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錢穆先生的研究,,主要有兩種傾向:一種如汪學群所著的《錢穆學術(shù)思想評傳》,對先生畢生之學術(shù)研究條分縷析,、一一作評,。此書把先生界定為史學家而非“新儒家”,認為“錢穆的史學是文化史學,,其重心是學術(shù)思想史”,,故此書將先生著作分為先秦諸子學、兩漢經(jīng)學,、魏晉玄學及隋唐佛學,、宋明理學以及清代學術(shù)史研究,并從中特別提出其歷史研究與文化研究的特點,,作詳盡說明,。由于此書將先生身份定義為史學家,故將先生如《朱子新學案》等書歸于學術(shù)思想史著作之列,,而對于其如《晚學盲言》等書則歸入文化著作,。另外,錢穆先生的兩位弟子余英時(其書《錢穆與中國文化》),、嚴耕望(其文《錢穆賓四先生與我》,、《錢穆賓四先生行誼述略》)亦基本持此觀點。此一說在學界幾成定論,,只是由于先生治史學之路數(shù)尚有所不合于現(xiàn)代史學之規(guī)范而或以意義含糊之“國學大師”名之,。另一種則把先生視為新儒家。這一看法在大陸學界幾乎是由羅義俊堅持,,在海外唐門,、牟門弟子亦表示贊同。在《現(xiàn)代新儒家學案》等書中,,羅義俊皆撰文指出先生乃是“兼治四部,,儒史并進”,“雖可按哲學,、史學與文化思想等分解言之,,究其總體,則仍是中國傳統(tǒng)的渾然一體的儒學,,其宗旨在重建一個道,,重立一個心,‘是要合天人內(nèi)外為一個大本體’,,重建中國‘以往最高領(lǐng)導全體人生的思想大傳統(tǒng)’”。故其研究尤重于先生在1949年之后的著作,上面所提及之《晚學盲言》等書皆被視為先生新儒學思想之重要組成部分,。
那么當我們要開始一個關(guān)于錢穆先生之為新儒家的話題的時候,,我們首先要應對的是上面的第一種說法,即新儒家與史學家之間究竟是怎樣的關(guān)系,;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說法是認為錢穆先生之不為新儒家乃是因為先生“一任‘返本’的心路中并不存在悲劇式的‘開新’的跌宕”(黃克劍、林少敏,,《當代新儒家八大家編纂旨趣》),,那么我們又必須界定新儒家之“新”到底是怎樣意義上的新。這些都是極大的話題,,而在這里似乎我們可以把這樣的問題歸結(jié)于學術(shù)譜系的追述,。從上面的敘述我們已經(jīng)可以看出任何一種對于學問譜系的追述都在于追述者的選擇,那么,,誰在這個譜系之中,,而誰又在這個譜系之外,追述者表達的是他對于這種學問形態(tài)的理解,。所以,,當我們對于這個譜系的構(gòu)成達成了某種共識的時候,我們也就達成了對于“新儒家”一詞含義的共識,。對上面這些問題的清理或許是一個學術(shù)史研究的工作,,卻似乎無助于我們解答我們在此時此刻需要解答的問題。現(xiàn)在我們之把這樣一些人納入新儒家的譜系,,乃是因為當我們力圖在新的生活情境下發(fā)起對于儒家的信仰的時候,,我們能夠清楚的看到,有一些人已經(jīng)向我們展示了他們的努力,。而在這個意義上,,錢穆先生的確是在譜系之中的。
