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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省溫嶺市新河中學(xué) 江富軍 在我們少兒時，婚禮鬧洞房一直是民間的興奮點,，更是青年們的樂點,。從送過“大定”（定下婚禮日期）后,，數(shù)著指頭盼佳期的不僅是新郎新娘，還有許多鄰舍親戚,，更有我們這些孩子,。婚禮代表大魚大肉使勁吃的痛快,，還有四親六眷相聚其樂融融的氛圍,。男方婚禮要歡樂三天，第一晚暖房酒,，第二晚正房酒,，第三中午落廚房酒。這三天喝喜酒不用做苦事,，所有的大人都圍著婚禮轉(zhuǎn),，面含笑容。最熱鬧的是第二天新娘進門,、拜堂與送洞房,，是高潮,。 新娘子進洞房成為人妻,，成為新的家庭成員,，這是人生大事,。老話講，拜過堂,，送過洞房,，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也有專家認為婚姻是契約,，那么,，婚禮就是簽約儀式。這個儀式很隆重,。直到現(xiàn)在,，我還能記起孩提時看一場場婚禮的情景，結(jié)合現(xiàn)在的理解,，覺得此中有許多值得回味的東西,，記錄下來分享,。 結(jié)婚前三天男方要送豬肉去,，叫轎前肉，然后把嫁妝運來,。結(jié)婚那天女方有一幫女友送新娘,，男方也派女眷接新娘。接到男方后新娘向先祖叩頭后進新房,。待會兒再拜堂,，拜堂要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然后是拜雙親,，拜太公太波舅公妗婆伯公伯婆叔公叔波丈公姑婆姨公姨婆，這些公輩接拜要錢的,，如儐相念：“太極圖書掛中堂,，要請舅公妗婆出花堂。周公義理起三千,，舅公妗婆接拜來,。拜舅公妗婆?！毙吕尚履镞殿^三下代跪拜,，便有人接口：30元。于是鼓號齊鳴,，表示祝賀,。如果有的沒有或不需要接拜錢，比如家娘爺（公公與婆婆）接拜,，往往不報數(shù)字,，便有人接口：“生了（省了）?！贝蠹冶阈ζ饋?。也有的老人本身就出名的困難，比如五保戶,，往往省了接拜錢,。拜堂后，表明女方已經(jīng)成為男方家人,，天地作證,，賓客作證，合約生效,，一次次叩頭就像一次次簽字,，才有了入洞房的“通行證”。 拜完后新娘回新房,，至此送方與接方的女朋友們?nèi)蝿?wù)結(jié)束,，但新郎還不能入洞房，還要在晚上讓自己的男性朋友送進洞房,，并且要有鬧洞房的過程,。整個鬧洞房分三方進行：新郎新娘一方，眾朋友一方叫里間,，男方的親眷鄰舍一方叫外間,。此外是許多看熱鬧的“觀眾”,。先是外間鬧眾朋友，主要是對詩討香煙,，再是眾朋友鬧新郎新娘找樂點,。 洞房客一般六人以上，帶頭的是老大,，必須是已經(jīng)結(jié)婚的內(nèi)行人,，人們戲稱為“挑頭雄”（民間把一窩小豬中大，長勢最好的雄豬小“挑頭雄”,，把最小的雄豬叫“落腳雄”）,，末尾的必須是兩個沒結(jié)婚的外行人，陪在新郎兩邊,，叫陪郎,，人們習(xí)慣叫“落腳雄”。眾朋友人數(shù)要成雙,，中間有人要出去小便,，也要兩個人一起打燈出去，叫“望潮水”,。送洞房按程序進行,，打八仙、上樓梯,、開門開鎖,、進洞房、抬金桌,、插金花,、討凳頭、討茶討酒盅筷子,、發(fā)碟頭,、討早子（雞蛋）、扎麻糍,、大團圓,、散炒米出洞房、下樓梯等,。整個程序不斷地配洞房詩,。如開門開鎖：“天門天鎖，地門地鎖,，福建下南蒲奇鎖,，紫皋鐵場連環(huán)鎖，大閭直進岙環(huán)鎖,，新河四門四關(guān)鎖,。”如進洞房：“百花迎新門自開,，洞房花燭送進來,。腳踏洞房喜盈盈，夫妻和合萬年春,?！比绮褰鸹ǎ骸疤柹仙绞潜P花，鳳凰飛過萬歲家,。