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區(qū)教師繼續(xù)教育課程《閱讀與欣賞》
專題七：李商隱詩歌閱讀（一）
劉耀娟

一,、背景
    1,、時代

    李商隱，字義山號玉蹊生,，又號樊南生,，原籍懷州河內(nèi)，從祖父起遷居鄭州縈陽．生于唐憲宗元和八年即公元813年,，卒于唐玄宗大中十二年即公元858年,，終年46歲．他的一生經(jīng)歷了晚唐的憲，穆,，敬,，文，武,，宣宗六朝,，主要活動時期大約在文,，武，宣三朝,，這一時期唐王朝社會各方面的矛盾異常的尖銳激烈,，李商隱所處的就是唐王朝在各種矛盾的交織與深化中走向沒落的時代?！跋﹃枱o限好,，只是近黃昏”，他的著名詩句正象征性地顯示了唐王朝無可挽回的沒落趨勢,。李商隱的人生之舟就在這動蕩迷亂的時代風(fēng)浪中起伏沉淪,。
    2、家世

    商隱本是唐王室同宗,，他的祖先和唐高祖李淵的祖先都是漢李廣的十六世孫涼武昭王李高的后裔,，但他的先世并沒有被編入屬籍，得到唐王朝的承認(rèn),，自然也享受不到和王室同宗一樣的待遇,。從曾祖父起，連續(xù)幾代都是寡母孤兒,，形影相吊,。曾祖父李叔恒未到而立之年就溘然長逝。曾祖母獨自撫育其子,，而其子又因病早早辭世,，她又擔(dān)起撫育孤孫李嗣的重?fù)?dān)?！昂笫?，夫人始以壽歿，諸孤且幼”,。待李嗣得殿中侍御史銜后,，又撇下妻子與李商隱兄弟，死于江南做幕之地,。這一年,，李商隱僅十歲。十歲的他與母親扶柩回到鄭州滎陽,，“四海無可歸之地,，九族無可倚之親”（《祭裴氏姊文》），簡直像個逃荒者,。為了維持生計,，母子只得“傭書販舂”，艱難度日,。這種接連三代孤寡的家世,，失去家庭主要支柱后孤兒寡母所承受的負(fù)擔(dān)以及經(jīng)濟(jì)上,、心理上的極大壓力，遠(yuǎn)比一般家庭持久而沉重,。
    不獨如此,，除了親屬三代孤寡的境遇，李商隱兩位姐姐的命運(yùn)也給了李商隱很大的影響,。李商隱的一位姐姐可能未婚早逝,。他的另一位姐姐嫁到裴家后，由于流露出對丈夫的不滿,，不久就被遣回娘家，十九歲即郁郁去世,。這種累世孑遺,、貧寒無依的家世，使他從小在心理上積淀了許多悲劇性因子,，諸如對人情冷暖的特殊敏感,、強(qiáng)烈的孤獨感和對前途命運(yùn)的憂傷等?！坝麊柟馒櫹蚝翁?，不知身世自悠悠”，這些寫于早期的詩中,，就已流露出一般青少年少有的感傷,。
     正是這種貧困的生活磨練出詩人堅強(qiáng)的性格，堅韌的毅力,，激發(fā)起他發(fā)奮讀書追求理想的決心,。少年的商隱拜隱居在鄉(xiāng)間的一位堂叔父為師，這位“處士叔”耿介的品格,，廣博的學(xué)識對商隱一生影響頗大,。
    3、仕途

    西方有一句名言：“性格決定命運(yùn),?！痹诶钌屉[身上，倒是命運(yùn)決定了他的性格,。舉凡研究李商隱的著作,，提到李商隱時，幾乎無一例外認(rèn)為他悱惻纏綿,、內(nèi)向敏感,、傷感多情等等，但李商隱為什么會形成這樣的性格,？
    家事的命途多舛自不待言,，個人的事業(yè)前途也是一塌糊涂,，這便是李商隱的大環(huán)境和小環(huán)境了。
   “五歲誦經(jīng)書,，七歲弄筆硯”,，16歲便因擅長古文而得名。十六歲以后就開始應(yīng)舉,，走的是唐代士人都走的“溫卷”的道路,，他得到了當(dāng)時的朝廷元老和駢文名家令狐楚的賞識，這位老人對商隱扶植獎掖,，使商隱對他終生感懷不盡,。然而初次應(yīng)試，商隱落第了,，這對出生寒門的青年商隱來說是沉重的一擊,，但他畢竟又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他依然滿懷信心,。這時候他遇見了華州（今陜西華縣）刺史崔戎,，被招聘為幕僚，可惜歲月是那樣無情,，赴任不到幾個月,，崔戎便病故了。終于在開成二年（公元837）年,，靠令狐陶的關(guān)系,，商隱考中了進(jìn)士。
