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西德 ─ 小提琴史上曇花一現(xiàn)的一朵奇葩
作者:鄭延益
《Hassid - 小提琴史上曇花一現(xiàn)的一朵奇葩》
被克萊斯勒譽(yù)為兩百年來才得一見的哈西德 (Hassid),是小提琴歷史上絕無僅有的一位奇才,,他所遺留下來的唱片僅有8首小曲子,,但這8首小曲子所顯示出來的驚人才華已足以證明克萊斯勒所言不虛。而且除克氏之外另外還有一位有力的證明者─穆爾 (Gerald Moore),,一位被公認(rèn)的"鋼琴伴奏之王",,找他合奏過的名家不知有多少,幾乎世界上所有著名的聲學(xué)家,、器樂家都包括在內(nèi),,但他卻被哈西德的琴音所迷倒,穆爾說:"在肯定克萊斯勒及海菲茨的同時,,我個人認(rèn)為哈西德的琴音是最迷人的,。" 使他在為哈西德彈伴奏時,兩次沉醉在他的琴音裡而忘記進(jìn)入伴奏,。如果不是穆爾黑字白紙親口這樣說,,簡直無法令人置信哈西德的琴音能迷倒這樣一位"老行尊"; 同時,能僅僅依靠8首小曲子,,就能使自己在樂壇上名垂不朽,,也只有哈西德一個人了!
約瑟夫 哈西德,原名Joseph Chasyd,後來改為Hassid,,出生於1923年12月28日,,波蘭邊境的一個城市蘇畦而基(Suwalki),卒於1950年4月7日,,終年27歲,。曾誤傳他於20歲逝世,這是因為他於1943年7月舊疾突然復(fù)發(fā),,被送進(jìn)精神病院治療達(dá)7年之久,,就此就沒出過醫(yī)院,並於1950年經(jīng)腦部開刀後患腦膜炎不幸早逝,。
由於EMI公司出版的哈西德唱片引起了人們極大的注意,,關(guān)於他的身世己有一位佛萊特 (Artur Vered) 在作調(diào)查研究,不久可詳細(xì)知道,。根據(jù)目前所知,,他9歲喪母,由父親撫養(yǎng)成長,,姊妹兩人,,一個兄弟,至今都下落不明,,他的父親又在他進(jìn)醫(yī)院期間去世,造物弄人,,這樣一位稀世英才,,命運(yùn)何其淒慘?
哈西德於10歲進(jìn)華沙的肖邦音樂學(xué)院學(xué)習(xí),翌年參加第一屆維尼亞斯夫基比賽,,比賽時曾一度失憶,,此後不久大師胡伯曼 (Huberman) 保送他跟弗萊什 (Flesch) 學(xué)琴,由於他技術(shù)已臻完整,,弗氏把重點放在音樂的演繹與修養(yǎng)上,,在此期間,很多名家西蓋蒂,、蒂博等,、包括克萊斯勒都被邀請去聽過弗萊什的這位天才門徒的演奏。1940年春哈西德在倫敦開了兩場音樂會,,在演奏柴科夫斯基協(xié)奏曲時再度失憶,,醫(yī)生斷定他患了精神分裂癥,他的8首小曲子是這個時期錄的,,時年僅17歲,。
1941年他患病期間經(jīng)英國前首相邱吉爾 (Churchill) 的醫(yī)生霍爾德診治後介紹進(jìn)人北安普頓療養(yǎng)院治療,出院後病情有所好轉(zhuǎn),恢復(fù)練琴,,1943年7月病情突然復(fù)發(fā)惡化,,直至1950年屢經(jīng)各種治療不果,最後動腦部手術(shù)後逝世,,一代英才曇花一現(xiàn),,就此夭折。
EMI公司於1940年灌錄哈西德唱片時,,對曲目的選擇相信是費煞苦心的,,經(jīng)手人是鼎鼎大名的萊格 (Walter Legge),這幾首曲子,,也的確發(fā)揮了它們應(yīng)有的作用,,現(xiàn)在分述如下:
第一首艾爾加 (Elgar) 的《任性的女子》(La Capricieuse)
小提琴有一項人人所嚮往的絕技,連頓弓 (Staccato),,這項技巧並不很重要,,沒有它並不妨害你成為大師 (奧依斯特拉赫 (Oistrakh) 就沒有這個本事),可是自從海菲茨在電影 “They Shall Have Music” 裡用它顯露了這一手,,並將它錄成唱片後,,它就風(fēng)靡一時,成為每個提琴家所追求的絕技,,這首樂曲是表演這項絕技的一首曲子,,如果把17歲的海菲茨和17歲的海西德演奏這首曲子相比較,就頓弓本身而言,,後者並不遜色多少,,只不過前者更靈巧些、自然些,。至於速度,,後者只快不慢,不過痙攣性稍多些,。本來小提琴技術(shù)最忌痙攣性的動作,,唯一的例外是"連頓弓",因為它似乎是天生的,,教不會的,,只能通過模仿自學(xué),哈西德也說他是學(xué)了好久不會,,有一天才突然抓到的,。在風(fēng)格上哈西德似乎較老練,但曲子的最後一句他沒有用連頓弓拉,,海菲茨則是用更快的連頓弓演奏的,。
