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七夕,，不過,，我對過節(jié)向來不感冒，所以,，不跟熱點,，也不祝你們過節(jié)快樂了，嘻嘻,，我想大家天天快樂：）,。我們來看袁丫寫的一篇關于爺爺?shù)奈模曳凑强吹脺I眼汪汪,，我從來沒見過我的爺爺,，很少人跟我講他，因為他去世的時候,，我的父親都只有幾歲,。
循著記憶想你
圖文 | 袁奕
在你面前曾經(jīng)調(diào)皮淘氣搗亂胡鬧惡作劇，那種與生具來的花招后來再也沒有機會施展了,。清晨北京下雨了,，你離開的三周年，我打開燈蜷在床上看《楊家將》,。循著記憶,，想起兒時靠在你懷里纏著你一段一段讀楊門故事。
一
人常說,，人的一生,，孤單的來，孤單的去。
爺爺這一生的整個過程,，都那么的孤單,，他只是一個地主家庭出身的男人，成分不好,，據(jù)說當年祖墳都給刨了,，值錢的家當上繳了，英年喪妻,，也沒再娶妻,，懂些日文，愛講故事,，寫一手好字,，樂于麻將，七十歲前東奔西走后像日暮途窮的羈旅倦客回到父親身邊生活,，在八十歲那年患上了輕度腦血栓,，從此每日三餐除了吃飯，還要吃藥,。
正月初二那天早上,，我在房間里，嗒,，嗒,，嗒，爺爺拄著拐杖（登山杖）進來,，看了我一眼,，叨咕了一句，這是誰家孩子呀,？我吐舌頭朝他笑,，他又仔細看看笑著說，是我二孫女呀,，之后他就一直打量著我笑,，不錯眼珠地看著我，目光遲緩,，就是那天晚上我躺在那,，越是強迫自己入睡，就越覺得黑夜無邊無際漫無盡頭,，濃稠的黑夜里,，我流淚了，我的恐慌,，怕他像六爺和老爺那樣在我們一覺醒來陰陽相隔,。
爺爺八十幾歲卻形同孩子,，姐姐給他收拾屋子時找到了幾代未開封的食品，早都變質過期了他想不起來吃是因為遺忘了,，春節(jié)那幾天,，我湊近他耳朵問他想吃什么，我去給他買,，他說不想吃什么,，他說孩子（姐姐的女兒小六）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就這樣每天絲淇喝酸奶,，吃水果,，吃零食的時候,，爺爺就和小六一起吃,，看著一老一小吃東西的樣子，高興之余我總是隱隱地酸楚,，爺爺老了，醫(yī)生說要是不天天輸液吃藥,，他的時日不多了,。
爺爺曾經(jīng)會寫一手好字,，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遺傳了他的天賦,，也喜歡寫字，爺爺還是一個很會講故事的人,，八十年代初期，父母忙,，我歸爺爺,，姐姐歸姥姥,，我常常躺在他的懷里,，他會戴上老花鏡,，拿出發(fā)黃的老書,，一頁一頁地翻著，念著,，那時候我是非常迷戀他給我講故事的,，一本《呼楊和兵》我不知道反反復復我聽了幾遍，卻沒有一點厭煩感,。爺爺是我的保護神，在我父親這樣暴戾的家長面前,，父權幾乎成了我的心事,，可是有爺爺在,，我就少挨了不少斥罵和巴掌,，可是在我成長的那些年，爺爺常常出遠門,，一走就是一年半載,，去七臺河市我伯父那里，倆個人做起了小生意,，相信那時候我一定是很想爺爺?shù)模沃琰c回來,，每天纏著他,。
母親和我說,，奶奶在父親幾歲的時候就去世了，爺爺一個人,，南來北往,，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無暇顧及倆個兒子早就成了習慣,，他和父親并不好,，但是每次父親發(fā)脾氣，爺爺都默默地走開了,，這是倆父子各自的天性,，父親刀子嘴豆腐心，爺爺呢,，說起來算是一個自私的父親,，因為他從來不管父親和伯父的，這些在我離開艾母那年以前我是沒有體會的,。
老人們常說黃土埋到脖子了,，這句話也是近年來我才去深度思考的，比如爺爺,，我萬萬沒想到他的現(xiàn)狀是這樣的,，他滿臉的老年斑，兩個原本飽滿的腮幫子塌下去了,，母親說他脫像了，我才仔細看看這個曾經(jīng)很疼我的老人,，他是那么的安靜,，眼神里沒有一點光彩，他拖著快要走不動的身體進來,，動作遲緩,，熱切地，注視著我們姐妹還有他的重外孫女小六,，他淡淡地笑了,，笑容中帶著淡淡的幸福，聲音很小,，沒有一點力氣,。這樣一個老人，我的爺爺,，他當年是那么的結實,，自己照顧自己，他自己謀生,。
