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后浪電影學院071

《剪輯之道：對話沃爾特·默奇》

轉載請聯(lián)系小編，注明出處,。

翁達杰：我很想了解你說的“隱喻性音效”（metaphorical sound）……為了突出畫面效果,，故意使用一種錯位的或者非現(xiàn)實的聲音。我這么說,，特別是因為在你的電影里,，你使用的聲音同時也具有非常權威的“真實感”（authenticity）。你自己將“隱喻性音效”描述成“不同語境下聲畫關系的重新建立”,，那么你是在什么情形下最早開始注意到這種可能性的呢,？

默奇：我記得是在1966年，當時羅曼·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來到我的學校南加州大學,。他熱情洋溢地談起了聲音,，但他是從利用聲音本身的真實性來談的。他舉的一個例子是水龍頭在滴水,，那種滴水聲可以反映出一個人的生活狀態(tài),，反映出他所居住的公寓，以及他和他的公寓與很多其他事物的關系,。滴水聲的存在,，這個事實本身是可以反映出很多不同側面的問題的，我同意這一點,。

你可以追求聲音的真實性,，也可以一方面擁抱聲音的真實性、同時又盡力將其推進到隱喻的層面。對于我而言,，這一直都是一個如何把握平衡的問題,。

《教父》槍擊段落視頻（請在wifi環(huán)境下觀看）

拿《教父》中的那場戲來說吧，邁克爾·科萊奧內在意大利餐館槍殺索洛佐和麥克拉斯基警長,，外面空中傳來的地鐵車輪撞擊鐵軌的尖嘯聲是真實的聲音,。這是真的地鐵聲，對于紐約布朗克斯街區(qū)而言是非常真實可信的,，因為那個餐館就坐落在那一地區(qū),。我們不會去猜那是什么聲音，因為我們見過無數(shù)的電影里面,，只要場景涉及那個街區(qū),，都是到處充滿了那樣的聲音。

但它同時又是比喻性的,，因為我們根本沒有拍攝鐵軌的畫面,，而鐵軌的音量出奇地響亮， 它響得與我們看見的畫面根本不相稱,?？陀^上說，若要能聽到那么響的聲音,，攝影機得直接擱在鐵軌上才行,。

《教父》的餐館槍擊場景。在那個緊張的時刻里,，唯一的聲音是開啟酒瓶塞子的聲音,。

翁達杰：我前不久又看了一遍那場戲，其精彩的地方還在于,，它是以一種頗具親密感的聲音開始的：橡木塞子被從葡萄酒瓶上擰下來,。這聲音在高度緊張的時刻響起，仿佛是在病態(tài)地欣賞無關緊要的細節(jié)：瓶塞子被拔出來了啊,，致命的晚餐要開始了啊……果然四分鐘后,，在瘋狂的地鐵尖嘯聲中，二人雙雙斃命,。

默奇：那一段是非常周密設計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人注意到一個微弱的、現(xiàn)實感的聲音,，然后再以一陣排山倒海的巨大聲場,，逼迫你不得不以另外的方式來理解它——所有這些都是在潛意識層面發(fā)生的。

翁達杰：槍擊之后是歌?。》路疬@個片斷有音樂一般的三四個章節(jié)，整場戲的設計堪稱典范,。

默奇：那場戲還有一個元素,，是弗朗西斯使用意大利語卻不打字幕。在一部英語片里,，兩個主要角色的大段對白使用另一種語言而沒有翻譯字幕,，即使放到今天也是非常大膽的舉動。這么處理的效果是,，你更加關注他們說話的方式,、以及使用的身體語言。你在以非常不同的方式感知事物,。你在傾聽言語發(fā)出的聲音,，而非其含義。

翁達杰：你昨晚用了一個詞,，叫什么來著,？好像不是“失語癥（aphasic）”，而是……

默奇：是的,，就是它：失語癥,。你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所以理解這場戲的唯一辦法,，就是注意觀察他們是如何說這些話的,，留意他們嗓音中的音調和肢體語言。聲音并非僅僅漂浮在場景的表面上,，它對大腦的影響要遠為復雜些,，否則那只不過是三人之間的對話戲而已。使用意大利語而不加字幕,，就迫使你專注于聲音,，讓你為即將爆發(fā)的事情作好心理準備。

地鐵呼嘯聲過后,，緊跟著是雙重謀殺,。

翁達杰：也就是說，我們是受局限的觀眾,。我們并沒有獲悉事情的全部真相,。

默奇：而且弗朗西斯預料到了這一切，所以他決定整場戲的過程中都不使用音樂,。放在另一個導演手里的話,，他可能會鋪上滿滿一層緊張的音樂。但弗朗西斯想把一切留給那段轟然而來的交響樂,，留到邁克爾扔掉手槍之后,。即使在他開槍之后,，也還是一片死寂，而你在腦海中聽見的是克萊門扎的叮囑：“記住,，把槍扔掉,，每個人都會盯著槍，不會看你的臉,?！彼赃~克爾打死了他們倆，然后是一陣死寂,，再然后他扔掉了槍,。