    幾近十年,，商隱才中舉,。從中舉到入仕還有遙遠(yuǎn)的距離，而在長安求仕的十年中,，商隱陷入牛李黨爭中成為可悲的犧牲品,。商隱原來投身的令狐父子是牛黨，中舉之后商隱得到了涇原節(jié)度使王茂元的賞識,，并娶王之女為妻,，而王茂元卻是李黨的中堅人物，當(dāng)時兩黨斗爭正激烈,，商隱的這種行為必然受到牛黨的攻擊,，后來宣宗即位又重用牛黨官員，商隱自然又受排擠,，十年京師應(yīng)舉十年京師求仕,，商隱以整整二十年的青春年華苦苦奮斗，最終還是未能在京都找到棲身之地,，從此又開始了他遠(yuǎn)赴南國天涯漂泊的幕府生涯,，總共十居幕府,，地域遍及東西南北、中原邊疆,，長期過著輾轉(zhuǎn)漂泊,、寄人籬下、與家人遠(yuǎn)離的生活,，使他時時有命運(yùn)不由自主和天涯羈泊,、孤單寂寞之感。大中五年（公元851年）冬天,，另一位賞識商隱的盧弘去世,，接踵而來，他的妻子王氏也病逝,，接連的沉重打擊,，將詩人置于死地，從此他陷入了真正的絕望,，開始沉浸于佛教，大中十年（公元858年）,，商隱病逝享年僅46歲,。
    4、愛情
    曾經(jīng)深愛過的人,，不能不提李商隱,；曾經(jīng)在情場上失意過，也不可能不提李商隱,。從1100多年前的李商隱后,，似乎所有與愛有關(guān)的話題，無論得意失意,，言必引李商隱,。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李商隱創(chuàng)造了一個關(guān)于愛情的“詩國”，在這里,，他似乎把人間的至愛,、把所有人對愛的感受一網(wǎng)打盡了。以致其后的一千多年間,，熱戀著的人們會想起李商隱的詩,，為愛而沉淪著的人們也會以李商隱的詩自憐自傷,。客觀而言,，李商隱是一個高舉愛的大旗的人,，他也是一個張揚(yáng)個人主義的人，他的一生似乎都在追尋著愛的理想,，為愛而生為愛而死,。但也正因為如此，在中國禁欲主義的傳統(tǒng)文化的大背景下,，李商隱屢屢被誤讀,、被曲解，以致在很長時間都被打入“冷宮”,。
（1）宋華陽
    “李商隱在他那個時代是被誤解的人,，尤其是感情上！”中國李商隱研究會會員和洪范先生說,。按照和先生的考證,，李商隱的感情生活有三個階段：與女道士的戀愛仙夢；與柳枝姑娘的難圓情緣,；與“元史夫人”的生死愛情,。“那該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和洪范先生說,，“你想想，當(dāng)時李商隱和宋華陽一個東山,、一個西山,，兩個人相會一次要到兩山之間一個叫玉溪的山谷，中間要各自走四公里的山路,，全不顧狼蟲虎豹,，如果沒有深刻的感情，他們不會這樣做,！”
    兩個人的戀情,，最終以一個人懷孕被遣回長安，一個人被逐出山門而告終,。
據(jù)南京大學(xué)鐘來茵教授考證,，義山23歲于河南玉陽山東峰學(xué)道。而玉陽山西峰的靈都觀里,，有一位姓宋的女道士,，她本是侍奉公主的宮女，后隨公主修道。宋姑娘年輕,、聰明,、美麗，因兩峰之間的來往,，很快就與義山雙雙墜入情網(wǎng),。當(dāng)然，這種偷歡是不容于禮教和清規(guī)的,。戀情曝光后,，男的被逐下山，女的被遣返回宮,。但真誠的相戀,，往往終生難忘。李商隱晚年,，宋華陽到西安,，李商隱屢試不第，投在一個鹽鐵轉(zhuǎn)運(yùn)史手下當(dāng)個小官,，宋華陽知道后多次捎信,，要與李商隱相逢。
