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電影

葛優(yōu)：演出生活來

葛優(yōu)vs王童

【原載2011年第3期《收獲》《一個人的電影》專欄】

【續(xù)】

　　王童：你平常小說讀得多嗎,？還讀些表演理論如斯坦尼的東西嗎？

　　葛優(yōu)：書讀得不是很多,。但是斯坦尼的表演理論卻是經(jīng)常翻的,。你知道我不是很刻苦的人,，如我再刻苦一點會比現(xiàn)在更好一些,。我從開始做演員，經(jīng)常會聽到一些著名演員有關(guān)表演的心得,。比如老演員李丁就說過,，要演得不像演。他給我們導(dǎo)過話劇,，這其間一些手法,，我是心領(lǐng)神會的。有人說,，演員不要演,，只模仿生活就成了。其實這不對,，演員演員,，還是要演的，只是表演的分寸要把握好,。還有一種說法是,，表演藝術(shù)要張三的胳膊李四的腿。演要演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王童：李丁是個好演員,，渾身上下都是戲,，看過他演的幾個片子,，真讓人叫絕！

　　葛優(yōu)：表演實際上是件很難的事,，但這難點你通常又找不著,。我平常看到一些演員的不足之處,，也知道是誰誰誰,，可你又不能說。說了,，人就會指責你,，就你能？現(xiàn)在一些片子和演員為此都很著急,，只是趕鴨子上架式的去拍,。不加研究，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王童：表演理論對你有幫助嗎？

　　葛優(yōu)：有幫助,。你比如說斯坦尼的那些東西,，有時我演沒太注意,，事后一查就可找到出處，重要的一點就是體驗派的技巧,。有時戲演不好,，我就很焦慮。焦慮什么呢,？因有些話,，我說不出來，就非常想去看書,，想一想了,。

　　王童：實際上，每一個人年輕時都有當演員的夢,，從你的角度來看,，一個好演員是不是要在生活體驗的基礎(chǔ)上再拔高一些。通俗地說就是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葛優(yōu)：這主要根據(jù)人物而來,，你演不是你的另一個人，這就需要你吃透才行,。演員是要適應(yīng)表演的環(huán)境,，一張一弛都要有度。

　　王童：以美國電影為例,。實際上美國有許多如《普通人》,、《費城故事》這類生活味很濃的片子，演員的表演也很嚴謹,。但一些大片,，演員表演就十分夸張，情節(jié)也很離奇,。但觀眾就接受,。換成中國演員來演，肯定不是那么回事,。

　　葛優(yōu)：這些大片主要還是以娛樂為主,，好看！人家各種好看的元素都攢足了,。那天我碰到一哥們,，他說《讓子彈飛》好看，換成《趙氏孤兒》怎么就那么慢吶,！這是他的感受,。我看姜文肯定琢磨這些元素了，就是讓影片的節(jié)奏快起來,。

　　王童：有報道稱,，當時你主演的這三個戲都擠在一塊做后期,，我就想象不出不同的角色，你怎么周旋其間的呢,？

　　葛優(yōu)：這三戲只是錄音時趕在一塊了,，拍時不在同時。拍的時候是一個戲拍完,，休息個十天半個月才接下一個的,，要全身心投入。

　　王童：小剛的戲你該駕輕就熟了吧,！

　　葛優(yōu)：其實小剛的戲反而不太好演,。因那兩影片沒什么可比的。但《非誠勿擾2》與前面同類的片子挨得太近了,，不太好區(qū)分,。這個戲我是硬著頭皮上的，劇本寫得不太好,。這里的戲份不知怎么扯扯到孫紅雷身上了,。觀眾要看我同舒淇的事兒，可它跑了,。我當時說這劇本不行,，但又沒時間琢磨出新招?？稍谂摹囤w氏孤兒》時,，逼得我每天都要圍著程嬰這人物轉(zhuǎn)，想點子,。凱歌也是,，白天戲拍完了,，晚上還要去改本子,。真服他了。

