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門時,，遠(yuǎn)遠(yuǎn)望見丈夫，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丈夫不是有本事的人,。誰家父母會給孩子起名叫“鬼”呢,。她的丈夫就叫“鬼”。她嫁了這樣的男人,，在村里沒有房子,，只好在山凹里住小草屋。

她不是不愛美的女人,?！绑橑亵W邊插一簇野花，搽一臉胭脂鉛粉,?！辈逡盎ǘ霍⒔鸫饔瘢且?yàn)楦F,。家的周圍,，“四下里都是山徑小路，不見有一個酒店飯店,?！?/span>

李逵一路又饑又渴，看見兩間茅屋,，那就是她家,。李逵進(jìn)來，說給她一貫足錢,，要她弄些酒飯吃,。

一貫錢不算多，但對她家來說也不少了,。只是她家拿不出酒菜,。

【那婦人見了李逵這般模樣，不敢說沒,，只得答道：“酒便沒買處,，飯便做些與客人吃了去?！崩铄拥溃骸耙擦T,，只多做些個。正肚中饑出鳥來,?！蹦菋D人道：“做一升米不少么？”】

北宋時,，一升米是592克，一斤是640克,。一升米還不到當(dāng)時的一斤,。武松在景陽岡時,，要二三斤牛肉。店家先切了二斤,，不夠吃,，武松又要了二斤。

不到一斤米,，豈夠李逵吃的,。婦人問“一升米不少么”，其實(shí)心里明知道不夠,。明知道不夠,，還說“不少么”，是因?yàn)榧依飳?shí)在沒多少糧食,。自家餓肚子餓慣了,，平時哪舍得吃這么多。李逵大概也看出來她家窮,，就不要酒了,，連菜也不要了，只說：“做三升米飯來吃”,。

【那婦人向廚中燒起火來,，便去溪邊淘了米，將來做飯,?！?/span>

淘米要跑到溪邊，說明廚房里沒有水缸,，或者水缸里沒有水,。李鬼的老婆不是懶人，李逵雖然只要米飯,，她卻要到后山給李逵弄點(diǎn)菜,。這樣的女人，要是家里有水缸,，不至于不往里面打些水,。

如果婦人沒上山討菜，李鬼就不會在后門外看見她,。如果是在屋里,，肯定一并見到李逵了。后來的事情就都沒有了,，李鬼也不會死,。正因?yàn)樗鲩T給李逵弄點(diǎn)菜，李鬼死了。

李逵是出門解手時聽見他倆說話的,。李逵去解手,，茅房在哪兒呢？

【李逵卻轉(zhuǎn)過屋后山邊來凈手,，只見一個漢子,，攧手?jǐn)勀_，從山后歸來,?！?/span>

可見他們家沒有茅房，解手要到屋后山邊,。沒有茅房,，沒有水缸，沒有菜,，沒有酒,。一頓吃一升米嫌多。這樣的家境,，可想而知了,。

一個女人，跟著這樣沒本事的丈夫,，仍然愿意在鬢邊插一簇野花,。誰能看見呢？除了丈夫,，山凹里平時沒人來往,。

看見丈夫攧著腳回來，她老遠(yuǎn)就關(guān)切地問：

【“大哥,，那里閃肭了腿,？”】

之所以說是老遠(yuǎn)就問，因?yàn)檫B李逵都聽見了,。

【那漢子應(yīng)道：“大嫂,，我險些兒和你不廝見了……”】

老婆問老公腿怎么了，老公不說腿,，卻說差點(diǎn)兒見不到你了,。她根本沒想到丈夫的腿是被刀砍傷的，所以才問“哪里閃肭了”,?！髦勒煞蚣魪剑瑓s不往被人砍傷了想,，倒以為閃著了,，豈不奇怪？

很有可能，李鬼剪徑的事情,，她先前并不知曉,，此刻李鬼說了，她才知曉,。

【“你道我晦鳥氣么！指望出去等個單身的過,，整整的等了半個月,，不曾發(fā)市。甫能今日抹著一個,，你道是誰,？原來正是那真黑旋風(fēng)！……我便告道：家中有個九十歲的老娘,，無人養(yǎng)贍,，定要餓死。那驢鳥真?zhèn)€信我,，饒了我性命,。又與我一個銀子做本錢，教我改了業(yè)養(yǎng)娘,。我恐怕他省悟了趕將來,，且離了那林子里，僻凈處睡了一回,，從后山走回家來,。”】

