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是古代知識階層專用的“工作室”,一般是一座完整的家庭住宅中的一個(gè)單元,,它不一定與家庭生活空間完全隔斷,,但無論其功能還是格調(diào),都與廳堂,、臥室區(qū)分顯著,。中晚明江南私家園林興盛時(shí)期,富裕文士的書房與家庭日常生活的住宅相分離,,以獨(dú)立的小屋或小型園林的形式出現(xiàn),。如張岱特地在自家傾圮老屋的廢基上營造一大間書屋,旁有耳室可作臥房,,號“梅花書屋”,,他自云日夜“坐臥其間,非高流佳客,,不得輒入”,。專為讀書游棲之用的園林亦稱書館,,寓暫居之意,,方便客人留宿、晤談,、娛戲,。另有一種地處偏僻的別館、寺廟中的齋房等也可做文士的書齋,,兼具隱修秘居之功能,。
這些形態(tài)與功能各異的書房皆肇始于文士階層。由于無須兼顧家庭成員世俗生活的需要,獨(dú)立出來的書房,、書館或書齋有力地強(qiáng)化了它與特定的服務(wù)對象之間的精神聯(lián)系,,往往成為文士燕閑生活的主要場地。
高濂對書齋陳設(shè)的美學(xué)追求有很高的自覺性,,透過他對書齋內(nèi)部陳設(shè)物的描述,,今人可推想出明代文士書房陳設(shè)的大致樣貌?!陡咦訒S說》云:
書齋宜明凈,,不可太敞,明凈可爽心神,,宏敞則 傷目力,。……齋中長桌一,,古硯一,,舊古銅水注一,舊窯筆格一,,斑竹筆筒一,,舊窯筆洗一,糊斗一,,水中丞一,,銅石鎮(zhèn)紙一。左置榻床一,,榻下滾腳凳一,,床頭小幾一,上置古銅花尊,,或哥窯定瓶一,。花時(shí)則插花盈瓶,,以集香氣;閑時(shí)置蒲石于卜,,收朝露以清目?;蛑枚t一,,用燒印篆清香。冬置暖爐一,。壁間掛古琴一,,中置幾一,如吳中云林幾,。式佳,。壁間懸畫一,。書窀中畫惟二品。山水為上,,花木次之,,禽鳥人物不與也?;蚍蠲嬌剿葡贾?,神佛像亦可。名賢字幅,,以詩句清雅者,,可共事。上奉烏思藏鉻金佛一,,或倭漆龕,,或花梨木龕以居之。上用小石盆一,,或靈壁應(yīng)石,,將樂石,昆山石,,大不過五六寸,,而天然奇怪,透漏瘦削,,無斧鑿痕者為佳,。……幾外爐一,,花瓶一,,匙箸一,香盒一,,四者等差遠(yuǎn)甚,,惟博雅者擇之?!袇桥d筍凳六,,禪椅一.拂塵、搔背,、棕帚各一,,竹鐵如意一。右書架一,。 根據(jù)高氏的設(shè)想,,書齋必備的陳設(shè)物中大件的有榻床,、長桌,、禪椅,、筍凳、幾,、書架,,這些家具的位置決定了書房內(nèi)部大致的格局。小件物品以書寫用具為主,,配以鼎爐,、字畫、賞石,、瓶花,、拂塵、搔背等物,。
床與榻在形制,、功能以及陳設(shè)方式上區(qū)別鮮明。作為夜寢臥具,,床應(yīng)放置于內(nèi)室中,。榻比床要矮狹,且無帳,,用于坐,、臥、依憑,,以坐為主,,還可在上面擺放小幾、案桌等物,。榻有長短之分,,最宜書室,方便文士坐息,、會客,、展玩書畫古董等。又因其形制古雅,,易使人生發(fā)幽古之情,。 榻的形制在明代有“羅漢”長榻、“倚床”,、“短榻”,、“竹榻”等幾種,沿襲古制為多,。高濂在《起居安樂箋》中較詳細(xì)地記載了各種短榻的規(guī)格和使用方法:倚床“高尺二寸,,長六尺五寸,用藤竹編之,,勿用板,。輕則童子易抬,。上置倚圈靠背如鏡架,后有撐放活動,,以適高低,。如醉臥,偃仰觀書并花下臥賞,,俱妙”,。短榻“高九寸,方圓四尺六寸,,三面靠背,,后背少高。如傍置之佛堂,、書齋閑處,,可以坐禪習(xí)靜,共僧道談玄,,甚便斜倚,,又日彌勒榻”。竹榻“以斑竹為之.三面有屏無柱,,可以午睡倦息,。榻上宜置靠幾,或布作扶手協(xié)坐靠墩,。夏月上鋪竹簟,,冬用蒲席”。這幾類榻流行于南方地區(qū),,形制輕巧,,易于搬動,且材質(zhì)工藝自然簡樸,。