　　王童：凱歌肯定是很執(zhí)著的了,。

　　葛優(yōu)：再執(zhí)著,，身體也夠嗆。因這時間短吶,，改的時間有限,，但他白天累成那樣，晚上還要折騰,。

　　王童：你三戲攪在一起也不輕松,。

　　葛優(yōu)：的確如此，等《趙氏孤兒》拍完了,，《非誠勿擾2》又開機了,。什么都來不及準備就那么上了,。

　　王童：你剛才說《非誠勿擾2》我有同感，確實拍得不太理想,，除了劇本結(jié)構(gòu)散外,，將兩人的故事設(shè)置在一個豪華別墅里講，也讓人有隔離感,。但票房好像還可以,。

　　葛優(yōu)：可以是可以，觀眾是沖著慣性去的,，但肯定有不滿意的地方,。

　　王童：這里設(shè)置的喜劇因素也太簡單，如從輪椅上突然站起來,，同《不見不散》瞎眼找錢包的細節(jié)有些雷同,，不新穎。當時你沒勸小剛改嗎,？

　　葛優(yōu)：勸了,，但是都來不及了。你說都建組了,，拍攝日期都定了,，我就盡量配合著用松弛的狀態(tài)演吧！反正就那么過來了,。

　　王童：三部片子中,，你是不是同姜文合作起來更得心應(yīng)手。因你倆都是演員出身,，有點通的靈犀,。

　　葛優(yōu)：這片有點琢磨頭。你看兩個硬漢在那打來殺去,，我這師爺夾在中間,，這有點意思。

　　王童：姜文怎么把你安排到了這么一個尷尬的境地,。

　　葛優(yōu)：當時我還想演周潤發(fā)演的那角,。但姜文說，你演他,，那你這角色誰演呢,？沒人能勝任。只能這三人,，就這么定了,。

　　王童：師爺。嘴里沒一句實話，但卻有點惻隱之心的善道,。

　　葛優(yōu)：實際上這是一個京劇里的丑角,。三人主要是個人把握住自己的戲吧！

　　王童：一般觀眾也許看看熱鬧,，但我看出你們?nèi)齻€在這里演技發(fā)揮得爐火純青,。有人說周潤發(fā)怎樣怎樣，其實他把真假兩個角色轉(zhuǎn)換得非常出色,。

　　葛優(yōu)：演得比較充實,。師爺在兩邊周旋，但也還有說不清的地方,。

　　王童：姜文則老想演硬漢,。

　　葛優(yōu)：他老想演英雄。這也是他追求的,。

　　王童：虧得你和周潤發(fā)在這里,，還多少壓了一下他的戲，否則他就更“三突出”了,。

　　葛優(yōu)：但我覺得我這角色也有欠缺的地方,，主要還是人物的不確定性。

　　王童：這三部戲,，你比較滿意的表演是哪部呢,？

　　葛優(yōu)：我自己還是喜歡《趙氏孤兒》中人物的塑造。從表演上來說,，可發(fā)揮的空間比較大,。

　　王童：除了陳凱歌經(jīng)常強加給觀眾的硬性思考外，對他的場面調(diào)度,，演員的把握來說都是無可挑剔的,。

　　葛優(yōu)：這事吧，因他是導(dǎo)演,，也只能按他的想法來,。

　　王童：既然當演員老那么被動，那自己想不想來自導(dǎo)自演,。

　　葛優(yōu)：有沒有這個能耐兩說了,，主要是那個累呀，你就受不了,。再說咱也沒這本事。

　　王童：姜文不是自己在導(dǎo)嗎,？因為他有導(dǎo)演的天賦,？

　　葛優(yōu)：有沒有天賦不知道，但他起碼天天在想這事。這么多年來,，他只導(dǎo)了四個片子,。

　　王童：每部片子都可圈可點。

　　葛優(yōu)：對,，都有些響動,。《陽光燦爛的日子》還名列中國百部優(yōu)秀影片之列,。

　　王童：他有他的想法就付諸實踐了,。你就是有可能也是空想。

　　葛優(yōu)：我這人特懶,，拍戲中有時我看這鏡頭行了,，不錯，可他們還在換角度,，翻來覆去地拍,。換我，算了吧,，太麻煩了,。

　　王童：現(xiàn)在一些新銳導(dǎo)演的作品，你考慮過上一下嗎,？

　　葛優(yōu)：這也要找到一個契合點才成,。你比如賈樟柯的《小武》、《車站》,、《三峽好人》等我都看過,，好是好，但讓我去演未必能演好,。還有,，王全安找我演《白鹿原》，我說我演不了,，因我不太會說陜西話,，這語境進不去就差了一大截。張楊也找了我四次,，陰錯陽差的也都沒弄成,。