    “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無題》）,，正是“望帝春心托杜鵑”很好的腳注。華陽山的初戀,，由于環(huán)境險惡，歡期幽會皆“來是空言去絕蹤”（《無題》）,，來去飄忽,，為歡短暫，并且隨時有事情敗露,、勞燕分飛的危險,。
戀愛中的義山，深知“蓋人生奇福,，?？窒懿坏靡病薄Ｔ跍暧仍浦畷r,，一方面會十萬倍地珍惜歡娛之短暫,；另一方面不由得會因為想到“永好”之無望，而悵然若失,。這也是當(dāng)時就會“惘然”而不必等數(shù)十年后“追憶”才會覺得“萬緣皆空”的,。不會有結(jié)果的戀情，換得的肯定是終生的哀怨,?！摆A得更深哭一場”,，宛似杜鵑啼血。那么,，是作為皇室后裔的李義山幻化成杜鵑呢,，還是杜鵑幻化成了義山？歡會時的春宵一刻,，輕憐蜜意,；離別后的清夜孤燈、兩廂思念,，都讓人如此迷惘,。
     這段生活給李商隱嗣后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
（2）柳枝姑娘
如果說與宋華陽沒有結(jié)果的愛情,，給李商隱留下錐心的痛,，直到晚年他還對這段戀情念念不忘。那么對于柳枝姑娘的愛戀與失之交臂,，則讓李商隱抱憾終身,。
那一年，李商隱和一干人等上京趕考,，宿在洛陽西郊,，結(jié)果他遇上了柳枝姑娘，并與之相愛,，但命運(yùn)再次讓李商隱與愛失之交臂,。
     柳枝姑娘的父親是洛陽的一富商，在經(jīng)商時遭遇風(fēng)浪,，翻船淹死了,。柳枝有兄弟數(shù)人，但她的媽媽最喜歡這個女兒,。詩人二十三歲,，正當(dāng)才華橫溢，充滿著青春熱情之時,，他在由洛陽赴長安的一次旅行中與十七歲的柳枝姑娘一見鐘情,。天真的柳枝姑娘能彈琴吹簫，作海天風(fēng)濤之曲,；對詩歌又有很高的理解鑒賞能力,，他們的愛情媒介物就是詩。詩人的堂兄李讓山住在洛陽,，是柳枝的鄰居,。那年的春天，李讓山高聲吟誦詩人的《燕臺》詩。柳枝聽著這情深意長的愛情詩,，驚問這是誰寫的,？李讓山就說，是我堂弟李義山所作,。于是,，柳枝手?jǐn)嘁聨В埨钭屔睫D(zhuǎn)贈義山向他乞詩,。第二天,，詩人與李讓山一起并馬來到柳枝家的里巷，柳枝梳著雙髻,，兩臂交錯在門下,，指著詩人說：“三天后焚香以待，請郎君過訪,?！痹娙擞淇斓卮饝?yīng)了柳枝的邀請，但李商隱的一位朋友卻惡作劇地將他的行裝帶到長安去了,，詩人不得不追趕那位開玩笑的朋友,，因而負(fù)了柳枝的約會。這年的冬天,，李讓山冒雪到長安,，告訴李商隱，“柳枝已被關(guān)東的一位地方長官娶為姬妾了”,。義山感傷不已,，作《柳枝詩》五首請李讓山題在柳枝的舊居。
   “同時不同類,，那復(fù)更相思,？”
    詩傳達(dá)出他對柳枝的深深思念，悉心體貼,，為她的命運(yùn)而擔(dān)心，并為自己不能與她結(jié)合而感到無盡的遺憾,。專家考證,，在李商隱的年表中有兩次到江浙的經(jīng)歷，而這兩次經(jīng)歷意圖不明,，一直讓人迷惑,，是不是想見柳枝姑娘要傾其所有為她贖身？對于這些疑問,，有人說：“柳枝姑娘被納為小妾后,，執(zhí)意不從，被賣到了湘楚之地做了煙花女子。李商隱當(dāng)然要去找她了,！”
    人世間的悲哀有過于看著心愛的人被賣入煙花之地嗎,？《柳枝詩》五首，是李商隱對真摯愛情的追求和高尚情操的表白,，也是詩人的愛情自白,。
（3）王氏
    應(yīng)該說，雖然經(jīng)歷了兩次沒有結(jié)果的愛情,，但李商隱還不是最不幸的,，也許是上天對于天才的恩賜，悲傷的心情不久就被愛神的神箭射中,。李商隱開始了生生死死也最具備中國倫常價值的愛情,。那是他的愛妻王氏。