要比較兩位提琴家技巧的高低,並不需要聽他們拉帕格尼尼。聽年輕時的海菲茨唱片,,你如果是一位小提琴家就可能像愛爾曼 (Elman) 那祥,,聽得滿頭大汗,因為最難的技巧,,在海菲茨手裡,,都變成太容易了,輕描淡寫,,不費吹灰之力,,可是在同時,也可能在感覺上少了一份刺激,,因為他太鋼澆鐵鑄了,。例如,在這首曲子裡,,17歲的海菲茨的八度和雙音,,聽起來好像是順手拈來,是如此之容易,,兩個音是如此渾成一體,,使人無法不感到海菲茨究竟是海菲茨,相比之下,。哈西德還是稍遜一籌,,不過請注意,這是和17歲的海菲茨相比,。(連海菲茨本人在40歲時也比不上),,但如果哈西德與任何其他人比,他都佔優(yōu)勢,。例如,同一張唱片的反面,,被譽(yù)為帕格尼尼專家的20歲的Ricci,, 不論是音色、音準(zhǔn),、或乾淨(jìng)清楚,,就都及不上哈西德, EMI之所以會把他們兩個人放在同一張唱片上,,恐怕也含有這個意思,,特別是把哈西德的《Playera》和Ricci的《哈巴涅拉》(Habanera) 一比 (兩首都是薩拉沙特的西班牙舞曲),那就高低立判,。
第二首,,柴科夫斯基的《旋律》(Melodie) 和第三首馬斯涅 (Massenet) 的《沉思》(Meditation) 。
前面說過,選擇這8首曲子,,可能是費煞苦心的,,因為他們都是克萊斯勒或海菲茨的拿手好戲,這兩首都是燴炙人口的熱門曲子;要把這種曲子拉得出色,,既有與眾不同的獨特風(fēng)格,,但又不做作,動聽,,而不流於庸俗,,這就需要真功夫,這些哈西德做到了,,的確功夫到家,。
首先講音色 ﹔每一個真正傑出的提琴家,都有他獨特的標(biāo)幟 ─與眾不同的琴音 (Tone),,這等於是每一個大師的招牌,,Kreisler、Heifetz,、Elman,、Oistrakh、年輕的Menuhin,、Szigeti,、Huberman, 等等都有,。年青的一代,,沒有一個能趕得上大師級,缺乏這種招牌是主要因素之一,,帕爾曼 (Perlman) 等雖然音色漂亮,,但是沒有特色,不能使人一聽到就知過這是帕爾曼,。哈西德的琴音卻是突出的,,不同於我所聽過的任阿提琴家的發(fā)音,有力,、但不硬不壓,、不帶絲毫金屬聲、即使E弦也如此,,聽起來極甜美,,但樸素健康,生氣勃勃,,好似絲毫不施脂粉的少女,。但是即使在高檔 (Hi End) 器材上,,也不容易重現(xiàn)他的音色,這是一個大問題,。僅就琴音 (Tone) 這一點,,就極其難得,相信錄音已打了折扣,,聽他本人演奏一定還要好,,所以才能迷倒穆爾 (Gerald Moore)。
在音樂的處理上,,他的造句,,有時很特別,乾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卻又柔和而富於情意,不落俗套,,這是一種獨樹一幟,,真摯樸素,青春的,,卻又是完全成熟的風(fēng)格,,我聽到現(xiàn)在仍然無法相信,這是一個17歲孩子的演奏,,的確是一朵異葩,。
第四首德沃夏克 (Dvorak) 的《幽默曲》(Humoresque) 就更說明問題。這首由克萊斯勒改編過來的鋼琴曲子,,幾乎已成了克氏的專有品,,其他人的演奏錄音不多,因為到了別人手裡,,它就不登大雅之堂,,成了真正的"小"曲子,不值得錄唱片,。唯一可以與克氏相比的,,只有愛爾曼,但是他的處理脫胎於克氏,。可是哈西德的處理卻截然不同,,速度快很多,,而且中段不用雙音。開始聽,,有些不習(xí)慣,,聽多幾次,,卻完全別有風(fēng)味,完全可以接受,??耸鲜枪鞯碌闹С终撸坏o予上述的評價,,而且還再借給他自己用來開音樂會的一隻維奧姆 (J.B.Vuillaume)的一隻德?吉蘇 (Guarnerius de Gesu) 的仿製品 (copy),,相信這就是錄音時用的琴,克氏還為哈西德彈過鋼琴伴奏,,由此可見他們關(guān)係的密切,。那麼以一個 17歲的青年而對著65歲的大師,小提琴之王,,既在其羽翼的庇護(hù)下,,卻又夠膽以嶄新的風(fēng)格演繹這位權(quán)威的專有品,不受其影響,,無怪乎克氏稱之為200年才得一見的天才,,只有天才能如此大膽地創(chuàng)新!