如果她知道丈夫每天出去剪徑,，也不至于現(xiàn)在才告訴她“整整的等了半個月,，不曾發(fā)市”。既已知道丈夫剪徑,，雖然不情愿他那么做（下文可證）,，卻不責(zé)怪丈夫，只責(zé)怪傷了丈夫的人,。

她猜到在屋里坐著的黑大漢可能就是那個人,，先說：

【“休要高聲！”】

“休要高聲”之后的話也被李逵聽見了,，更足證明適才聲音必定更高,。可見她關(guān)切丈夫時,，一定離得老遠(yuǎn),。

陡然見到丈夫傷了腿，又聽聞?wù)煞螂U些不能與自己見面了，哪個妻子能不怨怒,？哪個妻子能不憤恨,？更何況，砍傷丈夫的人還是逋逃的罪犯,。于是,，她說：

【“卻才一個黑大漢來家中，教我做飯,。莫不正是他,？如今在門前坐地。你去張一張看,。若是他時,，你去尋些麻藥來，放在菜內(nèi),，教那廝吃了,，麻翻在地?！?/span>

她特地說了這四個字：“若是他時,。”

不是丈夫的仇家,，便不能這么做,。她并非不知道李逵有錢，說給一貫足錢,，還背著包袱,，不是沒錢的主兒。但人家來到家里,，討口飯吃,，無冤無仇，有何理由麻翻人家,。

李鬼之妻并不主張剪徑,，但她并不覺得麻翻一個逋逃的罪犯再去官府領(lǐng)賞有什么不妥，她接著說：

【我和你卻對付了他,，謀得他些金銀,，搬往縣里住去，做些買賣,，卻不強(qiáng)似在這里剪徑,。”】

可見她不愿讓丈夫冒剪徑的風(fēng)險,。

而李鬼家里不是黑店,，也從李鬼妻子這句話里抖露出來了——“你去尋些麻藥來”,，哪個開黑店的家里不備麻藥的？

同樣是要麻翻人,，專業(yè)開黑店和業(yè)余開黑店的差別就體現(xiàn)出來了,。

朱貴怎么開黑店？

【“但是孤單客人到此,，無財帛的,，放他過去。有財帛的來到這里,，輕則蒙汗藥麻翻,，重則登時結(jié)果。將精肉片為羓子,，肥肉煎油點(diǎn)燈?！薄?/span>

張青孫二娘怎么開黑店,？

【“實(shí)是只等客商過往，有那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藥與他吃了,，便死。將大塊好肉,，切做黃牛肉賣,。零碎小肉，做餡子包饅頭,?！薄?/span>

不過，開黑店的人也有開黑店的原則,。不是什么人都害,。朱貴有一種人不害：無財帛的不害。張青夫婦也有三種人不害：云游僧道不害,，行院妓女不害,，流配罪犯不害。

不害這三種人,，倒不是說張青孫二娘多有原則,，而是他們對同類惺惺相惜。這和李逵聽說李鬼家有老母不忍殺他是一樣的,。

【李逵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君,，聽的說了這話，自肚里尋思道：“我特地歸家來取娘,，卻倒殺了一個養(yǎng)娘的人,，天地也不佑我,。罷罷，我饒了你這廝性命,！”】

誰家沒有父母,，沒有妻女。物傷其類,，才會心生悲憫,。張青害了那么多往來客商，不覺得不安,，害了一個頭陀,，卻心里不安。頭陀的財物要比一般客商難得,，張青得了這些,，卻不欣喜。他對武松說：

【“有兩件物最難得,。一件是一百單八顆人頂骨做成的數(shù)珠,，一件是兩把雪花鑌鐵打成的戒刀。想這頭陀也自殺人不少,。直到如今,，那刀要便半夜里嘯響。小人只恨道不曾救得這個人,，心里常常憶念他,。”】

為什么憶念他,？因?yàn)閺埱鄰倪@個殺人無數(shù)的頭陀的死上,，看到了自己的死。

李鬼一家,，不是真正打家劫舍的人,。李鬼去剪徑，也只是嚇唬人,，并不打算害人,。也正因如此，李鬼整整剪徑了半個月,，都不曾發(fā)市,。

李鬼這種人出去打劫，簡直就是個笑話,?！麨榱税绲孟窈谛L(fēng)，“把黑墨搽在臉上”,。穿的是什么,？“一領(lǐng)粗布衲襖”,。

“衲”，本來是指僧衣,，意思是碎布頭補(bǔ)綴成的衣服,，也叫“糞掃衣”。所以僧人一般自稱“老衲”,。后來,，“衲襖”也指一般的夾襖，常是地位低賤的人穿的,。比如士兵和小嘍啰,。《水滸》三十四回,，錦毛虎燕順手底下的小嘍啰就是穿著衲襖,。梁山好漢穿什么呢？——“論秤分金銀,，換套穿衣服,。”