    唐開成三年春,，李商隱參加了吏部博學(xué)宏詞科的考試,，想通過考試后獲得官職。但錄取并擬官職后,，卻意外地被中書駁下,。這樣，開成三年暮春,，應(yīng)涇原節(jié)度使王茂元的邀請,，來到離長安五百里的涇州，在涇原幕府為從事,，擔(dān)任文字之役,。就在這時，他與涇原節(jié)度使王茂元的七女兒相愛,。也就在這一年,，李商隱得遂所愿，與王茂元小女兒成婚,，從此開始了一段至死不渝的愛情,。
     雖然王茂元家有權(quán)有錢，但李商隱卻是有獨立精神的文士,。他與王氏婚后實際上過著清貧的生活,。會昌三年（843年），他婚后五年,，岳父王茂元病逝,。夫妻倆清貧自守，更顯示出出身貴門的王氏對丈夫才學(xué)人品的信任,?！叭耸浪狼拔┯袆e,，春風(fēng)爭擬惜長條”，為著功名與生計,，李商隱在婚后一次又一次離別愛妻,。大中元年，他隨鄭亞遠(yuǎn)赴幕職一年,。大中三年底,，他又赴盧宏止武寧節(jié)度使府為判官，待大中五年春夏間罷幕歸京,，王氏已病死,。可憐其妻死前,，夫妻倆竟未來得及見上一面,。他在《房中曲》中沉痛地寫道：“憶得前年春，未語含悲辛,。歸來已不見,，錦瑟長于人?！?br>     這年他38歲,，而入仕已整整10年，從秘書省校書郎到縣尉,，10年為國辛勞,，竟沒有絲毫提升?！拔凑Z含悲辛”,，夫妻的相見又分別，人生的艱辛痛苦,，千言萬語,，唯有兩心相知，難以言表,。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fēng)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yīng)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房中唯有王氏生前彈奏的錦瑟,，物在人亡,，睹物增悲。身為丈夫的李商隱無限追悔,，他一次又一次地一詩的形式向亡妻訴說衷情,。訴說讓人難以承受的愛情之重，與讓人難以承受的生命之輕,。
    “背燈獨共余香語,，不覺猶歌起夜來?！憋L(fēng)起月暈,，朦朧迷茫?；秀遍g妻子余香猶在,，似真似夢。唯有天地間至情,，方顯神靈可通,；唯有人世間至愛，才能獨悟心語,。
二,、性格
    應(yīng)該說是悲劇性的時世、家世與身世,，造就了李商隱的悲劇性格,、氣質(zhì)與心態(tài)。他銳敏而纖細(xì),，多愁而善感,，內(nèi)向而纏綿。對時代,、人生的悲劇命運(yùn),，他常具有超前的敏感。面對甘露之變,，他想到的是唐五朝荊棘銅駝的衰亡命運(yùn),；參加博學(xué)宏詞試落選，竟發(fā)出“一年生意屬流塵”的悲嘆,。他提示人生悲劇的底蘊(yùn)：“初生欲缺虛惆悵,，未必圓時即有情”；“壺中若是有天地,，又向壺中傷別離”,；“未知歌舞能多少，虛減宮殿為細(xì)腰”,；“莫向樽前奏《花落》,，涼風(fēng)只在殿西頭”,。
    他特別敏感，又特別執(zhí)著,。政治上連起碼的參政條件都沒有,，卻抱定欲回天地的匡國宏愿；明明感到環(huán)境一片冰冷,，卻仍懷著一片赤誠,；明知愛情的無望，卻仍然要作執(zhí)著的追求,。在仿佛無可慰藉中尋求一絲慰藉,，甚至在徹骨、彌漫的悲哀中咀嚼悲哀中的美,?！按盒Q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不妨看作他這種悲劇性格,、心態(tài)的寫照。他的性格中本有豪放的一面,。但環(huán)境的壓抑和命運(yùn)的折磨卻使他變得內(nèi)向,、收斂，內(nèi)心的矛盾痛苦無法公開宣泄,，只能寄之于詩：“夫君自有恨,，聊借此中傳?！?br>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薄板\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p>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边@樣血淚寫就的詩篇,，后面隱藏著的是無限的感傷、殘缺與遺憾,。
