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智華

      2014年1月轉業(yè)后,，何苦住進重慶市最繁華的商業(yè)區(qū)旁即將拆遷的破屋子,，與幾名“棒棒”同吃同住同勞動。   

      何苦本名何長寧,，轉業(yè)前任重慶警備區(qū)新聞中心主任,，一年后，他帶著自籌資拍攝的15集電視紀錄片《最后的“棒棒”》和17余萬字的同名紀實報告文學,，走進了公眾的視野,，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反響。

      正在消失的“棒棒”

      “棒棒”,，是重慶人再熟悉不過的一個群體,。一直以來，他們活躍在大街小巷,、車站碼頭,，靠手中一根粗竹棒和自己的脊背肩膀為他人搬運貨物,。近年來，城市建設的發(fā)展,，對靠苦力謀生的“棒棒”造成極大沖擊,。

      何苦小時候最大的理想就是到重慶的朝天門當“棒棒”。他出生在重慶市奉節(jié)縣一個偏僻的大山里,，1993年12月，高中未畢業(yè)便入伍,，從此開始走上與“棒棒”這個職業(yè)毫無交集的道路,。在部隊，他在軍事新聞這一行干得很出彩,，二等功,、提干紛至沓來。2007年春,，重慶警備區(qū)把他作為特殊人才從沈陽軍區(qū)挖回老家,。在渝七年，他依靠突出的專業(yè)能力,，很快成長為新聞骨干,，是整個軍隊電視新聞行業(yè)的名人，每年大量的新聞作品被央視和重慶衛(wèi)視播出,。誰也沒想到工作上順風順水的他,，2013年卻選擇脫下軍裝，開始另一段追夢歷程,。

      他說,，上班下班看到兒時仰慕不已的“棒棒”，看著他們佝僂的背影,、花白的頭發(fā),，看到他們默默地走在街頭孤獨地等待業(yè)務的時候，猛然感覺到一個僅屬于父輩的行業(yè)和他們的時代正在悄悄離去,。這個群體將何去何從,？

      走進自力巷的“棒棒”

      何苦認識了一個65歲的“棒棒”老黃，并拜他為師,。同時,，也與一個曾經(jīng)在手下干過活的小伙子達成協(xié)議，以每月兩千元的薪水聘他為攝影師,，隨時跟拍,。

      2014年 1月19日，何苦帶著一身舊衣服和一套被褥,，來到渝中區(qū)五一路自力巷——這是一片待拆的破舊房屋,，與重慶最知名最繁華的商業(yè)步行街——解放碑僅一街之隔,。每棟房子的屋頂似乎都搖搖欲墜，周圍散發(fā)著陣陣異味,。盡管心里早有準備,，但老黃口中月租300元的所謂“最好的房間”，還是讓他大吃一驚：樓道只能一人側身通過,，樓梯樓板破爛不堪,，感覺稍一用力就會踩斷墜落，室內燈光昏暗,，床是木板紙殼拼湊的,，破損的玻璃窗擋不住陣陣寒氣……

      由于行業(yè)日漸蕭索，這個曾經(jīng)熱鬧非凡的地方,，“棒棒”已經(jīng)所剩無己,，同住的還有幾個老黃多年的老同事大石、老甘,、老杭和“河南”,。

      第二天清晨8點，何苦就跟師傅老黃上街攬生意,，正式開始“棒棒”生涯,。然而出師不利，整個上午沒有招攬到一次活,，直到中午,，才在老黃的老主顧處覓到一項業(yè)務，為一個涂料店送裝修材料,。100多斤的貨物,，近兩公里路程，工錢僅僅10元,，這讓何苦多年來第一次深深感悟到金錢的來之不易,。

      送完貨往回走的路上，他與老黃被一個急匆匆的雇主拽住,。原來此人正欲上廁所,，卻不小心把舀狗食的鐵飯勺掉進了下水道。老黃雙膝跪地,，擼起袖子伸進馬桶,，待掏出鐵飯勺時，手上沾滿糞水,。何苦原以為老黃會趁機索要一個高價錢,，卻沒想到只開口要了二十元。一天下來，倆人收入42元,。如果不與他們住在一起,，誰都不會知道這些。

