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亡命凌山》

公元628年剛剛到來，玄奘走出高昌,，來到西域的第三個國家——焉耆,。自離開長安以來，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半年,。焉耆位于今天新疆的庫爾勒市境內(nèi),，是古代西域一個非常重要的國家。但是,，玄奘在這里受到了冷遇,。

焉耆和高昌相鄰，兩國為爭奪對過往商隊的收稅權(quán),，經(jīng)常爭斗,。由于焉耆和高昌之間的仇恨，玄奘在這里不受歡迎,，只停留了一個晚上,。

玄奘：焉耆和高昌有仇，因此不肯給我們換乘的馬匹,。

西行的隊伍馬不停蹄,，迅速穿過了這片強盜出沒的地方。

在焉耆以西,，玄奘抵達了著名的龜茲國,，龜茲位于今天新疆的庫車縣。在古代西域,，龜茲的名望最為顯赫,。絲綢之路開通以來，漢帝國在龜茲設(shè)置西域都護,，統(tǒng)轄天山南北,。漢帝國滅亡以后，中原王朝一直處于動蕩之中,，龜茲也不斷地更換主人,。玄奘西行的時候，一個姓白的國王統(tǒng)治著龜茲,，但真正控制龜茲的,，是強大的西突厥汗國。

根據(jù)史料記載,，大約公元前后,，佛教開始傳往龜茲,。數(shù)百年來，龜茲一直是西域最重要的佛教文化中心,，寺院林立,，佛法興盛。玄奘抵達的時候,，浩浩蕩蕩的西行隊伍受到了龜茲人熱烈的歡迎。龜茲離高昌不遠,，都城有高昌人主持的寺院,，玄奘當晚就住在那里。

第二天,，龜茲國王在王宮設(shè)宴,，款待玄奘。此時的玄奘,，身份非同一般,，他不僅是大唐的高僧，而且是高昌王的兄弟,。

玄奘：龜茲王缺少謀略,，被強悍的大臣控制。

在《大唐西域記》中,，玄奘還記錄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現(xiàn)象,，龜茲人以“扁平”為美。

玄奘：龜茲有一個奇怪的風(fēng)俗,，小孩出生之后,，就用木板夾裹腦袋，皇室也不例外,。

史料也證實,，從國王到普通人，龜茲人頭部多呈扁平的形狀,。

在古代龜茲,，音樂和舞蹈的地位舉足輕重。當年的舞蹈和樂譜已經(jīng)銷聲匿跡,，但是,，我們?nèi)匀豢梢哉业揭恍┚€索?！翱俗螤柷Х鸲础蔽挥谛陆畮燔嚳h,，是龜茲境內(nèi)最大的佛教洞窟群，洞窟中的壁畫生動地描繪了龜茲人心目中的天國,。華麗秀美的服裝,，豐滿圓潤的身段,，嫵媚生動的舞姿……天國是一個醉人心魄的樂舞世界，和諧優(yōu)美,，風(fēng)情萬種,。在一個篤信佛法的國度，如此浪漫的藝術(shù)想象令人費解,。

佛教認為,，人的欲望是苦難的根源。要實現(xiàn)天國的理想,，就必須禁止一切欲望,。但是，在龜茲的寺院,，玄奘似乎感覺到了完全不同的信息,。

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記載了一座光彩奪目的大型寺院，它就是今天的蘇巴什故城——新疆最大的佛寺遺址,。

玄奘：在一個荒廢的城池北邊,，隔著一條河有兩座寺院。這個寺院的佛像妝飾非常精美,，巧奪天工,。

1903年，這里曾經(jīng)出土了一個木質(zhì)的彩盒,。令人驚嘆的是,，盒身周圍繪有一副形象極為生動的樂舞圖。專家考證,，這是一個舍利盒,，其中存放著一個高僧火化后的骨灰。佛教的骨灰盒,，通體繪制著世俗的樂舞,，龜茲的樂舞已經(jīng)和佛教融為一體。佛教告訴信徒,，要脫離凡塵,。但是，在龜茲人眼里,，既要追求天國的極樂世界,，也不能舍棄凡塵的魅力，宗教情感和世俗生活獲得了美妙的平衡,。