    詩人的一生是不幸的一生,，也是奮爭的一生，污濁的社會毀滅了詩人的理想,，但是污濁的社會也孕育了詩人偉大的詩篇,，給了詩人不朽的生命,，如果說性格決定命運(yùn)的話，商隱的性格特質(zhì)便是"純情",。對政治的純情、對理想的純情,、對人生的純情,、對人間的純情。
三,、作品

    1,、比較

   （1）和“李、杜,、韓”相比
    清初詩論家吳喬說：“唐人能自辟宇宙者,，唯李、杜,、昌黎,、義山?！?李,、杜所辟，是前所未有的恢弘的盛唐氣象,、廣闊的時代生活和人民疾苦,；韓愈所辟，是以非詩為詩,、不美為美的新境,；李商隱所辟，則是人的心靈世界這一還未被前人深入表現(xiàn)過的領(lǐng)域,。他的詩所獨具的感傷情調(diào),、朦朧意境、象征暗示色彩,，表現(xiàn)出內(nèi)心深隱幽微的情緒,。
    （2）和晚唐其他人比
    唐詩在經(jīng)歷了盛唐和中唐貞元、元和之際的兩個高潮后,，面臨難以為繼的形勢,。筆補(bǔ)造化的李賀頻頻覓詩于荒郊古墓，苦吟成癖的賈島常常流連于幽寺古剎,，恢弘闊大的詩國變得促狹,。而李商隱以自己的生命絕響，為唐詩拓展出新的境界,。他的別樣詩文,，猶如遠(yuǎn)夢一般,，又似乎觸手可及，他疲憊而艱澀的呼吸,，和著他的靈魂血淚,。他用自己的泣血人生寫就了流傳千古的凄艷詩篇，他鑄就了一個大寫的人生,，他是一個大寫的人,，一個徹徹底底的純粹的人。
    2,、無題詩
    李商隱用他的秀筆勾勒著無奈的人生,。他的作品沉積著對人生、政治,、愛情的痛苦激情,，形成意境朦朧，造旨精麗,，富于暗示的詩風(fēng),，創(chuàng)造性極為顯著。在李商隱流傳下來的六百多首詩中,，無題詩是他的首創(chuàng),。其內(nèi)容成因不便明言，因此難以用一個恰當(dāng)?shù)念}目來表現(xiàn),，此類詩大都與愛情有關(guān),，但性質(zhì)和內(nèi)容并不單一，有的寄托痕跡比較明顯,，有的似有似無,。同時具有深刻的人生主題和政治寓意。
    以“無題”作為詩的題目是李商隱的獨創(chuàng),。這類詩并非成于一時一地,，大多以男女愛情相思為題材，其中有的可能別有寄寓,，也可能以戀愛本事為依托,。情思婉轉(zhuǎn)沉摯，辭藻典雅精麗,。其內(nèi)容或因不便明言,，或因難用一個恰當(dāng)?shù)念}目表現(xiàn)，所以命名為“無題”,，這是一類,；還有一類無題詩，是用篇首或句中二字為題，如《錦瑟》,、《碧城》,。
    （1）無題詩的愛情主題
李商隱的無題詩多數(shù)與愛情有關(guān)，抒寫的是交織著希望與失望的悲劇性愛情和愛情心理,。如《無題二首》,，兩首詩從內(nèi)容上看，是詩人在某個場合愛上了某個貴族家的女子,，因復(fù)雜的原因不能聚合,，表現(xiàn)出刻骨的相思?！稛o題》（昨夜星辰昨夜風(fēng)）這首詩著重抒寫昨夕相愛而又受到阻隔時對意中人的思念，表現(xiàn)出痛苦而又欣慰的復(fù)雜內(nèi)心感受,。又如《無題》（來是空言去絕蹤）,，不少人認(rèn)為是寫自己夢中與愛人相會，及醒后追想的戀情詩,。
    （2）無題詩的人生主題
李商隱的一些無題詩,，在愛情篇章中融入對社會人生的凄涼體驗和那種恍惚不定，總有一種若有若失的情感,，所以既可以理解為愛情詩,，但又不僅僅是愛情詩，如《無題二首》其一,，寫一位青年女子與對方邂逅,，渴望相見而不得的心情，可能寄寓了作者仕進(jìn)機(jī)緣稍縱即逝后落拓不遇的傷感,，但又難以指明,。又如《無題》（八月偷鏡照）中寫一個熱愛生活又向往愛情的少女的成長過程及心理活動，被人認(rèn)為帶有自喻性質(zhì),，流露出孤芳自賞的心態(tài),，在對愛情的表達(dá)中時刻流露出他對自己身世遭遇的傷感。