所以,，真李逵和假李逵的區(qū)別，看外表就看出來了,。只看李鬼穿一領(lǐng)粗布衲襖,，黑墨搽在臉上，定知此人不是做剪徑生意的料,。果然,，他嚇唬李逵的說詞也很可笑：

【“是會的留下買路錢，免得奪了包裹,！”】

這是李鬼見到李逵說的第一句話,。這時候，他只要買路錢,，不要包裹,。他業(yè)余的地方體現(xiàn)在并不說買路錢的數(shù)額。專業(yè)的剪徑人怎么說,？——錦毛虎燕順打劫鎮(zhèn)三山黃信時是這樣開口：

【“來往的到此當(dāng)住腳,，留下三千兩買路黃金，任從過去,?！薄?/span>

而李鬼呢，最滑稽的是在“留下買路錢”前頭加了三個字：“是會的”,。人家剪徑一般說“會事的留下買路錢”,，比如第四回的李忠,、周通，第四十四回的鄧飛,。李鬼把“會事的”說成“是會的”,，恰恰暴露了自己不會。

【李逵見了,，大喝一聲：“你這廝是什么鳥人,，敢在這里剪徑！”】

“你這廝是什么鳥人”,，意思是,，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不是要問李鬼的名字,。有路遇打劫者去問對方名字的嗎,？李鬼明明是剪徑的人，李逵偏偏問他是什么鳥人,，可見李逵一眼看出他不懂剪徑,，是個菜鳥。而李鬼果然是個菜鳥,，他以為李逵是在問他名字,。

【那漢道：“若問我名字，嚇?biāo)槟阈哪?！老爺叫做黑旋風(fēng),！你留下買路錢并包裹，便饒了你性命,，容你過去,。”】

第一次開口只要買路錢,，發(fā)覺自己的專業(yè)程度受到了質(zhì)疑,，內(nèi)心羞愧，覺得被侮辱了,，就要求“留下買路錢并包裹”,。李逵就樂了，徹底清楚對面的打劫者是業(yè)余中的業(yè)余,。

【李逵大笑道：“沒你娘鳥興,！你這廝是什么人？那里來的,？也學(xué)老爺名目,，在這里胡行！”李逵挺起手中樸刀,，來奔那漢,。那漢那里抵當(dāng)?shù)米?。卻待要走，早被李逵腿股上一樸刀,，搠翻在地,。】

本來是李鬼打劫,，但先動刀的是李逵,。兩人本來在對話，李逵突然一刀就上來了,。如果李鬼“是會的”,，就不該露面，躲在李逵身后,，待李逵走過時一板斧劈下去,，財就到手了。但李鬼不會,。

當(dāng)時李逵什么裝束,？“提了樸刀，跨了腰刀,?！?/span>

手里一把刀，腰里一把刀,，兩把長刀在身的彪形大漢,，李鬼不偷襲，倒要正面嚇唬,。說嚇唬吧，出手還出晚了,，讓別人先捅了一刀,。李鬼之業(yè)余于此可見。

李逵武藝并不高強(qiáng),，除了殺得猛,，幾乎一無是處。燕青就能輕松把他撂倒,。梁山能打敗李逵的大有人在,。但這樣的本事，打敗李鬼卻輕輕松松,。又可見李鬼之業(yè)余,。李鬼被李逵打翻后說家有老母，無人贍養(yǎng),，求饒他一命,。

人人都說,，李逵不忍殺他，體現(xiàn)了李逵的孝順,。這只是顯而易見的一面,。另一面，須知李鬼能說出這番話,，恰恰表示李鬼的生活實(shí)在難以為繼,。若非難以為繼，說不出這番話,。真正劫得慣的人,，家里豈無肉吃？

李鬼家中雖無老母,，卻有嬌妻,。此時口中所說“家中老母必是餓殺”，心中所想定然是“家中嬌妻必是餓殺”,。觀李鬼在板斧下想到家妻,，家妻遙問李鬼之腿，夫婦之情篤于此可見,。

