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原本預(yù)計在最近就要完成「看圖說易」的寫作,，但整個寫作工程比預(yù)計的要困難太多！

因為十幾年前就已寫過一本入門的「玩卜卦過生活」,，這本書基本上把易經(jīng)經(jīng)文做一個簡略的闡述,，讓一般人都可輕易進(jìn)入易經(jīng)世界，但在考證上也比較沒那麼斤斤計較──另一種說法是一點也不嚴(yán)謹(jǐn),。

所以在撰寫「看圖說易」時,，就採取完全不一樣的方法與態(tài)度：除了希望每卦都搭配一個卦圖來表達(dá)卦義之外，對於易經(jīng)經(jīng)文的闡述非常注重義理的考證與研究,，所以寫了快一年了,，也才寫了十來卦：因為經(jīng)常遇到許多難解的問題。 

「匪寇婚媾」這四個字就是個大麻煩,。這簡單四個字的困難,，從歷代注解的歧異就可窺見其一斑。每個易學(xué)家都經(jīng)過畢生的研究,，但每個人所講出的意思卻都不盡相同,。甚至在研究這四個字時還發(fā)現(xiàn)，有大學(xué)副教師為說明此四字而寫了長篇大論的論文,。

目前為止,，對於「匪寇婚媾」的解釋，比較合理的應(yīng)該是現(xiàn)代的「搶婚」之說,。但是,，也僅止於此－－進(jìn)一步的許多文意、義理,，甚至細(xì)節(jié)的字義....,，等等較為枝節(jié)的問題還是莫衷一是，未能取得一個最終極的解釋,。也因此,，本文只是希望能夠為匪寇婚媾以及與它相關(guān)的各爻爻義勾勒出一個大的方向，並不敢期待解決所有的相關(guān)問題,。

出處

《易經(jīng)》中出現(xiàn)「匪寇婚媾」總共有三個地方：

• 屯卦六二：屯如邅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
• 賁卦六四：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
• 睽卦上九：睽孤，見豕負(fù)塗,，載鬼一車,，先張之弧，後說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則吉,。

另外,，與「匪寇婚媾」相關(guān)的文字中，出現(xiàn)「婚媾」者另外還有兩處：

• 屯卦六四：乘馬班如,，求婚媾,，往吉無不利。
• 震卦上六：震索索,，視矍矍,，征兇。震不于其躬,，于其鄰,，無咎?；殒庞醒?。

有「寇」字者則還另有多處：

• 蒙卦上九：擊蒙，不利為寇,，利禦寇,。
• 需卦九三：需于泥，致寇至,。
• 解卦六三：負(fù)且乘,，致寇至，貞吝。
• 漸卦九三：鴻漸于陸,，夫征不復(fù),，婦孕不育,，兇,，利禦寇。

字義解析

「匪寇婚媾」這四個字拆開來分開解釋並不難，紛歧也不算太大,。真正困難的地方在於這四個字組合起來之後該怎麼解釋？指向的是古代怎樣的生活情境與背景,？我們要如何在易經(jīng)的脈絡(luò)裡理解它,？

以下就以一般注本中普遍採用的字義分開解釋這四個字。

• 匪：「非」也,，否定的意思。這不只在《易經(jīng)》中相當(dāng)普遍，甚至在其他古書中,，如《詩經(jīng)》,，也是絕大多數(shù)都以「匪」為非,。
• 寇：有兩種可能的解釋。一是寇敵,、寇讎,，也就是敵人或仇人的意思。二是盜賊的意思,。其中以第二種意思較佳,，主要原因,，孔子便是做此解,，《 繫辭上》：

子曰,，作易者,，其知盜乎？易曰：「負(fù)且乘,，致寇至,?！关?fù)也者,，小人之事也。乘也者，君子之器也。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盜思奪之矣,。上慢下暴,，盜思伐之矣,。慢藏誨盜，冶容誨淫,。易曰「負(fù)且乘,，致寇至」，盜之招也,。