      就這樣,，白天何苦忙著與老黃在街上找活干,，晚上就用筆記本電腦記錄一天所發(fā)生的事。

      當“棒棒”的日子

      離開家時,，何苦僅隨身帶了1300元,，這是他給自己定下的一年的開支。一年中,，只能靠當“棒棒”自食其力,。然而，剛入住自力巷那段時間,，他實在無法接受“棒棒”們的伙食,，每天到街上的民工餐廳用餐,，雖然價格低廉,，但錢包還是經(jīng)不住折騰，很快癟了下去,。正想著省吃儉用熬過一個月學徒期的時候,，“河南”因無工可做斷糧多日，找何苦借錢,，出于同情又借給他600元,。到第18天，所帶的錢就用光了,，沒辦法,，何苦只能跟他們一樣，連續(xù)吃了一周的老干媽拌白米飯,，最后甚至愛上了從小最不喜歡吃的稀飯,。

      這個春節(jié)，當“棒棒”們都回家過年的時候,，何苦卻沒有回到同城中那個寬敞明亮的家,，而是選擇一個人呆在自力巷的房間里，就著方便面和稀飯,，寫下一萬多字的體會,。

      春天到來，經(jīng)過幾個月的歷練,，何苦漸漸熟悉了這一行,，已能夠“單飛”。身材魁偉的何苦比其他年老體衰的“老棒棒”們高出一頭，走在大街上往往能吸引住一片目光,。他獨自完成的第一筆業(yè)務是幫一名年輕白領女子搬一張折疊小桌子,，任務很輕，當然收入也很微薄,?！氨M管只掙了10元錢，卻讓我悟到些道理,，就是當棒棒也不一定非要流汗受苦,。”    

      解放碑的活很零散,，收入不高且不固定,，而朝天門是重慶著名的碼頭，又有一個大批發(fā)市場,，何苦決定帶幾個人去朝天門“闖闖世界”,。何苦開始四處探聽用工消息，試著去了一個工地,，包工頭說：“我這里確實缺人,，挖溝填土做小工，150元一天,，不管飯,。”何苦與老黃興奮異常,，想都沒想就接下活,。何苦與老黃的吃苦耐勞深得老板賞識，任務完成后,，又轉戰(zhàn)了幾個工地,。這個月，他們掙到當“棒棒”以來最大的一筆收入,，足足三千多元,。幾個“棒棒”在他的帶領下，一個月內整修了一個化糞池,，清理了四條下水道,，承包了一個燈光籃球場的力工活。因為干活認真踏實,，一些工頭主動給他們找活干,，他們先后參與了多起市政工程建設。辛苦之下,，收入開始上升,，也相繼有其他“棒棒”加入,。

      好景不長，拆遷辦通知他們所在區(qū)域危房馬上拆遷,，敦促幾名“棒棒”迅速搬家,。一天夜里，所住房屋被挖掘機推垮,，幾個月辛苦的收入全被埋在廢墟之中,。幾人只好連續(xù)一周都在街頭流浪，睡在街道旁,、樓房臺階邊,。

      甜蜜的收獲

      轉眼到了年終，一直跟隨在身邊負責攝像的小伙子已拍了整整5000G的視頻資料,，被剪輯為15集紀錄片,。何苦撰寫的17余萬字的紀實文學《最后的棒棒》也已封筆。

      這一年,，何苦與幾名“棒棒”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在他的幫助下，師傅老黃離開“棒棒”行當,，告老還鄉(xiāng)與女兒一家團聚,，開始享受天倫之樂；“河南”終于戒掉賭博惡習,，重新找到一份工作,，開啟新生活,；另一個年過七十的“老棒棒”老杭,，也戰(zhàn)勝病痛，懂得了理解與寬容,，開始與家人和睦相處,；74歲的老楊甚至幸運地搖到一間60平米的公租房……

      2015年7月9日，《最后的棒棒》首映,，除了聞聲而來的國內各大媒體,，何苦專門請來20多名“棒棒”前來觀看，許多人被片中情節(jié)感動得流下熱淚,?？吹阶约旱淖髌返玫秸J可，何苦感慨地說：“一切的辛苦與努力都值得,，我的鏡頭會繼續(xù)對準大山城最值得敬佩的群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