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鑒賞】
清高宗乾隆帝弘歷(1711-1799),,高宗純皇帝,姓愛新覺羅,,雍正的第四個兒子,,建元乾隆。游藝筆墨,,兼擅山水,、花草、蘭竹,、梅花,、折枝。喜用董其昌筆法,,作平遠小景,。間寫佛像,亦只以數(shù)筆鉤勒而成,。然散在民間者,,以松梅花果之屬為較多??v情翰墨,,肆意游覽,每至一處,,必作詩紀勝,,御書刻石,,其書圓潤秀發(fā),蓋仿趙孟俯,,惟千字一律,,略無變化,雖饒承平之象,,終少雄武之風(fēng),。內(nèi)府收藏,尤極美富,。乾隆九年(1744)詔編《石渠寶笈》四十四卷,,凡秘閣所藏書畫及款識題跋與曾邀奎章寶璽者,一一臚載,。五十六年(1791)論撰續(xù)編,,前后品題甲乙,悉本睿裁,。在位六十年,,卒年八十九。
頃見保利藝術(shù)博物館展出乾隆御筆畫《嵩陽漢柏圖》小軸,,用金粟山藏經(jīng)紙本作墨筆巨柏,,直接霄漢。畫心縱58厘米,,橫29厘米,。
本幅上方小行書題詩并記曰:“我曾快讀杜甫詩,千秋絕作嘆莫比,。嵩陽今見漢時柏,,學(xué)步吟懷不能已。久與公孫并得名,,潁川嵩岳近尺咫,。潁川馬鬛尚存無,嵩岳龍身猶故爾,。世人安得如汝壽,,休論二在一已毀。是時雨后涼飆起,,瀏蒞卉歙聲盈耳。金幢玉節(jié)舞其翩,,瑞鳳祥鸞集爰止,。栢下平鋪金粟紙,寫形要欲寫其理,。浮丘伯,,周王子,,風(fēng)雨晦暝翱翔是?倘更逢之亦圖彼,。巡豫過嵩陽書院,,有漢柏二株,古干高枝,,干霄蔽日,,予盤桓久之,圖其大者一本以歸,,因兼系是篇于右,。乾隆庚午孟冬朔日御識?!?nbsp;
下鈐“幾暇怡情”白方,、“會心不遠”白方印,;引首鈐“寫生”朱長方印,。本幅正中鈐“古希天子”朱文圓印、“八征耄念之寶”朱長方??;幅右上鈐“太上皇帝寶”朱方印,;樹干上鈐“味道之腴”朱方?。环笙骡j“敕幾典學(xué)”白方,、“游六藝圃”朱長方?。环蚁骡j“石渠寶笈所藏”朱方印共10方,。
乾隆庚午為乾隆十五年(1750),,乾隆40歲。就在這年,,乾隆皇帝仿效堯禹舜巡狩“五岳”之典,,專程安排了一次規(guī)模宏大的巡狩中岳活動。八月十七日,,乾隆皇帝奉皇太后,,并率親王貝勒文武大臣巡幸河南。九月三十日赴嵩山,。十月初一,,乾隆帝車駕東行至我國四大書院之一的嵩陽書院,觀漢柏,眺嵩山諸峰,。而圖中所書詩題為“漢柏行”,,正是乾隆此次巡游嵩山所寫13首詩歌之一,見于《清高宗御制詩文全集》二集卷二十一,。
據(jù)傳說,,嵩陽書院的三顆漢柏曾經(jīng)受到漢武帝的御封,西漢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漢武帝游中岳,,因其誤將先見到體格最小的柏樹封為“大將軍”,而在深入書院后看到更大的兩棵時,,只好依次封為“二將軍”和“三將軍”了,。民間有歌謠傳唱說最年邁、高大的“三將軍”因不滿于屈居第三憤懣而死,,剩下的就是粗壯挺拔的“二將軍”和佝僂扭曲的“大將軍”了,。我們將圖中漢柏與現(xiàn)存“二將軍”的照片比較,并結(jié)合乾隆題記所言“圖其大者”推斷,,可以確認,,乾隆所畫的正是這顆樹齡有4500年,高18.2米,,圍粗12.54米,,我國現(xiàn)存最古最大的柏樹——“二將軍”柏。
通過比對實物照片可知,,乾隆筆下如實而生動的再現(xiàn)了漢柏形神,。其歲逾千年,貌古形詭,,蒼皮斑駁,,樹干粗壯,虬枝盤結(jié),,癭瘤凸起,,樹根部透朽空洞卻卓立干云,拔地拏天,。樹冠部三兩根大枝斜逸而出,,如同鯤鵬展翅,枝頭嫩葉婆娑,,一派生機欣榮,。圖中選取了仰視的角度和漢柏最壯觀感人的一個側(cè)面,通過精確而略帶震顫的筆觸,,描繪了漢柏雖老態(tài)龍鐘而又青郁蔥蘢,、風(fēng)發(fā)向上的精神面貌,。而這種面貌,也寄托了乾隆對于母親長壽安康的祈望,。《群芳譜》中本就有松以千年柏以萬年,,故柏久于松的說法,而且,,乾隆母親的生日就在11月,,所以,對嵩陽漢柏的圖繪,,其意義已超越了紀實本身,。