• 匪寇：如上所述,，最好的意思就是?不是盜賊?。
• 婚：是我們現(xiàn)在講的結(jié)婚,，婚姻的意思,。古時多用「昏」字，如《禮記》有「昏義」篇,，講的就是婚禮,。再如《左氏春秋》隱公十一年「如舊昏媾」……。 據(jù)說是因為上古時婚禮都是在黃昏（昏）舉行,。
• 媾：有幾種可能意思,。一是交媾，就是我們現(xiàn)在說的男女「炒飯」,、做愛做的事的意思,。二是女子再婚。所以媾字似乎文義並不是非常正面,。三是專指女子結(jié)婚,，如 朱震 《漢上易傳》說「 男曰婚,，女曰姻媾，男女別也 ,?！?/li>
• 婚媾：兩字合起來呢？多數(shù)看法直接以「婚姻」或結(jié)婚來作解釋,，但將婚媾直接解釋作婚姻,，我仍持保留態(tài)度。因為古文中婚媾連在一起用的情況並不多,，而易經(jīng)中就出現(xiàn)了五次,，頻率算是相當(dāng)高，而從前後文來看,，似乎不是直接以我們所理解的「婚姻」來理解這麼簡單,。

文義脈絡(luò)分析

接著我們再來分析匪寇婚媾四個字的出現(xiàn)情況，有趣的是,，我們比對三個出處，有一個共同之處：都有「疑惑」,、「猶疑」之象,。

• 如屯六二「屯如邅如，乘馬班如」描述的是因為困難而進(jìn)退,、猶豫不決的樣子,。
• 賁卦六四「賁如皤如」講的是到底要不要化妝（裝飾）而猶豫不決，所以象傳說：「六四當(dāng)位疑也」,。
• 睽卦上九則講「睽孤,，見豕負(fù)塗，載鬼一車,，先張之弧,，後說之弧」，這講的是一個人因疑心病重而自我孤立（睽孤）,，而且對於眼中所見者無不疑神疑鬼,，但最終還是釋懷而與對方婚媾。象傳在解釋卦辭「遇雨則吉」說「遇雨之吉,，群疑亡也」,，一大堆的疑惑全都消散了，所以終能婚媾,，終吉,。

另外，我們再把屯卦六二和賁卦六四放在一起來看,，甚至在語法和敘事上都相當(dāng)?shù)睦淄?/p>

• 屯卦六二：屯如邅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
• 賁卦六四：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

卦象分析

屯卦		賁卦
	上六,，乘馬班如,，泣血漣如。		上九,，白賁,，無咎。
	九五,，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兇,。		六五,，賁于丘園，束帛戔戔,。吝,，終吉。
	六四,，乘馬班如,，求婚媾，往吉無不利,。		六四,，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
	六三，即鹿無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幾，不如舍,。往吝,。		九三，賁如濡如,，永貞吉,。
	六二，屯如邅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		六二,，賁其須。
	初九,，磐桓,，利居貞，利建侯,。		初九,，賁其趾，舍車而徒,。

再就卦象來看,，屯六二、賁六四都是處震的中爻,，且當(dāng)位（陰爻居陰位）,，乘剛（陰爻位居陽爻之上，為逆）,，上都有一個「艮」的互卦,。因此都有「欲進(jìn)而止」的「進(jìn)退」之象，這也是「疑」象的由來,。

屯六二與屯九五相應(yīng),；賁六四則與初九相應(yīng),。睽上九則與六三相應(yīng),。這也是「婚媾」之象。

另外,，屯六四也與初九相應(yīng),，亦曰「婚媾」，與屯六二及賁六四的主要差別在於「承剛」,，就是此柔爻（陰爻）是在陽爻之下,，陰承剛為順，為比應(yīng)（比是指比鄰,、相鄰的意思）,，為吉。

