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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中的瀑布 撰文 | 鄧濤（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 責編 | 李曉明 一 7月31日,，我們從位于西藏西端的札達出發(fā)，將要穿越整個自治區(qū),，向東到達昌都,。 之所以設計這樣的線路，是因為我們要進行這次野外考察的第三項任務,，采集不同地區(qū)和不同海拔湖泊的水樣和腹足動物螺殼,。螺殼的形成與水體的成分有關，而不同海拔高度的湖泊其水體具有不同的穩(wěn)定氧同位素組成,，由此可以建立螺殼同位素與海拔的函數(shù)關系,，從而為利用腹足類化石恢復青藏高原的古高度提供依據(jù)。 其實我們的這項采樣工作早已開始了,，第一個樣品于7月16日在佩枯錯采集,。佩枯錯是一個咸水湖，就在我們?nèi)ゼ〉穆飞?，湖面海?594米,，希夏邦馬峰的雪山融水從南面潺潺注入。資料記載,，佩枯錯的魚類資源豐富,，果然，一到湖邊我們竟然發(fā)現(xiàn)漂浮著不少魚鰾,，這個現(xiàn)象以前還從未看到過,。水樣容易采集，按操作程序灌入采樣瓶中就行,。重要的是要找到腹足類螺殼,，這是不確定的，并非所有湖泊中都有,。但佩枯錯沒有令我們失望,，經(jīng)過大家的仔細搜索，終于在被波浪沖上湖岸的水草叢中發(fā)現(xiàn)了,，它們主要是椎實螺科的蘿卜螺（Radix）,。 佩枯錯 但并不是總有這樣好的運氣，7月19日我們在佩枯錯北面的一個小湖錯戳龍就沒能取樣,。錯戳龍也是一個咸水湖,，其相當高的鹽度反映在遠遠就能看見湖岸上的白色鹽類沉積。我們一開始還擔心是否有腹足類動物在其中生存,，最后卻發(fā)現(xiàn)環(huán)湖一圈的寬闊灘涂讓我們根本無法靠近湖水,，因為一走上灘涂就陷入淤泥里,，連水樣都無法采集，最后只能放棄,。好在近處的佩枯錯與錯戳龍幾乎在同一海拔高度,，因此可以得到今后樣品測試后的數(shù)據(jù)補充。 7月20日在普蘭縣公珠錯的采樣卻相當順利,。當我們行車沿新藏公路前進,，第一眼看見湖面出現(xiàn)時還擔心是否又有寬闊的灘涂，然而竟然有一條便道讓車可以直抵水邊,。公珠錯湖面海拔4786米,，像佩枯錯一樣有豐富的水生生物。我們采集了螺殼,，還發(fā)現(xiàn)這里不僅漂浮著魚鰾,，而且魚鰾鼓脹，鰾壁已經(jīng)變硬,，實在是很奇怪的現(xiàn)象,。 公珠錯 從公珠錯西行不遠很快就到了瑪旁雍錯，被我們列在重要的采樣地點中,，而它更是苯教,、佛教、印度教和耆那教的神湖?，斉杂哄e是中國透明度最大的淡水湖,，湖面海拔4588米,。這里是重要的膜拜圣地和旅游景點,，不能隨意到湖邊，必須要買門票,，我們只得派一輛車前去采樣,。由于湖中有大量高原裂腹魚類，所以引來眾多的水鳥,，尤其是棕頭鷗和燕鷗,。宗教傳說認為水中的龍神守護著珍珠、珊瑚,、九眼珠,、松耳石等寶物，而我們真的在湖岸上看見有碩大的珍珠,。其實,，信徒們會來到湖中沐浴，時常有人取下身上的金銀首飾,，念念有詞地拋入湖中,，以示虔誠,，比較輕的珍珠就被沖上岸來。 瑪旁雍錯 二 離開札達東行到薩嘎的一段在我們來時已采樣,，所以可以專心趕路,，但并不能開得太快，因為有很多限速檢查站,。8月31日整天都在下雨,，但路兩旁的牛羊全然不懼，仍在從容地吃草,，牧民也喜上眉梢地跟隨著畜群,，因為豐富的雨水將會為這個干旱之地帶來肥美的牧草。天氣瞬息萬變,，到后來下起了冰雹,，甚至變成了鵝毛大雪。