晚年閑暇時光都消耗在打麻將上,，他經(jīng)常和一群年輕人玩,，逢賭必輸，外面很多人傳那些年輕人合伙贏他錢,，這就是他和父親一直關系不好的直接原因,，父親不僅覺得賭博是不務正業(yè)，更覺得那是他的恥辱,，母親常說：“好酒不進茶坊,！”這一點我袒護爺爺，覺得母親說的在理,，那是爺爺人生的樂趣,，可是在艾母，能理解的人太少了,。很多年后的今天,，一些朋友常常問起我，為什么我會喜歡聽京劇,，喜歡看籃球,、足球比賽，喜歡聽相聲,，為什么那么喜歡看書,，我想這一定和小時候有關吧，我在爺爺?shù)呐惆橄鲁砷L,，他喜歡的,，我也喜歡，除了麻將,。
他知道自己老了,，糊涂了，母親說前幾年的某一天,，爺爺把一對金耳環(huán)和一些銀元交給了她,，其實這是僅剩的一些不太值錢的，再早我知道爺爺?shù)墓褡永锓胖闵⒌慕鹪獙?，因為一些人的唆使早已變賣,，爺爺那些老書都不見了，母親說有可能無意識地燒了,，或者是扔了,，對于那些伴隨我成長的老書我是萬般地心疼，但是已經(jīng)無法挽回,，再后來的有一天,，母親在電話里說，他們在爺爺?shù)姆块g里的角上看到一個積滿灰塵小鐵盒,，盒子里有一千塊錢,，母親說那是爺爺過生日逢年過節(jié),，晚輩們給他的，母親和父親差點就當廢品給扔掉,。其實我是明白的,，爺爺有到處放錢的習慣，說不定哪天又在哪個縫隙里找到一些,，他能記得的就是跟隨他很多年的那對金耳環(huán)和銀元罷了,。
爺爺姐弟四個，六爺爺和老爺爺已逝,，姑奶奶就要九十歲了,，身體還很硬朗，偶爾還來看看爺爺,，姑奶奶每次來都問爺爺：“你知道我是誰嗎,？”爺爺展露淡淡的笑說：“你是我姐姐?！崩辖愕軅z一說一笑的場面是母親描述給我的,，想象著那樣的場面，我很感慨,，但是表達不出來,。
六爺爺去世的那年，父親掀起黑布讓我再看看六爺,，我記得那時候我沒有一滴眼淚,，只聽見伯母在嚎啕大哭，有一天和母親聊天,，我很誠懇地和母親說,，將來有一天爺爺走了，您可以不流淚,，因為盡孝了。老話說的好“活著不孝死了亂叫”,，母親當然明白我的意思,，因為大伯和伯母的戰(zhàn)爭是在我懂事后接連發(fā)生的，我常常想用一種方式來表達我對母親的感激,，她那樣不問辛苦的養(yǎng)育了我們姐妹,，那樣任勞任怨地照顧著我的爺爺。
爺爺?shù)奈葑颖雀改傅奈葑痈?，寒冬臘月,，大團大團的雪花鋪天蓋地的落下，赤腳大夫一次次登門給爺爺輸液,，一遍又一遍地說爺爺?shù)奈葑诱媾?，他這樣的表達無非是說父母很孝順,，爺爺享福了。
我時常想問問爺爺他幸福嗎,？雖然我從未開口,，但是已經(jīng)替爺爺回答了這個問題，他是幸福的,，在他的晚年,，在他一直生病的幾年里，北方的冬天,，清冽的風在窗外盤旋,，可是爺爺?shù)奈葑永铮恢笔桥?，從早到晚都那樣暖暖的?/span>
爺爺?shù)囊簧?，我想我知道的僅此而已。
這一年是二零一零年,，雪化了,，春天來了。
二
朋友連續(xù)打了十幾個電話后給我發(fā)了一條信息：“丫頭,，你不能單獨上路,，你不能這樣冒險！我要是知道你這樣,，我不會讓你開走車,。”車熄了火,，拉了手剎,，一個人坐在車里失聲，視線一直被淚水沖刷,，我不能連夜開七八個小時的車趕回去參加爺爺?shù)脑岫Y,，最后一面也無緣得見了，爺爺,，只能循著記憶里的你,，流淚，想念,。
上一次回家,，爺爺已經(jīng)臥床不起了，凹削,，孱弱,，輸液將近兩個星期，母親一天三頓準時的喂，父親每天為他換洗臟的內(nèi)外褲,，他的目光愈發(fā)空洞,，遲緩，仔細看著我,，然后又癡癡地看著天花板,，嘴有時候嚼著什么東西咯吱咯吱響，我給他剃頭,，電推子經(jīng)過他的頭皮,，震的我手麻酥酥的，可是他卻沒有直覺,，我用濕毛巾輕輕地擦他的臉,，那一塊塊斑塊比以前更多更大了，他的雙眼凹陷,，臉也塌下去了,，只有一層薄薄的皮，身體已經(jīng)完全不能吸收營養(yǎng),，母親說,，即便是把肉末放到粥里拌均勻喂他他也不吃的，一整年的時間,，母親都要早起打豆?jié){,，他的一天三餐只愿意喝豆?jié){拌油茶面，花生渣母親都要挑出來,。他的指甲完全是硬的,，不能用指甲刀，要用剪刀,，我握著他的手,，聽他說話，他怕死,，他對人世間由衷的貪戀,，他也總是問，你六奶身體好嗎,，你姥爺身體好嗎,，你姥姥身體好嗎。,。。他問的人都已經(jīng)過世十幾年二十幾年開外,，他重復的問,，我說，您問過了，他傻笑,，說問過了嗎,，說自己老了，糊涂了,，完了,，他失落地把目光投向天花板，過一會再看看我,，我們相視,，看的我生疼。
