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 趙孟頫 《窠木竹石圖》 元 趙孟頫 《老子像》

　　元代文人畫的興起,，與道教的興盛有共同的時代因素和內(nèi)在的精神聯(lián)系,，因為元代畫壇的幾位巨匠同時也是道教的信奉者。首開其風(fēng)的是畫壇領(lǐng)袖趙孟頫,，他雖然身在朝廷,，但內(nèi)在精神始終不離“清靜”二字，其畫風(fēng)簡約,、清遠(yuǎn),，蘊(yùn)含著道教的美學(xué)思想。

　　文/圖 鐘葵

　　元代貶儒崇道

　　文人借筆抒情

　　元代繪畫史有一值得關(guān)注的現(xiàn)象,，就是有相當(dāng)一部分畫家都信奉道教,。這些畫家或直接投入道門,，或在家修道，或具有一定的道教思想,，其作品或多或少蘊(yùn)含著道家,、道教的審美思想及意趣，形成了清,、靜,、簡、淡,、雅,、拙、空,、遠(yuǎn)的元代文人畫風(fēng)格,，在畫壇上占據(jù)了主流地位，并影響了明,、清兩代畫壇的走勢,。元初的趙孟頫和元末的“元四家”(黃公望、倪瓚,、王蒙,、吳鎮(zhèn))就是其中的重要代表人物。

　　早在元代以前,，道家和道教思想已成為一些畫家的精神家園,。道教奉道家創(chuàng)始人老子為始祖，老子提出的“大象無形,，大音希聲”思想一直影響著中國繪畫追求寫意,、神似,、自然的風(fēng)格和神韻,，顧愷之、吳道子,、宋徽宗等畫家都是道教徒,。到了元代，道教思想對畫家的影響呈愈演愈烈之勢,，乃至出現(xiàn)了畫家集體信道的奇特現(xiàn)象,。這種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與元代統(tǒng)治者貶儒崇道的政策有密切關(guān)系,。

　　儒,、釋、道三教中,，儒教的地位本來一直高于釋,、道(個別時期除外),，蒙古人入主中原后，佛教和道教受到空前重視,，儒教地位急劇下降,。由王喆創(chuàng)立的全真道迅速崛起，和已傳承千年的正一道并駕齊驅(qū),，均受到元代統(tǒng)治者的庇護(hù),，享受免除差役、賦稅的特殊待遇,。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的儒士，其社會地位降到了歷史的最低點,，在一張流行于元朝的社會階層排行榜上,，“儒”居第九位，僅排在“丐”之上,。文人畫家絕大部分都是儒士,，面對科舉之途受阻、入仕無門的困境,，便紛紛投入道教所開辟的“桃源洞天”,，有人借筆墨以抒其抑郁之情，有人將道家清靜無為思想融入筆端,，講求意趣,，各自形成獨特的風(fēng)格。

　　趙孟頫郁郁不得志 信奉道教求解脫

　　出生于南宋末年的趙孟頫,，是宋太祖趙匡胤的十一世孫,、秦王趙德芳的嫡系子孫。父親曾任宋朝的戶部侍郎兼知臨安府浙西安撫史,。他天生聰敏,，“讀書過目輒成誦，為文操筆立就”,，在少年時代便有遠(yuǎn)大的志向,。但可惜好景不長，十一歲時父親便去世,，二十多歲時又經(jīng)歷了亡國之痛,。雖然后來他的命運峰回路轉(zhuǎn)，被元朝重用,，屢次加官晉爵,，晚年更是官居一品，但數(shù)度受到權(quán)臣的排斥刁難，無法施展才華,，實現(xiàn)其抱負(fù),。故內(nèi)心深處仍郁郁不得志，常有“中原人物思王猛,，江左功名愧謝安”之嘆,。同時，他以宋宗室的身份仕元,，為時人所詬病,，而他自己對此抱有慚意。因此,，通過信奉宗教追求精神上的解脫,，就成為他必然的選擇，而最終他選擇了道教,。

　　趙孟頫和道教的關(guān)系,，從其名號就可略見一斑。他的字號很多,，比較常用的是松雪道人,、水晶宮道人、在家道人,、太上弟子等,，這些字號直接表明了趙孟頫的另一個身份——在家修行的道人。他之所以信奉道教,，有家庭背景的原因,，也有時代背景的原因。宋代皇室向來崇道,，宋徽宗還自稱“教主道君皇帝”,，很多皇室宗親都是道教徒，趙孟頫的祖先也不例外,，據(jù)說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曾任職于道觀,。

　　同時，趙孟頫生活的時代,，正是道教影響最大,、傳播最廣之時,。至元六年(公元1269年),，元世祖忽必烈詔全真道所尊東華帝君、鐘離權(quán),、呂洞賓,、劉海蟾、王喆五祖為“真君”,，又封王喆七大弟子為“真人”,。至大三年(公元1310年),，元武宗又加封全真五祖為“帝君”，七真為“真君”,，丘處機(jī)弟子尹志平等十八人為“真人”,。道教初創(chuàng)人張陵的后代也受元室扶植，元世祖曾三次召見第三十六代天師張宗演,，命總領(lǐng)江南道教,。元成宗大德八年(公元1304年)，授第三十八代天師張與材為“正一教主,，主領(lǐng)三山符箓”,。全真道的地盤主要在北方，正一道則以南方為根據(jù)地,。