李鬼之所以說老母而不說嬌妻,，蓋知道，若說嬌妻,，容易引起李逵之嫉妒,；若說老母，容易引起李逵之同情,。

李鬼兩次告饒時,，始終在強(qiáng)調(diào)，“不曾敢害了一個人”,。

【“小人盜學(xué)爺爺名目,，胡亂在此剪徑……實(shí)不敢害人?！瓓Z些單身的包裹,，養(yǎng)贍老母。其實(shí)并不曾敢害了一個人……”】

李鬼永遠(yuǎn)不知道,，李逵要?dú)⑺静皇且驗(yàn)樗辉θ?。李逵反?fù)強(qiáng)調(diào)的是另一件事。

【“也學(xué)老爺名目,，來這里胡行,！……你這廝辱沒老爺名字！……卻壞我的名目！……你從今已后,，休要壞了俺的名目,。”】

李逵名目好嗎,？不好,。本身就是官府懸賞捉拿的人，名目還怎么再壞呢,？須知,，壞名目并不是因?yàn)闅⑷恕＠铄硬⒉慌氯思艺f他殺人,。他怕的是李鬼那種業(yè)余的手段流傳到江湖上,，讓人家知道沂嶺上有個使板斧的黑旋風(fēng)剪徑水平太次，臉上涂著黑墨,，穿著破棉襖,，叫人恥笑。

李逵在意的是這個,。而李鬼怎能得知,？他一直以為要?dú)⑺且驗(yàn)樗隽藟氖拢α巳嗣?。所以李鬼向妻子轉(zhuǎn)述自己如何騙過李逵時,，還為此沾沾自喜。

但這一切,，都被李逵聽到了,。李逵二話不說，掣出腰刀,，割了李鬼的頭,。

殺完李鬼，李逵奔前門去殺李鬼之妻,，她已經(jīng)跑了,。李逵就轉(zhuǎn)回房里搜羅東西。李逵這行跡顯然是個慣犯了,。換作別人,，要?dú)⒌娜伺艿袅?，自己先保命要緊,。但李逵知道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倒不著急,。先搜一番家,，再吃一頓飯，又放一把火，才走,。

【（李逵）再入屋內(nèi)來,，去房中搜看，只見有兩個竹籠,，盛些舊衣裳,。底下搜得些碎銀兩，并幾件釵環(huán),。李逵都拿了,。又去李鬼身邊搜了那錠小銀子，都打縛在包裹里,。卻去鍋里看時,，三升米飯早熟了，只沒菜蔬下飯,?！?/span>

李鬼家里，只有兩個竹籠,，盛的還都是些舊衣裳,。銀兩不是沒有，在竹籠底下舊衣服蓋著些碎的,，還有幾件釵環(huán),。這幾件釵環(huán)，想必是李鬼夫人壓箱底的嫁妝了,。有釵環(huán),，卻舍不得戴，頭上只戴野花,。而這平時舍不得戴的釵環(huán),，卻被殺了丈夫的人拿去了，那人還吃了自己在家做的最后一頓飯,。

李逵不僅吃了飯,，還吃了李鬼的肉。吃李鬼的肉不是因?yàn)楹匏?，而是因?yàn)闆]菜下飯,。

【李逵盛飯來吃了一回?？粗孕Φ溃骸昂冒V漢,！放著好肉在面前，卻不會吃,！”拔出腰刀,，便去李鬼腿上割下兩塊肉來,，把些水洗凈了，灶里扒些炭火來便燒,。一面燒,，一面吃。吃得飽了,，把李鬼的尸首拖放屋下,，放了把火，提了樸刀,，自投山路里去了,。那草屋被風(fēng)一扇，都燒沒了,?！?/span>

本來就家徒四壁，一燒一吹,，很快就沒了,。李鬼之妻，頃刻之間一無所有了,。丈夫被殺了,，房子被燒了，首飾被搶了,。

讀到李逵啖人肉一節(jié),，不能不令人齒冷發(fā)寒。讀《水滸》常有這樣的矛盾——有的人,，不能說他有多壞,，可他干得出讓人毛骨悚然的事。李逵在梁山頭領(lǐng)中,，算是不錯了,。看他想念老母時當(dāng)著眾頭領(lǐng)的面放聲大哭,，就知道此人一片至情天真流露,。

【李逵哭道：“干鳥氣么！這個也去取爺,，那個也去望娘,，偏鐵牛是土掘坑里鉆出來的！”晁蓋便問道：“你如今待要怎地,？”李逵道：“我只有一個老娘在家里,。我的哥哥又在別人家做長工，如何養(yǎng)得我娘快樂,？我要去取他來這里,，快樂幾時也好?！薄?/span>