扶起爺爺,，然后把他抱到邊上,，他傻呵呵地冒出一句，真有勁兒,。他那么輕,，薄薄的，只剩下骨頭,，被一層皮包裹著,，像風一樣輕，我怎么能抱不動呢,。他用綿力支撐著頭,，但仍坐不穩(wěn)，身體輕微的抖,，一勺一勺地喂他,，他吃一半掉一半，像個孩子,，那時我想,，母親真?zhèn)ゴ蟀。幢阌腥f般苦衷也從來不和我提及,，她就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一日三餐喂爺爺,。大夫跟我說：我跟你父親說了，別治了,，他非要治,，非說多活一天是一天！大夫走了,，我看著那一滴一滴的藥水流進爺爺干癟的身體里,，我是認同父親的，還有什么比活著更好,，活著多好,。
臨行前,，我握著爺爺干癟的手說，爺爺我走了,，要回北京了,，他眼巴巴地縮在那問什么時候回來啊，我說放假就回,，他嗯著,，他記憶里的我還二十歲，還在讀書,，他隔上兩分鐘還要再問一遍,，他重復著問，我重復著答,，他的期盼就像我小時候他出遠門,，我有千百般的不舍和期盼，走出爺爺?shù)拈T,，我使勁一仰頭把噙著的淚給憋回去,，直覺告訴我那就是最后一別。
姑奶奶九十二歲,，家族排行里,，爺爺是老八，六爺爺和老爺爺相繼去世后,，這一年姑奶奶送走唯一的弟弟,，她又流淚了，她語重情長轉述給母親的話是爺爺踉踉蹌蹌吐出的心里話,，他們對我挺好,！母親對爺爺?shù)暮茫谖倚睦锸怯肋h的感動,。母親在電話里告訴我,，下葬的那天，父親消失了個把鐘頭,，回來時又捧著一個骨灰盒回來,，盒子的排位上刻著奶奶的名字。我的奶奶,，朱鳳英,，在父親五歲時就死了，她的死在我心里一直是個迷,，謠傳是日本人逼瘋了,、跳井死了還有其他的說法，我小時候恨日本人,，恨他們逼瘋了奶奶,。前幾年父親還去奶奶的老家去打聽奶奶的墳墓,，還是未能得愿，這也落了父親一個遺憾?，F(xiàn)今父親也只能把奶奶的名字刻在骨灰盒上，把那份荒蕪的情感刻在心上,。
母親說,，爺爺有福，下葬添墳后,，爺爺奶奶的墳前飛來一對蝴蝶,，盤繞著飛來飛去，老人們都說好,，有福啊,，老太太回來了，團聚了,。是啊,，爺爺奶奶分開了五十四年后才得以相見，不知道他們還認識嗎,。這一年,，二零一二年，初秋,，爺爺走了,。
2012年初秋于北京。
有一天,，小六兒問我們,，我太姥爺去哪了，我們說他走了,，再也不回來了,。松樹下的墳塋，爺爺奶奶長眠,，我蹲在地上和姐姐給爺爺燒紙,，一句話說不出來，倆姐妹眼淚往外涌,，小六問,，媽媽，你燒紙干嗎,？姐姐說,，給你太姥爺燒紙，小六兒又問,，太姥爺怎么又在這里面,？她有無數(shù)個問題脫口說出來,，她歪著頭看著媽媽流淚，姐姐沉默著,，終有一天小六兒會長大,，所有的問題都不攻自破。
我的眼淚流的更兇了,，那淚水,，無聲，滾燙,。
2012年爺爺五七,。
2013年8月，一年祭,，爺爺,，我想你！想起你的時候,，淚流不止,。
2013年10月，我站在那說：爺爺,，我回來了,！姐姐隨后說：爺爺，我也回來了,！小六突然跟著說：爺爺,，我也回來了！ 話音一出,，我和姐姐哭笑不得,。想他的時候，有時會流淚,，有時不,。
2014年春節(jié)，母親說,，我和你爸已經(jīng)去燒過紙,，你就不用去了。在夢里,，你還聽京劇,，看足球，看發(fā)黃的老書,。
2015年,，爺爺離開的三周年，我蜷在床上看一本新書《楊家將》,。循著記憶,，想起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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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 袁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