錢穆,,原名思榮,。1912年改今名,字賓四,,1895年生于江蘇無錫,。先祖父鞠如公留有手鈔五經(jīng),長于音韻,。又留有圈點批注之史記一部,。先生之愛讀史記即由此書啟之。其父承沛,,幼年苦讀,,然屢試不中。有《岳武穆班師賦》,先生自幼喜誦,,自謂“余自幼即知民族觀念,,又特重忠義,蓋淵源于此,。”先生七歲入私塾,,十歲入新式小學。師伯圭先生告之曰如三國演義之所謂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之說便是中國歷史從一開始即走錯了道路,。此語對先生影響極大,。先生后言“東西文化孰得孰失、孰優(yōu)孰劣,,此一問題圍困住近一百年來之全中國人,,余之一生亦被困在此一問題中。而年方十齡,,伯圭師即面提耳命,,揭示此一問題,如巨雷轟頂,,使余全心震撼,。從此七十四年來,腦中所疑,,心中所記,,全屬此一問題。”先生存心于文化困境之解決,,而博聞強識,,新舊兼學。若滿足于對先生之學術(shù)生涯作一粗略描述,,則可見:在先生進入北大以前,,雖“不為時代潮流挾卷而去”,然治學方法基本合于新學術(shù)之要義,,而為新學術(shù)諸君所欣賞,;至先生入北大以后,其與新學術(shù)之分歧日益明顯,,尤以《國史大綱》為標志,,乃先生新儒學史學之建立;1949年先生赴港以后,,先生之學問系統(tǒng)趨于圓熟,,且用力于儒家義理之發(fā)揮,逐漸形成其會通史學與心學之新儒學思想,。
(一)實證主義的新史學時期(1912—1930年)
先生之正式學歷僅至中學,,因罷課事件肄業(yè),。十八歲時便作為鄉(xiāng)村小學教員而開始自學生涯。此一時期,,由于傳統(tǒng)學術(shù)中僅歷史之名尚存于現(xiàn)代學術(shù)分科之中,,歷史學成為顯學,史學界新說頻出,,這樣一些變動對于中國現(xiàn)代新學術(shù)的建立有重要意義,亦是錢穆先生在學術(shù)研究中所必須因應的對象,。1923年,,顧頡剛之古史辨之說方起,其于《與錢玄同先生論古史書》中提出“時代愈后,,傳說的古史期愈長”,,“時代愈后,傳說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我們即不能知道某一件事的真確狀況,,但可以知道某一件事在傳說中的最早的狀況”。古史辨學派對于中國學術(shù)思想之影響殊為復雜,,雖看似是對歷史材料的辨別,,實改變了整個傳統(tǒng)“國史”的概念。同年北大《國學季刊》創(chuàng)刊,,胡適在發(fā)刊宣言中提出:“用歷史的眼光來擴大國學研究的范圍”,,“用系統(tǒng)的整理來部勒國學研究的材料”,“用比較的研究來幫助國學的材料的整理與解釋”,。然傳統(tǒng)學術(shù)是否可以歸結(jié)于以上的方法,,卻似乎未必如此。此即使胡適同人亦有所不滿,。到1929年,,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成立,所長傅斯年有《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指責傳統(tǒng)史學是“取倫理家的手段,,作文章家的本事”,提出“近代的歷史學只是史料學,,利用自然科學供給我們的一切工具,,整理一切可逢著的史料”,要求“把歷史學語言學建設得和生物學地質(zhì)學等同樣”,。此說通過傅斯年在史語所的大力倡導而成為日后之正統(tǒng)新學術(shù),。
先生此時雖“決心重溫舊書,乃不為時代潮流挾卷而去,。”,,其為學之方卻有“預流”之意,。其《先秦諸子系年》便重在考據(jù),而特為顧頡剛欣賞,,被推薦至中山大學任教,,未赴。1930年先生著〈劉向歆父子年譜〉一文,,根據(jù)漢書儒林傳疏理史實,,指出康有為〈新學偽經(jīng)考〉說劉歆偽造古文經(jīng)不通之二十八處,在當時轟動一時,,各大學主康說之經(jīng)學課即在秋后停開,,先生從此而為主流學術(shù)界認可。又經(jīng)顧頡剛推薦而應聘北上,,任燕京大學國文講師,。
(本文來源:網(wǎng)易歷史 作者:梁心)