翁達杰：他那手槍甚至都不是扔掉、而是拋掉的,！那個姿勢比悄悄扔掉的動作更加非同尋常,。

默奇：是啊，那仿佛在喊：看這支槍??！手槍砸在地上，然后音樂才終于傾瀉而出,。這是我恰當使用音樂的經典案例,。對于前面激發(fā)出來的那些情緒，它是個容器,，是疏導裝置,，而不是創(chuàng)造情緒的工具?！督谈浮分械囊魳穾缀醵际沁@么處理的,，我認為從總的效果來看，這種方法激發(fā)的情感更真實,，因為它們是從你與劇情的直接碰撞中產生的,，是你自己對劇情的感受——不是受某種音樂的煽動而產生出來的?！督谈浮穼σ魳返氖褂弥档煤煤米聊?。

大多數(shù)電影使用音樂的方式很象運動員使用類固醇。毫無疑問用音樂確實能夠引導出某種情緒,，就像類固醇可以刺激肌肉生長,。它使你超常發(fā)揮、給你速度,，但長遠說來,，它是不健康的。

所以在手槍落地之前,，觀眾一時沉浸在無以名狀的震驚狀態(tài)中,，情感上還無所適從,。邁克爾是壞人嗎？是好人嗎,？這個人終于干了他堅稱絕不會干的事,，牽涉進家族勾當了。現(xiàn)在他為家族殺了人,。接下來，我們會目睹這個肯尼迪式的英雄去踐踏他曾全心擁抱的理想嗎,？

翁達杰：所以這兒的音樂是為了帶大家離開那個場景……

默奇：那一刻的音樂在說,，這一刻就是悲劇的高潮，邁克爾是個悲劇人物,。他年輕,、充滿理想，現(xiàn)在憑一己之意志,，深深沉入到黑暗的中心,，做了家族其他成員沒人能做到的事情——他獻祭了自己的純真。因為所有的人——無論是警察還是其他黑幫家族的人——都認為他是個干凈的人,。索洛佐和麥克拉斯基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這孩子會拔出槍來殺了他們倆,。邁克爾殺人是以犧牲自己的純真為代價的，他相信這是為了換取對家族的拯救,。在前一場戲中,，當湯姆·哈根與桑尼、克萊門扎及特希奧坐在一起商量該怎么辦時,，沒人說“干掉他倆”的話,。甚至當邁克爾說出這幾個字時，他們還嘲笑他,，你瘋了吧,，怎么可能在紐約市的中心地帶槍殺一個警長！這時邁克爾的意志開始釋放出強大的力量——它沉睡了多年——在接下來的精彩場景中,，鏡頭慢慢推近到他的特寫,，他陳述了實施計劃的方法，這時你仿佛看到一條毒蛇從這個常春藤驕子的人格中探出了頭來,。從此,，這條毒蛇將在他的脖子上懸掛著，一直到影片末尾,，一直到《教父》的兩部續(xù)集結束,，始終都掛在那兒。

翁達杰：不是還有個小故事嗎,，說某個黑手黨成員覺得餐館槍殺那場戲里的聲音非常真實,？

默奇：是的,，幾年前《紐約時報》上有篇薩爾瓦托雷·格拉瓦諾的訪談，他曾為黑手黨殺過好幾個人,，后來成了法庭上的證人,。在訪談中，記者問他馬里奧·普佐（Mario Puzo）是否跟黑手黨有關系,。格拉瓦諾覺得普佐絕對跟黑手黨有染,，要么是有牽連，要么是他自己就在黑手黨團伙里待過,。作為證據,，他引了邁克爾槍殺索洛佐跟麥克拉斯基那場戲說，“記不記得,，邁克爾走上前去時,，突然一下子什么都聽不見了？ 記不記得他的眼睛突然一下子閃閃發(fā)光,，背景里只有地鐵的噪音,？還有他是不是根本聽不見他們的談話？我在殺死喬·科盧奇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寫那場戲的人,，一定對那樣的事情深有體會,。我的意思是說，看到那里我感覺是我自己在扣扳機,?！?/span>

格拉瓦諾認為只有殺過人的人才有可能了解那種微妙的信息，所以馬里奧·普佐肯定是殺過人的,，要不就是跟殺過人的人有密切往來,。不過，實際情況是——除了格拉瓦諾把小說跟電影弄混了這件事以外——一切都源于我想填滿一段聲音的空白,，通常這個空間會被音樂占滿——而這不過是我這個從小在曼哈頓上西區(qū)長大的小孩干的事,，跟黑手黨沒有任何瓜葛！

我記得那個訪問者繼續(xù)問格拉瓦諾,，《教父》是否影響了他的行為方式,。

“你覺得呢，”他回答道,，“我都殺了十九個了,。”

那跟《教父》有什么關系呢,？記者繼續(xù)問,。

“在看那部電影以前，我只殺過,，嗯,，一個,。”

更多優(yōu)質文章請點擊“閱讀原文”

微信內直接回復‘ 教父’ ‘ 剪輯’ 等關鍵字,，可獲得拍電影網小機器人為您推送的相關文章,。

拍電影網小機器人竭誠為大家服務，如有不周之處,，請見諒,。小機器人會努力進步。

小編也在努力人肉做一個優(yōu)秀的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