讀及此處,，不能不愛李逵。人皆有娘,。一個愛娘的人,，從情感上很難接受他是個壞人?？此?yàn)槔罟碚f到養(yǎng)贍老母就放了他,，又與他銀子，更難接受李逵不善良,。一個不善良的人怎么會因?yàn)閻勰?，去原諒另一個因?yàn)閻勰锒獋ψ约旱娜四亍?/span>

但片刻之間，他又砍了人頭,，割了人肉來吃,。而他吃的那個人，卻是人家的丈夫,，人家的兒子,。他不關(guān)心人家多一條命少一條命，尸骨完整與否,，只在乎自己是不是有頓肉吃,。他不知道，現(xiàn)下他口中的那塊肉,，片刻之前還有人念叨：“大哥那里閃肭了腿,？”

孟子曰：“《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

中午,，李逵吃了人腿,。夜晚，背了親娘回梁山,，在山上,，親娘要喝水，李逵放下她去尋水,。親娘被老虎吃了,，只剩下一條人腿,。

【李逵定住眼，四下里看時,，尋不見娘,。走不得三十余步，只見草地上一段血跡,。李逵見了,，心里越疑惑。趁著那血跡尋將去,。尋到一處大洞口,，只見兩個小虎兒在那里舐一條人腿?！?/span>

李逵在溪邊替娘尋水時,，不會想到這一層危險。正如他在大啖一個丈夫的腿肉時,，已然忘記片刻之前正有個妻子在關(guān)心那只腿,。

不推恩無以保妻子。信哉,！

然而,，這不是因果報應(yīng)。李逵殺人放火,，而李逵之娘何辜,？李鬼剪徑劫財，而李鬼之妻何辜,？

【李逵卻來收拾親娘的兩腿,，及剩的骨殖，把布衫包裹了,。直到泗州大圣庵后,，掘土坑葬了。李逵大哭了一場,?！?/span>

哭娘的時候，不知李逵是否曾想到李鬼的話：“爺爺,！殺我一個,，便是殺我兩個！”

這不是虛言,。李鬼的妻子,，永遠(yuǎn)不會忘記殺害她丈夫的李逵：

【“這個殺虎的黑大漢，便是殺我老公,，燒了我屋的,?！薄?/span>

正如李逵一定會循著血跡找到吃掉他娘親的老虎，李鬼之妻也一定會再撞見李逵,。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

只要老虎殺不死李逵，李逵就會殺死老虎,。同樣,，只要李鬼之妻不死，李逵是不能活的,。但梁山不能沒有李逵,，所以，只能讓李鬼之妻死了,。

李鬼之妻舉報了李逵,，李逵被官兵捉了。押解的路上,，朱貴朱富設(shè)計來救,，用藥迷倒了官兵——看到?jīng)]，這才是真正開黑店人的手段,，壞事是要留給壞人干的,，老實(shí)人干壞事，必不能成——救了李逵,。李逵在逃走之前,，一刀搠死了李鬼之妻。

李鬼之妻沒有機(jī)會跑嗎,？先前李逵殺她丈夫時,，她離得那么近，都跑掉了,。這時候,，人多混亂，李逵要先掙斷綁縛的麻繩,，再去斗李云,，又要?dú)⒘瞬芴泡喌綒⑺?。但她卻沒有跑掉,。

恐怕不是跑得慢吧。先前能跑掉,，因?yàn)樯写鏋檎煞驁蟪鸬臎Q心,。此刻,，為丈夫報仇之心已灰飛煙滅。臨死之前,，恐怕她會后悔沒有早些發(fā)現(xiàn)丈夫在剪徑吧,。

丈夫死前，她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搬往縣里住去,，做些買賣,，卻不強(qiáng)似在這里剪徑?！?/span>

可惜他們終于沒能搬到縣里,，做些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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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座預(yù)告：鳳凰新聞客戶端主筆沙龍活動

《宋江為什么看不上扈三娘,？》

8月23日（周日）下午3:00-5:00

彼岸書店（牡丹園地鐵站店）

這次講座內(nèi)容由我的未刊文章《扈三娘與李師師——梁山泊的食色結(jié)構(gòu)》一文擴(kuò)充而成,。此文因收入中國人民大學(xué)馮慶主編《先進(jìn)》第一輯，書籍出版之前不便以文字形式公開內(nèi)容,，所以講座后不發(fā)布稿件,。感興趣的朋友歡迎現(xiàn)場交流。如時間有余裕,，可能還會聊聊“我是如何讀水滸的”,，現(xiàn)場免費(fèi)提供餅干和檸檬水，歡迎大家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