今天,，我們已經(jīng)很難理解龜茲人的精神世界。

連綿不斷的僧舍，高聳如云的佛塔,，飛天在空中起舞,，千佛在頭頂躍動，僧徒佛眾蜂擁而來,，講經(jīng)說法之聲不絕于耳……遠道而來的玄奘沉浸在佛的光輝之中,。

玄奘：每年秋分前后，各個寺院都要給佛像披上錦繡綾羅,，點綴以奇珍異寶,，安放在彩車上。彩車在都城西門外匯集,，數(shù)以千計,，非常壯觀。

在龜茲期間,，玄奘參加了盛大的佛事聚會。在龜茲國王的陪伴下,，玄奘親眼目睹了龜茲人獨一無二的宗教狂歡,。龜茲的樂舞給玄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玄奘：這里的伎樂舞蹈,，在西域諸國中最為出眾,。

《三藏法師傳》記載，玄奘在龜茲停留了兩個月,。在這個宛若天堂的國度,，他一刻也沒有忘記西行的使命。公元四世紀,，龜茲曾經(jīng)養(yǎng)育了佛學(xué)大師鳩摩羅什,。鳩摩羅什出生在龜茲，但少年時期一直在印度學(xué)習(xí)佛法,?？梢韵胂螅斝试邶斊澋臅r候,，鳩摩羅什的身影一直在他的心中揮之不去,。

玄奘：雪路未開，不得進發(fā),，我只能在龜茲等待,。

玄奘一邊講經(jīng)說法，一邊等待著春天的到來,。

從龜茲往西,，就是古代的蔥嶺，高大的昆侖山和天山在那里匯合，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在這道屏障的西邊,，是中亞的大草原，那是西突厥汗國的領(lǐng)地,。沿著草原南下,，就可以抵達古老的印度。

玄奘準備在一個叫凌山的地方穿越蔥嶺,?！洞筇莆饔蛴洝酚涊d，凌山在蔥嶺的北端,，險峻陡峭,，直插云霄，冰雪終年不化,，積而為凌,。玄奘在龜茲的時候，正是冬天,。大雪彌漫,，道路封閉，凌山無法通行,。

春天終于來臨,，大地復(fù)蘇，冰雪開始消融,。玄奘離開龜茲的都城,，向凌山進發(fā)。安寧的日子很快就消失了,，隊伍上路剛剛兩天,，就碰到了突厥強盜。

在寒冷的冬天,，草原上經(jīng)常發(fā)生雪災(zāi),。饑餓的突厥人只能南下，在絲綢之路上打劫商旅,。面對兇悍的突厥強盜,，玄奘的隊伍根本無法反抗。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發(fā)生了,。

《三藏法師傳》記載，強盜之間由于分贓不均,，最終竟然一哄而散,。雖然僥幸躲過一劫，但是玄奘知道，危險并沒有過去,。突厥人往來如風(fēng),，在空曠的大漠，他們隨時都會出現(xiàn),。

大約一周以后,，他們終于看見了凌山。玄奘和他的四個徒弟,、高昌的官員——歡信,、以及二十多個隨從，這支30人的隊伍全副武裝,，向著遠處的雪峰挺進,。沒有人擁有翻越雪山的經(jīng)驗，也沒有人真正明白,，他們即將面臨的困難,。