正宮娘娘生太子,，新人新郎插金花。男插東來女插西,，天配一對好夫妻,。夫妻本是前生定，五百年前結(jié)成親,?！比绱髨F圓：“天圓圓，地圓圓,，新人新郎大團圓,，夫妻前生定，眾班朋友團團圓,。度細（大?。┬∈寮夷飯A，伯叔六親大團圓,?！比缟⒊疵壮龆捶繒r說：“炒米撒龍床，早生貴子狀元郎,。炒米撒衣架,，生下兒子做宰相。炒米撒落地,，萬年富貴,。” 不但一個程序要配詩,，有時連一個動作也要有詩,，如飲酒就有詩：“喝酒要喝桃花紅，百萬軍中趙子龍,。文武雙全關(guān)云長,，連環(huán)巧計是龐統(tǒng)。”然后新郎舉杯,，大家喝酒,。 這些詩有許多知識，也都是吉祥話,，順口,，也充滿“仙氣”，表示新郎新娘是天作地合的一對,。 外間親眷鄰舍往往向里間眾朋友設(shè)關(guān)卡,，以對詩挑戰(zhàn)。外間總有年長的也曾念洞房經(jīng)的,，他們不斷地考驗著這幫進洞房的朋友的對詩水平,。比如里間沒有凳子，眾朋友討凳子,，就念：“我班朋友實慌忙,，未帶凳頭進洞房。外間朋友多少好,，相勞（麻煩）你們把凳子送進來,。”外間朋友就念起：“木材貴得顯,，盤纏水腳哪里來,，里間朋友不出錢，哪有凳子到你洞房里來,?！蓖忾g這么一念，意思是里間的要拿香煙分給外間的朋友,，外間才會給凳子,。一般來說，里間要對上相應(yīng)的話,，比如：“主人家鈔票多多顯,，龍泉木料早運到，仙人一點凳做好,，相勞（麻煩）外間行堂（送菜的朋友）掇進來,。”外間朋友就說：“蒼蠅趴到眼,，有手懶得撣,。麻煩里間朋友自己出去搬?！痹俦热缬懖?，里間朋友這樣念：“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清山綠水家鄉(xiāng)好,，清泉直流家門前,。眾班朋友笑連連，相勞外間朋友把香茶送進來,?！庇谑峭忾g朋友往往用蒸糕簾端上大碗,，碗中泡著梗竹葉送進來,，并唱道：“沒桶盤，蒸糕簾,，沒茶葉,，梗竹葉。你班朋友慢慢用,?！边@樣一來一去，如果外間接不上詞了,，就送凳子進去,，如果里間接不上詞了，就拿香煙,、糖果等來換凳子,。雙方不斷地協(xié)商，侃價,，有時外間開始時獅子大開口,，結(jié)果是幾包煙了事。雙方僵持時,，老輩人就出來“講案”擺平,。期間熱鬧的廢話與大家的笑聲接連不斷。 當(dāng)酒盅筷子都討進來了,，外間與里間的對峙結(jié)束,。接下去就是眾朋友吃很豐盛的洞房菜，吃洞房菜也間有念詩的,，此間眾朋友還要出難題給新郎新娘,，不斷地找樂點，讓大家歡樂起來,。也不斷地說些低俗話,，挑逗新郎新娘，已婚內(nèi)行人像老司頭那樣有板有眼,，用半露半白的語言教導(dǎo),、暗示新郎新娘要怎樣做，未婚的外行人也跟著打趣。據(jù)說具有性啟蒙意義,，也有消除恐懼的作用,。也有朋友戲新娘的，一般都有分寸,，點到為止,。當(dāng)時許多老婆婆說：“饅頭蒸熟，新娘蠻（開玩笑）熟,?！彼齻兓蛟S在玩笑中回憶自己做新娘時的快樂。大家都默許甚至鼓勵這種玩笑,，不感到下流,。其實當(dāng)時許多童謠倒比這些更直接，生產(chǎn)隊出工時那些下流更形象露骨,。 此時新娘被朋友揩了便宜,，新郎是不能生氣的。我記得有一位新娘第二天在眾朋友前指著一個洞房客對他的丈夫說：“昨晚他好兇,。再過一星期他結(jié)婚,，你給我好好地蠻他老婆?！边@聽來就像你吃了我的菜,，我要老公吃回你的菜一樣自然。 送洞房要把握時間,，過早結(jié)束,，說眾班朋友沒有情誼，沒有把感情醞釀透熟,，過遲結(jié)束,，洞房送到天亮也不好。送洞房時還應(yīng)注意不要打碎盆碗盞,，這是“打彩頭”,，不吉利的。再者還有男方公公健在,，或者有小叔子,，這幫后生以及外間的一些朋友都要說“扒灰爺”、“小叔調(diào)嫂”等語言,，也把姑姑稱為“家娘（公婆）”,，公公與小叔子、姑姑等不得生氣,，還要笑盈盈的,。 