當我們在夜色中抵達薩嘎縣城,，下車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快加衣褲,，最后羽絨服都穿上了。 從薩嘎到拉孜來時沒有經(jīng)過,，我們計劃到昂仁縣與拉孜縣交界處一個地圖上沒有名字的湖采樣,，沒想到又遇上了新的情況。這個湖呈翡翠綠色,，是典型的高山冷水湖,，這樣的湖在青藏高原并不難見到，而在加拿大落基山脈的Emerald Lake直接就被翻譯為翡翠湖,。我們在湖邊采樣時首先發(fā)現(xiàn)水質(zhì)非常粘稠,，而后來調(diào)動全體隊員，一枚螺殼也沒有找到,。換了幾處湖岸,，巖石的、沙灘的,、草甸的,，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腹足動物的蹤影。實際上,，對這類翡翠色湖泊的解釋是冰川融水帶來大量粘土礦物造成的,，過高的礦化度扼殺了腹足類的生存環(huán)境。 又經(jīng)過兩天的行駛,，我們于8月2日回到拉薩,。8月3日在拉薩停留一天，很重要的一件事是了解川藏公路的情況，由于今年降雨豐富,，塌方造成中斷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我們還要收集進一步的資料，更精確地選定拉薩以東的采樣地點,。 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但道路的情況依然不確定，我們8月4日離開拉薩,，還在隨時關注著有關川藏線的消息,。川藏公路東起成都，西至拉薩,，解放前僅有成都—雅安的一段,，其主體部分雅安—拉薩從1951年開始修建，是中國筑路史上工程最艱巨的項目之一,，1958年全線通車,。線路所經(jīng)之地遍布高山峽谷，地質(zhì)構造活躍,，山體巖石疏松,，極易發(fā)生塌方和泥石流，尤其是在夏天的多雨季節(jié),，今年就遇上這樣的狀況,。記起小時候看過的連環(huán)畫《川藏運輸線上十英雄》，那里面驚心動魄的塌方泥石流畫面至今歷歷在目,。 不過,，現(xiàn)在的條件早已今非昔比，從拉薩我們就直接駛上高速公路,，通達墨竹工卡,。而從墨竹工卡到工布江達的全線正在緊張施工，以便連接到已經(jīng)完工的林芝段,。這樣,，下次再走川藏線,，從拉薩到林芝就可以全程高速了,。雖然施工路段車輛的通行幾乎都依靠便道，但還是能夠緩慢前進,，沒有被堵在路上不能動彈,，而車窗外的景色是使人不愿意打瞌睡的動力。 在米拉山口以西,，川藏公路一直上溯拉薩河延伸,。拉薩河自東北向西南蜿蜒而來，最終在拉薩西邊的曲水縣境內(nèi)匯入雅魯藏布。河谷內(nèi)氣候溫和,，地勢平坦,，土質(zhì)厚實，水源充沛,，自古以來就是西藏的主要糧食產(chǎn)區(qū)之一,。翻過海拔5013米的米拉山口之后，川藏線則沿尼洋河順流而下,，直到林芝,。尼洋河兩岸都是茂密的高山植被覆蓋，其旖旎的風光,，甚至可以用梁朝吳均《與朱元思書》中關于富春江的描述,，一字不改，完全就是精確的刻畫,。 我們設計的第一個采樣點是在巴松錯,。經(jīng)過一天的顛簸，在巴河鎮(zhèn)沿著支線公路向北,，立刻就被碧綠的巴河河水吸引,。兩岸高山上聳立著一座座金字塔形的尖銳角峰，蓬勃向上的針葉林與向下延伸的冰舌擁抱了,。當盈盈的湖水呈現(xiàn)在綠樹青山之間,，幽幽地泛著綢緞般的光澤，寧瑪派古寺穩(wěn)穩(wěn)地矗立于傳說中浮在水面的扎西島,，沒有人不相信巴松錯就是世上的圣湖,。然而，又是翡翠綠色的湖水,，難道腹足動物仍然不能生存,？不幸言中了，我們沒能獲得預想的標本,。