文震亨個(gè)人推崇長榻,,據(jù)《長物志》載:“榻坐高一尺二寸,屏高一尺三寸,,長七尺有奇,,橫一尺五寸;周設(shè)木格,中實(shí)湘竹,,下座不虛,,三面靠背,后背與兩傍等,,此榻之定式也,。”文氏所記長榻要比高氏所記寬大得多,,也高得多,,接近于當(dāng)時(shí)出現(xiàn)的“羅漢床”,。從功能上看,倚床,、短榻,、竹榻主要作為單人坐臥之用,,長榻則既可單人坐臥,,又可與友人同時(shí)倚靠,還可在上面展玩書畫,,鑒賞鼎彝,、肴核等。
明中晚期桌子的用途已非常廣泛,,屬于一般家庭必用之物,。桌子有高低闊狹之分,書房中最宜擺放長桌,,長桌又稱條桌,,闊面、不翹頭,、不雕花,,氣息嫻靜。文震亨在《長物志》中詳細(xì)地規(guī)定了這類長桌的樣式:“書桌中心取闊大,。四周鑲邊,,闊僅半寸許,足稍矮而細(xì),,則其制自古,,凡狹長混角諸俗式,俱不可用,。漆者尤俗,。”混角即圓角,,圓角者近俗,。書桌的線條要簡練,無富華之氣,。桌面須疏朗寬敞,,目的是方便擺放書卷、文具及公文,?!堕L物志》還介紹了一種宜于書房用的方桌:“方桌,舊漆者為佳,,須取極方大古樸,,列坐可十?dāng)?shù)人者,,以供展玩書畫?!蓖瑯邮欠叫巫烂娴陌讼勺绤s只可供宴席用,,非書室中雅器。高濂和文震亨似乎都不愿選擇屜桌作為書桌,,因?yàn)樗鼪]有長桌那般疏朗大方,。
書室中坐具的選擇也當(dāng)謹(jǐn)慎。文震亨偏愛一種“大可容二人”的元代螺鈿椅和一種烏木鑲大理石椅,。他還提出擇椅的一條原則:“宜矮不宜高,,宜闊不宜狹?!本哂谐鍪狼閼训幕驉酆玫兰茵B(yǎng)生之術(shù)的文士偏愛在書房中擱一張禪椅或仙椅,。禪椅較之長椅高大過半,椅面寬廣,,足夠人盤足坐禪,。禪椅以水磨者為佳,斑竹制成的亦可用于書房陳設(shè),,背上枕首橫木要闊厚者為佳,。文震亨推薦一種用天臺藤或古樹根制成的禪椅,外形如虬龍?jiān)懬纺[,,槎枒四出,,質(zhì)地上又須瑩滑如玉,不露斧斤者為佳,。
明代文士書房坐具的選擇,,反映出書房對于養(yǎng)護(hù)他們精神氣息的重要性。幾案的形制和功能變化最多,,有靠幾,、隱幾、花幾,、茶幾,、香幾、琴幾,、體幾之分;又有炕幾,、案幾以及擱在地面上的高兒之別?!镀鹁影矘饭{》所載靠幾,,“以水磨為之,高六寸,長二尺,,闊一尺有多,,置之榻卜。側(cè)坐靠肘,,或置熏爐,、香盒、書卷,、最便三物,。”隱幾形制上比較奇異,,“以怪樹天生屈曲若環(huán)帶之半者為之,。有橫生三丫作足為奇,,否則裝足作幾,,置之榻上,倚手頓顙可臥,?!笨繋缀碗[幾與書房子中的榻床搭配,皆屬于古制,。
對于任何一個(gè)讀書人而言,,藏書櫥和書架都是書房中不可或缺之物?!堕L物志》載:“藏書櫥須可容萬卷,,愈闊愈古,惟深僅可容一冊,,即闊至丈余,,門必用二扇,不可用四及六,。小櫥以有座者為雅,,四足者差俗,即用足,,亦必高尺余,,下用櫥殿,僅宜二尺,,不則兩櫥疊置矣,。櫥殿以空如一架者為雅。小櫥有方二尺余者,,以置古銅玉小器為宜,,大者用杉木為之,可辟蟲,小者以湘妃竹及豆瓣,、赤水,、欏木為古。黑漆斷紋者為甲品,,雜木亦俱可用,,但式貴去俗耳。鉸釘忌用白銅,,以紫銅照舊式,,兩頭尖如梭子.不用釘釘者為佳?!贝笮土⒐袷綍鴻辉诿鞔缓芷毡?,僅在藏書巨厚的人家方能見到。雖然中晚明學(xué)風(fēng)空疏,,卻不乏愛書之人,,加上出版業(yè)的空前興盛,明人藏書之風(fēng)與宋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張岱自云“不二齋”書房內(nèi)“圖書四壁,,充棟連床”。如此催生出大型藏書櫥的出現(xiàn)和應(yīng)用,。 作者:邱春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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