此年,,乾隆不只一次的繪制《嵩陽漢柏圖》,,見于《石渠寶笈》著錄和實物的共有四幅。這四幅中,,除了《石渠寶笈》三編“延春閣”著錄的《漢柏圖卷》已佚之外,,其余三件均作于1750年冬。其創(chuàng)作時間依次為:作于孟冬的“保利本”,、作于仲冬,,著錄于《石渠寶笈》續(xù)編“慎修思永”的同名“巨軸本”、作于臘日且本幅有大臣嵇璜,、梁詩正、汪由敦書題恭和御制詩的同名“橫軸本”。其中后兩件均藏于故宮博物院,。
三幅作品采用的都是同樣的構(gòu)圖,,即并非正對樹根部的朽壞空洞,而是從一個側(cè)面取勢,。除了“巨軸本”在空洞處用雙鉤勾寫楷書“漢柏”二字外,三本中漢柏的形象幾乎像“拷貝”出來的,。由此,我們可以推斷,漢柏形象應(yīng)是乾隆在嵩陽書院時命人寫生下來的,,而這三本漢柏圖,均是這個寫生本生發(fā),、加工出來的,。這當(dāng)中,不排除有詞臣或?qū)m廷畫師的協(xié)助,,因為在故宮收藏的許多乾隆御筆畫的創(chuàng)作中,,先由他人用淡墨細線勾勒底稿,,再由乾隆繪制,,或是乾隆先行圖繪,,再由他人收拾、美化的的情況都在在良多,。即使都是畫師或詞臣的手筆,,乾隆也會毫無障礙的題寫,、鈐蓋自己的款印,,但這類作品多尺幅較大,筆墨精能細巧,。但不管是否親筆,,并不會失去其歷史和文物價值。
我將這三本仔細加以比較,,發(fā)現(xiàn)三棵樹的葉子烘染的手法幾無差別,,其中“保利本”雖然尺幅最小,但在樹干,、枝杈的用筆上反而比其它二本顯得更為稚拙生澀,、不太在行,特別是將“巨軸本”與它相比,,二者在畫技上的“拙”與“巧”,,差別還是蠻大的。
另外,雖然都采取同樣題材和構(gòu)圖,但三圖之間還是有不小的差異,除了創(chuàng)作日期,、作品尺幅、鈐蓋印章的不同,,還有就是乾隆書法的位置和內(nèi)容,“保利本”與“橫軸本”所書雖均為“漢柏歌”,,但前者書法在柏樹正上方,,幾乎與所畫柏樹等寬,;后者則將歌與題記書于柏樹之左上方,;二圖的詩后題記文字也迥然有異,,“橫軸本”曰:“今秋巡豫過嵩陽書院,,見漢柏二株,,其大者尤奇?zhèn)ケP郁,爰題是篇且圖之以歸,,冬夜乘興復(fù)成此圖,追溯前游,亟更弦朔再書原作,并志歲月云。庚午臘日御筆”,。而“巨軸本”僅畫幅寬就廣至三尺余,,其上書御制“古柏贊”并記云:“郁郁嵩陽,,枚枚書院,,仙柏挺生,,代紀炎漢,。匪漢伊始,錫名始見,。伯仲大椿,,招搖佺羨。予奉慈闈,,省方周甸。望古徘徊,,祝厘宴衎,。繪圖以歸,璇宮拜獻,。正值稱觴,,日長彩線。鳳翥鸞翔,,金輝玉燦,。怡顏顧之,同增遐算,。如呼其三,,永壽于萬。乾隆庚午仲冬之月敬寫并贊”,,此贊見于《清高宗御制文初集》卷二十八“贊”頁七,。
對于清代帝后書畫而言,一個題目或構(gòu)圖重復(fù)創(chuàng)作多本的情況不足為奇,,尤其是在乾隆筆下更是屢見不鮮,。如每年至少一到兩件的《歲朝圖》、如大同小異的《四友圖》,、以及有四本之多的《獅子林圖卷》,、三本的《夷齊松圖》卷、《臨董其昌書古柏行并畫古柏圖冊》以及雙胞的御賞《游戲黃庭圖卷》,、《西湖圖卷》等等,。這些作品大都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但凡他看重的東西,無論是他御用的對象,,還是銘心刻骨的美景,,他總是不厭其煩的描繪它們,和四本《獅子林圖》上數(shù)以百計的題詩相比,,和分別在北京,、承德花費數(shù)萬兩白銀仿建的“獅子林”相比,乾隆連畫四幅《嵩陽漢柏圖》的繪制反倒顯得太過“理智”了,。
乾隆對嵩陽漢柏的繪制,,與其說紀實,不如說是形式大于內(nèi)容,,符號更重于形象,。他的題畫詩雖然以杜甫《古柏行》來比興,但毫無“詩史”俯仰身世,,抒發(fā)不平的沈郁悲涼,,他的畫中也并未以點墨反映千年書院的沿革和現(xiàn)狀,反倒借漢浮丘伯和周武王之典,,不無得意和炫耀的將自己的畫作展示給世人,,從而使他的詩與畫變成了他步武先圣腳蹤,彰顯盛世“文治”,,甚至是祝福圣母萬壽的載體,,一棵樹被賦予這許多的涵義,可謂乾隆“學(xué)步”的高明之處,。
庚寅季夏于紫禁城
(故宮博物院書畫部 楊丹霞)
【作品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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