第五首《普萊耶拉舞》(Playera),第六首《木屐舞》(Zapateado) 兩首西班牙舞曲,,和第七首的《希伯萊旋律》(Hebrew Melody),,是本張唱片的頂峰高潮。這首《Playera》,,聽起來並不難,,我不知聽過多少人演奏過,自己在年輕時也學(xué)過,,是我最喜歡的舞曲之一 (其實說舞曲,,毋寧說是一首民歌或情歌),可是我從來沒有聽見過如此西班牙節(jié)奏風(fēng)味十足,,熱情似火,,卻又恰如其分的精采的演奏。哈西德用強(qiáng)烈的力度,,色彩的對比,,表現(xiàn)出了情緒上極強(qiáng)的起伏,既強(qiáng)烈卻又婉轉(zhuǎn)抑鬱,,全曲的情調(diào)都被發(fā)揮得淋漓盡致!這應(yīng)該是一個歷經(jīng)世故而成熟的感情,,16歲時的梅紐因雖然成熟,但聽起來究竟還嫩,,可是哈西德不僅是感情上的成熟,,而且是理智但又青春的成熟,實在令人不信他只有17歲,。至於講到他的無懈可擊的技巧,、最驚奇的應(yīng)該是他的換弓,,不著痕跡,天衣無縫的弓根換弓(弓尖較易,,弓根難),,是小提琴最難的一項技術(shù),很多名提琴家的所謂天衣無縫的換弓,,其實是在"出貓",,例如奧依斯特拉赫,即用微小的手指手腕動作,,在換弓時,,"扭"一下,把換弓掩蓋過去,,但聽起來明顯地在換弓時音量稍弱,。真正天衣無縫的弓根換弓,極其少見,,克氏及年輕的海菲茨可以做到,,第三個我所聽到的就是哈西德,這也就是為什麼他的演奏如此神化動聽的因素之一,。
我把17歲的海菲茨和哈西德的《木屐舞》進(jìn)行了反覆多次的比較,,得出的結(jié)論是,演繹各有千秋,,技巧二者都無懈可擊,,但聽起來哈西德較清楚,佔了優(yōu)勢,,這是錄音的關(guān)係,,1917年和1940年的錄音,究竟有很大的區(qū)別,。這首曲子要求堅實的技術(shù),,唱片不多,現(xiàn)場表演更少,,哈西德的錄音,,如果是未經(jīng)剪接修補(bǔ),那麼他的技巧可以說是除海菲茨外,,就無敵手了,。
第七首的《希伯萊旋律》是海菲茨的絕活,我沒聽見過第二個人演奏過,,原因可能是沒人敢捋虎鬚,,可是哈西德敢﹗除開中段狂風(fēng)暴雨式的結(jié)尾,比海菲茨的氣勢略遜之外,完全可以與之對抗,,恐怕舉世除哈西德外,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到了,。
第八首克萊斯勒的《維也納隨想》(Caprice Vennois) 幾乎是每一個小提琴家必拉的作品,,妙的是海菲茨似乎是唯一例外,理由我個人認(rèn)為很簡單,,海菲茨不想在克氏的範(fàn)疇內(nèi)和其鬥﹗這是一件鮮有人注意的事﹗ 但可有誰聽到過海菲茨拉《愛之憂傷》(Liebeslied),,《美麗羅絲瑪林》(Schon Rosmarin) 等等的唱片? 哈西德的演繹可以說是克氏本人外全無敵手。
自從16歲的海菲茨在卡內(nèi)基 (Carnegie Hall) 登臺以來,,他已成為小提琴學(xué)者的樣板,,至少是技術(shù)樣板,這塊樣板整整屹立了70年,,儘管出了多少帕格尼尼的專家,,始終無人與之爭,聽了哈西德後,,感到的確可惜,,他極有可能繼承﹗可是我又突然想到,一個17歲的青年,,如此熱情,、早熟,卻又抑鬱,,從揉音顫指,,連頓弓又顯示出一定的神經(jīng)性的抽攣性,二者結(jié)合起來看,,那麼他所以會患精神分裂癥而夭折,,就不是偶然的了。
所以還是大器晚成好,,早熟的天才是危險的! ——摘自鄭延益:《Hassid ─ 小提琴史上曇花一現(xiàn)的一朵奇葩》
【曲目】
01. Elgar: La Capricieuse, Op. 17 - 《任性的女子》 02. Tchaikovsky: Melodie - 《旋律》 03. Massenet: Meditation - 《沉思》 04. Dvorak arr. Kreisler: Humoreske, op.101 No.7 - 《幽默曲》 05. Sarasate: Playera, Op.23 No.1(Danzas espanolas No.5) - 《普萊耶拉舞》 06. Sarasate: Zapateado, Op.23 No.2(Danzas espanolas No.6) - 《木屐舞》 07. Joseph Achron: Hebrew Melody, Op.33 - 《希伯萊旋律》 08. Kreisler: Caprice viennois, Op.2 - 《維也納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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