柔乘剛者講「匪寇婚媾」,，甚至屯六二還說「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而柔承剛者則直說「求婚媾」,，還說「往吉,，無不利」,，這其中差別，頗值玩味,。

睽卦
	上九,，睽孤，見豕負(fù)塗,，載鬼一車,，先張之弧，後說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則吉,。
	六五,，悔亡。厥宗噬膚,，往何咎,。
	九四，睽孤,，遇元夫,。交孚，厲無咎,。
	六三,，見輿曳，其牛掣,，其人天且劓,，無初有終。
	九二,，遇主于巷,，無咎。
	初九,，悔亡,，喪馬，勿逐,，自復(fù),。見惡人，無咎,。

至於睽卦上九和震卦上六講的婚媾情況則又不一樣,。

其中睽卦上九與六三相應(yīng)，故有婚媾之象,；上九並為六五所承,，但是上九與六五及六三都不當(dāng)位,。

睽卦上九之所以為疑，有兩種可能,。

一是離明之極（上卦離卦的最頂點）,，也就是因「聰明過度」而疑。睽卦卦義的由來,，是因離火炎上,，而澤水潤下，在上又炎上,，澤水在下又潤下,，火澤分道揚(yáng)鑣而各行其道，因此為睽,，睽就是睽違,，各行其道之意。而上九則是走得最極端者,，睽到極端則當(dāng)然是最為「孤」獨,。

第二個原因，上九與六三相應(yīng)為婚媾之象,，但兩爻中間有坎險,，也就是婚媾之間存在危險，又坎為盜寇,，所以有人以此解釋為何有「匪『寇』婚媾」,；又有六五的比應(yīng)（六五承上九為順為比應(yīng)），也就是上九與六三中間還有小三阻撓,；最後,，上九的婚媾對象六三又乘剛（六三上下皆有陽爻，在比鄰乘承的關(guān)係上應(yīng)該以下卦之間的關(guān)係為優(yōu)先,，也就是以六三-九二為優(yōu)先,，六三-九四則可忽略）,，六三既是乘剛,，那必是悍婦，再加上上九與六三,，甚至小三（六五）全都不當(dāng)位,，顯示大家的行為都不是很正派，那麼這樣的婚媾當(dāng)然也會充滿疑慮,。

震卦則爭議性較大,。首先上六與六三並不相應(yīng)，比鄰的也沒有陽爻,，那裡來的婚媾之象,？當(dāng)然,，也可以就「沒有婚媾之象」來解釋「婚媾有言」（有爭議，有閒言閒語）的原因,。但這實在相當(dāng)牽強(qiáng),。

也難怪俞琰《周易集解》就直接認(rèn)為那是衍文，也就是原本就沒那段字,，是不小心被加上去的,。俞琰的理由是，象傳「震索索,，中未得也,；雖兇無咎，畏鄰戒也」中解釋的只有前文,，完全沒解釋到「婚媾有言」,。

總之，我們從以上幾卦卦象及前後文的比對分析,，至少可以見到一種結(jié)論：「匪寇婚媾」是一個充滿懷疑,、疑慮的過程或情境。

匪寇婚媾就是搶婚（搶親,、掠婚）

在讀遍宋明以前各家說法時,，對於匪寇婚媾的理解只有越來越亂可以形容，直到後來接觸到了現(xiàn)代學(xué)者的一些見解之後,，才終於有恍然大悟之感,。

現(xiàn)代易學(xué)加入了許多宋明以前所沒有的一些觀點，如小學(xué)訓(xùn)詁,，加上現(xiàn)代考古金石之學(xué)的加持,，讓我們對於古字的字義有更深入與精確的了解，民俗學(xué)對於許多地方民俗古代生活的考證,，甚至還有考古資料的佐證下,，也讓許多易經(jīng)所描繪的生活背景更加躍然於紙上。這也是近期內(nèi)我在尋找匪寇婚媾答案時的意外發(fā)現(xiàn),。所以,，身為現(xiàn)代人，若有意研讀易經(jīng),，我想,，對於這兩個宋明以前易學(xué)中所缺乏的方法學(xué)之下的一些著作，是絕對不可忽視的,。