    （3）無題詩的政治主題
    李商隱的《何處哀箏隨急管》一詩,，抒寫了懷才不遇的失意,，詩里通過“溧陽公主”和“東家老女”兩個不同階級女子的對比，寄托了寒士不遇的悲慨,，詩中兩個不同境遇的女子帶有明顯的象征意義和政治色彩,。
    （4）無題詩的仙道意趣
    李商隱的無題詩善于攝入仙道形象，通過抒情主體的意化和情化,，就使他的無題詩的意境蘊(yùn)蓄著一層仙道的情韻,。這種情韻加上李商隱好以艷語寫悲情，便構(gòu)成了一種以艷麗、縹緲,、含蓄為特征的深情緬邈,、沉博艷麗的朦朧風(fēng)格。
    《碧城三首》正是這種語艷,、境迷,、情傷的極具道韻的佳作。
《碧城》其一：
碧城十二曲闌干,，犀辟塵埃玉辟寒,。閬（lang）苑有書多附鶴，女床無樹不棲鸞,。
星海沉底當(dāng)窗見,，兩過河源隔座看。若是曉珠明又定,，一生長對水晶盤,。
“碧城”，神化傳說中元始天尊居紫云之閣,，碧霞為城,。“十二曲闌干”即“十二層城”,、“十二玉樓”之意,，除狀其道觀之高大華麗外，又含有門禁森嚴(yán)之意,?！跋賶m埃玉辟寒”，傳說中犀牛的角能辟塵,，玉質(zhì)溫潤可以御寒,。所以這二句言其環(huán)境之清靜及溫煦。三句中“閬苑”傳說中是神仙的居處,，而李商隱攝取“閬苑”意象入詩,，不僅暗示詩中所寫為一位極美艷之女冠，而且平添了一層仙道的情韻,。四句中“女床”為神化傳說中的山名,，所以以女床之山喻道觀所在之山。另外“女床”與“女子之床”雙關(guān),，加之“鸞”在我國古代詩詞中一般指雄,，而鳳一般指雌，所以有蘊(yùn)含著男女交好幽合之意,。以上四句詩所寫皆為神仙天境,，而人神相戀、男女幽會，似在恍惚縹緲之中,，這就是李商隱詩中的道韻,。五六兩句忽然從天上仙境跌入現(xiàn)實人生愛戀阻隔的苦悶。七八兩句看似設(shè)若之辭實為憂傷寄望之音,?！八ПP”比月，即“嫦娥”,，比喻女冠,。
    《無題》云：“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詩人用“蓬山”和“青鳥”兩個意象,，便有一種人天阻隔、縹緲迷茫,、可望而不可及的情韻,。又如《嫦娥》云：“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以女冠在廣寒宮夜夜思念凡俗的丈夫，反襯詩人愛情的失落,，極富道韻,。其他如“聞道閶門萼綠華，昔年相望抵天涯”（《無題》）,，“紫府仙上號寶燈,，云漿未飲結(jié)成冰”（《無題》），“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無題》）,，“昨日紫姑神去也，今朝青鳥使來賒”（《昨日》）……李商隱這些充滿仙道意趣的詩句,，即使不能透徹了解其詩意旨,，然而我們完全可以感受其無題詩的迷離恍惚，蘊(yùn)藉朦朧,，沉厚深摯的情韻,。
    （5）無題詩的感傷美
李商隱的無題詩多以“相思”為題材，描寫男女主人公對愛情的向往與追求,，常緲落而失望帶有濃厚的悲劇色彩,，使其無題詩充滿一種濃摯的感傷美。無題詩的感傷美主要體現(xiàn)在那些攝入仙道意象的人仙相戀,，道俗相愛最終釀成悲劇的詩里,。