冒著天黑繼續(xù)趕路,，晚上到達林芝，費了一番功夫總算找到旅店住下,。第二天我們一早就到尼洋河和雅魯藏布的匯流處附近考察,，了解小型孤立水體的情況。然后,，我們就在翻越色季拉山的路上被堵住了,，這一段封閉維修改建，要過了中午才放行,。終于從色季拉山口下來,，經(jīng)過魯朗,，這里是川藏線上的一個重要節(jié)點，聚集了大批旅客在此休息停留,，尤其是一隊一隊的自行車“騎士”,。在道路條件非常艱苦的川藏線上，每天都能看見上千人的騎行者,，拼搏在他們的“朝圣之路”,，路上其實還有一步一磕長頭的真正佛教朝圣者。 接下來的通麥路段被稱為川藏線上的“天險”,，是塌方泥石流頻發(fā)的地方,，《十英雄》里歌頌的烈士就集體犧牲于此。2000年4月9日發(fā)生的特大山體滑坡,，最終造成易貢湖潰壩暴泄,，通麥大橋及附近的公路被沖毀，交通完全中斷,。墨脫,、波密、林芝三縣90多個鄉(xiāng)成為與世隔絕的孤島,，此后長期依靠簡易道路和臨時橋梁通行,。就在今年3月，通麥段的四條隧道和一座大橋全部貫通,，目前配套的施工還在持續(xù)進行,，最終將結束“天險”的歷史。 不過,，絕美的風景也讓我們感受到艱險旅途上的寬慰,。帕隆藏布奔騰澎湃，兩岸的原始森林中分布著幾十種樹木,，其中的云杉大多都有一兩百年的樹齡,、將近百米的高度，蔚為壯觀,。不斷發(fā)生的塌方泥石流在山區(qū)河道上形成一系列堰塞湖,，到達波密前我們就在1953年形成的古鄉(xiāng)湖進行了采樣工作。波密縣城的海拔雖然只有2700米,，但周圍都是四,、五千米的高山，感覺真是氣勢磅礴,。 嘎隆拉雪山 三 8月6日我們前往墨脫,，因為這里可以采集到西藏海拔最低處的樣品，使我們能夠建立很好的高程梯度序列,。最低點在雅魯藏布的出境處，海拔152米的巴昔卡，雖然由于印度的侵占我們無法到達,，但背崩海拔不到700米的位置也相當重要,。 一出2010年底才貫通的嘎隆拉隧道，工作人員就告知我們前方道路因滑坡無法進入墨脫縣城,。也看見不斷返回的車輛,，但我們還是決定繼續(xù)前進，以便取得海拔盡量低處的樣品,。隨著高度的降低,，我們逐漸深入森林之中，從高山針葉林穿過混交林,，最后完全在闊葉林的包圍之中,。好像是對我們信心和決心的獎勵，前面的滑坡已經(jīng)清理完成,，我們順利來到縣城,。稍事休息后，就奔赴背崩,，終于來到海拔低點,，而這里的雅魯藏布兩岸簡直是一派熱帶風光，滿山的野生香蕉林,。 墨脫縣城 夜里下起雨來,，我們不禁擔心起回程的路況。果然,，早晨離開墨脫時就得知公路又中斷了,。但有了昨天的經(jīng)驗，我們還是充滿希望地上路,，當晚順利到達然烏,。就在然烏湖采到了非常理想的樣品，但路上遭遇的飛石把我們嚇出了一身冷汗,。 然烏湖 我們的最后行程是從然烏到昌都邦達機場,，從這里乘飛機“走出西藏”。這段路同樣驚險,，特別是穿行怒江峽谷的地段,，沿途不斷出現(xiàn)的飛石警示牌讓人心驚肉跳，而從怒江橋盤旋上百個急彎爬升1858米來到業(yè)拉山口,，讓人既震撼又激動,。晚上住在海拔4334米的機場，在就要離開高原之時再次感受了氣喘吁吁的反應,。 8月9日上午,，我們的航班準時登機了,。在完成了將近一個月的考察任務之后，我們在艱苦而快樂的工作中又一次留下深刻的記憶,。就要對西藏說再見,，但心里難說再見，此刻已在計劃著下一次的任務,，我想我們不會等太久,，應該就在下一個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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