從我涉略的資料大概知道,，持這種看法的人相當(dāng)多，以下只就我網(wǎng)路上能找到的茲舉兩個。一是四川文理學(xué)院中文系副教授的《上古搶婚習(xí)俗初探》（《蘭臺世界LANTAI WORLD》2010年第21期）,。

其次是龍華科技大學(xué)通識教育中心副教授林世榮在「李光地《周易折中》屯六二「乘馬班如,，匪寇婚媾」研究」（《東華漢學(xué)》第 5 期；頁 81-132）一文中引用了與多相關(guān)的資料,，裡面有同意「搶婚」者,，有反對者，詳列如下：

• 胡樸安《周易古史觀》卷上曰：「匪寇婚媾者,，上古男女雜處,，當(dāng)有互相殘害者。今所建之侯,，率領(lǐng)而同田獵,。則往日相寇者，今則為婚媾矣,?！?/li>
• 高亨《周易古經(jīng)今注》卷一曰：「屯如邅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者，謂乘馬而來者,，屯然而擁至,，邅然而轉(zhuǎn)行，又般然而回旋,，非劫財之寇賊,，乃娶女之婚媾也。今人謂寫古代掠婚之事,，殆是歟,。」
• 朱維煥《周易經(jīng)傳象義闡釋》曰：「或曰,，此寫古代掠婚之事,，誠然，典籍?dāng)浭?，每每反映其生活?jīng)驗與社會狀況,。作易者特繫於本爻以為爻辭?！?/li>
• 聞一多《周易義證類纂》曰：「舊謂婚媾為嫁娶,，寇為劫掠，省動詞,，近人遂據(jù)以說為搶婚之俗,，疏矣,?！梗ā堵勔欢嗳范?9）

平實而論，以「搶婚」來理解匪寇婚媾相當(dāng)合理，特別是在屯六二與賁六四中,，各別有「乘馬班如」和「白馬翰如」的騎馬情節(jié),，讓這樣的畫面更為生動。

而就易經(jīng)的前後文義理來理解,，目前就個人所讀的各種可能裡,，也就屬搶婚這樣的解釋最合文義邏輯－－雖然大家對於文字解釋的細(xì)節(jié)都不盡相同。而這也可以解釋為何匪寇婚媾之前總會有馬的出現(xiàn),，為何婚媾過程會充滿懸疑與疑惑,。

婚媾 v.s. 女歸與取女

前文談到，婚媾以?婚姻?來理解,，套用在易經(jīng)中讓人感覺有些不對味,。關(guān)於這個問題，《易經(jīng)》中對於婚姻的其他講法相當(dāng)值得注意,。

《白虎通德論．嫁娶》：「禮,，男娶女嫁」。女子結(jié)婚曰嫁,，易經(jīng)中則曰「歸」,，因為婚姻是女子最後的歸宿；而男子結(jié)婚則是說娶,，也就是易經(jīng)中的「取女」,。匪寇婚媾顯然與取女、女歸有著完全不一樣的意義,。相較之下,，歸和取看來比較像是正規(guī)的婚姻，與我們現(xiàn)今講的結(jié)婚,、婚姻,、婚禮這樣的概念比較像。

以下是《易經(jīng)》及《易傳》中談到「取」和「歸」者：

• 泰卦六五：帝乙歸妹,，以祉,，元吉。
• 漸,，女歸吉,，利貞。
• 歸妹：彖曰：歸妹,，天地之大義也,。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歸妹,，人之終始也，說以動，所歸妹也,。
• 雜卦：歸妹,，女之終也。未濟(jì),，男之窮也,。
• 蒙卦：六三，勿用取女,。
• 咸,，亨，利貞,，取女吉,。彖曰：咸，感也,。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yīng)以相與，止而說,，男下女,，是以亨，利貞,，取女吉也,。
• 姤，女壯,，勿用取女,。