    李商隱青年時期在玉陽山學(xué)道，與宮女之入道者宋華陽相戀，這種道俗相戀一開始就注定要以悲劇告終,。李商隱對所愛女冠因人仙阻隔致成兩難境悲劇的深切體察,，使得其詩感傷的總基調(diào)中又有細(xì)微的情感差異：有等待的哀怨“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有希望的破滅“曾是寂寞金燼暗,，斷無消息石榴紅”,有兩情阻隔的相思之苦“劉郎已恨蓬山遠(yuǎn)，更隔蓬山一萬重”,，有以死相許永志難泯的哀痛“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有阻隔重深而怨己之無力“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fēng)無力百花殘”……李商隱無題詩的感傷之情正是這種人仙（道）相離情結(jié)的反映,，其感傷美也是現(xiàn)實法則造成的詩人與女冠之間的兩難處境的情感升華。
    （6）無題詩的藝術(shù)特征
    李商隱的無題詩以七律為主要形式,，這類無題以抒情的深細(xì)婉曲,，意境的儲蓄朦朧為主要特色，多取抒情主人公內(nèi)心獨白的表達(dá)方式,，很少敘寫事件,、人物和客觀生活場景。他繼承了杜甫七律錘煉謹(jǐn)嚴(yán),、沉郁頓挫的特色,，又融合了齊梁詩的濃艷色彩，李賀詩的幻想象征手法,，開成了深情統(tǒng)邈,，綺麗精工的獨特風(fēng)格。
    在比喻運(yùn)用上,，賦予具體事物以相愛的心靈奇異感應(yīng)的性質(zhì),。從而創(chuàng)造出略貌取神極新奇而貼切的比喻，并組成包蘊(yùn)豐富的矛盾統(tǒng)一體,，表現(xiàn)深刻細(xì)致而又主次分明,，賦予典型性。
    在情景描寫上,，運(yùn)用情景交融的藝術(shù)手法,，揭示主人公內(nèi)心世界，感情純真,，執(zhí)著熱烈,。
    在意象創(chuàng)造上，事件與場景的描述,，打破了一定的時空次序,，隨著心理活動的流程交錯展現(xiàn),。詩中想象與現(xiàn)實大幅度的跳躍，加上實境虛寫,，虛境實寫等手法的運(yùn)用,，使采用賦法的無題詩出顯得斷續(xù)無端，變換迷離,。因此可以把它看成是古代詩歌的意識流作品,。
    在典故運(yùn)用上，他掌握了杜甫運(yùn)典不啻從口出的技巧,，借助恰當(dāng)?shù)臍v史類比,，使不便明言的意思得以暢達(dá)，使容易寫得平淡的內(nèi)容顯得新鮮,。他愛情詩中還善于化用神話志怪故事,，點染意境氣氛，深得李賀詩神奇中見真實的想象的本領(lǐng),。這些精湛的技巧在他七絕中也有很好的表現(xiàn),。但是，他用典也有很多晦澀難懂的地方,。
     語言精美艷麗,，韻味深長。李商隱詩歌的語言特色“艷麗奇絕”,，不僅兼收并蓄前代藝術(shù)大師的語言精華,，還學(xué)習(xí)民歌樂府的語言優(yōu)點，對詞藻和遣詞技巧有深厚的功力,。用詞華麗多姿，工于用典,，增加了語言的造境功能,，強(qiáng)化了詩句意蘊(yùn)。
    李商隱的無題詩中的環(huán)境氣氛和詩歌語言的賦予暗示性有密切關(guān)系,，給予讀者暗示和豐富的聯(lián)想,。正是這種賦予暗示性的詩歌語言所構(gòu)成的深遠(yuǎn)的藝術(shù)意境，以及可以意會難以言傳的朦朧美,。
    李商隱,，這個一生困頓失意的詩人，雖有“欲回天地”的雄心,，可惜“運(yùn)與愿違”,，“一生襟抱未嘗開”。創(chuàng)作無題詩,，抒發(fā)個人失意的感慨的纏綿深摯地愛國情懷,。失意的無題愛情詩,，抒情曲折與綿邈，語言精美艷麗,，旨趣幽深,，包藏細(xì)密，意境含蓄朦朧,，瀟灑飄逸,，韻味濃厚深長。在晚唐詩壇上,，用自己敏銳的政治眼光,，以細(xì)膩的情感方式，展示豐富多彩的現(xiàn)實生活,，在中國詩歌發(fā)展史上,，有著獨特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