　　王童：你也應(yīng)該介入一下，看看什么感覺,。

　　葛優(yōu)：實際上我也嘗試過一些,，如路學(xué)長的《卡拉是條狗》；鄭重的《氣喘息息》,；還有何建軍《蝴蝶的微笑》,。你都看過嗎,？

　　王童：沒有。

　　葛優(yōu)：有工夫我把這三張碟給你,，你可了解一下,。

　　王童：現(xiàn)在一般導(dǎo)演可能都不敢請你這腕極的演員了，要價太高了,，請不起,。

　　葛優(yōu)：也不是，我的要價應(yīng)該說都還是合理的,，沒不靠譜,。

　　王童：假如你碰到一個你非常想演的本子，價格低了也會上嗎,？

　　葛優(yōu)：那要看好到什么程度,。合我意，肯定不會抬高物價的,。

　　王童：你也碰到過一些麻煩事,，如億霖廣告詐騙之類，你是怎么處理的,？

　　葛優(yōu)：這事該退錢就退了,。而且這是我主動提出的。這里面我是弱者,。因事先他們把所有合法手續(xù)都弄齊全了,，出風頭的是我，當我察覺這里有欺騙的成分,，就主動披露了出來,。所以現(xiàn)在我很慎重，一般的廣告不去拍,，特別不去拍那類有投資風險的,。

　　王童：我昨天還在電視里看見你為中國電信做的廣告。

　　葛優(yōu)：中國電信肯定保險系數(shù)大呀,！

　　王童：由于你的知名度與人緣,，你拍的廣告，老百姓都信,。

　　葛優(yōu)：有這問題,，所以現(xiàn)在有關(guān)吃的廣告，我就不去做了,。原來做的那三元牌牛奶若換成三鹿就崴了,。

　　王童：拍廣告是不是只占有你很少的精力。不必太費神,。

　　葛優(yōu)：也不是,。也要費腦筋想怎么讓他們拍得更藝術(shù)一些,，但最終還要聽廠家的,。

　　王童：你干嗎不開創(chuàng)一個自己的公司,？

　　葛優(yōu)：有一個，但同影視圈都不沾邊,。

　　王童：聽說你想移居香港,。

　　葛優(yōu)：這事有，主要是自身考慮,。但辦起來又有些猶豫,。那邊倒是挺歡迎的。

　　王童：你現(xiàn)在可是中國影視表演協(xié)會的副主席了,，忙嗎,？

　　葛優(yōu)：咳，這事是他們非讓我干的,。這職位原來是于洋兼的,，現(xiàn)我干上，也沒什么事,，有過兩次活動,，好多演員也常不來。

　　王童：一些著名導(dǎo)演與演員對你的演技都贊不絕口,，你自己怎么看,？

　　葛優(yōu)：他們說的還比較合適，但這種夸人的事你就聽聽罷了,，別當回事,。

　　王童：你有缺點嗎？

　　葛優(yōu)：有哇,，懶,！

　　王童：拍戲不能吃苦嗎？

　　葛優(yōu)：說是那么說,，但要碰到自己喜歡的“苦事”,，你還要心甘情愿地去受。

　　王童：問你個細節(jié),，你怎么抽起雪茄了呢,？

　　葛優(yōu)：我戒煙已戒了十多年了。這雪茄抽起來不吸進去,，只是過過嘴癮,。

　　王童：你有這么多喜劇基因，奇怪的是,，“春晚”卻一直沒找你來演一個小品,，老是那么幾張面孔,。

　　葛優(yōu)：最早，我,、梁天,、謝園，我們弄了一個,，還主動找過他們,，結(jié)果給刷下來了。現(xiàn)在一回想,，多虧沒去,。否則，你看今年晚會,，許多話劇演員都去了,。能好嗎？