　　與道教領(lǐng)袖成莫逆之交

　　在這種特殊的家庭和時代背景下,，趙孟頫與道教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他在兒時便結(jié)識了活躍于宋,、元之際的茅山宗高道杜道堅,，并尊杜道堅為師，后來又受法訣于茅山宗道士劉大彬,，可以算是一名茅山宗道士,。此外，他和玄教(龍虎宗支派)首任大宗師張留孫,、第二任大宗師吳全節(jié)等也過從甚密,。趙孟頫曾遵師囑畫老子像和《玄元十子圖》，并旁書小傳,?！靶印笔侵戈P(guān)尹子、文子,、庚桑子,、列子等道教先賢。在《玄元十子圖》之后,，趙孟頫寫道：“師(杜道堅)囑余作老子及十子像,，并采諸家之言為列傳。十一傳見之,，所以明老子之道,，如此將藏諸名山，以貽后人,。子謂茲事不可以辭,，乃神交千古，仿佛此卷，用成斯美,?！?/p>

　　趙孟頫和張留孫、吳全節(jié)也是莫逆之交,，他是元朝高官,、畫壇領(lǐng)袖，張,、吳是道教領(lǐng)袖,，他們曾經(jīng)同在集賢院里共事，經(jīng)常切磋交流,，產(chǎn)生了深厚的友誼,。張留孫死后，趙孟頫親自撰文并書寫了紀(jì)念他的碑銘,，此碑目前保留在北京東岳廟大殿旁的庭院里,，是研究元代道教和趙孟頫書法藝術(shù)的珍貴文物。

　　全真道以合一三教為旗號,，王喆勸人誦佛教《般若心經(jīng)》,、道教《道德經(jīng)》、《清靜經(jīng)》及儒家《孝經(jīng)》,，趙孟頫對這種理念非常認(rèn)同,，曾作《三教圖》倡導(dǎo)三教合一，晚年以書寫儒,、道,、釋經(jīng)文為樂。元仁宗評價他“博學(xué)多聞,，書畫絕倫,，旁通佛、老之旨,，皆人所不能及”,，可謂公允之言。

　　開創(chuàng)元代文人畫新風(fēng)尚

　　趙孟頫是“全能藝術(shù)家”,，詩,、書、畫,、金石無所不精,，特別是書法和繪畫的成就最高。明人王世貞曾說“文人畫起自東坡,，至松雪敞開大門”,；明人董其昌稱他的畫為“元人冠冕”。趙孟頫之所以取得如此高的成就,，除了靠過人的天賦外,，還得益于他的道教修養(yǎng)。

　　道教崇尚簡約,、簡易,，老子《道德經(jīng)》提出“少則得，多則惑”,，這種思想對趙孟頫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在元代畫壇中，他首先提倡“簡”的風(fēng)格,，認(rèn)為筆墨應(yīng)盡量從簡,，方能突出意境，顯露靈性,。他向往古代繪畫樸素的風(fēng)格,，提出了“古”和“簡”的統(tǒng)一。他在自跋畫卷中說：“作畫貴有古意,，若無古意,，雖工無益。今人但知用筆纖細(xì),，傅色濃艷,，便自為(謂)能手。殊不知古意既虧,，百病橫生,，豈可觀也？吾所作畫,，似乎簡率,，然識者知其近古，故以為佳,。此可為知者道,，不為不知者說也?！彼睦L畫作品,，既能簡，又能密,，表達(dá)出深遠(yuǎn)的意境,。

　　趙孟頫的《松下老子圖》，對“簡”和“繁”的處理極為恰當(dāng),。清人錢杜在《松壺畫憶》中評論說：“《松下老子圖》,，一松,、一石、一藤榻,、一人物而已,。松極煩，石極簡,；藤榻極煩,，人物極簡；人物中衣褶極簡,，帶與冠履極煩,。即此可悟參差之道?！?/p>

　　也有人認(rèn)為趙孟頫的畫作可以用“清”字來概括,，這個“清”的意境也源于道家哲學(xué)。老子說“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修道到一定境界，心靈自然會“清”,。有了心靈之“清”,，才能把握天地之“清”。畫面“清”,，境界便遠(yuǎn),。趙孟頫的繪畫實踐，正是道教審美思想和意趣在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的體現(xiàn),。

　　然而,，趙孟頫畢竟還有凡心，和以得道為目的的出家道士有所不同,，因而不能守拙,，也不能實行道家以拙保身的處世哲學(xué)。所以他的書法“圓轉(zhuǎn)流麗”,，其繪畫也就缺乏“拙”的味道,。明末清初傅青主和顧凝遠(yuǎn)，曾分別以因巧失拙的觀點,，批評趙孟頫的繪畫和書法,。盡管如此，趙孟頫仍然開創(chuàng)了元代文人畫的新風(fēng)尚,，為文人畫成為主流指明了方向,，奠定了基礎(ch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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