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花古又稱瓶供,,所插之花稱瓶花,
袁宏道所撰《瓶史》,,正是這部著作的問世,,標(biāo)志了插花這門高雅藝術(shù)的正式誕生。袁宏道,,字中郎,,號石公,明萬歷進士,,著名的文學(xué)家,,為“公安派”創(chuàng)始人。
《瓶史》所寫,,涉及插花的方方面面,。例如,,在收集花卉上,,袁宏道主張就近取之,“余于諸花,,取其近而易致者”,,這大約是基于由此獲得的花卉最為新鮮的道理吧。但同時他又不肯降低要求,,“取之雖近,,終不敢濫及凡卉;就使乏花,,寧貯竹,、柏數(shù)枝以充之”。至于哪些不屬于“凡卉”,他在“品第”一章中有所透露,,諸如梅花,、海棠、牡丹,、芍藥,、榴花、蓮花,、木樨,、菊、臘梅等皆是,,且列出這些花中的名品,,認(rèn)為“要以判斷群菲,不得使常閨艷質(zhì)雜諸奇卉之間”,,這反映了他個人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
插花古又稱瓶供,所插之花稱瓶花,,花與插花器具的結(jié)合構(gòu)成了一個整體的視覺形象,,因此,它們之間的諧調(diào)與否,,關(guān)系到人們的美感效果,。古人很早就認(rèn)識到了這一點。袁宏道對此作了理論性的總結(jié),。他指出,,“養(yǎng)花瓶亦須精良。譬如玉環(huán),、飛燕,,不可置之茅茨,又如嵇,、阮,、賀、李,,不可請之酒食店中,。嘗見江南人家,所藏舊觚,,青翠入骨,,砂斑垤起,可謂花之金屋,;其次官,、哥,、象、定等窯,,細(xì)媚滋潤,,皆花神之精舍也。大抵齋瓶宜矮而小,,銅器如花觚,、銅觚、尊,、罍,、方漢壺、素溫壺,、匾壺,,窯器如紙槌、鵝頸,、茄袋,、花尊、花囊,、萅草,、蒲槌,皆須形制短小者,,方入清供,,不然,與家堂香火何異,?雖舊亦俗也,。然花形自有大小,如壯丹,、芍藥,、蓮花,形質(zhì)既大,,不在此限,。”他還注意到,有些插花器具對花具有保護作用,,這也是可考慮選擇的:“嘗聞古銅器入土年久,,受土氣深,,用以養(yǎng)花,,花色鮮明如枝頭,開速而謝遲,,就瓶結(jié)實,;陶器亦然,。故知瓶之寶古者,非獨以玩,。……冬花宜用錫管,,北地天寒,凍水能裂銅,,不獨磁也,。”
花需水養(yǎng),故水的選擇也要重視,。袁宏道寫道:“京師西山碧云寺水,、裂帛湖水、龍王堂水皆可用,,一入高梁橋便為濁品,。凡瓶水須經(jīng)風(fēng)日者。其他如桑園水,、滿井水,、沙窩水、王媽媽井水,,味雖甘,,養(yǎng)花多不茂??嗨燃?,以味特咸,未若多貯梅花為佳,。”末了還介紹說:“貯水之法,,初入甕時,以燒熱煤土一塊投之,,經(jīng)年不壞,,不獨養(yǎng)花,亦可烹茶,。”這有點類似民間秘方,,在今天看來,不知有沒有科學(xué)根據(jù),。
至于瓶花插好后,,它在室內(nèi)的布置也要講究藝術(shù)。袁宏道提出要“屏俗”,,他認(rèn)為,,瓶花在室中,只能安放“天然幾一(即不加雕琢漆飾的木幾一個),,藤床一,。幾宜闊厚,,宜細(xì)滑。凡本地邊欄,、漆桌,、描金螺鈿床及彩花瓶架之類,皆置不用,。”這里面反映出來的思想見解,,完全與他那公安派強調(diào)性靈,崇尚自然的文學(xué)主張是一致不二的,。
瓶花要護養(yǎng),,其中一個方法就是給它淋浴,他稱之為“洗沐”,。一來可以去除表皮上的塵垢,,二來可以起到滋潤的作用。在“洗沐”這一章中,,他細(xì)致地觀察花卉在不同的環(huán)境與時間里,,會有不同的生理狀態(tài),對這些狀態(tài)作了分析,,并從護養(yǎng)的角度提出了澆花的時機必須有所對應(yīng)掌握:“浴曉者,,上也;浴寐者,,次也,;浴喜者,下也,。”至于花正處于狀態(tài)不佳之時,,若去給它澆沐,不啻是給它上刑了,,“若夫浴夜,、浴愁,直花刑耳”,,是不是真的那么嚴(yán)重,,大概只有花曉得了。不過,,他所說的“然寒花性不耐浴,,當(dāng)以輕綃護之”,這倒是經(jīng)驗之談,。
此外,,他還介紹了供花、賞花等許多合宜和不合宜的方式方法:
宜稱
插花不可大繁,,亦不可太瘦,,多不過二種三種,,高低疏密,,如畫苑布置方妙,。置瓶忌兩對,忌一律,,忌成行列,,忌以繩束縛。夫花之所謂整齊者,,正以參差不倫,,意態(tài)天然,如子瞻之文,,隨意斷續(xù),,青蓮之詩,不拘對偶,,此真整齊也,。若夫枝葉相當(dāng),紅白相配,,此省曹樨下樹,,墓門華表也,惡得為整齊哉,!