　　王童：說起話劇,，你常演嗎,？

　　葛優(yōu)：演得不多，但我很熟悉,。不久前我演過一個《西望長安》,，看過嗎？

　　王童：沒有呀,！是老舍寫的那個吧,？寫一個騙子的事。

　　葛優(yōu)：是,。沒去看就對了,，那戲沒法看。這本子原本就不好排,。但婁乃鳴要當作話劇百年的一個事來排了,，演了六十多場，這劇屬強行加了一些現(xiàn)代元素,，又唱又跳的,，有些不倫不類的。其實我倒很想演一部有生命力的話劇,，今天演了,，幾年之后還能演，像《茶館》那種,。

　　王童：那你就去找劉恒去,，他寫的《窩頭會館》場場爆滿，如寫了一個適合你演的不就成了,。

　　葛優(yōu)：是,。那個郭士行正在琢磨吶,，人藝的那老導(dǎo)演也在考慮弄一個。

　　王童：你演話劇沒像拍電影那么成功吧,？

　　葛優(yōu)：演話劇太可怕了,，你要全神貫注，不能錯一點,，這太要功夫了,。

　　王童：不知我判斷得對不對,，你適合演一個反抗現(xiàn)行一些不公現(xiàn)象帶點反抗色彩的小人物,。

　　葛優(yōu)：還要看人物，這話劇就更要講究臺詞了,。等等,，我給家里發(fā)個短信。

　　王童：夫人賀聰管你管得嚴嗎,？

　　葛優(yōu)：她一點都不管,。

　　王童：看報道介紹你們倆的關(guān)系非常和諧、非常融洽,。包括你當時怎么追求她的細節(jié)都披露得很詳實,。

　　葛優(yōu)：我們好是好，但那些報道有些可是編的,，別信,。

　　王童：說你當時追她，她們家還不同意,，你急了等等,。

　　葛優(yōu)：只是當時她家里對當演員的人有些看法，不牢靠,。只簡單這么一說,，媒體就亂報道了。

　　王童：看來賀聰她們家教挺嚴的,，是知識分子家庭嗎,？

　　葛優(yōu)：她們家人大多都在美國。

　　王童：賀聰平時對你演戲不著家有意見嗎,？

　　葛優(yōu)：她平時不太關(guān)心這些,。也不關(guān)注我，但還是能相互理解的,。

　　王童：這就太難得了,。這么多年了，你在風花雪月的影視圈里,，演了那么多愛情戲,，你們倆的關(guān)系還那么相濡以沫,。

　　葛優(yōu)：我倆關(guān)系好的一個原因是經(jīng)常聊天。

　　王童：都聊些什么呢,？

　　葛優(yōu)：什么都聊,，家事國事天下事。

　　王童：能想象出陶醉在你的語言氛圍里該是件多么開心的事,。她對你的演技如何評價的,？

　　葛優(yōu)：覺得還不錯還可以。沒有過多的去分析,。

　　王童：她從事什么工作,？

　　葛優(yōu)：教師，美術(shù)教師,。

　　王童：真是令人羨慕?，F(xiàn)在還教課嗎？

　　葛優(yōu)：早不教了,，現(xiàn)就操持家務(wù)了,。

　　王童：你拍戲時她跟著嗎？

　　葛優(yōu)：去??！照顧照顧我。

　　王童：那你們倆可真是模范夫妻了,。

　　葛優(yōu)：不能用這個詞兒,，過去一說誰跟誰是模范夫妻，到了肯定離,。

　　王童：你倆真不容易,，又沒孩子，感情還這么鐵,。

　　葛優(yōu)：沒孩子這事是個遺憾,，我也一直想要，但賀聰都五十多歲了,，要也要不成了,。這人有一得就會有一失。

【完,，全文刊載于2011年第3期《收獲》《一個人的電影》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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