《三藏法師傳》這樣描述——

玄奘：“雪峰與天空相連，抬頭仰視,，望不到邊際,。散落兩邊的冰塊，或高百尺,，或廣數(shù)丈……蹊徑崎嶇，登涉艱阻,?！?/span>

玄奘：“風(fēng)雪雜飛，雖然穿著厚重的衣服,，也免不了寒冷,。沒有一處干燥的地方可以休息，只能躺在冰上,?！?/span>

在這樣的雪山行走，艱難程度可想而知,。有人因體力不支而倒下,，有人不慎跌落深谷，更多的人面臨著寒冷的威脅……

今天,，已經(jīng)沒有人知道玄奘翻越天山的確切位置,。根據(jù)《大唐西域記》的記載，學(xué)者們推斷,，凌山應(yīng)該在新疆西部的溫宿縣一帶,。巍峨的天山深處，聳立著許多終年積雪的冰峰，海拔大都在五,、六千米以上,。那里空氣稀薄，根本沒有道路可言,。1300多年前,，玄奘和他的隊伍就跋涉在其中的某個山口。

玄奘：寒風(fēng)凜冽,，多有暴龍,。飛沙走石，遇著喪命,。

玄奘所說的暴龍,，其實就是雪崩，在海拔五,、六千米的雪山,，雪崩隨時都有可能發(fā)生。

玄奘：行人不能在這里穿紅色的衣服,，也不能大聲呼喚,，否則馬上會暴風(fēng)驟起。

為了翻越凌山,，玄奘的隊伍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玄奘：七日之后，方始出山,，徒侶之中,，凍死者十有三四，牛馬逾甚,。

30多人的隊伍,，將近一半葬身在凌山，其中包括玄奘的兩個徒弟,。為了幫助這個大唐的僧人西行,，他們永遠地留在了雪山。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只知道他們是玄奘的隨從,。

公元628年的春天，玄奘翻過雪山,，走出了西域 ,，從此進入中亞。根據(jù)史料記載,，從西域穿越帕米爾高原,，有不止一個山口,。在古老的絲綢之路上，這些山口是最為險惡的地段,，很多人死在了那里,。永遠終結(jié)了他們的夢想。但是,，仍然有不少人走了出來,，大雪吞噬了他們的生命，憑著堅定的信念,，為了心中永不磨滅的夢想,。

這是位于吉爾吉斯坦共和國境內(nèi)的一條古道。古道一側(cè)的這塊大石上,，雕刻著藏傳佛教的六字真言,。1300多年過去了，絲綢之路已成為歷史,，當年的咽喉要道早已荒廢,。今天，已經(jīng)沒有人確切地知道玄奘究竟從哪里走下雪山,。夕陽西下,，一抹余暉染紅了遠處的雪峰。雪峰那邊,，是中國的新疆,。根據(jù)史料推斷，玄奘就是在這一帶走出了雪山,。

作為一個僧人,，玄奘始終非常克制自己,。對這次悲壯的雪山之旅，他的記錄非常有限,，也沒有表露過一絲感情,。但是，我們?nèi)匀豢梢韵胂?，走下雪山的玄奘,，心情是何等的?fù)雜。沒有那些已經(jīng)死去的隨從幫助,，他或許永遠也走不出雪山,！

走出雪山之后不遠，玄奘看到了一個大湖,。

玄奘：大清池方圓1500多里,，四面環(huán)山,，水呈青黑色，味道又苦又咸,。

這個大清池就是今天吉爾吉斯坦的伊塞克湖,，中國古代稱之為“熱海”,。在古代典籍當中,，熱海充滿了神秘和夢幻色彩。公元七世紀的時候,，這一帶幾乎沒有人煙,，是名副其實的世外桃源。

走出雪山的隊伍需要休息,，玄奘也需要調(diào)整自己的身體狀態(tài),。

90多條河從周圍的雪山流下，匯聚到伊塞克湖,，形成了這個世界上最深的高原湖泊,。由于含鹽量很高，湖水一年四季都不結(jié)冰,。今天,，伊塞克湖是中亞著名的療養(yǎng)和旅游圣地。玄奘對伊塞克湖的記載非常詳細,。

