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來的文學研究界和教育界,,關(guān)于“文本細讀”的呼聲越來越大,。這里且不說《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接連發(fā)表的一組組強調(diào)作品分析的教學筆談,,也不說《名作欣賞》上專門刊發(fā)的一篇篇“文本細讀”的論文,僅就上海教育出版社和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在2006年度出版的“名作”系列和“大學名師講演實錄”系列來看,,其出版的“文本細讀”書籍之厚重與聚集的名家陣容之強大就足可以見到一斑,。應該說,這是當前的一種重要的文化現(xiàn)象,,也是一件有利于文學研究和教學的好事,。它一方面說明人們已經(jīng)開始重視文學研究和教學中的這一基礎(chǔ)工作,另一方面也說明我們以往的文學研究和教學出現(xiàn)了多么嚴重的偏頗,! 確實,,回顧二十余年的中國學術(shù)和教育,我們的文學研究和教學存在著許多問題,。其中,,特別是對于“宏大闡釋”和“宏觀把握”的熱衷,更是成為學界的一種時髦而又流毒甚遠的潮流,。也正是在這樣的潮流中,,我們的不少學者大都喜歡制造宏大的課題,所談的問題不是縱貫千年、百年,,就是橫跨中西,、歐美,并且,,動不動就要總結(jié)“規(guī)律”與揭示“本質(zhì)”,,而與此相反,對于那些如“作品分析”,、“作品欣賞”一類的細小問題則不屑一顧,。這樣一來,不僅那些“宏大”的問題因缺少文本的支持而得不到論證和解決,,就是對于“作品分析”,、“作品欣賞”這樣的“小問題”也因為長期忽視而失去了耐心和能力。于是我們看到,,在文學研究中,,許多跨領(lǐng)域、跨學科的“文化研究”空洞無文,、“闊略不當”,,許多的文學理論和批評文章根本“不聯(lián)系文學文本”,以至于讀起來讓人“摸不著頭腦”[1],。在課堂上,,大學教師可以一堂課不涉及作品而云遮霧罩地侃侃而談,大學生們則因為不讀作品而木然地面對著教師與課本,;到了中學,,由于這些老師在做學生時就沒有受到良好的“文本細讀”訓練,他們面對著作品仍然會感到尷尬與無所適從,,有的甚至還鬧出了不應該出現(xiàn)的笑話,。例如在80年代曾經(jīng)選入中學課本的郭沫若的《雷電頌》,一位老師在介紹郭沫若的《屈原》時就曾說屈原最后投江自殺,,他顯然是沒有讀過郭沫若的歷史?。挥秩绗F(xiàn)在選入人教版高中《語文》課本的沈從文的《邊城》,,其教師參考書上還赫然地寫著天?!盀榱顺扇艿埽獬鲫J灘遇意外而死”的“整體把握”,,而這“為了成全弟弟”的錯誤“把握”不但說明編者沒有細讀原著,,而且還表明了一些現(xiàn)代文學研究或者沈從文研究“成果”的直接影響。諸如此類的例子很明白地顯示,,這種只追求“宏大”課題而不注重“文本細讀”和“微觀分析”的做法不僅影響著文學研究的深度和質(zhì)量,,而且也對從大學到中學的文學課教學形成了極大危害,。正是看到了這一點,孫紹振在他的《名作細讀·自序》中尖銳地指出: “微觀分析的幼稚和粗暴,,策源地乃在大學課堂,,長期流毒中小學,遂成頑癥,。大學教授們應該感到慚愧,,感到臉紅,感到無地自容才是,。但是,,……大學的學院體制庇護了他們。學院式的評估體系,,把文本的微觀分析當作‘小兒科’,。” 同時,,一向關(guān)注語文教學的孫先生也并沒有把一切責任都歸咎于大學教授,,他還看到了中學自己存在的問題: “缺乏微觀基礎(chǔ)的空話、套話,、大話,、胡話乃至黑話,本是由來已久的頑癥,,卻在基礎(chǔ)教育改革中,,借強調(diào)師生平等對話之機,找到了合適的避難所,,于是,,滿堂灌變成了滿堂問。所問膚淺,,所答弱智,,滔滔者天下皆是。表面上熱熱鬧鬧,,實質(zhì)上糊里糊涂。在處理課文的方法上作秀,,多媒體豪華包裝,,花里胡哨,目迷五色,。但是,,對于文本內(nèi)涵的分析卻有時如蜻蜓點水,有時如木偶探海,?!盵2] 在這里,,盡管孫先生的話說得十分憤慨,但他所指出的問題卻是一針見血,。他不但指出了大中學校的教師們作品分析能力的缺乏,,而且還指出了造成這一弊病的重要根源——即那“學院式的評估體系”庇護下的大學教授對作品微觀分析的忽略與輕視。 其實,,這種對作品微觀分析的忽略與輕視不僅是一種錯誤,,而且也是一種愚昧。因為從古至今,、從中到外,,凡是卓有建樹的文學研究學者無不對此倍加重視。如在20世紀的西方文論史上,,從形式主義,、英美新批評派到結(jié)構(gòu)主義和符號學等,都是以研究作品系統(tǒng)著名的文學批評流派,。