這樣的比對我們大概可以描繪出一個比較可能的輪廓：易經(jīng)中嫁女通稱為「歸」，而娶妻通稱為「取」,，以上兩辭相當(dāng)於我們現(xiàn)今對「結(jié)婚」的簡單與籠統(tǒng)稱呼,，也就是說，並沒有特別具體講是結(jié)婚過程當(dāng)中的那一個階段或流程,。而婚媾講的可能類似我們現(xiàn)今的「迎親」過程,，就是婚禮中最為重頭戲的那一段，而搶親（匪寇婚媾）則很可能是上古時迎親很普遍而且比較?刺激?的一種方式,。

不過這也只是一種推論與猜測,，目前並未定論。

女子為何貞不字,？

屯卦六二中還有一段與匪寇婚媾相連在一起的文字相當(dāng)值得玩味,。

屯如邅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

「 屯如邅如,，乘馬班如 」的歧異在此先不討論,，總之這有點像是在講迎親的人馬相遇時的狀態(tài),，兩邊相互懷疑：那是盜賊呢,？還是來搶親的？

這裡要談的是「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

「貞」字在易經(jīng)中有許多種可能的意義，但歸納歷代注解中最主流的意思可以用我們現(xiàn)在常講的「貞操」的貞或「堅持」來理解,。前者是儒家在易經(jīng)中帶進(jìn)道德倫理意義之後常用的解釋,；後者則比較具道德上的中性意義，比較偏道家式的理解,。

貞也有守靜,，守正之意謂。?守靜?比較是道家式的理解方式,，如「利居貞」可相對於「征吉」來看,，一者是以靜制動、以退為進(jìn)為吉,，一者是積極討伐,；?守正?則比較是儒家式的理解方式，一切講的是仁義禮智,，利居貞就是要人行得正坐得直,，符合仁義的道德規(guī)範(fàn)，不要為非作歹,。

最後則是最最容易被誤解的解釋了,，也就是長久以來儒者把貞當(dāng)作四元德之一。四元德也就是「元亨利貞」,，此見解來自《文言傳》：「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幹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貞?！共贿^要分析這些文義實在又需要長篇大論,，在此先點到為止。簡單說：總之,，這並不是理解易經(jīng)經(jīng)文的很好方式,。

但是現(xiàn)代有一派主流的看法是把貞當(dāng)做「卜問」來解釋， 《說文》「貞,，卜問也」 ,。也就是我們現(xiàn)在說?占卜?的占。持這個看法最有名與最徹底的知名學(xué)者中當(dāng)屬高亨,，整本《周易古經(jīng)注》中所有的貞全都以占來解,。?利貞?注為?利占?，?利牝馬之貞?yīng)q言利牝馬之占也,，噬問有關(guān)牝馬之事?,，屯卦初九?利居貞?注曰?占問居處謂之居貞，居有周垣則安,，故曰：磐桓利居貞?,。解?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則謂?噬遇此爻,，若占問女子不許嫁之事,，則十年乃克許嫁也?。

至於?字?,，主要有兩種解釋,。

一是懷孕。不字即未能懷孕生育,。虞翻曰：「字,，妊娠也。三失位,，變復(fù)體離,。離爲(wèi)女子，爲(wèi)大腹,，故稱字,。」程頤：?屯極必通,，乃獲正應(yīng)而字育矣,。?朱震：?二五相易，五之二成兌,，兌,，女子也,，二之五成坤，坤為母,，女子而為母,，字育也。?