玄奘：“廣闊的湖面上會驟然刮起大風(fēng),，波濤洶涌。水中龍魚混雜,，產(chǎn)物雖然很多,，但沒有人敢捕撈?！?/span>

一直到現(xiàn)在,，生活在這里的人也很少吃魚。 

公元628年,，在春夏之交的時候,，玄奘走上了中亞的大草原。這里是突厥人的領(lǐng)地,，西突厥的王庭就在距離伊塞克湖不遠的地方,。

亞歐大陸的北部，自古以來就是游牧民族的天下,。公元前后,，匈奴人建立了第一個草原帝國；第二個統(tǒng)一草原的是鮮卑人,，公元六世紀,，突厥人又急風(fēng)暴雨一般席卷整個草原,。七世紀初期，當玄奘西行的時候,，突厥帝國已經(jīng)一分為二,，東突厥占據(jù)著蒙古高原，而西突厥則控制著中亞的大草原,。

這些石頭制作的雕像是突厥人的作品,。在伊塞克湖一帶，它們隨處可見,。根據(jù)史書記載,，突厥首領(lǐng)或勇士去世之后，都要在墓地樹立一尊石人,，以示紀念,。石人或氣宇軒昂，或深沉老練,，有的低頭沉思,，有的目視星空……

模糊的面容掩蓋不住突厥人曾經(jīng)的輝煌，公元七世紀,，他們是中亞大草原的主人,。

翻越雪山之前，玄奘曾經(jīng)遭遇一伙突厥匪徒,，兇悍之狀歷歷在目?，F(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踏入突厥的腹地,，必須拜會西突厥的可汗,。沒有可汗的支持，幾乎不可能到達印度,。

在玄奘的年代,，突厥人信奉的并不是佛教，而是拜火教,。拜火教以火為圣物,，是古代波斯的國教。在吉爾吉斯的國家博物館,，可以看到拜火教徒獨特的埋葬方式。尸骨裝在陶罐里,，然后存放于地面之上的墓室,。在公元七世紀的絲綢之路上，拜火教同佛教互不相容,。

玄奘的內(nèi)心充滿了擔憂,，突厥可汗將怎么對待他們這些異教徒呢,？在即將到達可汗王庭的時候，玄奘突然碰到了一支突厥騎兵,。

玄奘：突厥可汗正在游獵,，有大隊隨從護衛(wèi)。他們身著皮毛的衣服,，奔馳在原野上,。可汗告訴我們,，兩,、三日后在王庭相見。

根據(jù)玄奘的記載,，西突厥可汗的王庭在一個叫碎葉的城市,。

玄奘：“從大清池向西北行走500多里，到達碎葉城,。城池方圓六,、七里，各國商人雜居,。樹木稀少,，氣候寒冷，人們穿皮衣粗麻御寒”,。

碎葉是絲綢之路上的名城,，與中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但是,，很長的一段時間都無法確定它的具體位置,。經(jīng)過幾代考古學(xué)者的努力，終于在上世紀找到了它的遺址,。1982年,，這里出土了一塊漢文石碑，碑文明確顯示,，這就是當年的碎葉城,。

碎葉城遺址距離吉爾吉斯坦共和國的首都——比什凱克六十公里，在一個叫托克瑪克的小城市境內(nèi),。在中亞歷史上,，碎葉的地位非同一般。七世紀初期,，西突厥在這里崛起,，汗國的軍事和政治中心就設(shè)在碎葉。

太陽即將落山,，玄奘的隊伍抵達碎葉城,。在城外的一座佛寺,，他們安頓下來，等待可汗的詔見,。這處長滿了荒草的遺址位于碎葉城外,，考古學(xué)者證實，它當年是一座佛教寺院,。像絲綢之路上的其它城市一樣,，碎葉也是多民族雜居，各種宗教并存的地方,，這里不僅有拜火教徒,，也有佛教徒。玄奘和他的隊伍很有可能就下榻在這里,。

公元628年的一個晚上,，在碎葉的一間僧房，來自大唐的玄奘還沒有休息,。明天就要面見西突厥的可汗,，他必須反復(fù)考慮，充分準備,。突厥人控制著通往印度的所有關(guān)口,，一旦可汗發(fā)怒，不僅西行化為泡影,，生命也難以保障,。長路漫漫，任何一次疏忽都會導(dǎo)致可怕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