其中,,特別是盛行于20世紀的“英美新批評派”,更是著力宣揚和堅持了以作品為本體的“細讀語義”的批評精神和方法,。而英美批評家的這種組合之所以成為“20世紀英美文論第一次有影響力的聯(lián)合表演”[3],,他們的代表人物——如英國的休姆和燕卜孫、美國的蘭色姆,、布魯克斯和韋勒克等——之所以成為具有世界影響且影響至今的文學理論家和批評家,,也大多與此有關(guān)。而在中國,,從六朝文士的品評詩文到金圣嘆式的“才子書”評點,,再到李健吾式的印象主義批評等,他們也都是以對作品的微觀分析或“文本細讀”見長,,并且因此而成為中國文學批評史上的杰出典范,。到了當代,盡管我們的文學研究和教學相繼受到了政治運動和“宏大闡釋”的干擾,,但還是出現(xiàn)了一些“文本細讀”的優(yōu)秀范本,。如錢谷融先生的《〈雷雨〉人物談》,“作者以敏銳的藝術(shù)感覺,,細細分析了《雷雨》這一經(jīng)典劇目中的幾乎所有臺詞與動作”,,既指出其人物安排的“恰如其分”,也指出其臺詞,、對話的“絲絲入扣”,,可說是“讓人們充分領(lǐng)略到了《雷雨》的不朽魅力?!盵4]又如藍棣之的《現(xiàn)代文學經(jīng)典:癥候式分析》(清華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他借鑒英美新批評派和解構(gòu)主義的理論方法而對《駱駝祥子》,、《二月》等現(xiàn)代文學經(jīng)典進行“癥候式”分析,不僅動搖了以往的社會政治學的權(quán)威闡釋,,而且還發(fā)現(xiàn)了新的內(nèi)涵,,賦予了作品以多重的意義。再如孫紹振的《名作細讀》,,他廣泛吸取中外文學的研究理論,,特別是利用“還原”和“比較”的方法對古今中外的經(jīng)典文本進行個案分析,既表彰文本的優(yōu)點和精妙之處,,也指出文本的矛盾和問題,,真正稱得上是對作家作品的“多維透視”……這樣,也就可以看出,,這些古今中外的著名學者和教師之所以重視“文本細讀”,,并不只是因為它是正確理解作品的一個前提,而且還在于它具有發(fā)現(xiàn)更多意義的作用,。也許,,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讀書百遍,其意自見”的真正內(nèi)涵,。 當然,,我們上面所提及的這些文學批評流派并不是沒有缺點,這些學者和教師們所采用的“細讀”方法也并非只有一種,。即如在當前人們十分推崇的英美新批評派,,其Close reading的理論根本與精華雖然是“細讀語義”,可他們又強調(diào)“個體批評”和封閉式討論,,既反對對作者進行研究,,也反對文學類型學和文體學的研究,這無疑就把“文本”與作者,、某一“文本”與其他“文本”之間的聯(lián)系割裂開來,。對此,我們在借鑒新批評的“細讀語義”的同時,,還應該堅持魯迅先生所提出的不但“要顧及全篇,,并且顧及作者全人”[5]的文學批評觀念。又如對于不同體裁作品的“細讀”,,如果把長篇敘事作品與短小的詩歌,、散文等同起來,不要說在有限的課堂上不能完成任務,,就是對于作品意義和結(jié)構(gòu)的理解也不會有太好的效果。在這方面,,王先霈先生在《文學文本細讀講演錄》中所作的精細區(qū)分值得我們參考和深思,。所以,,從這種意義上來說,當我們認識了“細讀”的重要性,、并且針對具體的文本進行“細讀”的時候,,我們既應該對某種方法保持著高度的警惕,也應該針對不同的文本選擇不同的方法,,同時還應該積極主動地兼收并蓄,。也只有這樣,才能夠達到對文學作品的正確而又深入的理解,。 參考文獻: [1]王先霈.文學文本細讀講演錄[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6. [2]孫紹振.名作細讀[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4. [3]張首映.西方二十世紀文論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146. [4]欒梅建.用鮮活的文學感受細讀文本[J].西南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5(4). [5]魯迅.“題未定草(七)[A].魯迅全集第6卷[C].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430. 閻開振,,廣東湛江師范學院人文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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