將「字」解釋作女子許嫁或嫁人者,，如朱熹：?字,，許嫁也?！抖Y》曰：女子許嫁,，笄而字,?！箒碇拢?字者許嫁也?。

至於孔穎達(dá)以?愛?來解釋?字?則是少見而無憑據(jù)者,，在此順帶一提,，僅供參考。

如以女子許嫁,、嫁人來解釋?字?於邏輯上有很大的矛盾,，前文既已說「匪寇婚媾」了，怎又有嫁不嫁人的問題,？若有的話,，那?婚媾?是怎麼一回事？恐怕又是一個大問題,。假設(shè)果真如此,，那麼?婚媾?是否會是類似於?強(qiáng)迫?婚合的一種行為？因為只有這樣,，將?字?理解作許嫁才有其意義,。那麼?匪寇?其真的是寇，而不是?非寇?了,。若果如此,，?匪?字或許解釋為?土匪?或是?匪人?才合理，匪寇婚媾就是土匪強(qiáng)盜來強(qiáng)迫婚媾,，然後女子堅定不許嫁,，直至十年之後。

而如果把?字?理解作?懷孕?,，則於文義上是相當(dāng)順理成章的,。?屯如邅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可以如此解釋：

一群人乘馬而至，在那盤旋打轉(zhuǎn),，不是賊寇,，原來是來婚媾的?；殒胖嵩詾榕訒言猩恿?，但卻沒有，於是就卜問為何不字（女子貞不字）,，卜問結(jié)果為十年之後才有辦法懷孕生子,。［案：如果女子已與人婚媾，那麼貞解釋作?守貞?於文義上不通,，所以不取,。］

不過高亨特別反對這個說法，高亨認(rèn)為?字?的確可以解釋作懷孕,，但在《易經(jīng)》中?婦?與?女子?,，?孕?與?字?是有別的，既稱女子,，就是未嫁人者,，更不能言懷孕生子的。嫁人者才稱婦,，只有婦才可說懷孕生子的,。高亨所舉例證甚多，但最關(guān)鍵的當(dāng)屬漸卦九三?婦孕不育?及九五?婦三歲不孕?,。

高亨所言雖不無道理,，但整爻的解釋看來有些矛盾，一下子說? 非劫財之寇賊,，乃娶女之婚媾 ?,，一下子說女子不嫁人：

謂乘馬而來者，屯然而擁至,，邅然而轉(zhuǎn)行,，又般然而回旋，非劫財之寇賊,，乃娶女之婚媾也,。今人謂寫古代掠婚之事，殆是歟,。....占問女子不許嫁之事,，則十年乃克許嫁也。

所以這裡又有可以有第三種解釋,，也是傳統(tǒng)的解釋,，依這個解釋,， ?匪寇婚媾，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 以我們現(xiàn)在的白話文來說應(yīng)該大致如此：

如果不是賊寇來阻難的話,，女子早就與如意郎君婚媾了，女子守貞操不願嫁賊寇,，直至十年之久才終於能嫁與意中人,。

這樣的解釋最早是從王弼的注解而來的：

寇謂初也。無初之難,，則與五婚矣,，故曰「匪寇婚媾」也?！钢驹陟段濉?，不從於初，故曰「女子貞不字」也,。屯難之世,，勢不過十年者也,。十年則反常,，反常則本志斯獲矣。故曰「十年乃字」,。

程頤：

設(shè)匪逼于寇難,，則往求子婚媾矣?；殒?，正應(yīng)也?？?，非理而至者。二守中正,，不茍合於初,，所以「不字」。［案：程頤的敗筆在於把字解釋作?字育?,，依其文義邏輯,，應(yīng)該把字解釋作許嫁較佳。］

傳統(tǒng)的理解雖然也有些道理,，只是?匪寇?兩字文義轉(zhuǎn)得實在太硬,，還能轉(zhuǎn)到有?婚媾?變成沒有婚媾，這比較讓人無法接受,。如果可以這樣轉(zhuǎn),，那麼我會更加偏愛把?匪?解釋作?匪人?,，?匪寇婚媾?即?匪人之寇賊來求婚媾?，那麼文意反而更加順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