記憶中我童年見過的第一個洞房是我的一個堂叔結(jié)婚,，那是69年，可見文革期間民間還是送洞房的,，盡管老師說那是封建的一套,。那時沒有電燈，點上汽燈,，很亮,，還有許多美孚燈。人多,，大家都笑盈盈的,，我們孩子吃了好多魚肉后，興奮地在人堆間擠來擠去,，看著成人嘴叨香煙,，看著一些婦女往口袋里塞紅雞蛋,。后來大起來了,，也能分到新郎的一根煙，頗有成人感地抽起來,，嗆口,。我們更羨慕會念洞房詩的青年，有吃有喝還有帶,，在婚禮場合吃得開,。有一回我的婆婆向我說某某結(jié)婚時，一個外間念詩的趕場人（地方上人又不是新郎家族的,，即沒有喜酒喝而來看新娘鬧洞房的人）,，把一個個送洞房的朋友鎮(zhèn)住了，賺了不少煙,，他還摘下帽子翻過來,，把洞房里吃的糕點往里盛滿，收獲不少,。婆婆對我說：“你識字,，讀書好，多讀詩,，以后也去討碟頭,，像友那樣?！庇咽俏业牧硪粋€堂叔,，是“土才子”，這些人年輕時會有不少人找他們送洞房,，搞熱鬧,，當(dāng)時叫“央送”,。年歲長起來，就在外間對詩,，也經(jīng)常被請去念拜堂儐相,。于是我向友叔學(xué)習(xí)，抄了不少洞房經(jīng),，比革命的最高指示抄得還多,，盡管老師指出洞房經(jīng)是封資修黑貨，宣傳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的,，但我知道他們自己也曾經(jīng)在洞房間湊熱鬧的,。我不知道婆婆的囑咐與我后來愛讀詩是不是有關(guān)，洞房詩也稱不上詩,，然而在那個我們只有語錄與某個偉人的詩詞能讀到的日子時,，我記得王母娘娘蟠桃會、五子登科,、狀元郎,，以及鐵拐老李、鐘離老祖,、呂洞賓等八仙和他們在青鋒山,、昆侖山、金雞山等處修道生活,，這些內(nèi)容都是在洞房詩,、儐相詩中最先接觸到的，大有道家啟蒙的意義,。 后來我在青年初期也送過幾個洞房,，排在末尾，做了幾回“落腳雄”,，記得幾句洞房詩也沒有派上用場,。再后來洞房不送了，也許是這些程序太繁瑣了,，也許是會念詩的越來越少,，也許是朋友越交往越多，幾十個上百個的,，洞房里容不下,，就改成了茶話會。來些瓜子花生糕點,，說說故事唱唱歌,，要求新郎新娘說說戀愛過程，據(jù)說是文明起來,。文明開始了,，把新郎新娘綁定搞笑,，要新娘擁抱接吻，雙嘴合咬桔子,，雙方用筷子插瓶等,，發(fā)展到現(xiàn)在，花樣越來越多,，但對詩的好像不多,。拜堂早沒有了，茶話會也沒有了?，F(xiàn)在商品經(jīng)濟社會,，快節(jié)奏生活讓人縮短喜慶時間，婚慶公司承包了歡樂,，就在全體喝酒現(xiàn)場張羅婚禮,，不斷變著戲法兜售熱鬧，然而不管怎樣搞笑與排場,，親朋好友的參與力度總不夠,。有唱歌的，總扭捏地上臺,。沒有從前送洞房時對詩那股子主動的歡樂,。就好像現(xiàn)在五星級酒店喝喜酒，菜味比過去好了,，而客人吃起來的味道卻不如從前。 現(xiàn)在往往是這樣的,，朋友電話來催：某日那個飯店,，多少時間，我兒子結(jié)婚,。我們這才記起有這么回事,，于是屆時前往，熱烈祝賀,。一個小時左右,，席散人走，短平快地結(jié)束,。不用對詩,，每人都會帶上主人批發(fā)的一包煙、一袋喜蛋,。 （注：文中所引用的洞房詩,，一部分來自記憶，一部分來自街頭賣的油印小書《洞房詩》,、《儐相詩》,。此外,，年代久遠了，難免掛一漏萬,，有所失誤,，望能指正，見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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