小麥最好,,用腳不斷地來回把小麥劃上溝,,比用工具簡單有效得多。 記得有一次,,我正在曬小麥,,一群公社干部模樣的人,,從我身旁經過,。我聽見一個人在嘆息:“看看那個小姑娘,這么小也不上學,,哎,,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纯?,小姑娘還光著腳丫呢,太可憐了,?!?/p> 我抬頭望望他們,潔白的襯衣,,筆直干凈的褲子,,锃亮的皮鞋。再低頭看看自己,,灰頭土臉的一小丫頭,,禁不住自慚形穢??晌倚睦锊环喝绻夷苌蠈W,,總有一天,我也會穿上漂亮的裙子和锃亮的皮鞋,。 “丫頭,,饞了?”身后傳來母親的聲音,,我吃了一驚,。沒想到,他們望著我,,我望著他們,,而母親卻只看見我。我搖搖頭,,沒有回答,。母親嘆口氣,什么也沒說,走開了,。 謝天謝地,,一個多月之后,父親出院了,,一起住院的四個人,,只有父親病情好轉。半年之后,,父親身體康復,,又撐起了這個家,我又有了依靠,,不用再那么辛苦勞作了,。可是我也失去了求學的機會,。哥哥上高中,,一個月回家一次,每次送哥哥去車站,,我都會偷偷掉眼淚,。 那一年,我學會了莊稼地里的所有農活,。記得有一次鋤地瓜回家,,無意中聽見父親對母親說:“丫頭真是干活的好材料,鋤地瓜嶺,,左右兩面架,,一學就會,真聰明,,可惜了......”母親沒有回答,。那天晚上吃飯時,我們誰也沒說話,。 第二年,,又到了收小麥的季節(jié),我和父親在西嶺上收割小麥,。因為沒有錢請收割機,,我們只能用鐮刀,一鐮一鐮,,一把一把地把小麥割下來,,再打成捆,最后運回自家場院里晾曬,。 因為我們收割得太慢,,地又多,,西嶺這塊地里的小麥已經快“掉頭”了,已經沒法用麥秸草捆綁了,,所以只能用浸過水的稻草,,一挽一系擰成繩子狀,用來捆剛割下來的小麥,。因為擰稻草的時候,,可以直直腰,換換姿勢,,就算休息,,所以父親讓我捆小麥。 太陽當空,,汗水直流,,手和胳膊已經被麥芒劃出道道傷痕,,已經收割五六天了,,早已經麻木,除了有些癢,,已不覺得疼痛,。我抬頭望望頭頂的烈日,直直腰,,擦擦汗,,覺得這艱辛的勞作好像無休無止。 突然,,山嶺下的東北角,,遙遙傳來清脆的鈴聲,一聲接一聲,。好一會兒,,我才意識到,那是學校的鈴聲,。我早已輟學在家務農,,再也不可能回到那所學校讀書,聽到鈴聲,,突然無端地生出無限留戀,,留戀那并不寬敞的教室,羨慕那教室里的老師和學生,,甚至連自己當時最討厭的地理老師,,似乎瞬間也變得可親起來了,鈴聲響完,,我已經淚流滿面,。 “丫頭,,休息一下?”在前面割麥子的父親遠遠地向我喊道,。 “再干會兒吧,,一會兒天更熱?!蔽已杆俚貜澭π←?,順勢把眼淚和汗水都擦干凈,心里告誡自己,,事已至此,,一切都是無可奈何,什么委屈也不能有,,任何抱怨都于事無補,。 收完小麥,再搶種麥茬,、黃豆,,花生,玉米和地瓜,。周而復始,,日復一日。 我那時已經無數次地認定,,我的一生將會在這樣無休止地循環(huán)中度過,,沒有未來。 可我真的沒想到,,這次收完小麥,,種上地之后,父母竟商量著把我送回學校上學,。事后才知道,,父親病好之后,去找過我哥哥的老班主任康老師,,康老師聽說此事,,也曾來過我家,并答應父母讓我再去上學,,還說她負責聯系學校,。 感謝好心的康老師,一周之后,,我就再次回到了那個鈴聲讓我流淚的學校,。以全班倒數第二的成績,進入初三,,再次上學,。 我的初三,,是我一生中最刻骨銘心的一年。因為初二下半年的課程幾乎沒學,,一下子進入初三,,我學得異常艱難。每天早上我吃一點昨晚的剩飯,,就趕往學校,,在教室外面的路燈下,背書三十分鐘,,住校的同學才起床,,然后和同學一起上早讀。早讀之后,,同學們去吃飯,,我在背書,每個課間,,我都在背書,。在我的記憶里,似乎我所有的時間都在背書,,包括初二的數學和物理,,都是利用課間和晚上背完的,。以至于一年之后畢業(yè),,我只認識我的老師和我的同位。 入學半年之后的過年期末測試,,我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獲得一張“三好學生”的獎狀,,全村轟動。全家人歡天喜地,,父親開完家長會的當晚,,喝了很多酒,不斷地朝母親嘿嘿笑,,說了很多醉話,,夸丫頭爭光了。那個第一名也成為我和父母一生中最值得炫耀的過往,。 之后順利考上高中,,后來又上了師范,其中的艱辛自不必提,。后來雖然沒有成為當年看見的那些政府工作人員那般的人,,卻也放下了鋤頭,拿起了書本,,穿上了漂亮的裙子,,買上了锃亮的皮鞋,。 結婚之后,母親和老公無意之中談及此事,,還笑話我,,說我輟學那一年半,整天哭,,有時候晚上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淚珠,最終哭得她心軟了,,才想盡辦法讓我重新上學的,。最后還說:“丫頭那一年半把一輩子的眼淚都哭完了,以后就只剩下笑了,?!?/p> 老公聽完呵呵傻笑,我卻沒理由地感到心酸,,心里隱隱作痛:是呀,,年邁的父母拼盡全力,再次給了我上學的機會,,為我們每個兒女撐圓了日子,,讓我們過得幸福,可他們卻老了,。 想想自己的求學路,,艱難而充實,也許愈求之不得,,愈彌足珍貴,。只有經歷過,才懂得那段苦難的求學時光帶給自己的福祉,;也更加感恩父母給了我再次求學的機會,。 面對侄女的叛逆,表哥的消沉,,我無言以對,,卻感慨萬千。只想把心頭的這首《金縷衣》送給侄女,,也送給正在享受學習時光的莘莘學子們: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只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作者簡介:劉培蕊,喜歡用筆名:香雪若蘭,因為里面鑲嵌著自己的小名和母親的名字,。喜歡寫點小情調的東西,,也盼望自己一直保持一份初心,一切宛若初見,,偶爾有那么一絲絲愜意的時間,,讓自己天馬行空,淡忘一切憂愁苦惱,,那該有多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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