使令
花之有使令,,猶中宮之有嬪御,閨房之有妾騰也,。夫山花草卉,,妖艷實多.弄煙惹雨,亦是便嬖,,惡可少哉,?梅花以迎春、瑞香,、山茶為婢,,海棠以蘋婆、林檎,、丁香為婢,,牡丹以玫瑰、薔微,、木香為婢,,芍藥以罌粟、蜀葵為婢,,石榴以紫蔽,、大紅千葉木槿為婢,,蓮花以山礬、玉簪為婢,,木犀以芙蓉為婢,,菊以黃白山茶、秋海棠為婢,,臘梅以水仙為婢,。諸婢姿態(tài),各盛一時,,濃淡雅俗,,亦有品評:水仙神骨清絕,織女之梁玉清也,;山茶鮮妍,,瑞香芬烈,玫瑰旖旎,,芙蓉明艷,,石氏之翔風(fēng),羊家之凈琬也,;林檎,、蘋婆,姿媚可人,,潘生之解愁也,;罌粟、蜀葵,,妍于籬落,,司空圖之鸞臺也;山礬潔而逸,,有林下氣,,魚玄機之綠翹也;黃白茶韻勝其姿,,郭冠軍之春風(fēng)也,;丁香瘦,玉簪寒,,秋海棠嬌,,然有酸態(tài),鄭康成,、崔秀才之侍兒也,;其他不能一一比像。要之,皆有名于世,,柔佞纖巧,,頤氣有馀,何至出子瞻榴花,。樂天秋草下哉,!
【譯文】 花卉之有使令,猶如人間的后宮中有妃嬪,、閨房中有媵妾一樣,,它們也有與之相配的生命,。那些山花草卉中,, 不乏妖艷的植物,它們和人相通,,弄煙惹雨,,有情有意,也是便嬖,,怎么能缺少它們呢,? 梅花以迎春、瑞香,、山茶作為陪襯,,海棠以蘋婆、林檎,、丁香為陪襯,,牡丹以玫瑰、薔薇,、木香為陪襯,,芍藥以罌粟、蜀葵為陪襯,,石榴以紫薇,、大紅、千葉,、木槿為陪襯,,蓮花以山礬、玉簪為陪襯,,木樨芙蓉為陪襯,,菊以黃白山茶、秋海棠為陪襯,,蠟梅則以水仙為陪襯,。 前者如同主人,后者好似婢女,諸婢之姿態(tài),,各極一時之盛,,其濃淡雅俗,人們自有品評,。水仙神骨清艷,,如同織女之梁玉清。山茶花亮麗明妍,,瑞香芳香醇厚,,玫瑰旖旎多姿,芙蓉明艷照人,,它們?nèi)缤缂业逆九Q風(fēng)和羊家的婢女凈婉,。木檎和蘋婆,姿態(tài)嫵媚可人,,如同潘生的婢女解愁,。罌粟和蜀葵,清妍奇絕,,遠(yuǎn)勝過平常人家的綠籬,,宛如唐代詩人司空圖的侍女鸞臺。山礬潔凈而閑逸,,有林下風(fēng)致,,宛如唐代女詩人魚玄機的侍女綠翹。黃,、白茶花,,其風(fēng)韻氣度勝過外表容貌,正如郭冠軍的侍女春風(fēng),。丁香清廋,,玉簪耐寒,秋海棠嬌媚而有書生酸寒之氣,,正如漢代經(jīng)學(xué)大師鄭玄以及崔秀才家的侍兒,。其他各品種,雖然無法將它們與人一一相比,,但確實都可以與人同論,。這些花卉,無論柔佞纖巧,,頤氣有余,,都不在蘇軾的榴花和白居易的春草之下。
可見,,其中最重要的是提出了花枝插瓶藝術(shù)上的審美觀:一是,,所插之花如選數(shù)種,,須分主從關(guān)系(從者他稱之為“使令”“婢”);二是,,花枝的布置,,須參差有致。此二點又可歸結(jié)為一,,就是崇尚不均衡,、不對稱的天然之美。這個原則幾乎成了自他以后中國所有插花藝術(shù)理論家所不肯更改的圭臬和圣經(jīng),。
《瓶史》一書后來傳布至東洋,。在日本,插花藝術(shù)稱為“花道”,,打從中國傳入后,,在日本獲得了發(fā)揚光大,江戶時代開始迅速發(fā)展,,產(chǎn)生了眾多的流派,。袁氏《瓶史》的流入,,形成了其中最古老的派別之一,,稱作“宏道流”,可見其影響的深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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